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把人變成狗?
瑪奇瑪女士在訓練電次的時候、就已經教過大家了。
首先,給他想要的一切。
“什麼願望都會幫你實現的。”
這樣說著,溫柔地握住他的手。
平凡的生活,溫馨的家庭,一個完美的初戀,隻要是他能想到的,就全都做到,然後……等到幸福感達到最高的時候,再親手打碎這一切,令其一無所有。
曾經擁有過的一切、瞬間化為泡影,當從天上一下子被打落到地獄,再完美的心境也會產生一絲裂痕。
向著那裂隙準確無誤地擲出飛鏢、高舉斧頭、揮舞木鋸,乾淨利落,且一擊必中,在氣喘籲籲中,聽到清脆一響……那是什麼東西徹底崩裂開的聲音。
黑暗向兩側分開,在那劈裂至底部的縫隙當中,你窺見了一隻小狗。
——在極端的悲傷中,變得無法獨立思考,隻能可憐地舔舐著身上毛發的小狗。
“教教我吧,你說的話我都會聽的。”
小狗哭著,衝你吐出了舌頭。
“哦,狗在說人話?”
而你,隻是疑惑地抬手、遮住了嘴巴。
……
在一陣古怪的沉默後,有什麼東西、流著眼淚“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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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縛帶自行鬆解開來,如蛇般蜿蜒落地。
在白得刺眼的燈光下,黑發少女頹然而坐,瘦削的身形看上去格外伶仃,遮擋住下半張臉的鐵面哢噠一聲解開,露出尖細的下頜。
乙骨憂姬、又或者說操控這具身體的霧枝子,緩緩起身。
隔著一層防彈玻璃,高層們的眼睛緊緊盯著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對於這種短時間的「訓練」,大家明明沒抱太大希望、卻又由衷盼望能夠成功。
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中,現場的氣氛凝重得仿佛陷入膠體。
光潔鑒人的地板倒映出這具緩緩伸直的軀體。
纖長的四肢伸展開來,純白的連體服上綴滿的黑色束縛帶叮叮當當作響。她的雙手垂在身側,漆色的碎發淩亂搭在蒼白的額頭,那雙黑藍色的眼瞳中閃耀著無機質的光輝。
用那雙寫滿死寂的眼眸,黑發少女靜靜注視著玻璃外的每一個人,明明臉部輪廓還是孩子般、未褪去的稚嫩,她那過分蒼白的皮膚,卻襯托眼底的青黑格外明顯。
仿佛離群的水鳥,少女孤獨而神經質地在牢籠內徘徊。
與她對視的人,沒有一個移開眼睛的——這裡的無一不是經曆過大風大浪、心府深沉之輩,對於少女,他們隻是回以催逼的目光。
在這些人當中,唯有那位顯得過分年輕的金發青年,在接觸到霧枝子的視線時,不忍地移開了視線。
她就笑了。
一看到少女露出微笑,表情嚴肅的大家,又都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露出了讚許的表情。
以看到明天的英雄般,眾人以鼓勵的眼神,盼望著這位臨時救世主能走向那個臨時房間。
——這間玻璃囚籠唯一的出口,被布置成乙骨憂太高專時候的房間。
隔著一扇薄薄的障子門,無儘、扭曲的咒力使得障子門後的空間呈現出黑洞洞一片,完全看不清裡面。
詛咒女王就在門後寂靜等待著。
腳步落下,簡直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在許許多多緊張、期盼的目光當中,黑發少女像是終於理會到自己的責任一般,慢慢拾步、走向了那扇單薄的紙門。
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也在所視者顱內放大千萬倍,人們屏息凝神,目送她的背影逐漸與黑暗連成一體。
她伸出手,像是要推動雙開的紙門,那指尖也仿佛與人的心臟
銜接在一起。
直至雪白的手指,即將浸沒入黑暗之際……
霧枝子驀然轉身,衝所有人比了個大大的中指。
那中指比得又直又帥氣,咒靈敢保證自己下輩子也比不出這麼好看的中指了。
而後,在眾人絕望而驚恐的注目下,她從兜裡掏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失去乙骨憂姬,意味著人類也徹底失去了能鉗製祈本裡香的武器,末日中,沒有了六眼與詛咒女王的咒術界,在羂索的計謀下徹底戰敗,人類最後防線宣告崩潰。
世界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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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這些隻存在想象當中,實際上並沒有發生。
雖然自殺是很爽沒錯啦,在爛橘子面前,親手摧毀掉他們的希望,無疑是目前最乾脆、最戳心窩子的報複手法。
看吧,我就站在這裡把你們的希望一拳打碎。
想再扶持一個救世主?想在乙骨憂太死後,還能穩穩地將過咒級怨靈把持在手中?想犧牲小我,成全大我,覺得自己站在道德最高點所以就能夠對彆人的人生指手畫腳?
憑什麼拯救世界這麼沉重的事情要讓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頂上啊,這種畸形的世界不救也罷好吧!!
我這一刀下去,人類直接陪我一起下地獄!
那些人的表情肯定超搞笑的誒……
光隻是想一想便會覺得爽翻天了。
但現實裡,根本找不到能夠自殺的匕首,在她自殺以前,也立刻會有咒術師出手乾預。
靠自殺來報複這種事情,霧枝子其實也就想想而已。
她才不會為了以泄心頭之恨,而選擇這樣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憋屈的死呢。
“我要活著,活得比誰都好,活著打他們的臉,看他們因為後悔而痛哭流涕的樣子。”
推開房門的那一刹那,霧枝子在心底默念道。
“領取助力禮包。”
沒錯,用自己的死去懲罰彆人,無疑是最憋屈的手段,現在這個時間段,還是打臉劇情最吃香啊!
門開的那一刹那,霧枝子抬頭,視線正與盤踞於房屋正中的蒼白咒靈對接而上。
金手指,來!
————
在咒靈臥薪嘗膽、決意奮起打腫爛橘子們的臉時。
六本木區,廢舊的公園內,兩隊隊員望著倒在地上的少女面面相覷。
天馬上就要黑了,誰也不敢在黑暗的外界待著——世界改變以後,地球的磁場發生了變化,到了夜晚,天上的血肉眼球便會睜開,被注視者體內咒力將以幾何倍數拔高。
這並非是什麼神眷,咒力短時間內急速提高的後果,是肉.身的崩壞。
這一點,在第4個月後,就已經被作為常識在咒術界科普開來。
人類對咒自衛隊一共十三支,十三支的大家在出任務前都會被千叮萬囑,一定要在趕在太陽落山前回去地下。
這也是為什麼、在得知要繞路回去時,高專二隊的大家會那麼焦慮的緣故。
根據地圖指示,大家逃出生天後所處的這個廢棄公園,距離二隊的駐紮地,明顯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想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去恐怕很困難……
這樣下去,最後恐怕隻能就近尋找掩體,勉強避開天上的視線,躲藏一晚,然而隨著咒靈升高,夜間遊蕩的咒靈數目也會成倍增加,黑夜中隱藏著太多危機。
這種決斷無疑是下下策。
少男少女們圍繞著熟睡的神秘女孩,展開了焦急的交流。
黑發碧瞳的女孩從特級咒靈的領域當中將他們救下來了,現在對方陷入了詭異的沉睡,他們自然也要反過來保護她,使其在蘇醒前不遭受外
界的危險,這一點毋庸置疑。
就在這幾個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起,研究手中的地圖時。
身後卻傳來了一道滿含笑意的聲音。
“在擔心趕不回去嗎?”
刷刷刷幾道視線瞬間掃射而來,入目是金發青年彎彎的眉眼。
“為什麼不問問我呢?”
禪院直哉笑眯眯的。
他身上名貴的和服織物還有很破爛,一張池面帥哥臉卻在笑容中熠熠生輝,寫滿了人渣的氣息。
在場一些人和他是初次相逢,卻在這次短短的相逢中一次見到了逃跑的他、憤怒的他、色厲內荏的他。
對於這位狗得可以的禪院四隊代理隊長,大家心裡已經有了基本的認知。
此刻聞言,無語之際,六科眾人紛紛將視線投向了熊貓和真希。
而對這位嫡兄惡劣脾性非常了解的真希,瞬間就意識到他肯定另有所圖。
“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你想要什麼?有話直說。”
禪院四隊的人死了大半,如今隻剩下禪院直哉和一個刺蝟頭大眼睛的、名為蘭太的少年,
那孩子用大大的眼睛警惕盯著眾人,爬起來過後便小尾巴似的,緊緊跟在直哉身後。
看到禪院直哉腳步似乎有些不穩時,也立馬跑過去,想要攙扶對方。
金發青年揮手拒絕了他。
“四隊的駐地就在旁邊,帶你們過去也沒有什麼不可。”
一開口,他就給出了解答方案,然後,話鋒一轉。
和服青年依舊笑眯眯的,視線卻帶有目的性地、筆直投向了後面。
“不過那女孩……確實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跟我流著同樣的血。
我家老頭為了找她,之前可發了不小的瘋呢,這一點,小真希可以證明。他死前的願望就是看她一眼,所以我不可能把她放在你們那邊不管。”
順著他的視線,圍在一起的人頭分開來,露出了最後面、被野薔薇抱在懷中的黑發少女。
她躺在栗發少女懷裡,宛如一隻剛被折下的白玫瑰,依舊在沉睡著,仿佛對外界的一切無知無覺,檀木般烏黑的發如沉在水底的海藻,順著兩鬢細軟地蜿蜒而下,少女雪白的臉上帶著被咬過一口的莓果般的紅暈,好像隻是陷入午後的一場小憩。
然後,在下一秒,她便會睜開眼睛,微笑著和大家打招呼似的。
禪院直哉熟稔地露出笑容,眼神卻死死縫在了對方身上,那眼神中、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深重複雜。
“所以救你們可以,但抱歉啦,她……”
“必須要交由我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