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1 / 1)

犬齒 特米米 10957 字 2個月前

人人都在陰影裡面走路。

有各自的苦楚。

曾經受過的傷,就算是愈合了,傷疤徹底不見。

皮膚光滑如新,細膩柔軟。

但是那曾經連綿不斷、糾纏不清的痛,那在冬日的深夜裡面一個人無聲掉落、無人訴說的眼淚,那曾經一次次拿起藥瓶卻又一次次放下的手……

這些,也是無足輕重的,可以被完全抹除的嗎?

如果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

如果我的痛苦都是無關緊要的。

——那什麼才是我呢?

樓諫的腦海裡面在此時竟空蕩了一瞬。

他看著鄔合拿起那把刀,在手上打了個轉,鋒利的刀鋒對準了他們。

那雪亮的刀鋒上面,似乎正在往下滴著血。

他上輩子的血。

他這輩子的血,很多人的血。

生生世世,輪回不轉。

媽媽,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嗎?

還是說,你之前教給我的那些,竟從來都是不對的?

白盛忻聽了樓諫的話,在旁邊有些神經質地笑。

“看見了嗎?他真的很愛你。”

“好可惜啊……”

他的眼睛彎彎的。

細長的手指將煙灰簌簌抖落到殷刃的長發上。

“你保護不了他。”

殷刃的指甲刺破了手心,他喘著氣,眼睛裡面也泛出淡淡的紅色。

他瞪著白盛忻,手腕重重地在鐐銬上面掙了一下,手骨和鐵鐐之間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響。

“遺憾吧,痛苦吧——哈哈哈,真可憐。”

“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白盛忻笑著,將手中點燃的煙頭摁到了他掙紮之間露出的胸口皮膚上。

幾乎是轉瞬之間,那通紅的煙頭就燙破了皮膚,傳出一股怪異的皮肉燒灼的味道。

“阿刃!”

樓諫在旁邊拚命喊他,聲音裡面帶了點哭腔。

殷刃咬著牙,硬是一聲不吭。

“白盛忻。”

等這一場酷刑結束,他從地上的灰塵裡仰起頭來,聲音很輕,但是卻說得很清楚。

“你萬萬不要後悔。”

白盛忻被他眼裡面的光刺到。

“動手啊!你還在等什麼!我不是說了,讓你廢了他的手——”

他丟掉手裡面的煙頭,猛然轉身,對著身後的鄔合大喊。

“算了吧。”

鄔合低頭,沉默著轉了下手裡的刀。

“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

“果然是個廢物!你不來,那我自己來!”

白盛忻瞪他一眼,自己拿起了那把刀,笑著在殷刃的身上比劃著。

但是看著他始終平淡地,像是在看垃圾一樣的表情。

他突然之間改了主意。

“你很愛他吧?你的小情人?”

白盛忻將還在地上掙紮的樓諫拽了過來(),眼裡面的惡意幾乎都快要溢出來。

殷刃的眼睛一看到他哥★[((),就一下子紅了。

神色從一開始的漠然變成了憤怒。

“你有什麼事情衝著我來,和你有爭執的一直都是我,之前在法庭上面的人也是我!”

“衝著我來就行。”

“這一切都和我哥沒有關係——你,你不準動我哥!”

白盛忻將他哥的手壓到地上。

樓諫的手很修長漂亮,帶著點那種藝術家特有的,不食煙火的雕塑般的美感。

殷刃特彆喜歡的就是這隻手握住畫筆的時候。

他哥的手天生就要用來畫畫的,彆的事情都是浪費。

自從之前那一次手心受傷後,殷刃就特彆寶貝他哥的手,後來更是連做飯都不讓他做了。

他知道他哥的手一直都在疼。

有一部分是因為身體上的原因,但是更大的一部分是心理上的。

所以在深夜裡面,他喜歡跪在床邊,輕輕地用犬齒咬著他哥的指尖,用舌尖去舔著柔軟微翹的指腹。

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如果親吻多了,傷口也會慢慢愈合吧,他心想。

但是此時,那隻被他無比珍惜的,曾經被他一次次親吻的手,就這樣被強行按在了臟兮兮的水泥地面上,滿是塵埃。

雪亮的刀鋒在修長漂亮的手指縫隙之間跳著舞,像是一隻毒蛇,思考著要從什麼地方咬下去。

殷刃的呼吸愈發重了,目眥欲裂地看著有細細的傷口從他哥的手上綻開。

“阿刃,不用管我。”

樓諫的手在輕輕地發著抖,卻還是硬撐著對他笑了笑。

雖然他嘴上說得好聽,但是殷刃能夠從他哥的眼睛裡看出來。

——他哥在害怕。

“艸。”

他低低地罵了句臟話。

“你到底想做什麼?隻要你放開他,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白盛忻咧嘴笑了笑。

他眼白裡面的紅血絲糾纏成一張惡意的網。

“不想你哥的手被我廢掉的話,就取悅我吧……”

“嗯,我想想——”

“學狗叫吧!反正你本來也就是個狗東西,我要聽得開心了,說不定還能夠放你們一馬,哈哈!”

樓諫在旁邊聽著,心就慢慢沉下去。

彆。

他想要開口,嗓子卻已經乾啞得說不出話來。

彆答應他。

……阿刃,算我求你。

但是他的話卻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汪汪!”

“嗚,汪汪汪!”

殷刃學得實在是很像。

一時之間,不僅是白盛忻。

甚至是就連門口望風的那些人也被他逗笑了。

() 他們圍過來看熱鬨,幾雙臟兮兮的鞋子在地上蹭起灰塵。

他們哈哈大笑。

“——好狗!真是一條好狗!”

……

保持清醒對於樓諫來說,逐漸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樓諫的頭因為之前的藥物本來就有些昏沉,眼睛一閉上再睜開,就像是已經到了晚上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他開始在心中計算著他們失蹤的時間,不巧的是,他們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家人。

朋友更是少得可憐。

要是等到有人發現他們失蹤了再報警,那發現他們屍體的概率都要比救出他們更高些。

他們現在的待遇稍微好了一點。

原本手上的鐐銬換成了寬鬆一點的輕便型號,人被綁在了廠房中間的柱子上。

起碼是能坐在地上了。

在睡眠之後,他身上的疼痛似乎緩解了一些,隻是頭還是在一下一下地發疼。

“阿刃。”

樓諫剛喊了一聲,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哥,我在呢。”

殷刃的聲音很沙啞,有些字似乎有些失聲。

殷刃被綁在他的身後,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那個人的惡意。

——這樣的話他們能夠聽到彼此的聲音,但是卻看不到彼此的臉。

“你的手沒受傷吧,那個混蛋!”

殷刃直到現在身子還被氣得發抖,艱難地用那一根能動的手指摸著他哥的手,但是摸到的卻都是鐐銬冰冷的金屬。

“我沒事。”樓諫說。

“你……”

他想要說什麼,但是卻又卡住了。

“對不起。”

最後他隻是這樣說。

很多的情緒他現在都沒有辦法說出口,更加主要的是,樓諫現在很自責。

“是我的問題。”

他微微閉了閉眼,腦海中不由得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出這一路上遭遇的事情來。

從頭開始重新將整件事情都整理了一遍。

“我本來應該想到的,像是他那樣子的人,就算是自己死掉了,卻也絕對不會讓他身邊的人好過。”

“白盛忻,他這麼多年倒是從來都沒變,他一直都是這種人……”

手指不自覺地又開始抽動起來,連帶著他的身子一起。

“為什麼。”

他焦躁地開始咬著自己的嘴唇。“我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如果我早一點考慮到的話,你也不會受傷……”

“哥……哥!”

殷刃在他的後面慌了神,連忙出聲安慰他。

“首先,這絕對不是你的錯。”

畢竟任何一個遵紀守法的良民,恐怕都不會想到綁架這種戲碼,現如今卻仍然還能在國內見到。

他還是太天真,以為隻要在法庭上面徹底斷

了白盛忻的路,他就會認輸。

……隻是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樣子不擇手段。

“是我的錯,我的。”

“我不應該這麼急的。”殷刃說。

“現在的時機還有點不太成熟,如果我再等兩年再出手,應該就能直接將他送到監獄裡面……”

“但是我等不了了,哥。你應該明白那種感覺的,我忍不了。”

樓諫沒說話。

他們兩個的心意在這一刻相通了。

那些日日夜夜如同毒蛇一樣糾纏著的疼痛,會將人扭曲成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隻有複仇,一次次地複仇,心中的烈焰才能得到緩解。

……不然那火焰將會吞噬掉他們的一切。

“彆怕,我會帶你出去的。”

樓諫艱難地捏了下他的手指。

“你相信我嗎?”

“嗯。”殷刃點頭。

“我相信哥。我不怕,隻要有哥你在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

樓諫又沉默了一會。

“剛剛委屈你了。”

“沒事的。”殷刃灑脫地笑了笑。

“我不在乎,再說了,我本來就是哥你的狗嘛,叫兩聲也沒事。”

“你要是想聽,我以後可以一直叫給你聽。”

他回拉著他哥的手,輕輕地學著小狗崽子的聲音,哼唧了一聲。

樓諫輕輕笑了笑,覺得他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慢慢地,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白盛忻隻在一開始的時候出現了一次面,而後就不見了。

在這件事情裡面,儘管樓諫無比肯定他是主謀。

但是臟活累活,他卻全然都是交給鄔合去做的。

一點都不會染到自己的手上。

這樣子就算是他們後來落網,所有的罪責肯定也是在鄔合的身上。

直到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才有人鬆開了他們的手,因為腳上的腳鏈還帶著,所以也不用擔心他們跑。

鄔合從外面給他們帶了兩份炒面,又帶著他們去上了廁所。

樓諫觀察了一下,發現殷心蘭被他們關在另外一個單獨的廠房辦公室裡面。

因為三份飯裡面,有一份是被送了進去。

她的待遇比他們兩個要好多了,起碼還有兩瓶礦泉水。

逼著自己吃完了難吃得要死的炒面,他試著和鄔合搭話。

“你們綁架我們,恐怕也不僅僅是為了泄憤這麼簡單吧?”

鄔合不回他,他也不氣餒。

“你的刀不錯——”

他看著對方轉著手上的刀,突然對著那刀伸出手去。

“當啷!”一聲響,鄔合皺眉,抬頭看著他。

樓諫湊近了他的耳朵,這是一個有些過分親密的距離。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他幾乎能夠看見鄔合臉上的蚯蚓一樣的淡淡傷疤。

那傷口從他幼時就有,跟著他長大,傷得太深,已然無法愈合。

“你想要說什麼?”

鄔合收起刀,警惕地看著他。

樓諫輕聲說。

“……你這些年裡面,難道就不覺得,你父母當年的那一場火災,實在是太過於巧合了嗎?”

“你怎麼知道。”

鄔合的臉色變幻了一瞬。

這麼多年以來,這都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樓諫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開口。

“我隻是覺得你可憐。”

“竟然將自己最大的仇人看作恩人,甚至還心甘情願地為他當牛做馬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