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1 / 1)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切正常,健康的很,至於心理會不會出現問題,還得等他醒來再看。”

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家入硝子大致檢查了一遍虎杖的身體,確認沒什麼問題後,才轉頭對著五條悟說道:

“對了,伊地知剛剛在找你。”

“嗯?那他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站在一旁的五條悟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天,籠罩涉穀的【帳】已經被破,通訊應該恢複正常了才是啊。

“不知道,可能你的手機和上衣一樣,都不翼而飛了吧。”

聞言,硝子面無表情地回答道,順手往嘴裡灌了一口咖啡,轉身走向其他傷者。

她忙得很,才沒空在這嘮閒嗑。

“哦,對哦。”

五條悟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還沒有穿衣服,至於手機,大概也在剛才的戰鬥中遺失了吧。

好在涉穀這地方時裝店眾多,將虎杖托付給乙骨照顧,他隨意進了間店面,準備先找件衣服湊合湊合。

除去戰鬥波及的區域,外圍店面損失不算大,但考慮到可能潛在的風險,原先困在涉穀結界中的人都被暫時轉移了出去,交由政府或總監會安撫。

等到咒術師排查完畢,確定這片區域安全之後,才能重新開放。

當伊地知找到五條悟的時候,他正穿著一件純白的寬鬆衛衣,在全身鏡前臭美。

“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從伊地知手中接過墨鏡戴上,他笑嘻嘻地說道:

“製服太顯老了,還是休閒裝顯年輕,這下誰能分得清我是老師還是男高。”

伊地知……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奔三的人硬要裝嫩,隻能說幸好周圍沒有其他人,不然怪尷尬的。

無視他複雜的眼神,五條悟順手又拿上了件連帽衛衣,打算一會兒帶給虎杖穿,這才轉頭問道:

“硝子說你找我,什麼事?”

提起正經事,伊地知的神色也變得嚴肅了些,一邊將手中的資料遞給對方,他一邊解釋道:

“收到消息,總監會高層被全面清理,是大阪的黑崎家動的手,就發生在你進入涉穀結界後不久。”

冷不丁聽到這等消息,五條悟一愣,立刻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

“黑崎家沒這個魄力,有人在背後指點。”

“不僅如此,京都禦三家也遭到了同樣的襲擊,禪院與加茂主宅內出現了大量詛咒的氣息,卻沒有向高專請求支援,更像是……內亂。”

伊地知眉頭緊皺,一時也有些不大明白,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一切都發生得太巧了,怎麼偏偏是今晚,怎麼就正好選在五條悟進入涉穀結界,與外界失去聯絡的時候。

視線不經意瞥過周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伊地知眼前一亮。

“會不會是羂索的陰謀?”

“不。”

翻看著手中的資料,五條悟輕輕一搖頭,雙眼被墨鏡遮擋,看不太清神色。

咒術界高層有他的人,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倒是有點像是……?_[(”

推測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一把將東西塞進伊地知的懷中,隻留下一句“有點事,一會兒回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才戰鬥的地方已經拉上了警戒線,裡頭空無一人。

問遍周圍的工作人員,五條悟才在一處空帳篷內,找到了八神緣的身影。

周遭喧囂又吵鬨,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吵得人心煩意亂。

隔著層薄薄的門簾,帳篷內卻異常安靜,那些嘈雜聲驟然遠去,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緣蜷縮在折疊床上,雙目緊閉,呼吸平穩,似乎是睡著了。

她稍稍側著臉,濃密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打下一道陰影,更襯得肌膚雪白,如同玉石般溫潤,看著手感就很好。

五條悟坐在床邊的折疊椅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有了清醒時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冷,熟睡的她看著要更加無害些,不過也對,畢竟連成年都沒到,還是個孩子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帳篷內靜謐無聲,隻有兩人清淺的呼吸,此起彼伏。

倏然,五條悟摘下墨鏡,俯身靠近緣的臉,輕聲問道:

“是你乾的?”

兩人此時的距離極近,近到甚至能感知到彼此的體溫,燈光搖曳,五條悟的雙眸半隱在黑暗中,晦澀不明。

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幾秒後,本該熟睡中的人,卻陡然睜開了眼睛。

緣淡淡地注視著眼前人,語氣極為平靜。

“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溫熱的呼吸交織在狹窄的空間內,周圍的溫度似乎隱隱有上升的趨勢,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四目相對間,兩人互相在對方的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五條悟輕笑一聲,率先向後退了退,開口問道: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這是最優解。”

從折疊床上坐起身,緣的臉頰泛著玫瑰色的紅暈,還殘留了幾分剛睡醒的困倦和慵懶,看著毫無攻擊性。

然而,她接下來說的話,卻殘酷得好似透著血腥味。

“你比我更明白,這些人已經從骨頭裡爛透了,他們根本不在乎咒術界,不在乎普通民眾,他們在乎的,隻有權力和利益。傷口的腐肉若不及時處理,會導致二次感染和化膿,病灶若不徹底根除,隻會反反複複,直至藥石無靈。”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寂靜。

五條悟定定地凝視著緣,良久,才開口說道:

“殺人,很簡單。”

他伸出一根手指,代表【赫】與【蒼】的迷你能量球虛懸在他的指尖,相互吸引靠近,逐漸融合為氣息更加驚人的虛式【茈】。

“可殺光了那些渣滓之後呢,你有想過

之後該怎麼辦嗎?”

指尖的【茈】驟然爆發,即便已經刻意控製咒力的輸入,這爆炸的威力仍舊使得空間有瞬間的扭曲。

“沒有人會真心實意地追隨一個暴君,若僅僅重視暫時的痛快,忽略長遠的利益,隨心所欲,毫無顧忌,那隻會成為下一個兩面宿儺。”

五條悟難道不想殺了那些腐朽到令人作嘔的高層們嗎?

他當然想,可他不能這麼做。

身為最強,即便他什麼都不做,依舊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甚至於他本人,也無時無刻不在審視著自己。

“過於強大的力量會滋生出傲慢,建立在專橫與武力下的政體,也終將分崩離析。我想要的,可不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咒術界。”

五條悟輕輕歎了口氣,看著緣的眼神格外複雜。

“八神同學,你又惹出了個大麻煩啊。”

“不,你似乎誤會了。”

指尖驀地一暖,五條悟抬眸望去,隻見緣已主動向他所在的位置靠近,還伸出一隻手,用柔軟的掌心覆蓋住他的指尖。

虛式【茈】的爆炸餘波尚未完全散去,在靠近她的掌心之時,卻像是陷入泥潭中般消失殆儘。

沒有檢測到危險,【無下限術式】也並未開啟,兩人肌膚相貼,感知著彼此的溫度。

在五條悟怔愣的目光中,緣勾了勾唇,倏地一笑。

“我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去管理咒術界,也不需要彆人的追隨,從這點上來看,我似乎已經完全杜絕了成為‘暴君’的可能性。”

掌心微微用力,堅定且不容拒絕地將他的手指摁了下去,緣的笑容更加溫柔了。

“五條老師想要通過教育來改變下一代嗎,思路很正確,但有沒有想過,環境是能改變人的。我不希望看到那些可愛熱血的同期們,會在將來的某一天突然爛掉,真到了那個時候,老師會怎麼做呢?”

“我……”

“噓,我還沒說完。”

用另一隻手堵上五條悟的嘴,強行止住他脫口而出的反駁,緣這才慢悠悠地繼續說道:

“高層的毒瘤被徹底清理乾淨,下一批上位者就會心生畏懼,新鮮的血液因此才能迸發出生機。縱容惡人,就是在實施另一種惡,為什麼要擔心不能服眾呢?殺人的又不是老師你。”

身子向前傾,緣湊到他的身側,聲音帶著溫暖的吐息灑在他耳畔,如同情人之間的低喃。

“沒關係,你大可以繼續踐行你的理想,前路已經掃清,就讓我來承擔所有的罪名與苦果吧。”

說完這句話後,八神緣便毫不留戀地起身走向門口,再也沒看五條悟一眼。

“還有,這是我最後一次稱呼你為老師,我已經不是,也不會再是高專的學生了。”

門簾被掀起一個小角,屬於人間的紛擾和吵鬨於耳邊再次響起,帶著濃濃的煙火氣,隱入塵世的喧囂裡。

……

在緣離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五條悟一直

保持著呆坐在椅子上的姿勢。

直至東方天空出現熹微的天光,初升的太陽浸潤在薄荷味的晨霧中,他才有了其他動作。

指尖緊緊攥住胸口的衣物,他眼眸微眯,從喉嚨裡溢出一聲低笑。

“真是的,怎麼跳得這麼快。”

*

“在外面等多久了?”

看著坐在廢墟之中的弟弟,緣走上前,格外自然地坐在他的身側。

八神命順勢一歪,將大半身子壓在自家姐姐身上,哼哼唧唧地回答道:

“看姐姐睡著了,本來想給你去拿條毯子,回來時就看見五條悟已經進去了。想著不打擾你們談話,就一直等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哦~”

“這麼懂事嗎?”

聞言,緣驚訝地看向他,忍不住開始思考起來,羂索莫非真的點亮了“英雄母親”這個稱號,不僅能豁得出去生孩子,連教孩子都會?!

“所以毯子呢?”

“唔,等太久,生氣撕碎了。”

……

好吧,是她太天真了。

深秋的夜泛著縷縷寒氣,三兩點孤星點綴在夜空中,更襯得寰宇浩瀚而人如塵埃,在無垠的天地面前,人總是如此渺小。

所幸封印已經解開,憑借咒術師良好的身體素質,怎麼也不會被凍感冒。

八神緣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弟弟的頭發,有些心不在焉。

命的長相已經和她完全不同了,如今的他,眉眼精致到不可思議,完美得不像是人類。

身為詛咒,他大抵是不明白,也不在乎人類是怎麼看待他的外貌的,可正是因為這種天真不自知,混雜著咒靈天性中的嗜血殘忍,更有種危險的,能將人狠狠刺痛的美感。

自從交流會之後,他們姐弟倆再也沒見過面,更彆提像今天這般,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看著已經舒服得主動將腦袋往她手心蹭的弟弟,八神緣漫不經心地問道:

“高專那邊怎麼樣,是不是真人?”

“嗯,是他。”

想起某些討人厭的咒靈和人類,八神命撇了撇嘴,雖不太情願,但還是一五一十將整件事如實道了出來。

“不過沒關係嗎,夏油傑跑了,五條悟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他微微垂下眼,壞心眼地想,跑了也好,省得整天呆在姐姐身邊礙眼,看他不爽很久了。

回想一番方才和五條悟談話的內容,緣歪了歪頭,不太確定地說道:

“他應該還不知道,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快跑路。”

沒辦法,她馴化的詛咒數量不夠,隻能和夏油傑合作,讓他提供點咒靈,好協助禦三家的人內鬥。

她就知道這小子留著後手,在外放養了這麼大批咒靈,還來高專白吃白住,簡直令人發指。

儘管想要借著羂索的名頭徹底清理禦三家,但八神緣還沒傻到直接公開宣戰,以一人之力單挑整個咒術界,那是宿儺才會犯

下的蠢事。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總監會能隨便清理,禦三家卻需要動點腦子。

像這種傳承千年的世家大族,族內必不可能隻有一個聲音,她自小在禪院家長大,自然知道裡面有多少彎彎繞繞的門道。

當然,其中不包括五條家,五條家還真是五條悟的一言堂。

若認真算起來,五條悟、禪院直毘人和加茂憲紀都算是禦三家中的革新派,歹竹出好筍的經典案例,因此緣才會選擇和他們合作。

黑崎家想要實打實的利益,禦三家需要的卻是一條能合理清理家族蛀蟲的遮羞布,再由她牽線促成,一切發生得順理成章。

他們甚至還能將這個鍋甩給羂索,反正他也不能再開口自證清白了,不是嗎?

即便有心人去查,也隻會查到黑崎家,至於她,則能夠美美隱身,提前退休。

幻想的未來太過美好,緣差點笑出聲來,八神命叫了好幾聲,才重新引起她的注意。

“姐姐在想什麼?”

命狐疑地看著緣,不明白她怎麼忽然變得這麼高興,難道是因為和他呆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好心情了?

嗯,一定是因為這樣的!

“咳,沒什麼,想到開心的事了。”

輕咳了聲,假裝無事發生,緣重新看向自家弟弟,正色道:

“命,你會討厭我嗎?”

“我怎麼會討厭……”

“我不是指現在,我是指千年前,你還是天皇的時候。”

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表情還這般嚴肅,八神命默了默,下意識移開視線,不敢看對方。

他的這番表現,卻讓緣誤會了。

“我明白。”

她輕歎一聲,垂眸斂去眼底的愧疚,主動鬆開指尖纏繞著的,屬於對方的發絲,鄭重地說道:

“很抱歉,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些,如果……”

“不,不會。”

尚未完成的道歉被中途打斷,八神命重新牽住緣的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緊緊攥著。

“我永遠,永遠不會討厭姐姐。”

這一刻,他仿佛褪去了咒靈天性中的冷酷和自私,神情近乎柔軟。

支援區立起的強光燈驅散了濃墨般的黑暗,徑直穿過命,將八神緣的身影投映在廢墟之上,斷壁殘垣中,這孤零零的影子格外顯眼。

詛咒沒有實體,是被光拋棄的存在。

當命運賜予他光,他因此倍加珍惜,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