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1)

犬齒 特米米 9517 字 2個月前

養盆栽,是樓諫這幾年在國外新發展起來的愛好。

也是因為他覺得這房子實在是太大也太空了。

光養著他這一個人是有點太浪費,有時候半夜起來的時候他自己都會被嚇到。

但是他卻又不想養貓貓狗狗什麼的,也沒這個責任心,於是就隻能養盆栽。

而現在這隻兔子嘴下面的,正是他養的最好,最引以為豪的一盆水培綠蘿。

葉子養得肥肥大大,油油亮亮的,任誰看了都喜歡。

兔子看起來也挺喜歡。

“什麼鬼……你是從哪鑽進來的?”

樓諫皺著眉,用手指將它提溜起來。

那盆可憐的綠蘿翻倒在地,已經被啃掉了一半最好的葉子,看起來淒慘得不行。

兔子咽下了嘴裡面的最後一片綠油油的葉子,挺長的後腿耷拉下來,勉強蹬了蹬。

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熟悉樣子。

“dinner!”

接著他就聽見有人在他身後喊了一句。

“——你怎麼又亂跑!”

“這裡的狗可多了,我告訴你,你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咬住,成了彆人的加餐了。”

樓諫提溜著兔子轉身,看見殷刃站在樓道裡,手上抱著一個看起來挺沉的書架。

為了乾活方便,他的手上戴著黃色的膠皮手套,長發清爽地綁在身後。

他身後的門打開著,行李箱躺在空蕩蕩的地面上,房間裡面也已經零零散散地放了不少行李。

樓諫在這裡住了五年,對面的房子大部分時間都是空置的。

隻有每年聖誕的時候,他遇見過幾次隔壁房間裡面亮著燈,似乎是有人在。

他當時在租房軟件上瀏覽的時候,也沒有看見對面的信息,隻能猜測出那應該是個挺有錢的戶主,也不在意這點房子的租金。

樓諫的臥室外面有一個長長的小露天台,陽台和外面是封好的,很安全。

但是陽台卻隔壁公寓隔著一道黑色護欄連在一起,中間的縫隙也算不上很小。

這樣看起來,這兔子究竟是從哪裡過來的也就可以解釋了。

“哇。”

殷刃看見他,就將手裡的書架放到了地上,擦了擦汗,勾起唇來仰頭對他笑。

“師兄,怎麼這麼巧啊!”

“——原來你就住在隔壁。”

樓諫又看了一圈,確信現在這裡根本沒有他們工作室的人,隻有他們兩個在。

“你丫還裝上癮了?”他就有點咬牙切齒。

“你說什麼啊,師兄。”

殷刃有些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還往前湊了湊。

“師兄你怎麼總是對我說這樣奇怪的話,對我的態度似乎也和對其他同學都不一樣……

“每次看見我的時候,真的好不自然啊。”

“……可我明明還,什麼都沒做呐。”

壓低的聲線,帶著無比熟悉的氣息撲到了他的臉上。

樓諫猛然往後仰,用手肘頂住對方胸口,像是防什麼洪水猛獸一樣,把他往外推了推。

“哎哎,我警告你,你彆過來!你這是性-騷-擾你知道嗎?”

“哦。”

殷刃還挺乖,悶悶應了一句,還不肯走。

“可如果之前分過手的話,是不是就是戀愛糾紛了啊?”

樓諫耳側的銀發有些長了,總是淩亂地散落在雪白的脖頸上,看著讓人心癢。

殷刃伸出一隻手,替他將頭發攏到了耳後。

指尖似是無意地擦過那隻黑藍色的耳釘,原本的傷口早就已經愈合了,卻也能夠想象血肉黏連在一起生長的模樣。

dinner被夾在他們兩個的胸口中間,長長的耳朵耷拉著,快要成了一塊蓬鬆柔軟的夾心小奶油。

此時它在樓諫的手上勉強撲棱了一下,提醒他的主人:自己還在這裡呢!

“管好你的兔子!”

樓諫隻覺得自己的耳垂猛得發燙,匆匆將手裡面的活物往人懷裡一丟,轉頭就回了房間。

“還有,我不管你到底是想乾什麼,以後沒事少來煩我!”

門砰的一下,在他的身後重重合上。

……

自從知道了殷刃搬來了隔壁開始,樓諫就有意地避開了和他一起出門的時間。

因為他沒有辦法想象一個下面這樣子的場景:

早上他推開房門,然後剛好對面的房門也打開,殷刃從裡面走出來,臉上帶著點笑意,對他說:

“早上好啊,師兄。”

艸,光是想一想都要窒息。

……狗東西現在倒是不肯喊他哥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也懶得去想,樓諫就又將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到了畫畫中去。

傻-逼戀愛腦……

他非要喜歡就喜歡吧。

樓諫有時候甚至會有些冷漠地,報複性地想。

可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

他們喜歡我,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殷刃在這些人中,似乎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重新改了下作息,樓諫於是每天都到工作室很早。

想開了之後,他也就不喝咖啡了。

樓諫現在隻有在心情很差的時候,才會抽煙和喝咖啡。

提著從咖啡店裡面買到的奶油可頌和熱可可上樓,坐在塔樓的窗邊往外看著塞納河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的心情就會很平靜。

熱可可捧在手裡面很暖,喝下去的時候甜得發膩,但是樓諫還挺喜歡。

這些年來,他越發喜歡吃甜,可能年紀越大,就越是吃不了苦了。

他的畫展暫時定在十月中旬。

現在樓諫手上的這幅畫快要完成了,寬度大概有4.9英尺寬,長度則是要接近8英尺。

相比一些大型壁畫而言

,這個長度實在是算不上什麼,但是也已經是樓諫畫過的最大的一張了。()

他兩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想要畫一張畫,記錄他的一些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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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很深的很黑暗的海底裡面,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一點點地往下面沉去。

光線越來越弱,最初還有陽光和一些綠色的水藻,他能看到光線在空氣和水面之間,美麗的轉折。

但漸漸地,消失了。

終於什麼都看不見了。

海洋吞噬掉了一切,悲傷的和歡樂的,存在的和虛無的。

吞噬掉了每一具屍體。

就像是從地球誕生開始時,它就做的那樣子。

在萬萬米的深海之下,沒有人能夠聽見呼喊求救的聲音,一切都是很溫柔又很安靜的。

迎接必然降臨的,無處躲避的死亡。

剛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樓諫就立刻弄來了畫布,也做好了一切的前期準備。

但是一年的時間過去了,那張畫像上還是隻有一層淺淡的,像是夢境一樣的淡淡藍色。

他又用了一年的時間將那藍色加深,一層層暈染開來,深深淺淺的,濃重又輕盈的海水一樣的藍色。

並不是完全的寫實,樓諫本來也並不是什麼寫實派的畫手。

他隻是想要用這幅畫來傳達出自己的某些想法。

可能大部分人都是不懂的,但是無所謂,倘若那寥寥幾個人能夠看明白他藏在其中的思緒,聽到了他的呐喊。

……那他就會覺得他畫這幅畫是值得的。

背景已經畫好很久了,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想好要在畫面中加什麼。

直到他上個月從冰島回來之後,才終於肯在畫面中落筆。

他坐在加高的凳子上,心無旁騖地畫著。

清晨的冷風吹過他的被顏料弄臟的白色襯衫,像是在他的身後生出兩隻彩色斑斕的翅膀。

帶著他到任何他想到的地方去。

樓諫一畫起畫來,就又忘記了時間。

等到他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筆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覺得眼球乾得要命,上下兩張眼皮生澀地合在一起。

從椅子上跳下來啊,身子竟然有些站不穩,一時之間晃了晃,卻被人剛好扶住。

“吃午飯了嗎?”那人用法語問他。

“啊,沒有。”

樓諫打了個哈欠,準備先去睡會覺,轉身看見人的時候卻說不出話來了。

俊美的長發青年仰頭,看著他那幅那還沒有乾透的畫。

原本深邃幽藍的海水之中,猛然氤氳開一團濃烈的紅。

強烈的冷暖色調對撞在一起,第一時間就狠狠抓住人的眼球。

畫家幾乎是嫻熟地,本能般地用自己的畫筆玩弄著這些線條,隻是寥寥幾筆,就能看出那紅色飄逸的散開了。

在畫像最中央的位置,一團龐大深沉陰影在海水之中緩緩沉沒下去。隨著

() 它的沉沒,更深的,接近黑色的紅色從它的身上緩緩蔓延開來。

原來那些紅色,是它身上的血。

“好美……”

殷刃看得目眩神移。

就像是他曾經在靈都的那間畫室裡,第一眼看見他哥的作品時起。

他就知道。

——他哥的確是個天才。

一路走來的所有人,不管是對他詆毀還是讚揚,至少全都沒辦法否定這一點。

“這幅畫,叫什麼名字?”

他的手緊了緊。

“《沉鯨》”

樓諫笑了笑,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被謀殺的,巨大的鯨。

腐爛的骨頭沉沒在萬萬米的,沒有光的海底。

那些一個個的無法言說的夢境,和隻有借著做夢才能說出來的荒唐詭異的故事。

殷刃很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將手裡的保溫盒給他遞過去。

“特地給你做的。”

他溫聲說,一絲長發落在額前,微微地對著他笑。

“知道你一個人畫畫很辛苦。”

……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保溫盒裡面的飯菜味道實在是太香了。

甚至就連他們工作室裡面的其他人,都因為那香味頻頻往這邊看。

樓諫是真的沒有辦法拒絕這樣子的誘惑。

畢竟……

如果不吃這個的話,他現在就要忍著困意,去外面步行二十分鐘的披薩店裡面吃薯條了。

可見人身體的本能需求,有的時候的確比意誌更強大。

他推開幾本書,弄出一塊乾淨的地方來,坐到了桌前,打開飯盒,悶不作聲地吃著。

幾年的時間沒見,殷刃的廚藝簡直就是突飛猛進。

反正肯定是比現在的樓諫要好多了。

就像是畫畫一樣,樓諫也知道自己有一點做飯的天賦,不管是火候還是鹹淡,手感隨便做一下都好得不行。

看起來殷刃也完美地繼承了這一點天賦,並且出於某種目的,還比他更加勤奮地,在這一行上面鑽研了下去。

“謝謝。”

樓諫這一頓吃得實在是很滿足,心情都好了不少。

接下來,他主動地去洗好了保溫盒,幫人整齊地裝回到了袋子裡面。

“沒事。”

殷刃全程撐著下巴坐在旁邊看他,看著他吃得很香的樣子。

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用謝,你永遠都不用和我說謝謝。”

他輕聲說。“我記得,你曾經也和我說過這句話。”

“我們兩個之間……用不著這些客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