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1)

犬齒 特米米 9177 字 2個月前

聖誕的歌聲遠去了,短短的假期總是轉瞬即逝。

聯考結束後,他們換了新的畫室備戰校考。

今天的冬天不知怎麼,格外地冷,像是要把人的骨頭都凍裂開。

天灰沉沉的,像是下雨天鴿子身上濕濕的尾羽,黏黏糊糊地臟著。

畫總是畫不完的,卷子也總是做不完的。

新畫室是在帝都,也就是他們想要報考的那所大學的附近,是能找到的最好的針對性的畫室了。

他們生活也簡單,兩人收拾了一下畫具和一些必需品就上路了。

殷刃其實還是第一次坐飛機,小孩從小就沒怎麼出過門。

一路上都有點緊張地抓著他哥的手,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地探頭探腦。

“這麼黏人啊。”樓諫就笑他。

“——你怕什麼,你又不恐高。”

“好多人啊。”殷刃低聲說。

“我不怕高,我隻是怕我一放手,哥你就掉進人海裡面,找不見了。”

樓諫笑他,摸了一把他腦後的半長發,在手指上勾了勾。

“你哥我是個大活人,怎麼就被你說得這樣……”

“我之前看見網上有賣那種家長神器,寶寶防丟繩,給你買來用好不好?”

“一頭拴在你手腕上,一頭拴在我手腕上,你找不到你哥了就拉拉繩子,你就找到我了。”

“才不要。”

殷刃有點嫌棄地癟癟嘴,趴在飛機的舷窗上往外看。

“聽起來怎麼像是狗繩一樣!”

他們飛在厚重的雲彩上,遠遠看去,地面上的高樓大廈都成了細細小小的黑點。

像是沙盤遊戲裡面的玩具,輕而易舉地就能被推倒。

……與廣闊的天地相比,很多人間的小事似乎也都不值一提了。

接近年關的時候,仇玉堂又按時給殷刃打了電話來,讓他跟著他回老宅去過年。

“父親。”

殷刃猶豫了一下,看了坐在他旁邊畫畫的他哥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我最近可能……沒時間。”

原本聲音裡面還有些遲緩,漸漸就堅定了起來。

“啊?”

仇玉堂顯然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拒絕,有些驚訝地問他。

“寶貝,你最近在家裡忙什麼事情嗎?”

“我在準備高考,父親。”

殷刃垂下了眸子來,玩著手機殼上面的一個小掛件。

“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和您說過的。”

“哦,哦!”

仇玉堂那邊沉默了一會。

“……那年夜飯總有空來吃的吧?一家人團團圓圓才是好的。”

“不了父親,等明年吧。”

殷刃輕聲,但是冷靜地說。

“我現在也不在靈都,要回去花費的時間太長了。”

“好。”

仇玉堂無奈地歎了口氣。

“寶貝,高考加油啊。()”

謝謝父親。()”

在這樣一場生疏又怪異的關心之後,殷刃掛了電話,感覺在這樣冷的天後背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但是很暢快。

他其實之前就不想要去參加所謂的家庭聚會了,可是卻一直不敢拒絕。

那些人算是什麼家人呢?他心想。

隻有血緣關係的人才算不上是什麼真正的家人,心意相通的才算。

除夕這一天,畫室放了假。

眾人紛紛歡度新年的日子裡,他們兩個人卻在租的公寓裡面睡了個昏天黑地。

下午三點的時候,樓諫才慢慢睜開眼。

在軟乎乎的床上動動身子,看見小孩壓在自己胸口,長長的黑發亂糟糟,從縫隙裡面露出一隻微粉的耳朵尖。

“起床啦。”他捏了捏他薄薄的耳骨,在上面吹了口氣。“小懶鬼——”

殷刃黏黏糊糊地纏著他接了個吻,兩人才起身來。

打開窗戶透氣的時候,看見路邊的行道樹上面都掛上了高高低低的五彩紙燈籠,商場也掛著鮮紅色的橫幅,一堆巨大的紅色氣球閃著繽紛的彩光。

進進出出的人臉上都掛著喜氣。

“除夕快樂,哥!”

殷刃靠過來,沒骨頭一樣湊到他身邊。

“申請一下,今天可以不可以休息一天,不畫畫啊?”

“要不然呢?”樓諫無奈地捏了下他的鼻子。

“畫具也都沒拿回來啊,怎麼畫?我看你一開始也就沒準備畫吧!”

殷刃就悄悄地壞笑。

他是被他哥寵壞的小孩。

吃過了晚飯,兩個人一起窩在並不算是大的沙發上看電視,其實春晚挺無聊的。

但是和他哥待在一起的感覺又實在是太美妙。

外面乾巴巴地冷,屋子裡面卻暖和得過分,電視機嘩啦啦地唱著熱鬨喜慶的歌。

算不上是熱鬨,但是卻溫馨得過分。

又過了一會,窗戶上閃爍起彩色的光。

是外面的燈光秀開始了。

黑色的天空被染上了五彩的顏色。

萬家燈火,共此良宵。

快到了午夜的時候,他們吃了餃子,雖然是速凍的,不過味道也算是不錯。

卡著到了十二點的時候,殷刃湊過去在樓諫的唇上啾了一口。

“哥,新年快樂!”

樓諫在他的脖子後面摸了摸,摸到一小塊凸出的硬骨頭。

“新年快樂,崽。”

“哥,我要和你說,這是我過的,最開心的一個新年!”

殷刃的眼睛亮晶晶的,裡面倒映著窗外的燈光。

“我想要,以後每一年,都和哥你一起過——”

“嗯……”

樓諫輕輕從鼻子裡面哼出一個音來,又摸了摸他後面的那塊骨頭。

() “新的一年,阿刃要平平安安。”他最後隻說。

兩人的手機上面都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什麼群發紅包,索性很快就睡覺了。

殷刃靠在他哥身邊睡得很快,但是樓諫卻遲遲難以入眠。

他的手心微微發癢,難受得要命,特地吃了褪黑素也沒用,就從床上坐起身來。

殷刃勾住了他的手臂,迷迷糊糊問他。“哥?”

“我去喝點水。”

樓諫又撒了個謊,推開門穿著睡衣走到了書房。

煙花禁令之後,除夕夜裡就再也聽不到鞭炮聲了。

看著手機和電視上面的歡鬨,也不由得就生出一種更深的,像是被整個世界都拋棄的寂寥感來。

樓諫沒開台燈,一個人在這深沉凝重的冰冷除夕中坐了一會。

他的寂寥卻是比彆人要更深的。

那是從上輩子重生而來的,無人理解的寂寥。

誰能相信呢?相信他沒喝掉那碗孟婆湯,相信他上輩子有著那樣的記憶。

偶爾樓諫也會覺得,這個世界已經不是曾經他經曆過的那個世界了。

一花一菩提,一沙一世界。

萬千世界之中,他現在所身處的又是哪一個?

他是一個已死的幽魂,空空地遊蕩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將會走向何方。

直到感覺那手心的疼痛感漸漸地消了些,能夠忍住了。

從書櫃上面抽出了一張信紙,樓諫擰開台燈,開始寫起信來。

這封信他早就想寫了,他要寫。

寫他那些藏了很久的不能說,也說不出口的東西。

他抬起筆來,先是熟悉了一下字跡。

【阿刃,現在是除夕夜,你在床上睡著了。】

【我坐在書房裡,給你寫信。】

他寫了個開頭就卡住了,又仔細思索了一下,才繼續寫了下去。

而後逐漸流暢了起來。

【不管你有沒有看到這封信,這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寫這封信。】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要知道一些事情,關於我的過去,關於我為什麼突然在你身邊……】

漸漸地,他的字跡一點點和曾經的殷刃的字跡重合。

燈光似乎晃動了下,又模糊了下來。

樓諫的白發被黑暗吞沒了,他在此時仿佛又成了十八歲時的殷刃。

……那個上輩子的自卑又敏感的,總是躲在黑暗裡面蜷縮著喊著疼,但沒有任何人來拯救的殷刃。

【我知道任何一個人都很難相信這樣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相信……】

樓諫的手又開始輕輕發抖,但是他卻堅持寫了下去。

【——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

他寫寫停停,修修改改,終於將這篇故事寫好的時候卻已經到了淩晨。

新年的第一縷天光從窗戶

外面投了進來,落在樓諫疲倦的臉上。

他將那信紙卷了起來,左右看了看。

隨後笑了一下,拿了一隻之前殷刃求著他,讓他從娃娃機裡面抓出來的毛茸茸小狗玩偶。

小狗玩偶的肚子上面有著一個小小的拉鏈袋子,剛好可以塞進一點東西進去。

但是因為空間太小,是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設計。

他將那封信卷起來用絲帶綁住後塞了進去,重新將那個小狗玩偶放回到了書架上面。

然後他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床上躺下,思緒沉沉,心情卻是稍微好了一點。

像是將壓在心上很長時間的石塊,往外甩掉了一些。

空調有些熱了,殷刃踢亂了被子,他伸手幫人整理了一下。

小孩兒L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他回來了,又順勢躺在他懷裡,和他撒嬌。

“哥,你身上好冷……()”殷刃說。

嗯,沒事。?[(()”

樓諫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像是說給他自己,也像是說給殷刃聽。

“繼續睡吧,睡醒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

元宵節一出,新年就匆匆過了。

他們整個春節也都沒怎麼休息,甚至還跑了好幾個地方去參加校考。

旅途勞頓,好在殷刃的身體好了些,沒再生病讓他哥擔心。

等二月份結束的時候,所有的校考也都宣告結束,隻等著出成績了。

他們又回到了靈都,請了私教,開始專注文化課的學習。

一天天過著,天氣也漸漸暖和了起來。

草長鶯飛三月天。

這天,殷刃歡快地像是一隻小鳥一樣推開門跑了進來,伸出手就跳到了他哥的身上。

“哥——”

他聲音清脆脆的,還沒說話,就先在他哥的臉上親了一口。

臉上的笑意連壓都壓不住。

“哥,你快猜猜!有個什麼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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