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敗犬？

還真是令人不悅的稱謂啊。

宿儺輕哂一聲,微微眯起眼，濃鬱的血色在眼底一閃而過，周身氣息變得愈發危險。

這女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真想狠狠打斷她的骨頭,吃淨她的血肉，看著那雙討厭的黑色眼眸染上其他情緒,那一定動人至極。

隻可惜,如今的他,確實無計可施。

“八神緣，你想怎麼做？”

虎杖臉頰上,那張詭異出現的嘴巴依舊一張一合，屬於宿儺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就算這小鬼吃下所有的手指,隻要不殺了他,我便不會真正消散。即便你能找到辦法，將我重新封印又如何，你應該也有所察覺吧,你的靈魂……”

“吵死了,安靜點。”

沒等宿儺把話說完,緣便手動禁言了他。

兩根手指緊緊捏住對方的嘴唇，八神緣歪了歪頭，極其平靜地回懟道：

“是預感到自己又要被封印了，所以忽然變得這麼囉嗦嗎？”

出乎意料地,宿儺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改變嘴巴的位置，而是消失一瞬後，再次出現在原地。

“原來如此，你不想讓他們知道啊。”

鋒利的虎牙劃過緣柔軟的指腹,尖銳的刺痛裡摻雜著絲絲縷縷不易察覺的癢意。

兩人對此渾不在意，依舊針鋒相對。

意外得知八神緣想要隱瞞這件事，精神領域中的宿儺輕嗤一聲，心情竟陡然變得不錯起來，卻破天荒地沒有說出實情，懶懶換了個姿勢後，便主動切斷了對外界的聯係。

這群人不會殺掉這個小鬼，既然如此，對他而言，最壞的結局也不過是繼續封印而已。

或許是十年，或許是百年，又或許是千年，隻要靈魂不滅，他便能重臨此世，親身感受月光、鮮血和恐懼的味道。

彼時，他一定會再次找到八神緣。

室內安靜極了，初冬溫暖的陽光穿過玻璃，塵埃漂浮在柔和的光線裡，眼前所有都像是覆蓋上了一層泛白的濾鏡，如身處夢境中般飄飄然。

“學姐？”

看著緣近在咫尺的臉，虎杖莫名覺得有些緊張，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呼喚起對方的名字。

“緣……緣學姐。”

太近了，實在是太近了，他什麼時候和女生靠得那麼近過。

唔，不對，他的初吻對象似乎就是學姐，之前也很親昵地抱在一起過，對方甚至還上過他的身，這不就是男女朋友之間該乾的事情嗎……不對！不能再想下去了！！！

都是因為宿儺那個混蛋，才會出現如此多稀裡糊塗的意外。

若是沒有那家夥，他和學姐……也就是單純的前後輩關係罷了。

那現在呢？

透過他的眼睛，學姐是在看著他，還是在看著兩面宿儺？

紛亂的思緒伴隨著莫

名其妙的失落湧上心頭，虎杖微微垂下眼，如同一隻失去心愛玩具的大金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就在這時，一隻手搭上他的腦袋，安撫般拍了拍。

“嚇到你了嗎？”

輕柔的女聲自頭頂響起，虎杖抬眼望去，卻見八神緣正認真地注視著自己，在他看過來之際，極為嚴肅地解釋道：

“我剛剛其實就是想耍個帥，趁機罵一罵宿儺。”

這異常坦率的回答，讓虎杖不由地愣了愣，隨即“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方才的失落蕩然無存。

“嗯，好。”

他重重一點頭，笑容格外燦爛。

至於學姐瞞下來的事，等到她想說的那天，他們自然會知道。

*

第七日，如約而至。

為了安全起見，虎杖在高專的咒牢中吞下了第二十根手指，至此，宿儺的所有力量歸位。

緣和五條悟眼巴巴地看著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虎杖，見他吞下手指後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異樣，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這就完事兒了？”

“是吧是吧，感覺一點排面都沒有誒，我還以為會有點特效呢，傳說中的宿儺也不過如此嘛，好失望~”

“會不會是手指裡有假冒偽劣產品？”

“假冒偽劣倒不至於，不過放了這麼多年，也許是變質了？”

……

聽著兩人這離譜且一點都不隱蔽的悄悄話，虎杖眨眨眼，挺直脊背，超大聲地說道：

“五條老師，八神學姐，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意識到他們缺德的發言被當事人毫無保留地聽去，兩人頓了頓，接著若無其事地紛紛看向彆處，假裝無事發生。

“好了，那就進行下一步吧。”

面不改色地行至虎杖面前，緣稍稍側過頭，視線落在身側。

接收到她眼神的五條悟嘴角微揚，落下一句“明白”後，便迎著虎杖不解的目光走上前，指尖如蜻蜓點水般在其額頭處碰了碰。

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識。

做完這一切，五條悟轉身面向緣，邊將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撩起，邊語帶輕鬆地問道：

“聽說你在準備報考大學，目標院校是哪所，有沒有心儀的……”

閒談聲戛然而止，未儘之言悉數咽回腹中，感覺到衣領被身前人輕輕拽住，五條悟嘴角笑意漸濃，順著這股力道俯下身去。

他半闔著眼，墨鏡下纖長的睫羽輕顫，宛若初雪早霜般靜謐柔軟，哪有從前鬨騰的樣子。

緣卻沒有覺察到五條悟的異樣，伸出手，認認真真地在其額上細細描繪著。

若想借用生得術式，將第三方引入被施術者的精神世界，不僅需要更為精細繁複的咒文用以輔佐，更加需要第三方對施術者完全的信任。

這畢竟涉及精神世界的連接和深入，還需要將咒文刻印在對咒術師來說格外特殊的腦域，此舉不可謂不冒險

。

更何況對象還是五條悟這種頂級強者，即便他隻是無意識地產生抵抗情緒，也足夠緣頭疼的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描繪咒文的過程極其順利。

對方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任由她擺布。

緣微微一頓，驀然發覺空氣安靜得可怕，眼前之人眉眼溫順，乖得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似的。

“嗯，準備報考東大。”

她抿了抿嘴，莫名有些不自在，見五條悟還撩著額前碎發，隻能沒話找話道：

“最近都不見你戴眼罩，一直戴著墨鏡，是改變風格了嗎？”

當然，上街的回頭率還是很高，但總比被路人懷疑成步履矯健的瞎子強。

“唔，你不覺得……”

聞言，五條悟抬起眼，藍到令人心悸的眼眸直勾勾望向緣，粲然一笑，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驕傲。

“我戴墨鏡的模樣簡直帥呆了！”

八神緣……八神緣面無表情地將他的墨鏡往上一抬，擋住了那雙得意洋洋的眼睛。

聽著對方在耳邊“誒，你乾嘛，我看不見了”的大呼小叫，她無聲鬆了口氣。

破案，這家夥剛剛果然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不過覺得氣氛有些曖昧的自己也是腦子有問題，大概是青春期荷爾蒙作祟，要不要找個小男生，來段青澀懵懂的早戀嘞？

上輩子沒談過，四舍五入，這輩子她能談十個！

就在緣思考著她的“宏圖偉業”之際，最後一筆也隨之落下。

指尖離開肌膚的刹那，淡金色的光芒順著咒符的紋路寸寸亮起，配上那張清新俊逸的臉，真如神子般聖潔。

意識到咒符已經完成，五條悟正想抬起頭，墨鏡卻被人突然摘了下去。

視野中，八神緣的臉離他格外近，【六眼】像是失靈了，不然他為什麼隻看得見人，卻看不見那些無孔不入，習以為常的信息。

“五條悟。”

他聽見對方正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平靜又溫和，一下下叩在心口，掀起層層漣漪。

“武運昌隆。”

“那當然，我不會輸。”

*

將五條悟送進宿儺的精神世界中，是他們一早便商定好的對策。

想要成功封印宿儺，需要完全打敗他，但緣沒有把握能憑一己之力，將重獲所有力量的兩面宿儺擊潰。

所幸她也不想為難自己，術業有專攻，她都提供技術支持了，至於武力方面，就去求助更專業的人吧。

當代還有比五條悟更勝任“打手”這個職位的咒術師嗎？

沒有！

將人成功送進去後，緣先將早已預備的後手布置下去，接著才走到已經陷入昏睡的兩人身邊，發動生得術式。

然後……差點被【蒼】和【捌】同時擊中。

險之又險地躲過這兩道威力驚人的攻擊，緣看著眼前的景色，有些懷疑精神

世界和現實世界是不是有時差。

她剛剛耽擱了多少時間來著？

最多三分鐘吧，怎麼這裡已經完成拆遷了？

四周一片狼藉，龐大到猶如洪荒巨獸的骨架搖搖欲墜，兩個人影在其上激烈交鋒，動作快如閃電，耳目隻能捕捉到縷縷殘影和揮動拳腳時的陣陣破空聲。

無下限術式的絢爛攻擊和斬擊交相輝映，恢弘有如史詩。

見他們似乎還要用體術對戰一段時間，緣尋了個安全的位置，淡定地站在一旁圍觀。

習慣了，咒術師嘛，就要近身肉搏。

伴隨著一聲響徹天地的轟鳴，巨獸骨架再也沒支撐住，轟然倒塌。

精神世界中的一地淺水被狠狠撞碎，連帶著那血紅色的天空也震顫許久，可這卻沒能阻止已經全身心投入戰鬥中的五條悟和宿儺。

兩人打得凶狠，招招都往對方的致命處招呼，卻也勢均力敵，酣暢淋漓。

說實話，緣看得有些肉疼。

畢竟二者都會反轉術式，打起來簡直把自己的軀體當做消耗品般，可以隨時舍去，場面血腥到慘不忍睹。

在五條悟轟去宿儺的大半腦袋，宿儺也差點將其半邊身體直接截斷後，兩人終於停下手，陷入了短暫的僵持階段。

簡稱——相互放狠話階段。

“很不賴，但也僅僅是不賴的程度罷了。”

宿儺勾起嘴角，素色的女式和服已被鮮血儘數染紅，他的神態卻依舊輕狂傲慢無比，同千年前一模一樣。

就算局勢完全不利於他又如何，相比於順境，逆境乃至死境，才是他所熟知的領域。

想讓他乖乖就範，嗤，異想天開。

聞言，五條悟眉峰微揚，同樣不甘示弱地回懟道：

“等你被‘很不賴’的我打趴下之後，可不要哭哦。”

“或許你死了，我會為你流淚也說不定，要不要試試？”

“還真是受寵若驚啊，可我這個人，偏偏喜歡自己動手獲得想要的東西呢。”

……

貓在一旁聽他們相互放狠話的八神緣表示，這究竟和兩個幼稚園兒童吵架有什麼區彆？

兩人方才隻進行了體術上的博弈，咒術和反轉術式消耗的咒力，對他們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接下來，才是頂級強者之間真正的戰鬥——領域戰。

而這，也是緣瞄準的突破口。

五條悟能在一天中多次展開領域，至於宿儺，她雖然不能確定這家夥的極限，但不吝於對他提起最高的戒備。

【伏魔禦廚子】和她的【無住涅槃】同為開放性領域，想要利用領域的特性重新封印對方，必須得保證【無住涅槃】的完整性及對被施術者的全面壓製。

通俗的講，就像用精靈球來收服寶可夢，除非你有主角光環，能用愛感化寶可夢，不然就得經過戰鬥，打趴下不就不能反抗了。

而兩面宿儺這個野生寶可夢，實力又強，脾氣

又差，顯然得選擇後一種方法。

可她的“精靈球”又隻能使用一次，於是，傳奇訓練師——五條悟閃亮登場。

在心中讚歎了一番自己這精妙絕倫的比喻，緣儘量離愈發劍拔弩張的兩人遠了些，領域戰一觸即發，她可不想被戰鬥波及。

眼角餘光掃過那抹熟悉的背影，宿儺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眸色微冷。

這是他的精神世界，任何出現在這片空間的存在，他都能第一時間發覺，其中自然包括八神緣。

雖然早就知道這女人的目的，但果然，還是很不爽啊……

同樣不爽的，還有站在宿儺對面，將其神色儘收眼底的五條悟。

“喂，我說你，戰鬥中怎麼能出神呢？”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輕鬆愜意的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在對方看過來之際，五條悟勾了勾唇，隨即展開了領域——【無量空處】。

同一時間，宿儺也完成了結印，【伏魔禦廚子】的領域效果，在這片血紅色的空間中無限延伸。

八神緣遠遠看著戰場上的情景，神色有些凝重。

擁有全部力量的兩面宿儺，實力遠超從前，這次領域展開時的威勢，與在涉穀展開的領域根本不處於同一個維度。

【無量空處】是封閉性領域，五條悟雖然成功將宿儺的本體拉入了他的領域內，但作為開放性領域的【伏魔禦廚子】，外圍卻不斷向外延伸，甚至籠罩了【無量空處】。

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個漆黑的大球，沉浮於無儘血色之中。

眉頭不自覺蹙緊，莫名的不安襲上緣的心頭，很快，這種不妙的預感，便成為了現實。

封閉性領域為了更好地桎梏敵人，舍棄了對領域外側的強化，用以換取更為堅固和難以逃脫的內部。

而這場戰鬥中，【無量空處】的外部，一直暴露在【伏魔禦廚子】內。

玻璃碎裂之聲在耳邊不斷響起，密密麻麻的裂縫，逐漸攀上代表【無量空處】的黑色球體，刺眼的白光從縫隙中透出，讓人下意識微微眯起眼。

在領域被完全破壞的刹那，宿儺冷淡又低沉的聲音，在空間中響起。

“契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