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1 / 1)

犬齒 特米米 10266 字 2個月前

在一次次的撞擊聲中,終於大門轟然倒下。

無數熾烈的火星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煙花,從煌煌的火光中竄出。

“快,這裡還有兩個!”

似乎有人衝了進來。

眼前黑影遮擋住了火焰的光芒,讓樓諫的神智有了些微的清醒。

有什麼人抓住了樓諫的手臂,將他和他身邊的人分開,向著外面拖去。

“不,不要……”

他死死地抓著殷刃的手,不肯放開。

“救他,救……他的腿受傷了。求你們,救他……”

“請放心!你們都會沒事的!”

直到確定看見殷刃被安全救出來的那一瞬間,樓諫才終於放心地失去了意識。

那是他記憶裡面的最後一場大火。

現在回憶起來,卻像是一場轉瞬即逝的絢爛煙花。

這一場性質惡劣的綁架案,還有後面的縱火案。

因為案件離奇,性質惡劣,並且造成了嚴重的多人死亡的後果,在國內的社交媒體上面霸榜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在最後一次官方的統計中,那一場火災裡面死了有十餘個人。

在那張黑色的名單上面,也包括了殷心蘭和仇玉堂的名字。

殷心蘭在最後的那兩槍,一槍是衝著仇玉堂開的。

另外一槍則是給她自己。

外人其實很難去評價她和仇玉堂之間的感情。

從十九歲那年起,她就愛仇玉堂。

她的愛就像是那場火一樣,偏執瘋狂,除非徹底將一切都燃儘,否則決不罷休。

但是仇玉堂卻不愛她,就算是殷心蘭逼著他和自己談戀愛,甚至結婚。

可是不愛,就是不愛。

婚後,仇玉堂也總是不回家,他用自己的這種冷暴力默默表示著自己的拒絕,想要殷心蘭主動和他離婚。

但是殷心蘭卻不。

最後硬生生逼瘋了她。

但是殷心蘭就算是成了精神病,卻還是他的夫人。

對於她愛的那個人,她就算是瘋了也不放手。

隻要她不死,那仇玉堂在外面的那些情人們,就永遠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沒有人知道她在開槍之前的那幾秒鐘時間內,究竟是在想什麼。

可能也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想法。

——畢竟她隻是一個瘋子。

“砰,砰!”

轟然的兩聲槍響之後,一切都歸於平靜。

殷心蘭最後在那場大火裡面,是否看見了自己在十九歲時,第一次遇見了仇玉堂時的那一幕?

……

少女有些羞怯地提著裙子,看著俊美的青年對著她彎了彎腰。

邀請她跳了一支舞。

·

·

樓諫和殷刃處理父母的喪事,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這總歸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他們後來在療養院的病房裡面找到了一封殷心蘭的遺書。

在出事前的一個周,她就像是早有預感一樣,寫下了這封措辭有些許混亂的遺書。

【外面的茉莉花還沒有開,我這些天裡面都心慌。】

【我總覺得我快要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醫院給我換了新藥的緣故。】

【既然我要死了,那我就隨便寫點東西吧……寫什麼呢?想一下,我這輩子算不上過得很開心,但是卻也未曾後悔。】

【我不是一個好的女兒,我嬌縱任性,從未贍養過一天我的父母。】

【我也不是一個好的媽媽,我自私自利,沒有照顧好我的孩子。】

【我更不是一個好的愛人,我明知道他不愛我,但是我卻一定要他陪在我的身邊,哪怕他不愛我。】

【是的,哪怕他不愛我。】

【無所謂,我本來也不是個好女孩。】

【如果,如果我死了,請把我們合葬在一起。】

【就算是不愛我又怎麼樣,我還不是纏了你一輩子。哈哈,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

【可外面的茉莉花還沒有開。】

【親愛的,你什麼時候才肯來見我?】

他們按照那封遺書上面所說的,將他們兩個的骨灰合葬在了一起。

殷刃說他爸對此可能會有點不開心。

樓諫說反正他都死了,你管他。

葬禮上來的人並不是很多。

大部分都是仇玉堂的商業合作夥伴,來的時候臉上看不出來什麼真情的悲傷,反而像是即將分屍獵物的豺狼,眼睛裡面都閃著貪婪的綠光。

仇玉堂去世得突然,原本已經做大的生意被他的合夥人吞吃掉了很大的一部分,後面又冒出來幾個私生子來和殷刃一起搶奪仇玉堂的遺產。

這群人沒臉沒皮地在葬禮上面鬨了一通,結局被殷家的人灰頭土臉地趕了出去。

官司打了幾個月,有殷家那邊的幫助。

殷刃拿了其中的大頭,畢竟自己家的東西,怎麼說也不能被外人搶了去……

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他們兩人都焦頭亂額。

白天沒空,殷刃睡不著,拉著他哥大半夜地去墓地掃墓。

他們是偷偷翻牆進來的。

墓地裡面黑沉沉的,似乎還能看見點藍幽幽的鬼火。

樓諫是死過一次的人,看見墓碑也不覺得恐懼,甚至還有點親切。

有什麼大不了呢?

大家早晚都是要躺進去的,這不過是另外一張床。

他們從草坪上面摘了點沾著露水的新鮮白雛菊,放在這座新的墓碑前。

隨後他們在那裡站了一會,直到天色漸漸亮起來。

太陽終於輕盈一躍跳到了空中,將原本淡淡的薄霧徹底驅散。

在這一瞬,

殷刃拉了下他哥的手,轉身突然摟住了他。

“哥,我好高興啊,特彆特彆高興。”

“高興什麼?”

“高興你,能夠像是天使一樣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將我從原本的那個壞結局裡面救出來。”

“——高興我們能夠在這個世界裡面遇見。”

“高興於我們沒有像是父母一樣,走到這樣的結局。”

樓諫摸了摸他的頭發。

殷刃的長發之前被火燒掉了很多,現在隻垂落到肩膀了。

不過手感仍然很好。

他挑了挑眉笑了。

“笨蛋,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

殷刃慢慢地摸過去,攥住了樓諫的手,他們手心的傷疤緊緊貼在一起。

十七年了。

那曾經鮮血淋漓、腐爛生膿的傷口,原來也有徹底愈合的一天。

人類多脆弱。

一次短暫的幾秒內的傷害留下的傷口,卻要用無數年的時間,用無數倍的愛和藥物才能徹底拯救。

和傷害比起來愈合很難很難。

……但是我們卻仍不能放棄。

是的,我們仍有希望。

就算的確會很痛,就算是在這個嘗試愈合的過程中,那些惡意的傷口會一次次反複腐爛生膿,一次次讓人痛不欲生。

但是隻要人活著,傷口就總是在日日愈合的,就算是很慢,就算會反複。

可傷口總是會愈合的,請相信。

被傷害絕不是你的錯。

——也總有一個自己,會將你從萬千水火中拯救。

所以啊,在這個真心的愛意會被嘲弄的年代裡,請再勇敢一點吧!

堅信愛,堅信自己。

“哥,你現在開心嗎?”殷刃問。

樓諫將頭靠在他的肩頭,許久都沒說話。

就在殷刃以為他都要睡著的時候,他聽見了他哥的聲音。

清晰又平淡地,像是一曲鋼琴最終歸於平靜的尾音,一個故事高-潮過後悄然無聲的結局。

“可能並沒想象中的那麼開心……”

樓諫輕鬆笑了笑。

“但是我感到了自由。”

他們共同仰頭看向天空。

一隻不知名的白鳥從破曉的空中輕盈掠過,劃破了天際線,向著更遠的遠方飛去了。

·

六個月後……

靈都,某橋監獄。

樓諫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在一側敲了敲車窗。

“你要去嗎?”

殷刃帶著耳機,笑著搖了搖頭。

“我還是不去了,哥你自己去就行,早點回來哦!我在車上等你!”

冬日的厚重衣物還沒有脫去,滾燙的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

整個人都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冬眠一樣,不想動彈。

“白盛忻,有人探視——”

獄警衝著裡面喊。

這裡到處都是冷冰冰的,陽光無論如何都照不到這裡來。

樓諫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見裡面的門被打開,慢慢地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瘦削蒼白的人來。

白盛忻現在的頭發短了,整個人的神情也大變。

他在那起火災裡面因為綁架,縱火,販毒,還有非法持槍,多罪並罰。

最後被判決的時間,足以讓他在監獄裡面呆過自己的下半輩子。

在那場綁架開始的時候,白盛忻就開始吸食大-麻了。

毒品摧毀了他的大腦,同時也讓他的行為陷入瘋狂……

“你現在來找我做什麼?”

白盛忻不耐煩地說。

一大片猩紅的醜陋傷疤在他的臉上,幾乎覆蓋了他的大半張臉。

樓諫盯著他臉上的那片傷疤。

很顯然,白盛忻在這裡過得並不怎麼好。

他從穿越到這裡開始,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的那張臉。

因為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他才收獲了很多人的愛意……

但是現在,他的臉卻被徹底毀了。

本來在最後的那場火災裡面,白盛忻在後來火勢被控製後,是可以離開的。

但是鄔合卻發了瘋,死死地抱著他,和他一起倒入到了大火之中。

就算是他自己死,他卻也一定要毀掉白盛忻。

——那十多年前,他所放的一場大火,終於還是燒到了白盛忻自己的身上。

鄔合死了,白盛忻卻活了下來。

死掉的人未必痛苦,但是活著的人卻還在掙紮。

“我今天來這裡,隻是想問你一句,你現在後悔了嗎?”樓諫輕聲問。

“嗬嗬。”

白盛忻神經質一樣地笑了笑,臉上的猩紅燒傷像是蜈蚣一樣地抽動了一下,分外滲人。

“你想要聽我哭著道歉,後悔嗎?”

“我告訴你,不可能!你這是在做夢!!”

他的眼中的怨恨幾乎要化成惡毒的膿水,從他的眼睛裡面流淌出來。

“哈哈哈,哈哈!我才不會呢,我什麼都沒有做錯!我為什麼要和你們這些垃圾說對不起——”

白盛忻突然大笑起來,整個人的身體抽動著,趴在桌子上。

“我告訴你——你,你這輩子,都聽不到我的那句道歉了!”

樓諫卻沒有笑。

“可我現在,早已經不需要你的道歉了。”

他安靜地看了他一眼,默然無聲地站起身來。

“你……”

白盛忻瞪大了眼睛,用手掌用力敲著玻璃,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的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面,扭曲變形了。

樓諫看著他掙紮著被身後的獄警強行拖走,嘴中似乎還在不停地被咒罵著,滿臉通紅。

正是初春,難得的好天氣,空氣中飄著暖融融的細膩柳絮。

他走出探視室的門去,全身的骨頭都要被曬化了。

耀眼的陽光將他的身影籠罩在光明裡。

遠處,他年輕的愛人正在等著他。

·

—《犬齒》下卷·逢人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