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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淡綠 勖力 6186 字 2個月前

新一周工作日,周三至周五,栗清圓陪著客戶出差到S城作友商工廠參訪。

她是這次總工程師的隨行英文翻譯。

栗清圓有本職工作,這份私活是他們董辦主任特地幫著牽頭的。客戶是他們的一級供應商,因為對方一路跟過來的翻譯姐姐臨時身體出狀況了,栗清圓算是那個壯丁。

Hill並不這麼覺得。他說他是問過他的隨行譯員的,她也覺得栗你很機敏,臨場能力不錯,主要是你還能吃我的口音,以及介紹我們吃的那條臭魚我很喜歡。

雖然但是,栗清圓糾正,那是臭鱖魚,不是臭魚。

Hill聳聳他那黑色幽默的肩。今天的參觀還算順利,他們一行回酒店的路上,Hill跟栗清圓聊日常,她才知道Hill隨行的翻譯姐姐已經懷孕五個月了,她愣是一點沒看出來。

孩子沒有保住。作為合作好幾年的上司,Hill也覺得很沮喪。他想儘快結束這邊的參訪工作,回A城那頭去探望一下他的夥計。

栗清圓社交禮儀但很認真地表示了遺憾。

晚上,同行一道就餐的時候,Hill問栗清圓,通常這種引產手術的女士需要買些什麼營養品呢?

栗清圓束手無策。她還真不知道,但是她覺得職場慰問的話,還是給錢和送花最嚴謹也萬無一失。

她一面吃飯,一面還在速記一些明天需要用到的專業術語詞。

Hill又問她那麼給多少錢合適呢。

栗清圓回,或許您可以交給秘書處理。

Hill沒有秘書,隻有一個助理工程師。他來中國一年多,至今很多東亞社交文化,他還是不太擅長。

栗清圓莞爾,無所謂,真誠才是必殺技。這時候,他們董辦秦主任的世故法子就派上用場了,以部門名義問候,每個人象征性地出個一百塊,剩餘的老板打底。這樣群策群力式的慰問,省去了一些職場曖昧的嫌疑,也更好地讓病患員工感懷地接受。

切記,花不能省。

骨朵是緘默的愛,花枝無需展臂的擁抱。

Hill表示受教。他說看吧,栗果然是個合格的隨行。

栗清圓跟著這一單的老板進進出出、文山會海,此行都快結束了,她才知道Hill今年不過33歲。

Hill從栗的顏表情裡咀嚼出些意味來,幾天熟稔下來,他覺得玩笑幾句這位一直惜字如金的女下屬不算輕佻,“你的錯愕分明在懷疑我。”

栗清圓搖頭,她很正直也很誠實,“不。是詫異您這個年紀已經到這個職位了。”

“你認為我多少歲?”

栗清圓稍稍斟酌了下,“不到四十?”

“哈哈,不到四十的意思就是四十加的保守派。”

同行的聽著都笑了,為了拍Hill的馬屁,不惜得罪他們這位外援。說小栗看男人的眼光有待提高。

栗清圓對此供認不諱。是的,也許她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麼樣。

用餐完畢,Hill和幾個男士同僚說要去附近酒吧坐坐。栗清圓婉拒了他們的邀請,說要回房間整理些資料。

電梯上樓的時候,遇到兩個年輕的女生在聊一道新鮮娛樂八卦,金童玉女的一對明星情侶交往八年還是分手了。同為女性,大家還是替女方唏噓,花期最好的八年,最後說分就分了。其中一個女生看客口吻道:“真沒意思,他倆這樣,害得我最愛的劇都徹底Be了。官配不是官配,戲外他倆又沒成。好難過。愛情果然都是騙人的。”

另一個同伴,“不要神化任何人,戀愛隻是一段社交關係。與你交朋友沒有本質區彆,有些人試錯的時間會很短,有些人甚至錯了一輩子都不肯承認。”

比起那一輩子窩窩囊囊的錯,當機立斷明明是最毋容置疑的清醒。

*

馮鏡衡派給助手的活,杭天大概第三天就收到了完整彙報,隻是那會兒老板又去了江北的公司,等後者回A城一堆交際應酬,再進公司的時候已經周五了。

二助祝希悅最終回來銷假了。杭天索性就把這樁老板暫時還沒想得起催的活派給她去彙報。

祝希悅本科才畢業,試用期裡一堆愣頭青操作就算了,還在最重要的去留期間請假了快半個月。她並不社恐但恐一切頭銜意義的老板,看著杭助甩給她的一摞資料就開始發怵。表明,她肯定彙報不明白的,況且她那天那麼衝老板甩臉子,她鐵定試用期過不了了。

杭天覺得他的愛美之心快透支完了,這點事都辦不明白,也索性不要招這個二助給他分擔了。“彙報不明白就給我抓緊時間看。這點背調的活你都乾不利索,你等著被裡頭那位開吧。你還不知道他,”杭天一身襯衫、西褲,俯身來,放低聲音嚇唬祝希悅,“馮總和他們家老頭子吵架都得握著他老爹短的人,你彆的活都先放放,先把這樁乾明白。這事彙報好了,我保證你試用期能過。”

祝希悅聽杭助這麼說,反而怵得更厲害了。

再揭揭手裡的一堆資料,不明所以,實誠地想杭助先給她透透底,“是新開發的客戶背調?”

“記住,乾活隻要給老板想要的,永遠彆自作聰明地揣摩。”

下午都快四點了,祝希悅視死如歸地敲開了老板的辦公室門。主要一下午,馮總的會客就沒停,好不容易這會兒清淨下來了。祝希悅捧著一遝資料,還不忘給老板買了杯冰美式。

遞過去的時候,馮鏡衡摘下眼鏡,他鼻梁處有輕輕的架痕。嗯一聲,讓她說事,咖啡不必了。

祝希悅上來先跟老板道歉,聲音也忸忸怩怩,跟喉嚨堵住了似的。杭天在門口聽著,實在聽不下去了,這才佯裝有事來找,進來了卻沒退出去。

馮鏡衡這才想起來什麼,隻問杭天,“我讓你查的事呢,這都一周了?”

“您這不是陪著船東那頭剛回來嘛,我交給小祝辦的,也是今天才回頭的。”

案前的人,看破不說破,目光點點新來的這位二助,“嗯,那就說說。”

祝希悅窘迫地把一遝資料擱到馮總面前,不過她都做了便簽標注,好讓老板知道她說的重點:

“栗朝安,原市人民醫院心外的副主任醫師,十五年前一起醫療事故裡因不服從院辦的處理意見,引咎辭職了。後頭就去了下頭的衛生院,現在合並成社區醫院。前妻也是因為十五年前那個事故與其離婚的,前妻姓向,早年栗家在向家的掛面廠務工,栗向二人算是起小認識。向女士現如今在重熙島經營著一家觀光民宿的飯館。”

祝希悅謹記著杭助的囑咐,也記性甚好地記著杭助在資料上的鉛筆備注,意思就是這些是要著重跟老板陳述到的。Memo上提到,向女士之前有交往過一個官員,對方喪偶,一個女兒也被妻家接回身邊撫養,對方很誠意地提過與向女士進一步關係,隻是後來這段關係不了了之了。

祝希悅說完這個不了了之,案前一直闔眼聽報告的馮鏡衡這才微微睜眼,轉椅滑行了一截一隻手撐在扶手上坐正身子,拾起扔在一邊的眼鏡,自若戴起來,端詳起面前的資料。“繼續。”他示意二助。

“哦。二人育有一女,早年是跟著母親生活,後來上師大附中才就近原則地住到父親那邊。女兒A大英語翻譯碩士畢業……”祝希悅果真好記性,一口氣背出了這一大家子的背景地址,包括這家女兒的畢業院校,現如今就職的單位以及對方副業part time譯員服務過的公司、機關單位、外文繪本、展會、外事活動相關。

杭天差人調查的資料,最後附著這位栗清圓的履曆,履曆上有她的免冠小照,回形針上還彆著一張大概是工作時的集體留影照。彼時還在讀研的栗清圓,站在隊伍最邊上,一身最樸素甚至潦草的黑色中長款羽絨服,上面印著他們學校的校徽與名銜。羽絨服開敞著,裡頭一件蠅頭綠織樣不明的圓領套頭毛衣,襯得她整個人與隊伍一眾難泯然得很。便是俗話說的,“點眼”。

照片上的水印很小,馮鏡衡戴著眼鏡也都看不分清。他問二助,“這上頭什麼字?”

祝希悅沒想到老板會問這個,接過照片,她比老板還迷糊。

杭天卻是胸有成竹,浮浮嘴角,“水印是A大官微上的。照片是他們那年遊學冬令營,栗小姐給他們學校參賽指導老師作技術交流翻譯助理的。”

馮鏡衡聽後非但沒有受教的領悟,反而冷冷淡淡瞥一眼杭天。他撇開手裡的紙張,隨即發難的口吻,“一樁事,用得著兩個人都杵我跟前叨叨嗎?”

“醫療事故是個什麼情況?”

祝希悅再次被難住,硬著頭皮表示還沒細查到。拿到的這是當年對外公布的結果。

就在這時,外頭二助內線的座機響了。祝希悅得了馮鏡衡的首肯這才跑出去接電話,沒兩分鐘,她內線進來彙報,是大馮先生秘書在線。

馮紀衡的秘書給他來電,也是請示:後天晚上原本馮紀衡替父親赴宴的碰頭會,大馮的意思是問小馮願不願意去,不去的話,他便如約赴會。

所謂碰頭會,不過是老頭這些年聯係社交的夯實應酬。不乏一些共同投資名目的專利嘉獎會,醫療科研投資,再有就是業內各種消息互通有無。

馮鏡衡知道老大出院了,按理說休息這一陣也算複元了。也一向是老大去的,他才能陪好那些老的。

馮鏡衡握著聽筒原本要推了這場的,鬼使神差地看著手邊履曆上醒目的醫藥技術洽談交傳……

片刻,他應下了老大秘書那頭。“嗯,我去吧。”

掛了內線,馮鏡衡打發兩個助手出去,隨即漫不經心的交代口吻朝二助,“你跟程秘要後天宴會的流程,再把宴會的細則發給這個人,問問她接不接這個宴會的陪同翻譯。”

祝希悅有點懵,她懵得老實,不確定的就問,哪怕是她的頂頭上司,“您的意思是跟大馮先生秘書要宴會的流程,涉及到翻譯的部分,問這位栗小姐能不能接這個急活?”

杭天忍俊不禁,真是莽啊。

馮鏡衡面不改色,“後天的事,還有兩天可以協商,急嗎?”

祝希悅覺得有點急,但她不敢反駁。從老板辦公室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試著跟履曆表上的栗小姐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