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朋友……
八神緣默了默, 到底是誰教你說這麼羞恥的稱呼的？這種莫名代入幼稚園老師視角的習慣，難道是你們那一屆的通病嗎？
她想了想，發現也不對。和五條悟、夏油傑同期的家入硝子醫生, 還是個體面人, 完全沒有這種莫名幼師化的時候。
至少沒有這種槽點滿滿的語言習慣。
另一邊，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的真希和伏黑惠兩人，此時也顧不得眼前的假想怨靈，立刻拉開身位, 等退到安全距離之後，才謹慎地看向站立於詛咒之上的夏油傑。
“這家夥誰啊？”
真希將手中的【屠座魔】挽了個利落的刀花, 望向對方的眼神充滿了懷疑。
突然出現在他們祓除詛咒的地方，又直接打破了緣布下的【帳】，不管怎麼看, 都是來者不善的樣子。
巨大的白色鵜鶘樣咒靈扇動翅膀, 緩緩降落在幾人面前。
伏黑惠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眼神緊緊跟隨著這不速之客。
夏油傑輕笑一聲, 從咒靈上跳了下來, 卻沒有理會他們，隻是徑直向著那隻假想怨靈的方向走去，而後, 伸出了手。
下一刻, 原本還異常凶橫的假想怨靈, 外觀開始發生變化, 逐漸變成純粹的咒力，彙聚在他的掌中，凝結成了一顆圓溜溜的小球。
他將這顆小球放入袖中, 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
“本來還想讓她成長一段時間再吸收的，不過既然已經被你們發現，那就隻好先回收了。”
說完，他才整理好衣冠，再次面向眾人。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我是夏油傑。”
兩所咒術高專的姐妹校交流會早已結束，可他卻一直沒有機會接觸到八神緣，不管是高專，還是禪院家，都將人看得太緊了。
不過根據他收到的消息，那一次在高專門口的相遇後，咒術界高層竟然沒有過多為難對方，甚至還將那起咒靈襲擊人案件的罪名，安在了他的頭上。
恐怕……是這個小姑娘說了些什麼吧。才把自己從這件事中摘得乾乾淨淨，甚至都沒有提起他想要招攬對方的打算。
出乎意料的，夏油傑並沒有感到生氣，反而對她越發好奇起來。
八神緣，絕對不是那種典型的，滿腦子正論的正統咒術師。
然而，這不是更好嗎。
夏油傑明白，單憑他和盤星教眾的實力，絕對無法顛覆現在的咒術界，建立起屬於咒術師的樂園。
即使打敗乙骨，吸收了【祈本裡香】，他距離自己的理想，依舊有一大段路要走。
除了盤星教，他需要在咒術界，在禦三家，在高專設下一步暗棋，能夠幫他隨時監視這三方的動向。
而這個人選，有誰能比八神緣更加合適呢。
聰明，冷靜，懂得明哲保身，對咒術界現行的普通人保護論也並沒有多在乎。
既然她想要在表面上和自己拉開距離，那他，就滿足對方。
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先確定八神緣的心意，畢竟上一次，她可還沒有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複呢。
白色的巨鳥咒靈在主人的命令下揮動四翼，颶風帶動周圍的飛沙走石，打在人身上隱隱作痛。
在真希和伏黑惠震驚的視線中，夏油傑向著八神緣的方向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呈邀請狀。
“能陪我走一趟嗎，八神？”
看著對面一看就不好惹的咒靈，和掛著標準傳銷組織微笑的某僧侶服飾男子。
緣……婉拒了哈。
隻可惜，還沒等她想好怎麼措辭，對方又開口了。
“不要拒絕我，你的同伴們，可都在我的攻擊範圍之中。”
不知何時，身後又出現了幾隻咒靈，都有著一級至（準）一級的實力，此時正重重包圍著真希和伏黑惠，虎視眈眈。
似乎隻要其主人的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發起進攻。
可惡，寶可夢訓練家就了不起啊！誰沒有個召喚獸似的！
關窗，鎖門，放弟弟！
在當著真希和伏黑的面揍人，和先穩住對方，等到沒人時再開揍之間猶豫了一瞬，八神緣還是決定選擇後者。
她搜集的資料裡，對夏油傑術式的描述並沒有那麼詳儘，雖然她能夠使用反轉術式來治療，但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還是先讓真希他們避一避吧。
於是，呈現在真希和伏黑惠眼裡的，就是八神緣在聽到夏油傑的威脅後，猶豫又掙紮地朝他們看了一眼，最後，眼神卻突然變得堅定起來，主動抬起手，置於對方的掌心。
她轉身就走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再也沒有看他們一眼。
離開，在字典裡的解釋是，和一個人，或者一個地方分開。可真希和伏黑卻不知道，這一次對方的離開，他們還會不會重新相逢。
夏油傑走了，帶著緣，一起離開了。
原本還有些喧囂的場地，瞬間冷清下來，隻有真希和伏黑惠兩人，靜靜站在原地。
沉默良久，夜色更加濃稠。
“走了。”
真希握緊手中的咒具，頭也沒回地說道。
“真希學姐。”
看著她挺拔勁瘦，似乎永遠不會折斷的背影，伏黑惠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了。
“八神學姐她……”
“她會沒事的！”
真希依舊沒有回頭，隻是在說出這句話時，聲音隱隱有些發抖，不知到底是在對伏黑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緣她，一定不會出事的。”
是他們太過弱小了，明明是他們的無能，卻要讓緣來承擔後果。
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被彆人保護，為什麼，不能再強一點呢……
*
“咦，你真的要吃這玩意兒啊？”
坐在巨鳥形狀的白色咒靈身上，八神緣本來還在好奇地感受著被咒靈帶飛的感受，見到夏油傑拿出那個被搓成球的咒靈，問了一嘴他想要做什麼後，瞬間震驚了。
“那個，異食癖雖然是一種精神類疾病，但積極就醫的話，還是有很大可能恢複健康的。”
假如給貞子姐姐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她是會選擇被你吃掉，還是被我祓除？
或許這就是咒靈的戀愛觀吧 ，愛我就要吃掉我什麼的。
尊重，但不祝福。
雖然不知道八神緣在想些什麼，不過從她的眼神來看，應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夏油傑的笑容僵了一瞬，為了不讓自己在對方心目中淪為什麼奇奇怪怪的人物，還是開口解釋道：
“這是我的術式，我需要通過吞食這種形態下的咒靈，以獲得使役他們的能力。”
聞言，八神緣愣了愣，她還以為資料中寫明的“使役咒靈”是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通過術式簽訂主仆契約呢，沒想到竟然是這麼樸素的吸收方式啊。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頂住內心的好奇，問道：
“那咒靈……好吃嗎，頂飽不？”
世上咒靈千千萬，假如每個咒靈都是不一樣的味道，還能頂飽的話，那夏油傑的名頭就可以從“寶可夢訓練家”換為“中華小當家”了。
似乎是經常聽到這個問題，對方臉上的笑容都沒有一絲變化，眼神平靜，隻是輕描淡寫地吐出了一句。
“還行吧。”
說完，他便仰起頭，當著八神緣的面，將咒靈球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伴隨著一陣艱難又痛苦的吞咽聲，一顆個頭不小的咒靈球，就這麼被他咽進了肚子。
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嘴，夏油傑再一次揚起了個溫柔到有些刻意的微笑，高空的風肆意拂過他的眉眼，略有些失真。
“諾。”
八神緣從口袋裡掏出顆薄荷糖，遞到對方面前。
“五條老師買的零食大禮包中贈送的，他嫌薄荷糖太辣，就都塞給我了，暈車暈機暈咒靈，含上一顆有奇效。”
小小一顆薄荷糖躺在她的手心，仿佛隻要一點顛簸，就能隨時把它吹飛似的。
夏油傑靜靜看了這顆糖半晌，才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早就習慣了。”
“哦。”
聞言，八神緣也沒有堅持，反手拆開薄荷糖的包裝，就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咒靈應該很難吃吧，吃到好吃東西的眼神和吃到難吃東西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過既然對方不想說，她也不會戳破。
提升實力的過程必定伴隨著痛苦，既然他已經選擇了這條路，並且將堅定不移地走下去，那一切所謂的勸說都會顯得空泛而可笑，保持尊重就好。
再說了，誰為那些被吃掉的咒靈發聲？
在八神緣吃到第三顆薄荷糖、祭典上買來的章魚燒、家庭分享裝的可樂桶後，夏油傑終於說出了他這次邀請她來的目的。
不過緣懷疑他是看見了自己即將拿出那碗，據說是來自遙遠東方國家的神秘美食——螺獅粉之後，才決定立刻展開對話。
不，也許不是看見了，是聞見了？
一般來講，她不太愛吃一些聞起來很奇怪的食物，但是竟然有東西能臭到這個地步，她不得不承認——
螺獅粉，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言歸正傳，看著對方停下來拿東西吃的動作，夏油傑鬆了口氣。
“你現在能給我一個正式的答複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八神緣回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到底想要問什麼。
哦，對，又是一個經典的，#殺光所有非xxx之人#類型的“左”傾主義思想。
於是，她非常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對方。
“婉拒了哈，我們不合適。”
聽她這麼說，夏油傑倒沒有多意外，畢竟再怎麼特立獨行，也是在“強者要保護弱者”這種教條下成長起來的術師。
一時不能接受他“殺光所有非咒術師，建立起屬於咒術師的樂園”的理念，他理解，但不代表他會就這麼放棄。
“為什麼呢？”
夏油傑輕笑一聲，讓身下的咒靈放慢飛行速度，任憑驟然和緩下來的山風，帶著自然的清新氣息，在身周縈繞。
“唔。”
八神緣趁機低頭捋了把這隻鵜鶘咒靈的羽毛，深覺鳥類的手感，果然還是沒有哺乳動物好rua。
“首先，我並不是很認同你對弱者還有強者的定義。大概在你眼中，咒術師就是強者，非咒術師就是弱者吧。可事實上，是大基數的弱者，才成就了現如今的文明社會，而所謂強者的社會形態，和千年前相比，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
“其次，你因為一部分‘弱者’的過錯，將罪責歸結到全體‘弱者’的身上，你眼中的‘公平’，並不是真正的公平。而是狹義的，不完整的，帶有偏見的。”
“最後，我並不認為你的計劃具有可行性。”
看著因為自己的一大段話而略有些懵圈的夏油傑，緣笑了笑，繼續說道：
“這種不可行性，不是因為我質疑你的能力，而是因為……”她頓了頓，似乎在想該怎麼委婉地表達自己的看法。
算了，懶得想了，直接說吧。
“從一開始，這個設想就帶有理想化的色彩。你認為殺光非咒術師，就不會再產生咒靈對吧，先不提倫理道德上的對錯觀念，咒術師相結合，難道就不會誕下非咒術師的孩子嗎？咒術師尚未覺醒術式，學會控製咒力之前，他們流露的負面情緒，不一樣會孕育出咒靈嗎？”
她抬起手，山風肆意穿過她的指尖，親吻過她的秀發，最後又輕輕落在她的眼尾。
被咒靈帶上天飛行的新奇和快樂，讓八神緣的臉上，難得流露出幾分孩子般的稚氣和天真。
她看向夏油傑，眼眸清澈而明亮。
“隻殺非咒術師是不夠的，要殺，就得殺光全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