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覆在他腕上的這隻手修長有力, 骨節分明，看著便賞心悅目——如果這不是屬於特級咒靈的手的話。
若剛剛隻是懷疑，伏黑惠如今已經能夠完全確認, 對方, 就是特級咒靈。
因為他現在……動彈不得。
和他曾經祓除過的咒靈不一樣, 面前這個人形特級咒靈甚至沒有放出咒力, 隻是輕鬆悠閒地站在那兒，就讓他生出股永遠無法戰勝的絕望感來。
八神命好奇地盯著面前這個容貌精致的少年，五條悟展示那張照片的時候他也在場, 自然認出了對方就是那位要和姐姐會合的小學弟伏黑惠。
雖然和照片裡的年齡有些差距, 可這個炸毛的海膽頭，拽拽的表情, 簡直是那張照片的放大版，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但是！
誰說認出來了就要相認的, 他可是咒靈, 為什麼要遵守人類的規則。
更何況“學弟”這種生物, 聽起來就很危險, 同學就是同學，為什麼還要加上一個“弟”字，什麼意思？！
這麼想著，八神命一屁股坐在了對方的身邊，收回放在他腕上的手, 轉而身體後傾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
姐姐隻說不能打擾到普通人, 對方又是咒術師，他也沒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舉動，就是看著, 應該不算什麼吧。
可看了一會兒後，八神命就覺得有些無聊了，這個人，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另一邊，伏黑惠也有點不明白現在的局勢。
面前的特級咒靈明明擁有秒殺他和這趟電車所有乘客的能力，卻沒有這麼做，反而像是饜足的野獸在逗弄獵物似的，就這麼緊盯著他，給了他極大的心理壓力。
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動手？他該怎麼做？
眾多問題湧上心頭，反而讓他的思緒更加亂了，隻能維持表面上的鎮定，在心裡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唯一能讓伏黑惠稍微安心點的就是，這節車廂在沿途的停靠站點並無乘客上下車，身邊的咒靈沒有被其他東西吸引注意力，看來是暫時穩住了對方。
如此一來，隻要他撐到終點站，等到乘客們都下了車，即使他無法解決掉特級咒靈，也能製造點動靜吸引【窗】的注意力，派出有能力的咒術師。
再不然，他還有那一招……
“咚咚——”
輕盈而律動的腳步聲從車廂另一頭傳來，應該是彆的車廂有乘客過來了。
伏黑心頭一緊，下意識想抬頭警告對方，又礙於身邊就是特級咒靈，害怕自己隨意的動作會驚動他，隻能暗自忍耐，聽著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近了，更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在眼角的餘光中，看到那位路過乘客翩躚的裙角和白皙勻稱的小腿。
他的身形越發僵硬，默默祈禱身邊的特級咒靈不要被驚動。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那個女孩即將路過他們面前時，伏黑惠察覺到，一直放在他身上的，屬於特級咒靈的視線動了，他甚至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的咒力有一瞬間的起伏。
危險！對方要動手了！
電光火石之間，伏黑來不及思考，立刻站了起來，擋在那個女孩面前。
而後，他雙掌合於身前，兩隻手掌的大拇指平行，右手其餘四根手指搭在左手食指上，做出了個標準犬類手影動作——【玉犬】。同時對著車廂內的其餘乘客低聲喝道：
“危險，快走！”
一黑一白兩隻由咒力凝聚而成的犬隻出現在空氣中，察覺到特級咒靈的氣息和主人的意圖，他們壓低身子，凶狠地面對著敵人，迎接即將到來的攻擊。
然後……無事發生。
八神緣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方才她和真希逛完另外半節車廂，確實發現了幾隻低等詛咒，隻不過一點殺傷力都沒有，順手就祓除了。
倒是抓住個偷東西的小賊，真希三倆下就製服了對方，打算等到站就將人交給車站的乘警處理，她則是出來尋找命。
剛找了幾節車廂，她就發現了對方。
出乎意料的，弟弟竟然和本應該在琦玉等著會合的小學弟待在一起，看著還非常和睦地坐在一塊兒（大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學弟會出現在這趟電車上，但她還是決定先來打個招呼。
緊接著，事情的走向就變得奇怪起來。
學弟忽然一躍而起，將她護在身後，甚至還使用出了她異常熟悉的術式，禪院家代代相傳的 【十種影法術】。
而被玉犬齜牙咧嘴對著的命，則是毫不在意地朝她揮揮手，一臉的悠閒自得。
當然，現在這種時候，這都不是重點。
感覺到周圍乘客投來的驚疑不定的目光，和小聲卻清楚的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不知道，可能是中二病犯了？”“就說現在的電視看不得吧，好好一小夥子，看電視看的腦子都壞掉了。”“那個女孩子和他認識嗎？”“也許我們都是他們PLAY中的一部分呢。”
八神緣毅然決然地決定……裝作不認識。
若無其事地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她輕巧地繞過了擋在身前的伏黑惠，徑直向前走去。
“喂，嗯嗯，不好意思哦，我現在在電車上不方便通話，一會兒再聯係您哦。”
八神命看著姐姐走過，當即也不管研究這位小學“弟”了，立刻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看都不看玉犬和他一眼。
隻留下原地依舊帥氣做著手勢的伏黑惠，獨自沐浴在群眾或詫異或同情或鄙視的目光中。
#人心底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這世界冰冰涼涼，隻有玉犬是溫暖的#
*
“噗嗤，哈哈哈哈哈。”
聽完伏黑和緣的相遇經曆，真希那叫一個懊悔啊。
早知道她就不嫌麻煩，帶著那個小偷一起去找八神命了，竟然錯過這種經典的時刻，悔不當初啊！
“真希學姐，不要笑了。”
伏黑惠已經麻木了，當八神緣路過身邊時，他也順勢看清了對方的臉，和咒靈一模一樣的臉。
當即他就明白過來，對方應該就是那位，即將和他會合的高專學姐，竟然正好趕上了同一輛電車，一時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而站在他身邊的八神緣，此時也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真希。
作為差點也要社會性死亡的人之一，她現在依舊有些心有餘悸。呼，幸好她及時裝作無辜路人，差點就要跳車以保全名節了。
兩人的長相精致，氣質也偏向清冷，又都是深色的發色瞳色，齊齊板著張臉，乍一眼看去，就如同親生姐弟一般。
至少真希看著他們兩個，有些驚奇地感歎了句，“不知道還以為你和伏黑是姐弟呢。”
“是嗎～”
話音剛落，幽幽地歎息聲自耳邊響起，八神命像個背後靈似的站在眾人身後，神色幽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他就知道，學“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一來就想挑戰他的地位，反了天了！
見狀，八神緣微微一頓，抬起手向著自家蠢弟弟招了招。
下一刻，命就換上了另一副表情，直接撲上來，抱住她的胳膊就開始撒嬌，間隙還會狠狠瞪伏黑惠幾眼。
莫名被遷怒的惠惠……當初覺得你會殺死整趟車的乘客是我的錯。
言歸正傳，在伏黑惠這個琦玉縣正經國中生的帶領下，他們很快走出車站，並開始了有關這一次行程的討論。
“東京區域的靈異地點和都市傳說，我和緣都已經查探解決了，琦玉縣這裡怎麼樣？”
真希看了眼隨身攜帶的包，確定咒具都帶齊了，抬頭問起他有關這裡的情報。
一不小心瞥見包中琳琅滿目各種殺傷力武器的伏黑惠，微不可覺地哽了一瞬，才回答道：
“我的學校附近，有一處名為‘八十八橋’的自殺聖地，時不時會有人在那裡自殺，在學生群體裡很出名。不過我幾次路過，都沒有發現什麼詛咒，應該隻是單純的靈異地點罷了。”
“這樣嗎，既然如此，這裡就忽略過去，直接去往下一處地點吧。”
將手機中的任務事項安排劃掉其中一項，八神緣的目光放在了下一處地點。
“還是個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呢，你們聽說過……貞子嗎？”
貞子的原型眾說紛紜，最廣為人知的，大概就是說她是某位具有超能力的女子等等用著似是而非的話術，硬要將電影塑造的恐怖人物往現實世界套的故事。
而在琦玉縣附近，也流傳著一個關於“貞子”的傳說。
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警方在公路的儲水池中發現了一具懷孕六個月的女屍，彼時她已經死亡兩年左右，被發現時屍體嚴重腐爛。
很快的，警方就通過當地失蹤人口案件查到了當事人的身份，並成功定位到了凶手——她那時的男朋友。
假若事情到此為止，這也隻是一起駭人聽聞的刑事案件罷了。
但關鍵是，有人聲稱在發現死者前的一段時間，他開車路過這段公路時，看見了和死者穿著一樣衣服的女孩站在馬路邊上。
在司機停下時，對方卻忽然趴下，以一種詭異的四肢錯位的爬行姿勢，向著他爬來。
“聽說《午夜凶鈴》的導演，還是從這個案件中獲得靈感，將貞子設計成反關節爬行的女鬼呢。”一邊瀏覽伊地知給她發來的資料，八神緣一邊將重點凝練，簡要複述出來。
“而這段時間，又有人聲稱在那段公路，目睹了傳說中的白衣女鬼，並稱她為——貞子。”
在所有從人類負面情緒中誕生的詛咒，最難搞的，就是這些假想怨靈。
從另一種角度上來看，他們幾乎是不會被完全消滅的，因為隻要有人在，有關於他們的都市傳說和影視作品在，假想怨靈就會源源不斷地獲得咒力，變得更強。
都市傳說有了，靈異地點有了，連影視作品都出現了，甚至還和現實案件接軌，這麼多buff疊在一起，不出生個高等級咒靈都有些說不過去。
正值暑假期間，幾個年輕的少男少女站在路邊，於燦爛的陽光下認真討論著什麼。
這副青春洋溢的樣子，讓路過行人的臉上也不自覺掛上了溫暖的笑容，然後……就聽見他們在討論當地的凶殺案，靈異事件。
其細節描述之詳細，如同身臨其境，讓人不寒而栗。
“姐姐，好可怕啊。”
八神命撅著嘴，又把身子往自家姐姐身上靠了靠。
“你要保護我哦～”
見到某特級咒靈恬不知恥地向身嬌體弱的好友尋求保護，真希皺緊眉頭，並且毫不留情發表出了犀利的評論——“瞅你那不值錢的樣子。”
聞言，八神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你們懂什麼，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喝，沒有人能拒絕會哭、會撒嬌的男孩子！沒有人！！！
見到此情此景的伏黑惠，再一次為當初天真無知的自己感到抱歉，並且極為認真地問道：“那我們現在就前往這個地方嗎？”
“不。”
八神緣搖了搖頭，高深莫測地抬起頭，望向不知何處的遠方。
“先旅遊，我聽說今晚琦玉市內有煙火晚會呢，等逛完祭典吃完夜宵，玩完遊戲看完煙花，時間差不多了，再去那段公路看看。”
說著她還從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瞬間從青春洋溢的高中生變為慵懶悠閒的遊客。
那副墨鏡還該死地眼熟，讓人聯想到某熱衷於收集墨鏡而不戴的現代最強咒術師。
伏黑惠沉默了，有這樣“靠譜”的老師和前輩，未來的高專生活，還真是光明燦爛呢，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