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 為什麼你身上,有我的味道……(1 / 1)

第七十章

在烏鷺亨子說完那句略帶挑釁的話之後, 她立刻向後退去,原本像是被扯開幕布一般的空間,也開始慢慢複原, 恢複成平常的樣子。

眼看著她即將借助術式成功脫身, 正想著該怎麼幫對方在兩面宿儺眼皮子底下逃跑的八神緣,也默默鬆了口氣。

從當前的局勢來分析,對她最有利的情況,就是對方成功逃脫。

如此一來, 她既不用與兩面宿儺產生正面衝突,也得知了【十八界】就在這個粉發女的手中的消息, 接下來, 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唔,至少她的問題算是解決了。

藤原北家嘛……她會替他們掬一把辛酸淚的。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看著即將消失在空氣中的烏鷺亨子,兩面宿儺扯了扯嘴角, 眼底卻不見分毫笑意。

“我允許你走了嗎。”

這是肯定句, 而非疑問句。

他抬起手臂,雙手抵於胸前結印,寬大的和服袖子無風自動,蕩漾起一陣陣濃鬱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領域展開——【伏魔禦廚子】。”

仿佛一滴水,墜入鮮血染就的湖面。

緣略微恍惚了一瞬,再回神之時,眼前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

她曾經見過領域展開,還不止一次,不管是五條老師的【無量空處】,還是命的【晦業十方界】, 都屬於封閉領域。

通過強化領域的內部空間,使得被拉入領域中的人無法逃脫,再加上領域內的攻擊自帶必中效果,若沒有應對之法,隻能含恨敗北。

但兩面宿儺的領域,有些不一樣,他的領域,是開放性的。

荒蕪的平原之上,突然出現了一方水潭,水面極淺,堪堪覆蓋住地表的斷臂殘肢,絲絲縷縷的鮮紅在其中暈開,那是來自於人身上的血液。

而在整個水潭的正中央,赫然屹立著一座造型詭異的神龕。

其通身呈現出一種不詳的朱紅色,神龕上方,還突兀地橫生出去四根巨大的獠牙,像是裝飾一般,原本代表著平和中正的佛龕,此時卻隻能讓人感到一陣不安。

更關鍵的是,八神緣發現,她所在的這棵樹,恰巧就在水潭的邊緣處。

也就是說……她,被兩面宿儺的領域覆蓋住了。

唯一讓她欣慰的就是,那個疑似“日月星進隊”成員之一的粉發女子,也沒有逃出去,同樣出現在了領域中。

這下好了,假如弟弟真的在【十八界】中的話,他們大概算是變相地團聚了吧。

哈哈,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面無表情地扶上身邊的樹乾,緣的手掌,甫一觸碰到粗糙的樹乾表面,就下意識覺得,手下的樹乾,有些不大對勁。

這個想法剛從腦海中產生,還沒等她細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之時,耳邊,卻陡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木頭斷裂的聲音。

咯吱——

下一秒,這棵在荒原之上努力生長了數十年,終於將自己養得枝繁葉茂的大樹,轟然倒塌,並且成功直接從大樹,變成了切割整齊的木材。

八神緣在大樹倒下,身體失重的一刹那,就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裡。

五條悟的【無量空處】,在領域的展開瞬間,就會將無窮無儘的信息塞進被拉入他領域之人的腦中,讓其自然宕機,而命的【晦業十方界】,也會在展開領域之時,自動發起進攻。

以此類推,兩面宿儺的領域,會不會也有類似的特性呢?

在展開領域的刹那,對領域範圍內的一切物體發動攻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攻擊沒有落到她的身上,甚至自己都沒有提起警覺,但這棵樹的慘狀,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她,方才,她離死亡,僅有一步之遙。

當然,現在想這些,已經有些晚了。

她從戰鬥的開始到現在,就一直借著這棵樹隱藏身形,而現在……樹沒了。

八神緣面色沉重地摸了摸底下的一小截樹枝,頗為心痛地歎了口氣。

它曾經是一棵好樹,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樂於奉獻,儘職儘責,甚至還承擔起了某些它不必要負的責任,而現在,這棵好樹它,英勇就義了!

實在是太讓人扼腕痛心了。

跌落在一片廢墟之中,清涼的水色漫過緣的腳踝,和著月光微微蕩開,碧綠的樹葉輕蹭她的肌膚,帶著淡淡的涼爽和癢意,拂去夏日夜裡的悶熱。

少女一襲白衣,坐於碧水之中,被沾濕的衣擺在水中輕輕搖曳,一副歲月靜好,嫻靜溫柔的樣子。

如果她不是正身處於彆人的領域之中的話……

感覺到場內其餘三人的視線,皆集中在自己身上,緣抬起頭看了眼天色,不僅沒有尷尬,甚至還極為自然地讚歎道:

“今晚月色真美。”

*

烏鷺亨子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女人,怎麼都想不通,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在兩面宿儺領域展開的一瞬間,她就意識到了危險,為了對抗身處對方領域中的攻擊必中效果,她不得不放棄使用生得術式,將領域展延。

領域展延後,由於無法使用生得術式,接下來的戰鬥隻能使用單純的物理攻擊,可烏鷺心知肚明,自己的體術在普通人眼中看來也許算得上強悍,但面對真正頂尖的強者之時,她最大的優勢,還是神出鬼沒的術式。

好在將領域如水一般纏在身上之前,她就已經逃到了兩面宿儺這開放領域的邊緣處,隨時可以逃出對方的領域。

而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此時就在她身前的不遠處。

這個女人是誰?她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氣息?對方是兩面宿儺的人?

一個個問題湧上心頭,可卻都沒有答案,烏鷺隻能謹慎地看著面前之人,準備隨時發動攻擊。

現如今的局勢,對她來說實在不算友好,她正身處於敵方的領域之中,背後是殺氣騰騰的兩面宿儺,前面又是實力不明的陌生女人,腹背皆敵,稍有不慎,她就可能會命喪於此。

然後,烏鷺就聽見了,那個隱匿能力之強,連她這位暗殺隊隊長都自愧弗如的女人,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今晚月色真美。”

烏鷺???

這是哪家的大小姐出來吟詩作對了嗎?看清楚場合好不好!

她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身後,兩面宿儺正意味不明地盯著對方,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麼,而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年輕咒術師,卻似乎非常驚訝的樣子。

看來這個女人的出現,也不在他們兩人的預料之內啊。

烏鷺心下一沉,現場,出現了他們都不知道的第三方勢力。

不過,或許對方的現身,對她來說是一個轉機,有這個女人分散兩面宿儺的注意力,她或許能想辦法成功逃脫。

拿定主意,她沒有再猶豫,反而加快速度,向著緣,同時也是向著領域的邊緣,飛奔而去。

出乎意料的,兩面宿儺此時也沒有再發動攻擊,這讓她的逃跑速度再次提高。

近了,更近了。

領域的邊緣近在眼前,那個突然出現,宛若世家貴女般的女人,也離她不過一臂距離。

對方宛如絹緞般的漆黑長發,柔順地垂在背後,雖然穿著男式的狩衣,但那精致的小臉,嬌柔的身段,無一不體現出她身為女性的特征,一點都不像是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咒術師。

以往,這樣的貴女,就是她奉命要保護的人啊。

烏鷺的眼中交織著多種複雜的情緒,一方面,她恨藤原北家,也恨這些不知人間疾苦的天之驕子們;另一方面,她卻不得不承認,她羨慕他們。

自她覺醒術式,並被藤原北家的人發現並培養起來開始,由於術式的獨特性,她被分配到了暗殺隊,有時還會兼職在暗中保護一下家族中的女眷。

無休無止的殺戮、打鬥,同伴之間的勾心鬥角,為了活下去,她卑微到了塵土裡。

相比於危險的暗殺任務,保護家族中的女眷,大概算是她生活中唯一有趣的調劑品了吧。

畢竟看著那些沒有咒力的大小姐,天真蠢萌的樣子,為了一隻死掉的蝴蝶默默落淚,哈哈哈哈,確實蠻有趣的。

這種光有美麗,卻脆弱得一捏就死的生物,到底有什麼好的……

收回視線,烏鷺的眼神,愈發冰冷。

她的身形如同貓兒一般,輕盈又靈巧,在同對方擦肩而過之時,也沒有絲毫停頓,行雲流水般掠了過去。

就在她即將經過之時,置於身側的手腕,卻驀地一緊。

下一秒,手腕上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隨之而來的,還有恬靜淡然的女聲。

“等一下。”

緣伸出手,拉住身邊這個快要跑過她的粉發女。

自從體能上的束縛被解開後,雖然她平日裡依舊懶懶散散,不想動彈,能讓咒靈乾的活就絕不自己乾的樣子,但本質上,她早已不是現代那個走幾步路就開始喘的體能廢了。

就拿現在的情況舉例,從前的她或許能夠看清楚對方的運動軌跡,但身體絕不會有這麼快的反應速度,可以及時拉住對方。

就算拉住了,很大的可能性也是自己被拽飛。

而現在,她的身體終於跟上了意識,不僅精準握住了對方的手腕,還能夠穩住身形,巋然不動。

“這是我的哦。”

在粉發女驚疑不定的視線中,八神緣指了指她手腕上的那串菩提子手鏈,並且非常自然的,上手就將其褪了下來,重新套到自己的手腕上。

感覺到手腕上菩提子傳來的溫潤如玉的觸感,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就是當下的情況有些不大合適,沒辦法展開術式,感知命到底在不在裡面。

烏鷺忍了忍,沒忍住,終於發出了那句來自於靈魂的質問。

“不是,你有病吧?”

她錯了,她怎麼會天真地認為對方和那群世家小姐是一類人呢,哪家好人小姐不聲不響出現在領域中,還能拉住行動中的咒術師,並且成功從對方手上搶到咒具的啊?

若貴族家的小姐都有這個戰鬥力,還要他們乾什麼!

聽到烏鷺的“質疑”,八神緣頓了頓,站起身,極為認真地回答道:

“三個月前我剛做完全身檢查,檢查結果良好,身體很健康。”

說完,她轉頭看向位於整個領域中央,從剛才開始便一言不發的兩面宿儺,眼中閃過一絲謹慎,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極為有禮貌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打擾二位的雅興,先告辭了。”

嗯,既然已經成功從這個粉發女身上拿到了【十八界】,她就不卷入這兩位的戰鬥中了。

你們玩,你們玩,不用管我。

很顯然,她這番想要置身事外的言論,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

烏鷺朝她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沒有再管被緣拿走的咒具,這件咒具的等級雖然不錯,可要想擋住兩面宿儺的攻擊,顯然是不夠的。

與其和對方糾結這件咒具的歸屬問題,倒不如趕緊逃,先活下來再說。

裡梅走上前一步,面上帶著明顯的不滿,卻礙於身邊的大人沒有開口,隻能冷哼一聲,看著她的目光,宛如在看著一個死人。

至於兩面宿儺,他危險地眯了眯眼,卻沒有說話,隻是嗤笑一聲,嘴角勾起了個殘暴的笑容。

刹那間,原本的領域瞬息放大了數倍,原本隻覆蓋住大約半徑為二三十米的領域範圍,在這一刻,半徑達到了驚人的200米。

也就是說,本來身處於領域邊緣的八神緣和烏鷺亨子,現在,卻位於領域的正中心位置。

兩位難姐難妹對視了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一個意思——

哦豁,要完。

隨著領域範圍的擴張,猶如刀割一般的攻擊,再次襲來。

烏鷺憑借領域展延,以付出整條右手手臂為代價,成功保下了自己的性命。

而緣在察覺到兩面宿儺的領域範圍有所擴大的瞬間,就展開了【新·陰流】的簡易領域,借此對抗位於對方領域中所帶來的領域必中效果。

令她疑惑的是……並沒有攻擊襲來,甚至連水花都沒有濺起一個。

反倒是烏鷺亨子,在看見她展開【新·陰流】簡易領域之時,面上閃過一絲了然。

“你是蘆屋貞綱的門生?”

尚還處於懵圈狀態下的緣,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說的那位蘆屋貞綱,貌似就是【新·陰流】的創始人,還是平安時代的咒術師。

不過嘛,緣沉默了一瞬,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不是,我偷學的。”

瞧啊,都這個時候了,她都維護著五條老師的名聲,沒有供出他才是那個偷學人家技術的罪魁禍首,多麼感天動地的師生情。

就在兩人對話的當口,兩面宿儺卻放棄了在領域中占有優勢的術式攻擊,轉而開始了近戰。

白色的女式和服穿在他的身上,於深藍的天幕之上劃過,卻不顯女氣,反而帶著股莫名的不將世人放在眼裡的狂妄與桀驁。

他雖然身材高大,但動作卻並不遲鈍。

一舉手一投足,兼具力量的美感與滿滿的爆發力,充滿著原始的野性和殘酷,隻是簡單揮拳的動作,卻讓人移不開眼。

如果這隻是一場教學,八神緣會用欣賞的目光去學習。

然而,對方的獵物……卻是自己。

乾淨利落的動作,沒有一點累贅,就這麼帶著絕對的力量和壓迫感,向著自己身上襲來。

緣接的有些吃力,她雖然在幼時和真希一起學習過體術,然而受限於那時候的身體素質,並沒能長久堅持地鍛煉下來。

可體術這種東西吧,就算打好了基礎,也需要日複一日地磨煉,用上萬場戰鬥,讓身體記住這些動作。

而她現在所缺乏的,就是這種實戰經驗。

所以說咒術師為什麼都要學人打拳啊!彆叫咒術師了,叫你們拳術師算球!

一邊吃力地接下兩面宿儺的動作,她甚至沒有餘暇用上構築術式,對方的動作太快了,她光是調整身形,讓自己不至於受到重傷,都用儘了力氣。

再一次被他的拳頭狠狠打了出去,緣狼狽地倒在水中。

衣服已經被浸濕,緊貼在身上,她一邊發動反轉術式修複被打斷的骨頭,一邊用餘光觀察周圍的情況,想找到一條生路。

視野中赫然出現了一個粉色的身影,已經偷偷溜到【伏魔禦廚子】的邊緣處,不是烏鷺亨子還是誰?

緣一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為什麼從剛剛開始,兩面宿儺就隻針對她,反而忽略了這個女人。

心中百轉千回,明面上,她卻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指向正要偷溜掉的烏鷺亨子,對著已經襲到她眼前,又要給她狠狠來上一拳的兩面宿儺,像是告狀般委屈控訴道:

“你為什麼隻打我,不打她!”

你們這群粉頭發的,就知道合起夥來欺負黑頭發的!

這是赤|裸裸的孤立加發色歧視啊,我代表廣大黑發人群,對你們表示強烈譴責和堅決抗議!

八神緣的聲音不大,但場內的其餘三人,都是實力不弱的咒術師,自然聽得到她說了什麼。

烏鷺連頭都沒回,再次加快了速度,向著領域外跑去。

而兩面宿儺,在聽見她說的話之後,卻忽然停下了動作,將拳頭懸於緣的面前,帶起的拳風,甚至將她的碎發都吹向了身後。

他滿不在乎地瞥了眼快要逃出領域方烏鷺亨子,又將目光放在了眼前人身上。

變拳為掌,扼住緣的喉嚨,將她重重砸進了水裡。

“倒是我要問你。”

兩面宿儺欺身向前,看著因難受而眉頭緊蹙的八神緣,嘴角扯起一個殘酷又涼薄的笑來,像是宣判死刑般,不緊不慢地說道:

“為什麼你身上,有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