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好巧,您也偷聽呢?(1 / 1)

在屏風後的白清歡:“……”

她瞥見段驚塵那個白眼了。

說來也怪,分明和段驚塵初識不久尚未熟絡,甚至都不算真正的“見面”——畢竟兩人相見時頂著的都是對方的臉。但是,她現在莫名就想到了他木著臉冷著調子的模樣,想來多少還得意味深長評價一句。

“原來白長老喜歡這樣的。”

好在段驚塵現在無法抽身脫離。

而對面的宋蘭台在說完那句最艱難的想念後,接下來的話語也順暢了許多。

他聲音有些輕,積攢了許久的話在過去的兩百年裡演練了無數次,此刻終於找到機會道出來,宋蘭台的聲音都帶了無法控製的顫抖。

“我也是如今才知曉,原來當年你不願將我留在合歡宗,轉而將我送去醫仙穀,是不想我像你那樣被所謂的正道修士指摘汙蔑,承受一些惡心的罵名。你處處都替我著想,而我卻不懂事,隻以為你是想攆走我,怨了你多年。”

屏風後的白清歡抿了抿唇,眼眸低垂著像座雕像,無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也知道,我當初幼稚的占有欲有多可笑,我害怕你哪日有了道侶就會同我疏遠,不願意旁的男修近你身。”宋蘭台澀啞開口,“我不該給那些來拜訪你的男修的茶水裡下縮陽藥。”

白清歡歎息,這孩子總算知道……嗯?!

等等,不對!

你小子剛剛說給彆人下什麼藥來著?!

正端著茶杯準備喝水的段驚塵的表情同樣險些失控,他看了看宋蘭台,又看了看桌面上擺著的茶水。

默默把杯子放下了。

宋蘭台沒有等到自家阿姊的搭理,他哀求著看對面的人,小心往前靠近兩步,繼續低頭認錯。

“我仗著你的寵愛任性許久,無禮趕走了你的許多朋友,這讓阿姊不開心了。我當初卻無知到以為阿姊這是被我耽誤了修行所以才生氣,還……”宋蘭台說到這裡,也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才繼續說下去,“還冒昧……自薦枕席。”

那四個字一出,一些瘋狂而不想回憶的畫面頓時浮現,白清歡聽得兩眼一黑。

閉嘴,求求你,當年那些事你彆提了,閉嘴吧!

段驚塵面無表情聽完,忽然來了句,“還有呢?”

白清歡飛快摸出傳訊玉簡:“段驚塵,你這是想乾嘛?”

真仙君淡定回答,聽起來很老實且乖巧的樣子,“你讓我和他虛與委蛇逢場作戲,我正在照你說的做。”

假仙君:“???”

“好了,我要專心逢場作戲了,你安靜看著便好。”

白清歡想攔住,然而已經無法阻止了,段驚塵甚至把傳訊玉簡收起來了。

而另一邊,終於等到“白清歡”回應的宋蘭台眼睛亮了一下,認定自己惹惱了她的原因就是這個了,順著這件事便飛速開始認錯。

“阿姊當時被我氣得不輕,又對我說不喜歡年紀小

的,隻把我當弟弟,讓我日後不許再這般行事,還把我攆回醫仙穀不許我再入合歡宗。”

宋蘭台提到這裡還很是難過,帶了些鼻音小聲道:我當時以為這是阿姊嫌棄我年幼不行,很是難過傷心情急之下砸了你為我買的丹爐,撕了你為我抄的藥譜,還鏟掉了你為我種下的那些靈藥,更說了‘死生不複相見’這種傷透你心的蠢話。⒆⒆[”

屏風後,白清歡的臉上已經擠不出一點笑容了。

她覺得正常修士都不可能會對自己養大的孩子有半點旖旎的念頭,也以為兩百年過去,宋蘭台總算能明白她為何如此強硬而決絕的和他拉開距離不再相見。

然而他想的居然是“年幼不行”?!

宋蘭台還在繼續發瘋,他繼續往前,認真道:“我如今年紀不小了,已經不是和那個段驚塵一樣的毛頭小子了。”

段驚塵緩緩抬起頭,雙眼微微眯著,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是語氣已經開始不對勁:“你說誰不行?”

“自然是段驚塵那樣的小孩子不行。”宋蘭台懇切道:“阿姊,他太年輕氣盛,今日雖護了你,但是你看他在殿上那裝腔作勢輕狂的模樣,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更不知本性有多暴戾難處。今天他敢拿劍指著彆人,明天就敢拿劍指著你!”

假仙君也聽得黑臉了。

就在她已經開始默默挽袖子的時候,峰外,一道壓迫力極強的恐怖氣息出現。

白清歡動作驟然一頓。

這道氣息可太熟悉了,正是多年以前她的那位道侶。她在荒山之外布置的禁製能夠阻止尋常修士,但是想要攔著應臨崖絕無可能。

屏風外的兩個男修對這道氣息卻隻覺得陌生。

“竟然是他來了!”宋蘭台遲疑片刻後辨出來者身份,他表情瞬間變得難看起來,然而打不過應臨崖是事實,對方來了的第一件事八成也是把他給丟出去。

段驚塵則完全不認識外面那人:“他?誰?”

宋蘭台卻沒顧得上解釋,他的視線最後落在段驚塵身後那面屏風上。

“竟是那面有頂級屏蔽靈陣的仙器屏風。”他是在白清歡身邊長大的,自然也認出這屏風的來曆。

還未等段驚塵製止,宋蘭台直直朝著屏風闖了過去。

然後,就這樣猝不及防和後面的假仙君四目相對了。

宋蘭台倒吸一口冷氣:“段——”

白清歡急了,飛快把他拉進去:“彆段了,你不想挨那位的揍就趕緊躲好吧!”

宋蘭台狼狽藏到屏風的靈陣範圍內,狠狠瞪了一眼假仙君,方才那滿臉的溫潤乖順半點不剩,連語氣都變得狠厲起來,“你彆以為借地方給我躲,剛才放狗咬我的仇就能算了!”

再看一眼這屏風,目光越發鄙夷:“屋裡的屏風還是我阿姊的,你這軟腳蝦!”

白清歡已經不想掙紮了,有氣無力:“閉嘴吧,算本仙君求你了。”

在那道帶著強大威壓的氣息破開禁製闖入仙君洞府之後,都

不需白清歡捂嘴了,宋蘭台已經悄悄支起耳朵開始偷聽外面的話聲了。

來的人果然是應臨崖。

他身上還披著那件玄色的大氅,像是很怕冷的將雙手攏在寬大的袖中,昳麗得甚至能稱之為妖冶的面龐略顯蒼白,也將那雙幽藍的眼眸襯得越發深邃。

應臨崖緩步走過來,視線掃過屋內,在發現這裡隻有“白清歡”一人後,身上散發的那股幾乎讓人無法喘息的威壓驟然消失。

隻是在看見她⑩_[(”身上所著的外衫是青霄劍宗男修的衣物後,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在許久的沉默之後,他開口,嗓音低沉。

“好久不見。”

段驚塵皺眉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男人,對方身上強烈的壓迫感似乎對他毫無影響,他淡淡掀了掀眼皮。

“你哪位?”

屏風後。

白清歡:哦豁,忘記給仙君提前通氣遞送前夫的情報了。

宋蘭台雙眼熠熠,低聲喃喃:“我就知道,阿姊已經忘掉那個年老色馳的老男人了!”

白清歡:“……”

不是,合著宋蘭台對於男修年齡的衡量線就是他自己,自他以上全是年老色馳,自他以下全是年幼不行?

屏風前。

應臨崖似乎並沒有要因為那句“你哪位”而錯愕或是生氣的樣子,也不接那句話的茬,輕輕巧巧就忽略掉那話裡的趕客含義。

他注視著端坐在眼前的段驚塵,不似宋蘭台那般傾訴衷腸,而是很平靜的開口了。

“你和當初很不一樣了。”

段驚塵沒抬頭,眉眼間不知何時凝了一層淡淡的霜雪,冷漠意味十足:“人總是會變的。”

應臨崖抬手掩唇,壓抑低咳了好幾聲,眼下泛著詭異紅色的龍族圖騰也像是活過來似的,泛出詭異而昳麗的光澤。

“他受傷了?”宋蘭台愣了一下,旋即冷笑:“我就知道老男人身體虛。”

白清歡:“你閉嘴,求你。”

“妖獸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拿這種事煩你了。”

他說一句便低啞咳嗽一聲,像是很費力的,低沉的嗓音也放緩了許多,“另外,你想要衝擊飛升,在如今的修真界並不是一件安全的事。若是你願意,這次可隨我回羽山應家,我可以保你無恙。”

羽山上界,哪怕仙庭已經傾覆,卻依然是整個修真界的聖地,其中的靈力之濃鬱和純粹,更不是修真界的四大靈洲能夠相提並論的。

然而也正因為它的地位特殊,所以除了那些仙族後裔和成功飛升的修士,外人不得入內。

說是不得入內,尚未飛升的尋常修士又怎麼可能有跨過萬裡寒淵的本事,進入最深處的羽山呢?

至於應家,那是仙族後裔,千萬年前就紮根在羽山上界之中,自然有他們的特殊方法出入羽山。

段驚塵皺著眉久久不語,他不是白清歡,自然不會冒昧替她拒絕或是應下。

好在應臨崖並沒有要馬上獲得答案的意思,“這次出羽山,我會在修真界停留一段時間,在這之前你隨時可以給我答複。”

另外,我還有話想問你……”半句話還在嗓間,應臨崖忽然微側首往外面看了一眼。

“有人來了。”

這句話說完之後,他抬眼看向段驚塵身後那面屏風,隨即自然而然朝那邊走去。

段驚塵伸手欲攔,應臨崖卻不停步,口中沉穩道:“待你們說完,我再來問你——

們在這裡做什麼?”

他剛出口的那個你字還是溫和的,但是後半句硬生生一轉便徒然失去了所有熱度,那股才收斂下去的恐怖壓迫力,又出現了。

排排站在屏風後的白清歡和宋蘭台:“……”

有些局面一旦展開,那真的很難解釋。

白清歡隻能乾巴巴問候:“好巧。”

宋蘭台:“都是打算躲進來偷聽的,你裝什麼裝?”

應臨崖默然站在屏風後,從白清歡對後者的了解,能夠感應到他的心情似乎糟糕到了極點。

但是根本來不及安撫快開啟狂暴狀態的龍族了,因為外面新的客人已經出現。

在看清這次的來者是誰以後,白清歡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這次來的不是哪位前夫哥,是李長朝和小周。

這兩人對仙君洞府早就熟門熟路,上山像是回自己家一樣。

不過在看到座上坐的是那位白長老,而非自家段師祖後,兩人還是愣了一下。

先很乖巧地行了禮,而後小周忍不住問:“白長老,我們段師祖不在嗎?”

段驚塵:“……”

我就在你們眼前,你們看我幾分像從前?

而且白清歡究竟做了什麼,竟然能讓這些弟子態度轉換得如此明顯?

“他有事出去了,尚未歸來。”段驚塵現在隻想把這些莫名其妙的訪客全部趕走,於是生硬道:“若是無事,明日再來尋他。”

李長朝和小周對視一眼,兩人默契而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沒有識相轉身離去。

“白長老。”小周先露出一個熱情洋溢的笑容,而後順口便問:“您覺得我們段師祖如何?”

“……”

段驚塵不是白清歡,他沒法當眾讚美自己,於是在短暫的沉默後,回了很低調的二字評價。

“還行。”

宋蘭台臉色慘白:“阿姊這是什麼意思?我說段驚塵年幼不行,她竟然覺得他行?!”

應臨崖垂著眸,沉默以對。

白清歡魂遊天際,現在她想正式加入羽山那個神秘組織,放出邪魔毀滅修真界,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李長朝和小周顯然也很滿意這個答案,於是繼續。

“白長老,我們段師祖入宗門八十年,期間不曾和任何女修有過親密接觸,男修也沒有,唯獨對刀疤和顏悅色,我們甚至一度以為他準備和刀疤結為道侶!”

李長朝:“雖然我們段師祖貧窮寒酸,但是他甘願為白長老化身為劫匪?[(,請看,這洞府外所有寶物都是他從其他峰上搶來的。”

小周:“段師祖的劍靈刀疤是一條忠誠而強大的狗,而他顯然甘心成為白長老的刀疤,任白長老驅使。”

段驚塵在桌下的手悄無聲息握得越來越緊。

“你們到底想說什麼?”

李長朝深吸一口氣,懇切發問:“白長老,能不能給我們的段師祖一次做刀疤的機會?”

“……”

在段驚塵掀桌之前,真刀疤的兩嗓子叫聲打斷了這邊的談話。

“汪汪!”

段驚塵和李長朝他們竟然全部聽懂了,刀疤在說山下有人在等著,而且又是一個來頭不小的故人。

空曇佛子來了。

李長朝可沒忘記先前在殿上聽到的事情,這位佛子和白長老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而且不止這層,承光寺的佛修今天可是真的想殺了她!

誰知道空曇深夜到訪是想舊情複燃還是想度化白長老?

這兩件事都不能發生!

“不行,我們不能走。”

李長朝拔出靈劍,神情堅毅:“段師祖不在,我們要替他守護白長老才行!”

“對!”小周同樣毅然決然拔劍,認真道:“當年我沒能守護住的情緣,今日我想替段師祖守護住!”

段驚塵:“夠了,你們直接——”

“好,我們直接在您身後護衛!”

話未說完,那兩個劍修已經鑽到屏風後了。

屏風上面附著的靈陣果然不愧是仙陣,後面的響動是一點也沒有傳出來。

段驚塵:“……”

算了,就這樣吧。

一個也是進,兩個也是進,再多放兩個進去也沒差彆了。

空曇跟在刀疤身後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位據說和他的前世有著千絲萬縷的白長老雙眸失神得如若凜冬枯木,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他隔了很遠就停下了腳步。

就這樣,隔得遠遠的和那邊的女修對視了一眼。

他從出生那日起就在承光寺了,被寺中的香火熏染著長大,每日重複著功課,誦念著經文。

唯一不同的,就是在經文之外,偶爾會飄到他耳中的另一個名字。

白清歡。

通常,這個名字前面還要再加上妖女二字。

因為他聽說自己的第九世就本該修煉大成,隻是因為受了她的引誘,所以道行不夠,以至於這一世還需要繼續苦修。

空曇收回所有思緒,雙手合十,先對著白清歡躬身一拜。

“今日之事,小僧深感歉疚。”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沒有一絲雜念,乾乾淨淨,還帶了一絲少年氣的嗓音同樣乾淨,“此番前來,一是為致歉,二是為心中所惑。”

他自修行起,經文中的所有難題都能在片刻之中領悟,便是再不懂,也有諸

多高僧解惑。

可偏偏關於前世之事,承光寺從未有人清清楚楚告訴他,真正的緣由和經過。

他行事直白而無曲折。

這一次,也想直白的來問另一位當事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空曇未完全進屋內,僧衣還沉浸於冷沉的夜色中,聲音有種透明的質地,如春日初化的冰淩,乾淨透徹,卻並不冰冷。

“……所以,”他將自己的疑惑道出,非常妥帖有禮的開口:“白長老可否告知小僧?”

段驚塵眼睫垂斂,嘴唇已經無聲無息抿成了一條細線,方才握緊的手倒是鬆了,如今正按在額角,一下接一下。

他怎麼知道白長老那豐富多彩的情緣史?

正如宋蘭台所言,他年輕得過分,那時候還不曾出生呢。

段驚塵沉默,空曇也耐心等著,沒有追問。

就在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的僵持之時,外面竟然又有新的氣息出現。

段驚塵緩緩抬頭看向空曇,正欲開口,說另外有客來訪,今夜不便再談的時候,一道身影突然從屏風後閃了出來。

李長朝眉眼間全是身為大師姐的責任感,她沉聲道:“有人來了,不能讓他們看到白長老和佛子夜談,否則承光寺那邊又要生出是非。”

空曇錯愕看著屏風後突然出現的人,茫然:“怎……怎麼還有人?”

李長朝沒理他,冷酷比了個手勢。

小周和宋蘭台的動作同樣迅速,飛速把空曇給拉到了屏風之後,李長朝緊隨其後躲好。

應臨崖冷漠站在最角落,瞥了一眼那邊擠成一團的人,沒有開口。

宋蘭台咬牙,緊抓著空曇不放:“我不會再給那些禿驢再找阿姊半點茬的機會!你給我藏好了!”

小周:“空曇佛子居然想當著我們段師祖的面挖人牆角,彆回憶什麼前世情緣了,請您閉嘴。”

空曇茫然又無助被押著,好在也沒有要掙紮的意思。

白清歡:“……”

是了,今夜一定就是白長老真正要渡的飛升劫了,過了今晚她就飛升上天了。

就是不知道最後來的這位到底要帶來什麼樣的劫難。

白清歡沉默而絕望地盯著屏風那端,在看到萬本利那張熟悉的和氣圓臉後,頓時安心。

她先前找萬本利定了兩百八十五面聚魂幡,想來他今天是來送東西了。

而且她這個老朋友素來很會做人,說話中聽,應該不會說些讓她想溘然仙逝的詞了。

“咦?段仙君居然不在嗎?”萬本利四下看了看,沒發現段驚塵的影子,隻看到自家好友白仙子的身影,“我還說今日給他送東西來呢……”

白清歡:果然如此,送完東西就可以安排屏風後面這群朋友們各回各家了。

然而萬本利卻突然話音和語調齊齊一轉,快速搓著手,很是興奮的模樣。

“話說白仙子,你可真是眼光如炬啊!”萬本利笑著對段驚塵比出一個大拇指,高聲讚歎道。

“彆的不說,那段仙君采補起來可是仙品啊!”

白清歡:嗬嗬。

懸著的心終於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