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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你想去就去唄。”

八神緣莫名其妙地瞥了眼兩面宿儺,不明白他的反應怎麼這麼大。

比睿山的天台宗是國內聞名的佛教聖地,位於京都附近,曆史上有多位上皇都出家當了天台宗的僧人,不僅在民間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在皇室心目中,更是地位超然。

一個是不知來曆,殺人無數的咒術師,一個是普渡眾生,慈悲為懷的佛教聖地,不管怎麼看,二者都不像是有聯係的樣子。

但宿儺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就好像……他對天台宗非常熟悉似的。

就連自己剛才那番陰陽怪氣的話,他都不再計較,甚至沒有二次發起攻擊,而是將話題引到了她隨口提起的天台宗上。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以兩面宿儺這唯吾獨尊,不可一世的個性,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冷笑一聲,然後肆無忌憚地貶低佛教嗎。

要知道許多咒術師對佛教的存在可是極為嗤之以鼻的,認為他們不過都是些欺世盜名的家夥,咒術才應當被萬民歌頌。

可從對方現在的反應來看,宿儺不僅沒有排斥佛教,反倒對其極為感興趣的樣子。

緣微微眯了眯眼,心下百轉千回,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坦然自若的樣子,甚至還分出心思,對憲和親王安撫性地一笑。

“麻煩你啦,我仰慕天台宗已久,這一次能夠來平安京,實在想上去拜訪一番。”

憲和親王此時也已經冷靜了下來,隻是那張風流俊逸的臉微微泛白,卻更添上了兩分羸弱的美感。

幸好院子裡的那幾個侍女姐姐沒在一旁侍奉,緣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著,要是讓她們看見了這副樣子的憲和,估計又要無聲尖叫了。

不過,嗯,確實挺好看的。

在八神緣說完那句“你想去就去唄”的話之後,宿儺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在意她這明顯有些不敬的態度,反而非常利索地掉頭就走。

“也不知道到底是來乾嘛的。”

緣小聲嘀咕了一句,在收到憲和親王投來的疑惑目光之後,又輕咳一聲,問道:

“昨晚那件事,皇宮和其他各家有什麼反應嗎?”

“陛下遣人來問,我將事情如實稟告了上去,不過因為沒有人員傷亡,府內建築也沒受到大規模的破壞,陛下便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希望咒術師之間進行切磋之時,可以尋找一處地廣人稀之地,避免驚擾百姓。”

一想到這件事,憲和親王就覺得腦仁一陣一陣地抽疼。

昨夜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那道火光,就連沒有咒力的普通百姓都能看到。

今天一大早,市井間就傳來了有“天火降世”的流言,再加之舉國上下,數月未降下一滴雨,民不聊生,這流言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其他各家也紛紛派了人來問,我隻解釋說府內有咒術師切磋,暫且將他們打發了。”

將八神緣遞來的信封妥

善放好,憲和親王站起身,抿了抿嘴,神色嚴肅地說道:

“緣小姐,你暫且去天台宗避避風頭也好,至於平安京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吧。”

他既然接下了這件棘手的差事,就要將其做好,不能給了政敵抓住他把柄的機會,他一定會將此事,處理得漂亮乾淨。

緣有些驚訝地望著眼前忽然認真起來的憲和親王,不得不承認,當對方收起那燦爛到有些礙眼的笑容時,顏值又上去了幾個檔次。

她向前微微傾身,將手肘置於矮案上,托腮輕哂。

“憲和親王,你認真的樣子還挺帥的。”

冷不丁聽到這直白的誇獎,憲和一愣,下意識揚起個燦爛的笑容,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也自動泛濫出能溺死人的溫柔。

眼見對方又開始固態萌發,緣飛快收起笑容,在對方開口之前,就搶先說道:

“好的,接下來的事就拜托你了,再見。”

被強行趕出去的憲和親王站在院子門口,一臉的不敢置信,他這是被嫌棄了,他絕對被嫌棄了吧,這種被利用完就丟掉的感覺,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可是……為什麼啊?!

他神情恍惚地摸了摸臉,百思不得其解,他還未到而立之年啊,容顏依舊,怎麼會被嫌棄呢。

身前停下幾個侍女,低頭向他行禮,憲和親王隨意點點頭,在她們起身即將路過自己之時,又突然叫住了她們。

“等一下。”

憲和親王走到這幾位侍女面前,在她們不解的視線中,一臉認真地問道:

“你們說,我帥嗎?”

*

比睿山位於平安京北部,自古便被視作鎮護京師的聖山,又因其為天台宗的總本山,香火鼎盛,前來朝拜的信徒絡繹不絕。

就連這天災人禍不斷,妖孽邪祟不絕的時節,天台山下,依舊聚集著大批大批的信徒,虔誠地向著山門,一步一叩首。

或許越是亂世,佛教便越是盛行吧。

兩面宿儺靠在車廂上,透過幕簾偶爾擺動的間隙,慵懶又滿不在乎地看著這一幕。

“為什麼要向神佛乞求庇佑呢?”

裡梅伸出手卷起一截竹簾,一臉冷漠地注視著外頭那些近乎狂熱的信徒。

入秋的天氣,溫度卻絲毫未降,毒辣的陽光炙烤著天底下的一切,有些信徒明明已經缺水到走不動路了,卻依舊憑著一腔執念,如同行屍走肉般向上攀爬著。

“若真有神靈的話,這副景色,才荒誕的可笑吧。”

同平安京內品香撫琴,極儘風雅之道的貴族相比,相隔不過半日行程的比睿山,才像是地獄,才像是……真正的人間吧。

裡梅的嘴角,彎起一個冰冷嘲弄的弧度,陽光穿過竹簾打在他手上,白皙到近乎透明,似乎隨時都會融化一般。

就在這時,另一隻纖細小巧的手,卻覆蓋在他的手上,並強行將其扯了下去。

身側忽然靠過來一具柔軟的身體

,伴隨著陣陣馨香傳來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卻是八神緣毫無起伏的聲音。

“唔,好曬,彆開窗簾。”

猛地聽到這過於接地氣的句子,裡梅一頓,轉過頭,正對上八神緣那淡定的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對方什麼也沒說,表情也和平日裡沒什麼區彆,但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人嘲笑了。

當然,事實也證明,裡梅猜得沒錯。

緣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卻已經開始指指點點。

看不出來啊,裡梅竟然還是個有著文藝厭世屬性的中二青年呢。天知道她在聽到對方這兩句話後,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沒有跟著說出那句——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不容我,我必逆天!”

不過也能理解,試問,誰年輕的時候沒有犯過中二病?誰成功裝X的時候不想說兩句敞亮話?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是天命之女來著呢~

感受到裡梅平靜中,又隱隱帶著控訴的視線,緣的良心,久違地蹦躂了一下。

她在心中措辭良久,才斟酌著去掉了一係列有關#佛教的起源和發展#、#宗教信仰的意義和作用#、#當代宗教文化傳播對社會發展的促進#等相關材料,總結出了一句話。

“或許,虛構出的希望,有安慰的效果。”

就算民眾知道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神明,又能怎麼樣呢?

就算滿天神佛,隻是由人類的想象衍生出來的世界又怎樣呢?

日子依舊是痛苦而望不到邊際的,底層的百姓,無法左右天災,無法控製政令,就連他們的人生,也隻是滾滾曆史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土罷了。

除了抓住僅存的信仰,夠到一個能堅持活下來的希望,他們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既然沒有,那就好好活在當下吧。

在緣說完這句話後,車廂內的空氣便安靜了下來。

宿儺依舊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靠著車廂小憩,對兩人方才的那一番對話充耳不聞。

偶爾有幾道調皮的陽光,穿過幕簾的縫隙打在他臉上時,他便會不耐煩地皺眉,稍稍換個角度,像極了一隻正在打盹的猛獸。

裡梅則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低垂著腦袋,纖長的睫毛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

多麼和平的一幕啊,八神緣看著格外安分的兩人,在心中感慨了一句,然後……低下頭繼續玩小咒靈。

推倒,看它爬起來,再推倒,再看它爬起來。

非常幼稚且缺德的遊戲,緣卻玩得樂此不疲,若不是車廂空間有限,和小咒靈長相一模一樣的正主就在一旁呆著,她恐怕會做出什麼更缺德的事情。

終於,在不知道第幾次推倒之後,小咒靈終於忍不住了。

它爬起身,下意識投奔整個車廂內,除八神緣外,氣息最讓它感到親近的那個人,也就是——兩面宿儺。

結果可想而知,隨著一聲響亮的“啪嘰”聲,小咒靈被無情彈飛了

出去。

宿儺收回手,慢悠悠睜開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悅地瞥了眼依舊在那兒傻樂嗬的緣一眼,威脅道:

“管好你搞出的這個小東西,再有下次,連你一起殺。”

“什麼叫我搞出來的?”

氣定神閒地撿起小咒靈,順手揉了揉它頭頂上並不存在的大包,在某迷你特級咒靈委屈巴巴的目光中,緣面不改色地反駁道:

“我一個人還能單獨搞出個小咒靈啊,罪魁禍首還不是你,真要追究起來,你才是它親媽……”我頂多算個保姆。

未完全說出口的後半句話,泯滅在車內驟然出現的斬擊中。

若是在幾日前,這輛車逃不過變成一堆殘渣的命運,但現在不一樣了,學會了新技能的緣,反應極快地催動【術式反轉】,將這道攻擊完美化解。

脾氣真大啊,莫非是產後抑鬱了?不確定,再看看。

見攻擊落空,宿儺危險地眯了眯眼。

接二連三地被挑釁,他心中也升起了幾分火氣,正打算認真起來,好好和對方打一場之際,八神緣卻忽然態度180度大轉變,淺笑著迎了上來。

宿儺冷冷一笑,心生不屑。

現在想求和?晚了!

然而,就當他等著對方上來諂媚之時,緣卻望向窗外,連表情都生動了幾分,雀躍之情,溢於言表。

“看,天台宗的人來接我們了。”

早在數日前,八神緣便麻煩憲和親王,將拜帖連帶著給源信的信,一同送到了比睿山。

隻是他們到達的時間,要比預估的提早了半天,隻能暫時在山下候著,等待寺廟的僧人來為他們引路。

至於為什麼他們幾個咒術師,不下車自己徒步上山,還要等人來接,那當然是因為有宿儺這個家夥在。

緣都能想象到那個情景,宿儺出現後,被周圍的百姓圍觀,或許還會有小孩子直接嚇哭。緊接著,這個毫無耐心的家夥,估計就會直接展開領域,將所有惹到他的人,切得東一塊西一塊。

好在天台宗的人終於出現了,她總算不用無聊到隻能折騰小咒靈玩了!

不僅如此,來接引他們上山的,還是個老熟人呢。

她一把掀開幕簾,絲毫不在意周圍人訝異的目光,遠遠地就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