拿捏(1 / 1)

簡若沉被關應鈞漆黑的眸子盯得怔忪一瞬,很快回神。

他隻掀了掀眼睛,眼尾立刻泛起了紅,轉瞬便伸手攥住關應鈞的衣領,狠狠猛然往下一扯,湊在他的耳邊道:“我想要什麼?我想要法治社會,海清河晏,想警局門口升五星紅旗,這你也能給我?”

關應鈞喉結滾了一下。

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簡若沉支持回歸,是個清醒的。

第二個想法是:簡若沉好香。

離得太近了,他呼吸間滿是清澈的柚子香氣,甚至覺得那淺色的卷翹睫毛能掃到他的臉。

簡若沉說著,竟然難過起來。

他來這裡之後,從小一起長大,好到能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沒了。

養了他十幾年的長輩再也見不到了。

這些錢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多重要。

他現在沒有可以信任的朋友,還要留心彆人的算計,要幫原主報仇。

回又回不去。

本來就煩。

簡若沉兩隻手攥著關應鈞的領口往後猛地一推,“在關督察眼裡,彆有所圖的人才配做好事?你能想著要把罪犯都送進監獄,彆人想就不行了?”

關應鈞沒防備,被推得往後退了兩步,遲疑一瞬後才道:“我沒這個意思。”

他是真心想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

“夠了!”簡若沉臉色沉沉,“關督察,你要搞清楚一件事。”

“我幫你破案、給你遞線索,不是給你把柄,讓你來審問我的。先不說找出馮嘉明案凶手這件事。就說如果沒有我,你要多花多少時間才能在霍進則那裡問出江永言的線索?你要多熬幾次夜,才能找到這次的嫌疑人?”

他抬高聲音,用關應鈞昨天說過的話辯駁,“你準備拿著那張邀請函,讓你的線人去問。然後再拿著照片一家一家找嗎?”

關應鈞啞然。

他盯著簡若沉蘊意起紅意的面頰和眼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詰問,不知道再開口,面前這雙眼睛會不會突然濕潤,掉下眼淚。

簡若沉俯身拿起關應鈞暫時放在座椅上的兩本相冊,“我聽張星宗說重案組沒錢,花錢把證據買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把話咽了一半,抬眸掃了關應鈞一眼,隨後面無表情道:“關督察,你要清楚,這顧問我也不是非要給你做!是李老師不方便來才換成了我。現在看來,你們重案A組好像不是很需要顧問。”

他將手上的相冊啪地一合,兩本一起用力甩進關應鈞懷裡,神清氣朗,心曠神怡地披好外套,拉開休息室的大門拔腿就走。

離開時用力甩了一下門。

休息室的木門“哐當”撞在門框上,接著反彈回牆壁邊。動靜大到最靠近休息室和茶水間的D組成員探頭出來看。

關應鈞站在休息室中間,冷冷掃過去一眼。

D組成員立刻一蹬滑輪椅,咻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關應鈞走到窗邊,把相冊夾在腋下,側頭點了一根煙,垂眸看下去,見簡若沉徑直出了警局,攔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頭也沒回。

煙頭在寒風中亮起一抹紅光,星星點點閃爍。

關應鈞隻吸了一口,就把剩下的夾在手指間晾著。

簡若沉的話在腦海中盤桓,他心裡有些觸動。

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18歲回國後就被下達了臥底任務,上面不希望他的學籍在警校檔案裡出現,於是送他去學了4年會計,暗地培訓臥底技能。

畢業後直接被送去當了三年臥底,曾親眼看到同僚被線人出賣,被關進私牢,僅僅抗了3天就要吐出臥底名單。

他習慣了活在警惕之中,懷疑已經成了習慣。

而簡若沉實在太過聰明,太會收買人心……

關應鈞想到幾分鐘之前簡若沉紅透的臉和眼眶,思緒停滯一瞬,又拿起晾了一半的煙吸了一口。

吐了一半,張星宗跑過來,扒著門框,小心翼翼道:“頭,我們去搜查嫌疑人住處的人回來了。這個人好像還是個連環殺人犯啊……”

關應鈞回神,“嗯。”

張星宗小聲:“我們現在問不出來,您看……”

關應鈞,“我來問。你帶著人先去做查訪白金會|所的案子,照片全複印出來,一人負責十個,一個一個走訪。”

·

A組查訪白金會|所,算是搶了Z組的肥差。

z組那邊焦頭爛額一個多月毫無進展的活計到了A組手裡,隻做了一個禮拜就拿到了關鍵證據。

那兩本相冊裡不少人都不是自願,一聽說警方會保護他們的安全,很快就有人反水。

有個地位較高的女孩在白金會|所的管理那裡偷出了賬本,立了大功。

張星宗寫案情報告時寫寫改改,把查封這件事寫成了“順便查封”,把突然得到的賬本寫成“被逼迫的可憐姑娘拿到之後奮不顧身棄暗投明”,“正好放在了關sir桌上。”

他們隻是在抓深水埗巡警案的犯人時順便查掉了白金會|所。

順手的事,怎麼能叫搶差事呢?

至於最重要的“兩本相冊”……

張星宗拿不定主意,留了一個空,拿著報告去問關應鈞,“頭,怎麼解釋相冊的來曆?要不要叫簡若沉來問一問?順便問問他願不願意再接一封表揚信?”

關應鈞揉著眉心,“你不會打電話叫他來?”

張星宗欲言又止,“我沒有他電話……關sir你有?”

關應鈞也沒有,但他有簡若沉尋呼機的地址。

這七天,他一直在和“深水埗巡警案”的嫌疑人磨,隻磨出來嫌疑人的名字和作案動機。

一問是不是還殺過其他人,半個字都不多說。

嘴巴嚴實得像河蚌。

警局有不能搞屈打成招那一套,頂多精神施壓,隻好慢慢問,磨到第五天的時候他實在等不下去,想著簡若沉脾氣很好,之前面對試探時總是笑意吟吟。

再生氣也不會超過五天,如今差不多也該消氣了。

於是關應鈞在傳呼機上給簡若沉發了一條語音。

簡若沉沒理。

那條消息至今沒回。

關應鈞原本以為簡若沉是想把他晾一天,等第二天時再回。

但現在都快第八天了……還是沒等到任何回音。

張星宗的表情在關應鈞的沉默中逐漸扭曲,他伸著脖子問:“難道你們那天吵架之後就沒再聯係過了?這都幾天了,七天了吧?”

關應鈞:“嗯。”

張星宗不知道這個“嗯”說的是沒有吵架還是沒有聯係,見關應鈞神色不悅,微微往後退了一小步。

關應鈞抬眸掃過去一眼。

張星宗把後退的半步又挪了回去,端端正正道:“關sir,我覺得簡若沉應該不會生這麼久的氣。”

他在褲兜裡掏吧掏吧,掏出來一張皺巴巴近乎包漿的門票,“您看,李長玉老師在香江大學連開了三回講座,我抽空去看了一場三天前的。”

“簡若沉是李老師的助教呢。逢人就笑,可和善了,我們打了招呼,他還請我吃了一種叫車厘子的櫻桃。”

哪像您啊,天天板著臉。

後半句張星宗很有眼色地憋住了,沒說。

他壓低聲音道:“再說了,那嫌疑人我們都磨了一周了也不開口,要不然咱們給李老師打個電話?您和簡若沉要是有什麼誤會,也好借此機會說說清楚。”

要是沒有誤會,那就低頭服個軟嘛,這有什麼難?

那可是能送業績來的財神爺啊!

您知道現在BCDEFG之類的組彆有多眼饞這個財神爺嗎?

有錢、演技好、還是李長玉學生,不管是挖來做顧問還是做線人都前途無量!

關應鈞頂著直勾勾的視線拿出手機,給李長玉打了電話,“喂?李叔。”

“嗯?什麼事?”

李長玉正在改簡若沉剛寫完的考卷。

他拿著手機不方便改卷子,就開了免提放在桌上,一邊改一邊和關應鈞說話。

關應鈞道:“深水埗巡警拋屍案的嫌疑人不開口,我想請您來看一下。”

李長玉的紅筆刷刷刷畫著勾,“沒空,我不是把小沉給你了?他那審訊技術都不用我教,你不夠用?”

簡若沉正抱著抱枕,坐在李長玉會客區的沙發上看書,臉被空調吹得緋紅,聽了這話,頭也沒抬。

李長玉掃過一眼,心裡了然,挑眉問:“關應鈞,我上次沒去,你欺負人了?”

簡若沉在心裡輕哼了一聲,豎起耳朵聽。

關應鈞在電話另一邊沉默半晌,避開這個問題,乾澀道:“他不回我消息。”

“謔。”李長玉對簡若沉道,“小沉來,關sir找你。”

關應鈞有些緊張地摩挲了一下聽筒。

簡若沉對著擺在桌上的手機問:“關督察有何貴乾?”

關應鈞一聽這聲“關督察”就知道要遭。

簡若沉不生氣的時候,叫的都是關sir。

他斟酌道:“那天我——”

話才開頭,簡若沉就打斷道:“你是為了讓我去審深水埗巡警拋屍案的嫌疑人,才打電話來的?”

關應鈞愣了一下,也就一秒不到。

再想開口時,簡若沉吧嗒掛斷了電話,聽筒裡響起一陣忙音。

嘟嘟嘟——

關應鈞看了一眼手機,三秒後又打了一個,剛接通,還沒說話,重案A組門口就衝進來一個人。

他氣喘籲籲道:“關sir,江永言在深水埗警署拘留所放風時被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