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1 / 1)

犬齒 特米米 9827 字 2個月前

“所以……”

“你現在還在給他畫畫嗎?”

樓諫垂下眼去,用拇指和食指夾著那隻手機晃蕩了一下。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在臉上擺出一副怎樣的神情。

感覺被欺騙嗎?

但是被騙得更狠的時候,卻也不是沒有過。

還是需要表達出怨恨和痛苦?

但是他此時的情緒裡,似乎都沒有。

……心隻有一點淡淡的酸疼。

這樣的事情,他已經並不陌生了。

就算是再敏感再脆弱的人,也應該習慣了才對。

“哥,你聽我解釋——”

殷刃趕緊將手上的毛巾丟到地上,快走幾l步,貼到他哥的身邊半跪下來,膝蓋在地上撞出悶悶的一聲響。

“哥!”

他的聲音裡面帶了點恐慌的哭腔。

“你聽我說……我其實真的沒有……”

“好。”

樓諫將那部手機哐當一下扔到了地上。

殷刃冷不防全身輕輕打了個哆嗦,身後看不見的尾巴都要支棱起來。

他看見他哥坐到了床上,翹著一條腿,向前撐著下巴看他。

臉上露出一種很淡的,讓人難以捉摸的笑來。

“要解釋是嗎?”

“現在,給你五分鐘的時間,和我解釋吧。”

“我……我想說……”

等真的要解釋了,殷刃卻跪在地上仰頭看他哥的臉,一時卡了殼。

樓諫垂眼看了眼手表,聲音也很淡。

“我已經開始計時了。”

“彆,彆——”

“你讓我想想怎麼說……”

殷刃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

就先湊過去輕輕親他哥纖瘦漂亮的小腿,結果被人在胸口當中狠狠踹了一腳。

他蜷縮在地上,小狗一樣嗚咽了起來,眼睫已經濕了。

“哦?是編不出來了嗎?”

樓諫的臉頰都染上暈紅,被氣得聲音都在發抖。

他其實對殷刃真的很寬容。

如果是任何一件彆的事情,或者另外一個人,他恐怕都不會像是現在這樣敏感。

……但是隻有對於白盛忻。

不可以!

“——殷刃,我問你。”

樓諫猛得睜開眼,看著殷刃的眼中都隱隱滲出紅意來。

“你還記得十八歲那年,你親口和我承諾了什麼嗎?”

他一字一頓地問。

每問出一句話,就如同將自己的心被硬生生地塞進冰冷的機器裡,擠出一次血。

但是樓諫沒辦法,他必須說。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壓迫他一樣,他的語速越來越快。

“你知道你現在繼續幫他,就是徹頭徹尾的代筆,你是他的共犯!”

“——你不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這是牽扯多大的事情,一旦被發現你很可能會跟著他一起身敗名裂嗎?”

“我,我知道哥!”

“我都知道。”

殷刃顫抖著身子從地毯上爬過來,伸手想去抓他哥的手。

“彆碰我!”

樓諫甩開他的手,反手重重在他臉上摔了一個巴掌,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殷刃被他打得偏過了頭去,捂著臉不出聲了。

酒店的房間裡面一時沉默了下來。

樓諫此時已經被氣得全身發抖,說話都要大喘著氣。

“——殷刃,我辛辛苦苦把你好好養大,手把手教你畫畫,把你帶到現在這個程度。”

“不是為了讓你給一個垃圾代筆的!”

殷刃坐在地上,神情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濕漉漉的長發散亂在他的肩膀和胸前,俊美又柔弱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片紅來。

“五分鐘的時間到了,既然不想解釋的話,就趕緊滾吧!”

樓諫看了他一眼,慢慢扭過頭去。

手裡面的水杯被他重重砸到了地上,嘩啦一聲脆響。

他們鬨得動靜有點太大,很快外面就有人敲門,語氣裡面滿是小心翼翼。

“請問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嗎?”

沒人回應,敲門聲又響。

“……客人?”

殷刃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此時的他全身都狼狽得不行,身子也在發著抖。

他彎腰從滿地的玻璃渣裡將那部手機撿了起來。

“哥。”他輕聲喊。

樓諫沒理他,他剛剛發了一通瘋,現在已然累極了。

隻將頭埋在枕頭裡,沉默得像是一隻死去的羔羊。

“我,我走了哥。”

“有些事情,現在的我是真的不能和你說,再給我三個月,哦不兩個月,不多,隻要兩個月的時間……”

殷刃似乎是在心裡面打定了主意。

“到那時——我一定會把真相剖開在你眼前。”

仍舊沒人回他。

房間裡面暗暗沉沉,玻璃渣散落在地面上,無邊的沉默冷冰冰地充滿了房間。

接著他聽見了從床上傳來一聲痛苦的,壓抑不住的嗚咽聲。

殷刃在原地靜站了一會,眼圈也默默紅了。

在轉身關上房門之前,他低聲說了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哥。但我發誓,我是真的真的,沒有背叛你。”

……

樓諫在眼淚裡睡去,這晚又陷入到了痛苦糾纏的夢境裡。

有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是,似乎他每次做夢,都沒有點好事情發生。

如果是有專門研究夢境的精神分析家,恐怕也要為他這樣的病人困擾吧。

他想,重生後的自己是否會愛上曾經的自己,這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

那麼一

個人是如何被定義為一個人的呢?

他想,大抵是有著自己獨特的記憶、思維和感受,這才是人類獨一無二的標簽。

可是,愛是兩個人的事情。

就算是從相同的起點出發,卻也無法達到同一個終點。

當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的時候,他們此時的想法,還有未來的經曆,都必然不會再相同。

於是從此時起,他們便走上了一條愈行愈遠的歧路,再無法回頭。

……他和殷刃,大抵也是如此。

殷刃當時走得很乾淨利索,幾l乎什麼都沒從家裡帶走,甚至連他的那隻野兔子都不要了。

似乎是樓諫讓他滾,然後他就真的很聽話地“滾”了。

樓諫在家裡一個人發瘋,將所有殷刃的東西都打包哐哐哐丟進了垃圾桶。

最後隻剩下那隻跟著它的主人一樣,開始變得面目可憎的兔子。

dinner被他提溜起來掂了掂重量,卻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粉紅色的三瓣嘴裡還在吧嗒著吃提摩西乾草。

它反正被樓諫提溜慣了,膽子又大,一點也沒看出來哪裡有不對。

哎,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誰給一口飯吃不是吃呢?

“整天就知道吃!”

樓諫伸出手去戳它毛絨絨圓滾滾的肚子。

“傻子,你爹都不要你了你還不知道呢——他把你抵押給我了,我今晚就要拿你來燉兔子湯!”

dinner用爪子扒拉了他一下,發現扒拉不過他的手指後就擺爛了,敞開了肚子任由他戳。

隻“嘰”地敷衍叫了一聲,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反抗。

它的心態看起來比樓諫要好多了。

既然一定要有個爹的話,那誰來當爹不是爹呢?

舊爹死了,這不是還有個新爹嗎?

於是它吃完了就來蹭樓諫的手指和他要吃的。

樓諫也隻是嘴上說說,到底卻也還是心軟,最後無奈地將它抱到了懷裡,一把把薅摸著它身上的軟毛。

現在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他的情緒的確是有點過於激動了……

但是,但是他也沒有辦法。

在面對白盛忻的時候,樓諫永遠無法保持冷靜。

那些過去的記憶太過於慘痛。

刻骨銘心的恨往往比一見鐘情的淺薄愛情更加深刻而持久。

就像是被硬生生逼瘋的精神病患者,每次在看到誘導物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應激,發抖。

樓諫也是如此。

他上一輩子就是因為代筆這件事情而死……

所以這個話題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敏感得根本碰也不能碰的逆鱗。

稍微一動他就要發瘋,要麼就是弄傷自己,要麼就是弄傷身邊人。

之前樓諫光是想著,殷刃肯定已經和白盛忻偷偷聯係。

可能一邊在和自己假裝戀愛,另外一邊卻還對白盛忻每天發信息,如

此腳踏兩條船,他覺得惡心。

隻是,隻是……

此時冷靜下來的樓諫慢慢思索著,卻從這件事情裡覺察一絲不對的地方來。

就算是有過去整整五年,他沒有陪在另外一個自己身邊,但是對他的了解還是在的……

按照自己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在當年的事情發生後,卻還繼續和白盛忻保持著聯係的。

並且在後面高考時他和對方同居的那一年時間裡,也的確沒有任何覺察。

所以起碼這幾l年的時間內,殷刃和白盛忻的確是沒有再聯係過的。

並且殷刃對於白盛忻的態度不說是厭惡,至少也應該沒有什麼好感才對……

那麼,是什麼才能會讓他們再次糾纏到一起,並且殷刃還會心甘情願地再次給白盛忻當槍手呢……

殷刃不缺錢,如今跟在菲利普身邊的他也不缺資源,白盛忻唯一能提供給他的,似乎也就隻有情緒價值了。

花言巧語和那張漂亮的臉蛋向來都是白盛忻的長處。

難道是殷刃真的這麼賤,又喜歡上了白盛忻?

不不不不,肯定不是……

他剛想到,就直接否決了自己的這個觀點。

小狗崽子倒也沒有那麼蠢,最多就是有時候對著他有點傻乎乎的。

白盛忻,白盛忻……

樓諫著魔一樣地反複想著這件事,又一條條地將自己現在所有拿到的線索全都串聯了起來。

等他終於徹底想通這一切的時候是在一個下午。

他午睡睡得昏昏沉沉,赤著腳下床在格外大的房間裡面幽靈一樣找水喝,卻無意間看見了那隻被殷刃放在展示櫃裡面的小狗玩偶……

“艸!”

腦子裡面突然閃過一絲靈光。

樓諫在這一刻就全都明白了。

他不由得低低罵了一句,顫著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就要給殷刃打電話。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殷刃那邊格外安靜,甚至就連一條信息也沒有煩他。

和他以往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md,接電話!”

樓諫焦躁地在房間裡面走來走去,但是電話那邊卻隻有無人接聽的嘟嘟聲。

試了幾l次都沒人接聽後,樓諫無奈地放棄了,轉而開始編輯信息。

但是還沒打完字就接到了宴修祁的電話。

宴修祁難得這麼激動,聲音都有點破音。

“小樓,快快快,大消息!你現在看新聞!熱搜第一的那條!”

樓諫還掛著電話,就急忙打開了娛樂新聞軟件。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鮮紅的【爆】字。

【著名青年畫家白盛忻聲稱畫作被抄襲盜用,情節嚴重,對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創傷,或將采取法律手段!】

【被起-訴人現正在某國外著名美術高校就讀研究生,名為——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