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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雖然從烏鷺那兒交換到了物資和馬匹,順便還在“日月星進隊”的營地門口撿到個羂索,但八神緣和源信在商量一番後,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出城,等到天色稍晚之後再趕路。

天氣實在是太熱了,她和源信身為咒術師,身體尚能撐得住。

可羂索附身的那個小女孩,身子骨脆得跟乾柴似的,隻是趴在馬上走了一會兒,就差點昏過去。

馬匹在這樣的天氣裡趕路,也會因為溫度過高,而無法長時間奔跑,過不了多久就要飲水補充體力,得不償失,倒不如晝伏夜出,等到太陽下山再上路。

騎著馬在城裡隨意溜達了圈後,他們決定暫時在一處破敗的神社裡落腳。

沒有彆的原因,單純是因為這裡離城門近,等天黑就能直接出城。

神社門前的院子裡有口小小的井,隻是已經乾涸了,周圍落滿枯敗乾死的樹枝,在人踩上去之時,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緣現在對“井”的存在異常敏感。

破敗無人的神社,乾涸已久的枯井,再加上個深諳搞事之道的娟子。

嘶,要素太齊全了,她不得不防。

於是,在源信和羂索兩人震驚不解的目光中,她率先跳下馬背,對著這口井就是一頓檢查。

在確定這真的隻是口普通的井,沒有什麼特彆之處後,緣還是有些不放心,運轉【構築術式】,就把它給炸了。

滾滾濃煙散去,普普通通·沒有招惹任何人·井,屍骨無存。

“她……是不是在威脅我?”

正從馬背上艱難往下爬的羂索一頓,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對著源信說道。

因為方才那一席話,正對八神緣好感倍漲的源信,怎麼可能會認同對方的觀點。他溫和一笑,雙手合掌於胸前,異常淡定地回答道:

“南無阿彌陀佛,娟子小施主,你多慮了,緣施主隻是想……”

看著被炸出一個深坑的地面,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該怎麼合理解釋對方這種行為。

沉思半晌,才面不改色地給出了個答案——

“她可能是想幫當地的居民挖水。”

羂索震驚,羂索失語,羂索不敢置信。

“出家人不打誑語”這項戒律是被你吃了嗎?還挖水,說八神緣想屠城他相信,造福當地百姓得鑿井挖水,哈,他是傻子才相信!

還有,為什麼要一直叫他娟子?!

就在羂索瘋狂腦內吐槽之際,因爆炸而濺起的塵埃逐漸落地,周圍再一次恢複寧靜之時,耳邊卻傳來了細微的水流聲。

慢慢的,這水流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

原先乾涸的井底,竟然再一次冒出了清澈冰涼的地下水!

見此情景,源信再次轉過頭,對著羂索微微一笑,那自信的表情,仿佛在說,“看吧,我就說緣是在挖水嘛,瞅你一驚一乍的,沒見過世面那樣兒~”

好吧,羂索承認,對於這小和尚表情的解讀,他有腦補的成分。

但這並不妨礙他被自己的腦補氣到了,再加上以趴臥的姿勢呆在馬背上太久,身體又積弱已久,他眼前一黑,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好在這個年代的馬匹,還沒經過後來的引進馬種加以改良,沒有後世良駒那般高大。

不過以娟子現在這副身體的孱弱程度,摔下來也是夠嗆,後腦勺還非常倒黴地撞在了方才因炸井而濺開的石塊上,不過瞬息,一股股鮮血就像小溪般湧了出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正一臉莫名,觀察著井底不斷冒出的清水的八神緣,和滿眼寫著欣慰自豪的源信,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等回過神來,娟子已經捂著後腦勺坐在了一片碎石枯枝間,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失血過多,臉色白得嚇人。

緣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拋下井,向其走了過去,嘴裡還忍不住嘲諷著。

“怎麼,換了個小女孩的身體,性格也這麼嬌弱啦,不自己站起來等著我扶你嗎?叫你一聲娟子,真把自己當做可可愛愛的小姑娘了?”

羂索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連視線都不能聚焦,八神緣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蕩,像是在水中聽岸上的人說話,朦朧又恍惚。

這具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他在心中,極其冷靜地為這具身體宣判了死刑。

畢竟隻是為了物色更為合適的身體所用的踏板,他發現原身,也就是那個真正的小女孩時,對方早已在路邊奄奄一息,身體極度虧空,就算被人救了,在這年月也活不了多久。

為了活下去,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羂索不在乎自己即將附身的身體是男性還是女性,是老人還是幼童。

之前被八神緣抓住的那兩次附身,也隻是因為以那兩幅身軀的身份,更有利於他計劃的進行罷了。

而那時,既然沒有其他更優選擇,他就隻能藏在暗處,等待死亡靜靜降臨到女童的身上。

等到羂索真正附身小女孩時,他才發現,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嚴峻些。

這具身體太脆弱了,隻要一點意外,就能奪去性命,受限於非咒術師的軀殼和孱弱的身體,他甚至無法輕易發動本體的術式。

羂索靜靜坐在地上,眼底一片暗色,嘴角卻驀地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不過,即便他能夠用反轉術式治愈好後腦的傷口,他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反正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再呆在這具身體裡,也隻是讓八神緣更好拿捏他罷了,倒不如借此機會脫身。

“日月星進隊”的營地就在附近,他好生籌謀一番,未必不能找到適合的下一個人。

這麼想著,他也不捂緊後腦止血了,反而特意鬆開手,任憑濡濕的血液浸潤發絲,沿著後頸一路向下延伸。

求死,可比求生要簡單多了。

“我不這麼認為哦。”

帶著淺淺笑意的女聲在耳

邊響起,由於失血過多而略有遲鈍的羂索,慢吞吞地移動視線,正對上八神緣那雙猶如點漆一般的眼睛。

“你是死,還是活,得由我說了算。”

下一秒,【反轉術式】發動,原本源源不斷湧出的血液,在轉眼間便止住了。

隨著傷勢的飛快好轉,羂索的臉色,也逐漸從煞白轉為紅潤,接著又轉為鐵青。

反轉術式!

他怎麼也沒想到,八神緣竟然還這般多才多藝,連少有咒術師能夠掌握的【反轉術式】都會,這下他求死都有點難度。

在騎馬來的路上,緣已經和源信簡單介紹過了羂索這家夥的來曆。

小和尚也明白了對方身上那種莫名的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大概就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男人,硬要裝成小蘿莉,道行卻還不夠,裝不出蘿莉的精髓那種……感覺吧。

很難評,隻能祝他成功了。

總而言之,在看見緣如此粗暴地對待表面上依舊是個小女孩的娟子時,源信剛開始還有點欺負小孩子的不適應和罪惡感,但奈何羂索表現得也全然沒有小女孩的樣子,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情況。

日頭逐漸西斜,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於血色的夕陽下苟延殘喘。

被曬死的大樹,在這樣詭豔的落日餘暉之下,隻剩下一道道漆黑的剪影,求救般伸展著嶙峋的樹枝,直指向天際。

在往遠處看,隱約能看見城郊的農田上,一塊塊枯黃的耕地,不見一點綠意,像是打在大地之上的補丁。

八神緣站在神社的最高處,目光幽遠,直直看向紅得隱隱有些發黑的天際線。

倏然,緣的身子一頓。

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任何異樣,然而她的心底,卻陡然升起股不安的感覺。

她無法搞清楚這種不安究竟來源於何處,隻是下意識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既然如此……那就先跑為敬吧。

以她現在的實力,能讓她感到不安的,也隻有不可抗拒的天災,以及……能夠比肩天災的兩面宿儺了。

從時間上來推算,他和裡梅大概已經發現了她跑路的事實,正在發火吧。

畢竟一天三頓飯的飯點她都錯過了,裡梅絕對是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的,至於宿儺,唔,如果裡梅不說的話,這家夥大概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吧。

果然,會做飯的男人就是禍水啊。

從屋頂上站起身,她遠遠對著底下,正單方面為羂索講經的源信喊道:

“彆對牛彈琴了,收拾好行囊,隨時準備出城。”

小和尚此時已經脫下了草笠,露出一顆圓溜溜的腦袋瓜兒,大概因為在外遊曆太久,剃刀一早就丟了,頭頂便長出了一層絨毛,看上去不太像光頭,倒有點像現代的板寸頭發型。

緣順手上去摸了一把,毛茸茸的,手感不錯。

配上源信那張清俊秀氣的小臉蛋,在這炎炎夏日裡,看著就像喝了杯檸檬鹽汽水似的,分外清爽。

忽然被人摸了腦袋

,他也沒有生氣,好脾氣地笑笑,接著便站起身,將方才用過的東西,一一放入懸掛在馬背兩側的行囊裡。

他們所在的神社,本就離城門口極近,緣和羂索照舊共乘一匹馬,源信則還要攜帶大部分的行李,不過一會兒,三人就順順利利地出了城。

正是傍晚,天色暗下來後,氣溫也隨之下降,大路上往來行走的人,也多了起來。

大部分是向著城外趕路的,這種乾旱的時節,連城內的水井都已乾涸。

想要活命,要麼躲進深山老林中,運氣好還能找到乾淨的飲用水;要麼向著平安京趕去,反正不管什麼時候,那些京中的貴族世家們,是永遠不會缺水的。

源信看著道路兩邊面黃肌瘦的民眾們,目露不忍,在分出去兩日份的口糧和飲用水後,終於被緣強製打斷拉走了。

“啊,對了。”

正有些沮喪於自己無法救下全部災民的源信,忽地眼睛一亮,興奮地提議道:

“緣施主,你不是讓神社中的那口枯井,重新湧出水流來了嗎?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不可以將這個消息告訴這些百姓們。儲存足夠的水上路,他們活命的機會,也能大一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聞言,緣微微一愣,有些遲疑地說道:

“我倒是不介意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但我不建議你這麼做。”

“為什麼?”

源信側過腦袋,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知道城內還有可飲用水的話,那原本居住在這兒的民眾,可能會放棄出城尋找出路的原計劃,選擇繼續呆在城裡。即使有些人依舊堅持出城的選擇,也會先行轉道去取水,無形中增加了呆在城內的時間。而現在的情況……再呆在城裡,有些危險。”

看著對方依舊疑惑的目光,緣輕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說出了實情。

“這隻是我的猜測,但兩面宿儺他,很有可能於今晚趕到這座城池。”

不是八神緣自戀,以己度人,假如她的性命被關聯在另一個人身上,那人的實力,至少在她看來還“弱得可憐”,那緣也會想儘辦法,把那個人拴在自己的身邊。

至於人權和個人意願這種東西……嗤,她的性命被捆在另一個人身上,她還不爽呢。

當然,雙標是人類的本質,八神緣也不例外。

不過兩面宿儺很可能在今晚就趕到這裡的推論,也隻是她的猜測罷了,還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這種時候,或許她離這裡越遠,這座城池反倒能更加安全。

再者,她早在升起這種不安的感覺之時,就讓體型小些的詛咒前往“日月星進隊”的營地,去找烏鷺通風報信。

怎麼說也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咒術師隊伍,應該能有點作用吧。

倉促之間,她的計劃可能沒有那麼完善,但這也是她現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唯一的變數,就是源信。

眼前這個方才還一臉單純天真,隻知道傻傻聽話的小和尚,在聽見八神緣的猜測之後,臉色一變,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他糾結良久,似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眼瞅著高大的城門已逐漸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撇過腦袋,不敢看緣的臉色,一咬牙,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緣施主,你走吧,我得留下來保護這些民眾。”

隻是可能也好,終究有一定的幾率發生,既然看見了,源信就無法視而不見。

師父對兩面宿儺的存在諱莫如深,明明知道些什麼也緘口不言,隻讓門下弟子,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不能與對方接觸。

不管是為敵,還是為友。

從前的他乖乖照做了,可現在的他,卻寧願身死,也要踐行自己的道!

腦海中剛升起這個想法,下一刻,源信卻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再也沒了知覺。

耳畔傳來的最後一個聲音,是緣施主有些驚訝的語調。

“原來大河劇裡播的,敲後頸能把人敲暈是真的啊。等等,不會是被我敲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