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悟兒不裝了(1 / 1)

愛之惡魔模擬器 慕光翼 10338 字 8個月前

誒。

為什麼……要停下腳步?

霧枝子不明白。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 夕陽落在了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上。

海風中隱約傳來了行人的談笑聲,就和往常一般,沒什麼兩樣的午後, 直到有一雙手從黑暗中浮出,仿佛撕碎一張薄紙般、輕而易舉地摧毀了一切。

咒靈的耳尖輕輕動了動。

像是能夠聽到底下積木被推動的聲音,又仿佛聽到時鐘被敲響。

所有偷來的一切, 全都是需要償還的,如浮橋般、架構於莫須有記憶之上的感情, 終究會迎來清算的那一天。

一瞬間汗毛倒豎,仿佛直面整個世界的惡意。

白發少女面無表情, 碎發下那隻猩紅的眼瞳中血絲彌漫。

說不出話來,也沒有辦法阻止, 她隻是在陰影後, 注視著僧袍青年的背影, 脖頸、手指全都僵硬得一動不能動,仿佛等待審判的死刑囚犯。

夏油傑緩緩轉身, 慢得令人感到是在演刑事劇,一切就像鐘擺懸而未落的瞬間。

他俊秀的側臉暴露在夕陽下,鬢角那抹劉海隨風而動,在他深紫色的眼瞳底部留下明滅不定的陰影。

黑發青年盯著他們, 仿佛往日的亡靈,向著五條悟發出了呼喚。

“高層……已經把你列入叛逃名單內,相信有關你的清剿活動很快就要開始了,不出所料, 這次行動, 你的學生都會被安排在第一線。”

“悟, 想想過往的二十幾年, 你也差不多該從這場夢裡醒過來吧。”

他真誠地建議,真誠得好像還是十年以前,兩人還沒分道揚鑣的時候。

隔著往來的人群,白發青年的身影仿佛凝固在了原地。

·

嘴巴發苦。

是從舌根處一陣陣泛上來的苦澀,像是什麼東西甜膩過頭的東西落到胃裡,返上來一陣徹骨的苦意。

不該吃他那份棉花糖的。

後悔。

不吃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現今天這種事情了?

即使現在從胃裡掏出來也晚了,日子一旦過得舒服一點,就讓人覺得好像是偷來的,於是就連從前的回憶,也變得難以啟齒,就好像突然發現吃了一半的蘋果裡已經冒出了蛆蟲那樣。

支配惡魔的契約……能解開嗎?

毋庸置疑,答案是肯定的,霧枝子曾經就解開過一次,幫秋。

但這種事情如今放到自己身上,她隻感到萬分恐懼,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抗拒,仿佛置身無儘寒窟。

「不行,千萬不能解開,不要想起來被自己支配欺騙的事實……」

意識到自己被咒靈愚弄了、一定會大發雷霆吧,想起叫自己媽媽的生活會不會惡心得一下子吐出來,雖然說這樣很有趣沒錯,能看到人類最強露出「完全被騙了」的表情,一定會很有意思,是她的夢想沒錯!

但是……在此之前絕對、絕對會被他掐住脖子殺掉的吧……

要在這裡就動用戰爭惡魔的力量了嗎?過家家終於散場了,隻能拔出強強劍和五條悟作戰了嗎?那之後呢,之後要怎麼辦……

能逃掉的吧?絕對要逃掉不可。

肯定,否定。

就連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麼,腦子一片漿糊的時候,五條悟動了。

“不知道在講些什麼誒……”

“誒……”已經準備好分道揚鑣的咒靈一愣。

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樣,她抬起頭望過去。

五條悟根本沒回頭,墨鏡下的視線隻是向後傾斜了一些:“但聽起來總感覺是很危險的家夥,媽媽。”

那雙湛藍的眼珠複又轉動向下,他平靜地說道,眉毛紋絲不動,仿佛議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低沉的聲音、能夠撫平人心中一切不安。

“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不要在外面留太久了。”

他微微地笑了,露出了熟悉的「因為老子是最強所以根本不用擔心」的笑容。

那隻指節分明的大手壓了下來。

像是對待自己心愛的寶物,又仿佛摯愛的戀人般,青年溫熱的手掌親昵、且緩慢地熨帖過她的頭發,從發根到發梢,這動作令此刻的他顯得格外陌生,充滿了侵略性。

他從前好像從來不這樣,又或者說,從來都沒顯露出來。

五條悟隻是在她耳旁、重複道。

他的聲帶孤獨地震顫,那聲音蘊含了某種固執的感情。

“不用管他了,媽媽,我們回去吧……”

每一個音節,都比一根顫抖的線更微小。

被強製按回到他的懷裡,霧枝子緊緊靠在他的胸口。

誒?

到底發生什麼了?

耳根在發燙,被碰過的頭皮都酥酥麻麻的,即使想要思考,腦袋也仿佛一團漿糊。

“看來是不想清醒……?”

夏油傑仿佛在他們身後偏了偏腦袋。

他注視兩人良久,慢慢、輕輕歎出一口氣。

“悟,彆那麼任性吧。”

五條悟置若未聞,他抱著懷中的少女,抬步繼續往前走,若無其事般,直到身後的黑發青年逐漸被重疊的人影所掩埋,再也看不見了。

夏油傑也仍舊站在原地,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

“曇天黑暗吹雪地獄!”

回到旅館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忽然生氣了。

沒有任何征兆,忽然炸毛的貓一般,身後的頭發全都飄起來了,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張牙舞爪地從五條悟身上跳了下來。

她一落地,便跳到了角落裡,後背靠著牆,一副隨時都能夠把你的臉撓爛的架勢。

“怎麼了?今天在外面玩的不儘興嗎?”

五條悟踢掉鞋子,取下外套,將其隨手丟在沙發上,他把屋子裡的空調暖氣全打開,又從冰箱裡拿出汽水來。

“畢竟遇到了奇怪的人。”

哢嚓——

罐子被打開的聲音。

無論聽多少次都會覺得悅耳,碳酸泡泡混在水裡咕嚕咕嚕地上升,又一顆顆破滅開來。

五條悟把她的那瓶放在了離她近的那端,還幫忙插上了吸管。

自己則坐下來,先把電視打開。

這是一間仿民宿的旅館,離開東京一帶後,他陸續辦理了一些自己私有財產的手續,拿到了一部分不小的流動資金,就立馬退掉了原本的膠囊旅館,換了個大點的地方住。

“混沌爆殺!”

縮在牆角的媽媽,依舊在嚷嚷著一些令人聽不懂的東西。

她焦慮地蹲下來,用手臂擋住自己的表情,雙腳也不安分地在榻榻米上小幅度移動著。

像是後悔把自己的觸手為什麼變回雙腿了,這樣殺傷力也能大很多——隻要看她臉上的表情,就能夠立即了解到她在想些什麼。

“?”

半倚在沙發上,五條悟摸著下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又試探著朝她伸出了手。

“是不是困了呢?想要睡覺了嗎?沒關係,到我懷裡來吧。”

即便是這樣,媽媽也完全不上當。

蜷縮在角落裡,朝他伸出的手,發出了抗拒、示威性地低吼。

她齜牙的時候能夠看到尖尖的小虎牙,很可愛。

僵持的時候,外面送餐的人來了,媽媽的眼睛注視著打開的門,看起來非常想要從門縫裡逃出去。

五條悟眼疾手快地在工作人員走後,就攔腰把她撈起來,然後一腳把門給關上了,杜絕了她想要逃跑的可能。

宛如被捉到的史萊姆似的,接觸到的瞬間,身體頃刻變得軟趴趴的,直往地上躺。

拉起她的一隻手,就好像沒有上皮筋的人偶般,關節搖晃著亂轉,一鬆手,她的手臂就耷拉下去了。

即使抱著她,頭顱也往後倒,沒有力氣似的垂著,怎麼也立不直,頭發都掉到地上了。

即使揪她的臉蛋,也雙眼緊閉,睫毛眨也不眨。

她假裝自己是死了。

但在五條悟一鬆手的瞬間,白發少女就睜開眼,看準時機竄了出去。

“鬼門落雷!”

跑了個空。

五條悟拎住了她的後頸,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於是她隻是徒勞地撲騰了一下四肢。

“……媽媽,如果不好好講出來,我是不會理解的哦。”

青年在頭頂上幽幽地說道,聲音無限失落。

咒靈腦袋上掉下了一大滴冷汗,她清楚,如果這個時候回頭,一定會被小悟眼睛裡發射出來的可憐巴巴光波殺死的。

“我是哪裡做得不好,惹媽媽生氣了嗎?”

他依舊以誠懇的口吻道歉。

也許是這聲媽媽喊得太過自然了,少女臉上閃過幾許遲疑。

五條悟再接再厲,“從街上遇到那個男人過後,就表現得很不開心,但是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嘛,以後不會再見到了。”

“畢竟是生活圈以外的存在,隻要你想要這樣,我就一直保護你。”

“這是在出生的時候,就決定好了的事情吧,我和媽媽……要永遠在一起。”

他將咒靈放下來,這一次,白發少女沒有逃走。

而是以一種複雜的眼光愣愣看著他。

“押殺,心臟……?”

感動?恐懼?嫌惡?試探?

“嗯,是我。”

即使這樣,五條悟也笑著點頭了,包容一切般、做出了擁抱的手勢。

霧枝子盯著他的眼睛,像是在確認那其中是否有一分一毫演戲作假的成分,而後,遲疑地……慢慢將手放在了青年的手心。

燈光下,星光仿佛落在了白發青年舒展的睫羽上,他稍加用力,便令咒靈少女跌入自己的懷抱。

重新抱住對方的時候。

一種隱晦的顫抖停止了。

從五條悟口中溢出了壓抑的、舒服的歎息。

“……抓住了呢。”

兩人在暖烘烘的被団上滾來滾去,望著青年毫無陰霾的笑臉,咒靈終於妥協般鬆了一口氣,

“槍殺血肉……”

契約沒有解開真是太好了,沒有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像是懲罰沒能認出自己味道的小貓般,叼著後頸,從頭到腳舔了個遍,五條悟將她壓在身下,蹭著她的脖頸,撫摸著她的頭發,一遍又一遍說著撒嬌的話。

“媽媽真是嬌氣……”

“但這也沒有辦法,畢竟是媽媽。”

霧枝子被他擺弄得手腳發軟,這也是母子相處玩耍的一種方式嗎?

她不太清楚啦,總之,隻要不打架就行,這個時候,先伸手摸摸對方的頭試試?

然後,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他們在吃過飯後一起洗澡,最後抱在一起睡著了。

·

關上燈,看著對方側臉的輪廓。

霧枝子確定了。

五條悟,肯定早就在不知什麼時候恢複記憶了……

也許是在橫濱,也許是在更早一點的時候。

總之,比她所能想到的最早的時間、還要早。

他在跟她說“我和媽媽的身體一樣”的時候,在跟她說“我來教媽媽”的時候,在說那些“過去的事情”的時候,他的腦子、就已經是那個曾殺她無數次的五條悟了。

好恐怖。

根本弄不懂他在想些什麼啊……

搞不懂的敵人,絕對比打不過的敵人更可怕啊,難道以後也隻能這樣裝模作樣地陪著他玩扮家家酒了嗎?

絕望的時候,正在睡覺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五條悟根本沒睡著。

“不給我一個晚安吻嗎?”

他把棉被拉過頭頂,在封閉的、悶熱的黑暗裡,低頭看著她。

比絕望、還要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眼神在黑暗裡很溫柔,又很孤獨。

令咒靈想起來逃亡生涯的第一天,兩個人在東京鄉下的那個夜晚,五條悟手牽手在田埂上教她走路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種眼神。

霧枝子就起身,湊過去,摸索著在他臉頰輕輕……碰了一下。

唇瓣與皮膚一觸即分,隻在不流動的空氣當中、發出了輕微的“啾”的一聲。

濕潤的、令人心軟。

咒靈僵硬地躺回去了,像躺回自己的棺材裡一樣。

她用那雙紅寶石般緋麗的眼瞳悄咪咪地打量著青年的表情。

“押殺…心臟。”

五條悟像是仍舊沉浸在剛才那個晚安吻中。

那些巨大發光的星球死去的靈魂,全都落進五條悟那雙藍色眼睛裡。

他張了張嘴巴,像是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沒說,最後隻是低過頭……

在霧枝子臉頰上狠狠咬了一口。

“回禮。”

媽的畜生。

……

疼得咒靈眼淚一下子流下來的,真面目暴露過後,徹底不裝好兒子了是吧。

那也就彆怪她這個當媽的不講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