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院子裡的人聽見這話都是一驚,大家本就因謝定安分家的話議論紛紛,現在愈發亂了起來。

分家在村裡也不算少見,畢竟,手指都能分出個長短,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生活,少不的磕磕絆絆。

一些豁達的人家,為避免矛盾越積越深,一家之主當機立斷分了家,樹大分枝,分家了也還是一家人,說不定感情還能更好。

斷親則不一樣,斷親了以後,就當沒了這門親,大炎朝百姓們都有著人多是福的觀念,能將家人斷親出去的,可是少之又少。

謝景行聽見斷親的話,心下一動,他倒是巴不得。

隻是分家,兩家人以後少不得還有牽扯,斷親後,沒有這家人扯後腿,他們總是能更輕鬆些。

再說,他是打心裡厭惡謝家這幾口人,不過他人小言輕,這種大事,他隻能站在一邊,靜待後續發展。

謝阿娘看謝定安和謝景行都沒有說話,以為是被斷親嚇住了,便得意洋洋地道:“剛才你家這傻子可是對我動刀了,我可不敢再跟他待在一個屋簷下,隻分家可不行,得斷了個乾淨,趕緊離著我們遠點才好,免得一時不順他的心,就又拖著刀子亂砍。”

謝景行心裡清楚她是怎麼想的,不過是怕他們欠著那般多銀錢,賴上謝家。

謝定安也乾脆,他本來也是想要斷個乾淨的。隻是他畢竟是晚輩,主動提出斷親,未免驚世駭俗,隻能退而求其次提出分家,沒想到謝阿娘自己倒是提了出來,正中他下懷,未免多生變故,立即回道:“好。”

村長在一邊倒是想幫謝定安說兩句,誰知謝定安用眼神阻止了他。

閉嘴沒有多加阻攔,轉而問謝族長,“就算是斷親,也得有個章程,謝族長,你說呢?”

謝族長摸了摸手裡光滑的拐杖說:“既然已是確定要斷親,是要這樣?”

見他也同意了,村長就對謝阿爹說:“你家的情況村裡大家也了解,這麼些年,定安為你家可付出了不少,現在兩家要斷親,總得把家當給分分。”

“分什麼分?這可是謝家的東西,現在是要斷親,他們一家便不再是謝家人,我家的東西憑啥分給他?”聽見要分東西出去,謝阿娘急得在一邊跳腳,“再說了,謝定安是我生的,這麼些年為家裡付出是應當的,就當還清了我的生養之恩,我們也不欠他的。”

謝阿娘鐵青著臉,她從來都是謝定安從手裡拿東西的,現下要把東西從自個兒手裡拿出去分給他,不吝於拿刀子割她的肉,她怎麼可能願意?

村長心下不耐謝阿娘的貪得無厭,沒搭理她,問旁邊站著的謝阿爹,“謝大和,你是謝家的男主人,你說說該怎麼分?”

謝阿娘暗地裡瞪了一眼村長,不敢讓他發現,隻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謝阿爹。

謝阿爹看看院子裡的眾人,還有一身凶悍氣勢的謝定安,唯唯諾諾地說:“都聽我媳婦的。”

村長恨鐵不成鋼,但也沒有辦法,這畢竟還是謝家的家事,他沒立場就這麼上去指手畫腳。

謝定安心裡清楚,謝阿娘是絕不肯往外拿東西的,也沒做指望,“不分便不分,既然要斷,便斷得乾乾淨淨。”語氣冷硬。

待事情塵埃落定,謝景行上前一步跟謝定安悄聲說:“字據。”

謝定安懂了他的意思,面對著謝族長,“既已是確定了,未免以後多生事端,我們立個字據吧。”

謝阿娘倒是巴不得,她還害怕以後他們吃不上飯,又巴巴地貼上來。

村長是識字的,見雙方都同意,就找人去拿了筆墨過來,立下字據,“謝大和與謝定安一家,因家事不和斷親,謝定安一家不分一分一毫家產,已還清謝大和一家生養之恩。即日起,兩家恩情兩清,日後婚喪嫁娶、富貴貧窮毫不相乾,立帖為證。”

寫完後,讓在場所有能行動的謝家人都在字據上按上了紅指印,一式四份,謝大和、謝定安、村長和謝家族長一人一份,從此兩家是真的沒有關係了。

貼身收好字據,謝阿娘撣撣袖子,趾高氣昂對謝定安說:“都已是斷親了,你們趕緊搬走吧,我家可沒你家的地兒了。”

不等回答,語氣突然變得幸災樂禍,“不過,你家一個瘸子,一個傻子,三個躺在床上,還欠著那麼多錢,誰家敢收留你。”

村長也是為難,豐裡村雖有大幾十戶人家,可誰家也沒有多餘的屋子能餘出來,且他也清楚,謝定安一家在豐裡村可沒幾家交好的。

就連一邊的謝嬸子也沒有說話,她倒是有心想要幫忙,但她家也沒有空房子。

謝定安見村長為難,安撫道:“村長彆擔心,我們有地方可去。”

他心裡早有成算,跟吳老大夫相識後,他常跟著上山采藥,一是保護吳老大夫,二是自己也能跟著學點采藥的本事。他是天乾,就算腿瘸了,也比一般人強,還可以順勢在山上打點獵物。

為了方便休息,謝定安這幾年找時間在東山的山腰上搭了個小木屋,雖不是太牢固,隻要不刮風下雨,撐一段時間也是可以的。

到時候再找個地方建個房子,一家人搬進去,也算是安家了。

謝阿娘見都這境地了,謝定安還一臉淡然,心下惡念頓起,大聲嚷嚷著說:“你可彆還在我家附近呆著,剛你家那傻子說周寧早產全賴我們,我看還是得怨他,說不定他就是個喪門星。”說著說著自己倒是越發確信了,惡狠狠地繼續,“你看他生下來就是傻的,沒兩年你腿還瘸了,這會兒更是險些害周寧沒了命,你最好是帶著這傻子離遠點,到時候我家要是真出事兒,可彆怪我找他麻煩,我可不想被他帶累。”

剛剛還心無波瀾的謝定安,聽見她胡說,心生憤怒,這要真是讓她把’喪門星’栽在謝景行身上,到時候讓謝景行怎麼自處?“你在亂說些什麼?”

謝景行一把抱住謝定安的腰,怕他朝謝阿娘動手,再起波瀾。

謝阿娘瞧見謝定安駭人的表情,見著滿院子的人在,她也不信他真能上來動手,咬牙繼續道:“我可是實話實說,從那傻子出生後,你家什麼時候平順過?我看他就是個喪門星,先克最親的人,把你們都克住了之後,連帶著身邊的人也跟著倒黴。”說著還掃了眼院子裡眾人,“大家夥可注意著,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你們了。”

謝定安眼中浮現出戾氣,見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躲躲閃閃的,謝景行心中本是毫不在意,但看謝定安著急的模樣,轉了轉眼珠,對著大家笑著:“要我真是喪門星,我怎能突然變好了?還能在路上恰巧碰上吳老大夫,讓他救了我阿爹的命,誰家喪門星能這麼好運氣?”

謝嬸子也在一旁趕忙接話,“對呀,這要是差那麼一點,我們就和吳老大夫錯過了。”

村長也跟著幫腔,“你這婆娘胡咧咧什麼?什麼喪門星?我看你家日子比著多數人家都好過,他可在你家待了十來年,怎麼沒克住你們?”

看村長火了,謝阿娘才沒再大聲嚷嚷,嘴裡嘟囔著說,“那不是還沒輪到我們。”

一旁的謝阿爹聽清楚了,趕忙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對著村長陪笑,“村長你彆理她,她胡說呢。”

看謝阿娘不再多言,村長轉身對謝定安說:“就算你現在有地可去,還是得找個地方建房子。”

村長一時想不起來,問村子裡的眾人,“村子裡還有空出的宅基地嗎?”

院子裡一時落針可聞,大家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有的是確實不清楚,有的則是不肯說。

謝景行見此情景,心下明白,雖然他剛剛辯駁了謝阿娘,但她的話終究還是產生了影響。

面對眾人無聲的反對,村長再想幫謝定安一家,也是無力可施。

“你們豐裡村沒有,我們村有。”就在這時,謝家院門傳來一道渾厚有力的中年男聲,眾人齊齊朝外看去。

出聲的是一位穿著粗布短打的老漢,年約五十,臉上遍布著溝壑,黃黑的臉上微微帶著笑意。

身後還跟著約十來個漢子,都穿著帶補丁的衣裳,隨著老漢一起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周寧的爹周廣德。

周廣德走進院子後,先是摸了摸謝景行的頭,笑著說:“我外孫看樣子是真的大好了。”然後才開始對著村長道:“今個兒我們村裡有人恰好回娘家,跟我說了周寧的事兒,我便不請自來了。”

原來周家村裡有女孩嫁到了豐裡村,今早知道了周寧的事兒,匆匆忙忙趕回周家村,告知了周廣德。

周廣德聽說後,立即召集村子裡有空閒的幾個青壯年趕來了謝家。

兩村離得不遠,趕過來也沒花太長時間,恰好趕上。

周廣德在周家村甚有威望,見謝定安一家被豐裡村眾村民排斥,便說:“既然你們豐裡村容不下定安一家,那便把他們戶籍劃出來,遷去周家村,周家村的宅基地可多的是,大夥兒說是不是?”回著問帶過來的周家村民們。

“是啊。”

謝景行看周廣德和村長說話,心下大定。

果不其然,周廣德三言兩語就定下了接下來的事兒。

村長問了謝定安的意思,見他也同意,和周廣德商量著三日後去把戶籍落實。

戶籍之事商量好了,周廣德沉著的臉勉強帶了一絲笑意,不過隻是一瞬很就又不見。他又將眼神移向謝阿娘和謝小妹,最後落在了謝族長和村長身上,語氣沉沉:“風裡村的人還真是大度,險些害人性命你們都不在意,可老頭子我是個小氣的,我兒子和孫子現在還躺在床上,你們是不是該給我個說法。”

謝阿娘臉色大變,欲要胡攪蠻纏。

周廣德隱隱帶著狠厲的眼神移向她,謝阿娘一時被嚇住呆愣在原地。

“若是不處理就彆怪我出了你們豐裡村就同人說說,連哥兒嫁到你們村都落到這個下場,看其他村子還願不願意嫁閨女哥兒過來?”

謝阿娘和謝小妹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她們再無知,也知這事關係到一村之人的命脈。

邊上圍著的眾村人更是臉色巨變,此事可攸關他們切身利益,不少人家中漢子可還未曾娶到妻子呢。

就連謝族長此時也再不敢再偏袒,躲過了謝阿娘求助的視線。

村長被人威脅雖有些不悅,可此事確實是謝阿娘和謝小妹做的不對,他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便罰謝阿娘和謝小妹跪祠堂一月,再在村中磨坊中做苦力半年。”

謝阿娘和謝小妹隻聽前面半句臉上就升起了恐懼,她們可還記得前幾年村中有一小子偷盜,被當場抓獲,本是要被逐出村的,可有家中長輩求情,最後被罰跪祠堂半月,一個漢子一月後從祠堂出來都是被人背著的,還生了一場大病,險些丟了命去。

謝小妹聽到後面更是癱軟在地,豐裡村有一個大磨坊,有村民要碾米或豆子之類的都去那裡,那麼大的石磨兩個漢子推都費力,讓她們去推,可怎麼推得動。

謝阿娘張嘴就想要哭嚎,可這時村長卻狠了心讓身後的幾個漢子去堵了她的嘴,拉住不讓她動。

謝阿爹看此情形也再不敢上來幫忙,謝定安更是早早躲去一邊。

如此之後村長才看向周廣德,“這樣可還滿意?”

周廣德不言不笑,隻定定地看著被幾個漢子抓住還在掙紮的謝阿娘以及地上傻愣住的謝小妹,“隻希望你們豐裡村再沒出現此事才好。”

謝景行看著謝阿娘和謝小妹如此,心中隻覺痛快。

接著,謝定安和周廣德將周寧和兩個小孩抱上了吳老大夫的馬車,一家人隻帶著隨身行李,被大家簇擁著出了豐裡村。

轉過山腳,謝景行回頭看了看遠去的村落,正午的陽光照射在趕路的一行人身上,頭一次他不再覺得酷熱難耐,反倒是覺得一掃過往陰霾,未來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