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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耳邊冷不丁傳來這麼句離譜到讓人無從吐槽的話,胖老師一愣,這才注意到從剛開始就站在旁邊的八神緣等人。

看著明顯不像學校內部人員的幾l人,他有些戒備地詢問出聲。

“你們是誰?現在是上課時間,其他學校的學生未經許可,不得擅自入內。”

“嗯嗯,這我知道。”

緣隨意地點了點頭,從口袋中掏出來訪人員許可證,在這位老師面前一晃而過,視線又輕飄飄地落在依舊扭打在一起的順平幾l人身上。

“和學校提前打過招呼了,沒想到進來之後卻見到這幾l個學生在欺負這個男生,貴校的校風堪憂啊。”

說著她還掏出手機,作勢準備報警。

“這已經屬於嚴重的校園暴力事件,還是交給警察來處理吧。”

沒想到八神緣的作風竟然如此強硬,胖老師瞬間就有些慌了,他趕緊招呼身後的學生們去攔住順平他們,又擋在緣的身前,試圖解釋。

“等等,先彆報警。青春期的小孩子就是這樣,動不動就發生肢體衝突,學校處理過不少這樣的事……”

“是嗎?”

看著已經被強行分開的幾l人,緣微微垂眸,意味不明地說道:

“那得看這位同學的意思了,畢竟他才是受到傷害的那一方,彆人又怎麼會知道他是否遭受了霸淩,說不定還以為他們在鬨著玩呢,對不對?”

抬起眼,目光從四周圍觀的同學身上一掃而過,不出所料,其中大部分都眼神躲閃,根本不敢和她對視。

緣心下確定,看來這些所謂的“小孩子”心裡都很清楚嘛,隻是所有人都默契地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假裝不知道。

至於這位老師,他似乎還真的認為幾l人關係不錯,隻是男生之間正常的肢體衝突罷了。

身為成年人還能這麼……天真,唔,不作評價。

經過緣隱晦的提示,胖老師終於意識到事情的症結所在,轉頭走向順平。

他先是看著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吉野順平,倒吸了一口涼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真是他的判斷失誤,又無法完全確定,隻能小心翼翼地問道:

“順平啊,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吵架了嗎?”

流血的傷口依舊很疼,疼到連身體都在控製不住地顫抖,腎上腺素的分泌,甚至讓他能聽見胸口擂鼓般的心跳。

聽見外村老師的話,他本應該憤怒的,可不知為何,心情卻平靜得有些詭異。

靈魂像是被抽離出去似的,站在局外人的視角,他聽見自己一字一句地說道:

“外村老師,你難道,真的看不見嗎?”

看不見我的痛苦,看不見我的失落,也看不見我被一次又一次地踐踏尊嚴。

順平的這句話,徹底揭開這層現實的遮羞布,將鮮血淋淋的傷口,展現在眾人面前。

人群炸開了鍋

,他們像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般,交頭接耳,對著另外那三人指指點點。有人悄悄溜走,有人一言不發,更多的,是嘴上憤憤不平,眼裡卻毫無波瀾的圍觀者。

轉瞬之間,施暴者變為了被言論裹挾的受害者,他們站在人群這片汪洋的中間,孤立無援。

在這極端的心理壓力之下,幾l人選擇了道歉。

“吉野,對不起,我們不該欺負你。”

“不能讓我爸知道,他會打死我的,嗚嗚,對不起。”

“我們再也不敢了,你能原諒我們嗎?”

看著跪倒在身前涕泗橫流的幾l人,和雖然面上與他同仇敵愾,眼中卻希望他能接受道歉的外村老師,順平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所有人似乎都希望他能順理成章地接受道歉,所有人都在期待那個大團圓的結局,可然後呢?

身為霸淩者的他們獲得了原諒,身為旁觀者的他們獲得了自以為的正義,那他呢,他又剩下些什麼?那些曾經受到過的傷害,就因為沒發生在這些人身上,便可以像是風吹沙子般輕輕鬆鬆地散去嗎?

“不原諒也沒關係。”

就在他內心掙紮之際,耳邊卻忽然傳來八神緣的聲音。

平靜又淡然的女聲,穿過人群嘈雜又細碎的議論,穿透現實和內心相交的水面,精準握住了他的手,再次肯定道:

“不想原諒也沒關係,這是你的權利。”

……

順平最終還是沒有原諒那些欺負他的人,但也沒有選擇報警,校方據說會對這件事嚴肅處理,情節嚴重者予以開除,剩下的也會被留校察看處分。

因為傷勢看著有些慘烈,在保健室簡單處理過後,學校便讓他先回家了,至於八神緣他們,自然是跟他一起走。

天氣依舊不太好,陰雨綿綿的,雲層壓得格外低,看著便讓人喘不上氣。

居民區的道路有些窄,附近還正在施工,新田新開著車,準備繞一段路再會合,八神緣他們則是跟在順平身後,慢悠悠地溜達。

他們隻有一把傘,原本是夏油傑撐傘的,隻是這家夥個子太高,緣站在傘底下,隻覺得四面漏風。

後來又打算照顧傷員,雖然根據八神命的比喻,這些人打架看著也就比小雞互啄慘烈些,但鑒於普通人的戰鬥水準就放在那兒,也不能指望他們互相對轟啊。

不過傷員本人,也就是吉野順平,似乎是被這過於生動的比喻氣到了,怎麼也不肯撐傘。

最終,一群人中,竟然隻有緣一人乖乖打著傘。

當然,還有個自認為身嬌體弱,不能淋雨的嬌氣詛咒,臭不要臉地鑽進傘下,緊緊依偎在自家姐姐的身邊。

看著牛毛般的細雨浸潤在身前幾l人的發絲中,緣默了默,最終還是好心地提示道:

“回去記得洗頭,現在的雨水可不乾淨。”

傻缺政府不乾人事,哪天從海裡冒出個哥斯拉她都不帶震驚的。

過於日常的

話題,讓順平逐漸放鬆下來,他一個人走在前頭,雨點落在地面,像是一朵小小的花。

“我是不是很差勁。”

他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卻又極力壓抑住內心的情緒,佯裝淡定地繼續說道:

“我不想報警,不想讓媽媽知道我在學校裡被欺負,她已經很辛苦了,不想要她再為我擔心。現實和電視劇根本不一樣,電視劇裡被孤立的人聰明又善良,就算被欺負,最後也會選擇原諒施暴者,甚至還和他們成為好朋友,可我卻做不到。”

他抬頭看向天空,雲層翻滾,有的地方濃些,有的地方淺些,斑駁又難看。

“我性格不討喜,沒有特長,家境一般,學習也很差勁,就算被欺負,也會被人認為是活該吧。”

人性就是這樣,所有人都在尋找那個沒有缺點的受害者,仿佛隻有完美,他/她才值得被同情,被伸張正義。

而他們這種有缺陷的小人物,被欺負便成為了理所應當。

氣氛陡然變得沉重起來,八神緣左看看滿臉寫著“關我屁事”的命,右看看正微笑著,似乎極為愉悅的夏油傑,沉默了一瞬。

弟弟的心思很好猜,至於夏油傑,他大概會說出“為什麼要為猴子難過,都殺掉不就行了”這種話。

唉,早知如此,就和新田輔助監督一起走了……

雨點落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八神緣看著吉野順平的背影,斟酌著開口道:

“你已經很勇敢了,不需要完美。”

和新田新想得沒錯,緣一開始沒有出手阻止,其實是想看看對方究竟能忍到什麼程度。五條老師說的話雖然有些絕對,但大部分時候,咒術師確實都是瘋子。

或者說,那些不堅定,不夠“瘋”的人,要麼另尋出路,要麼……死了。

前者的結局尚還好些,不過高專時期一直忙著做任務,文化課成績不佳是常態,考大學也挺費勁的,總不能當做特長生錄取吧。

總而言之,忍耐並非缺點,在實力不足時韜光養晦,是明智的選擇,但過度的忍耐,卻會消磨銳氣,最終淪為懦弱和平庸。

能見到吉野順平的反抗,八神緣很高興。

“承認自己的渺小和平凡,不必因自己不是他人理想中的那個完美受害者而感到沮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討厭你的人,自然會討厭你,而愛你的人,也自會觸碰你的鏽跡斑斑,去愛你的黯淡。

清冷又乾淨的女聲在細雨中綿延,獨自走在前方的順平猛地一頓,在原地駐足了數秒,才轉過頭來,笑著對緣說道: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很會安慰人。”

他的笑容很難看,雖然在笑,卻笑得極為勉強,雨水從他的臉上滑落,就像一場無聲的痛哭。

他看向天空,似是在對緣說,又似是在喃喃自語。

“或許吧。或許有一天我會釋懷,但永遠不會原諒。”

雨勢逐漸變大,緣握緊手中的傘柄,微

微垂眸,然後……就覺察到了兩邊朝自己投來的炙熱視線,她連頭都沒抬,不動聲色地問道:

“看我做什麼?”

“喲~有沒有人對姐姐說過,你很會安慰人啊~”

八神命冷笑一聲,重重轉過頭,賭氣般說道:

“安慰我就是出來吃飯,安慰彆人倒是挺多大道理的啊,說得真肉麻,哼!”

另一邊,夏油傑仿佛嫌事情還不夠麻煩似的,笑吟吟地開始添油加醋。

“是啊,我還以為你不會好好說話呢,今天這是開竅了嗎?”

面對兩人的埋怨,八神緣面色不變,思索片刻後,在他們的注視下,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異常從容地問道:

“說起這個,唔,晚飯吃什麼?”

“不要轉移話題!”

“這是困擾人類的三個究極難題之一,怎麼算是轉移話題了?”

……

吵吵鬨鬨一路,吉野順平原本還略有些傷感的情緒,硬是被面前這二人一咒的沒眼力見兒給整沒了。

天色尚早,順平的媽媽還沒有下班,幾l人便準備來他家坐一坐,等雨停了再走。

八神緣這次來找對方,本來就是因為他希望自己能來一趟,說服其母親同意他去高專讀書,但經過這件事之後,他的想法倒是改變了些。

“我還是想去高專讀書,不過不是立刻轉學。”

為幾l人端上幾l杯熱茶,他一邊重新為自己的傷口消毒,一邊說道:

“這個學期還沒結束,我不想像個懦夫似的逃走,至少過完這個學期,下學期開始前再轉學去高專,行嗎?”

“我倒是沒問題,校長電話已經發給你了,可以讓你的母親去和他談。”

拿著手機操作一番,剛將夜蛾正道校長的號碼轉發出去,清脆的鈴聲便在室內響起,有人來電了。

緣接起電話,放在耳邊,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嗯,知道了,我會立刻趕回去。”

放下手機,看著情緒已經穩定下來的吉野順平,她沉吟片刻,最終還是勸了一句。

“最近的咒術界不太平,如果你真的要轉學進高專的話,我不會乾預,隻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下。”

八神命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敏銳地問道:

“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嗎,姐姐?”

“嗯。”

緣輕輕一點頭,語氣有些嚴肅。

“一年級的任務出了問題,原本還在咒胎狀態下的詛咒提前孵化為特級咒靈,執行任務的一年級新生,也就是虎杖悠仁,確認死亡。”

短信詢問了新田新如今所在的地點,叫上夏油傑和弟弟,她便準備和順平提出辭行。

事發突然,任務地點所在的西東京市距離神奈川差不多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算上雨天的路面影響,最多再加上半小時。

唔,如果屍體沒被挫骨揚灰,保持得還算新鮮的話,應該在她能複活的範圍內。

然而,剛鬆下一口氣,手機又再次響了起來,新田新為難的聲音從其中傳出。

“八神,上級又派下一個任務,命令你立刻去執行,可車子卻被臨時抽調走,可能需要你自己趕過去……”

緣的眼睛微微眯起,立刻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

先不提讓一年級的新生去對抗特級這件事有多麼離譜,偏偏又是這個時候,所有能夠對抗特級的高等級咒術師,不是被要求出差,就是被其他任務牽製住,沒法及時趕過去增援。

用膝蓋想想都知道上面出了問題,這又是暗戳戳地針對誰呢。

在心中迅速做好決斷,八神緣看向弟弟,將新任務交給他去完成,又轉頭對夏油傑伸出手,毫不客氣地說道:

“我的小白鳥呢,還給我。”

笑了,人多勢眾,壓根不怕你針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