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 / 1)

犬齒 特米米 13405 字 5個月前

他們出去寫生,第一天是素描,第二天是色彩。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偏好的繪畫風格。

樓諫是其中個人風格比較重的那一種,畫畫喜歡用重色,尤其喜歡用深色,紅色黑色赭色,對比要強,光感也要強。

看他的畫第一眼就能夠被抓住眼球,被其中不斷奔湧著的那種幾l乎壓抑不住的情緒所捕獲,不由自主地沉浸到其中去。

常用的是洋紅色、朱紅色、胭脂紅作為基調,然後根據需要適量添加適當的藍色調整色調,或者是加上一點點的紫和黃,就很接近現實中鮮血的顏色。

——光卻一定是很明亮的。

樓諫喜歡畫一些很頹喪的,接近死亡的意象,他畫骨頭,畫烏鴉,畫在大雨中枯死的燃燒的樹木,卻又要在這些東西上打上明亮迷醉的炫目的光,就像是在一朵花在盛放得最好的時候迎來一場猝不及防的死亡。

他從這死亡裡面看出一種掙紮著的哀傷的美來。

滴答滴答,隨著時間漸漸地流逝,一切都漸漸地衰敗下去。

於是夏天過去了,蟋蟀的聲音裡面夾雜了淒涼,在小白橋旁盛放了整整一季的大團大團的藍繡球花終於慢慢枯萎,細小精致的花瓣一片片細細碎碎地地隨著風飄落下來。

當眾人觀賞的目光移開的時候,樓諫才慢慢抬起筆來。

彆人都愛它的盛放,但是他卻愛著它枯萎的模樣,於是一筆筆地滿是欣賞地畫下了這朵花的死亡。

“……真好看。”

殷刃坐在旁邊,隻是看了一眼就怔怔地出了神。

他看著他哥細長漂亮的手指夾住深色的畫筆,那筆轉動地是這樣順滑,就像是天生就是長在他的身上一樣。

畫也好看,手也好看,人更好看。

色彩在他的指尖跳躍,在色盤裡面變幻,從單調的顏色變成了細膩層疊的畫面。

樓諫落筆的時候很乾脆利落,並不像是很多他周圍的同學一樣需要時而停下來皺著眉觀察思考。

他從一落筆開始就知道自己要畫一副什麼樣子的畫,每一次落筆都是讓這幅畫更加完整了一點,更加靠近他心中的那個最終的完美成品。

殷刃看出了神,冷不防手中的筆杆就被人輕輕敲了一下,他哥挑眉看他:

“喂喂,你自己不畫,老看我的做什麼?可不準摸魚啊!”

“因為你畫得比我好看。”殷刃很誠實地說。

“那可不是。”

樓諫輕笑了下,伸手從他背後繞過去,用筆從他的畫板上面偷蹭了一塊白顏料來用。

“要不然我是你哥呢。”

要是被你這個小我十歲的小崽子追上了,那我可就直接跳樓算了。

風吹起少年略為寬大的襯衫,鼓鼓地像是飛鳥的翅膀,從殷刃的面前掠過。

他哥畫畫的時候真的很認真,也真的很帥。

殷刃的心有些微微的癢,今天不知道怎麼,手

上的畫怎麼都畫不下去。

他看樓諫畫了一會(),又輕輕喊了他哥一聲。

——又怎麼了我的大小姐?

樓諫無奈地抬起頭來。

哥你這裡……有螞蟻。

殷刃湊過去?()?[(),兩個人的距離靠得很近,殷刃的心悄悄跳得有點快。

真奇怪,明明晚上的時候都已經靠得那樣近了,也親過不止一次了,但是卻在某些小事上面的時候,還是會不自覺地心跳加速。

他伸出手指來順著樓諫襯衫領口滑下去,在他細白伶仃的鎖骨上面摁死了一個小黑點。

螞蟻的屍體粘在他的手指上,讓他的手指也酥酥麻麻的。

他又抬起手指來讓他哥看。

“我去……”

樓諫看著那隻他指腹上的死螞蟻,覺得自己的全身都癢了起來,趕緊拎著他的馬紮轉移陣地。

“我剛剛明明都噴了驅蟲劑啊……”

他趕緊又從書包裡面拿出花露水來,讓小孩兒幫忙在自己的後背還有身前都噴了一遍才安心,想了想又抓住殷刃也在他的身上噴了一通。

花露水的味道太衝,弄得小孩兒不停打噴嚏。

“害,區區螞蟻算什麼?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細皮嫩肉。”

一個坐在旁邊的男生開口。

他人黝黑高大,說話的語氣也老氣橫秋。

這人在畫室裡面自稱北哥,是留級了兩次的老高二生了,經驗豐富,舉止之間自然就有一種大俠般從容不迫的氣度。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外出寫生,而不是在室內對著照片畫?”

“哎哎哎為什麼?”小桃一聽見有話可以聊,第一個就湊過來參加。“我猜一定是為了讓我們出來放放風,減點壓力,降低我們高二生的自-殺率。”

北哥高深莫測地搖頭,伸出一根手指來。

“因為這是畫畫時和自然交流的一種方式,我們畫畫的時候需要裸-露在自然之中,和陽光,和風和溪水,甚至是和蟲子相處共生,感受自然的氣息。”

“……想要畫出真正的貼近自然的畫,就要先融入自然之中啊!諸位畫友,若要成畫,必先要以身入畫啊!”

殷刃在一邊聽得一愣一愣的。

一時之間覺得北哥說的有點道理,又覺得似乎好像哪裡不對。

“哥?”

樓諫搡他一把,讓他搬著馬紮,去前面離著草堆遠點的地方坐著,那地方靠著路邊蟲子少點。

“他說的是真的嗎?”

“有道理個屁。”

樓諫四處張望下,看見後面的路口有個小推車擺攤賣煎餅果子,就悄咪-咪地溜過去買了一份不加果子的,讓攤主從中間切開兩半,一半自己吃,另外一半塞小孩兒手裡,一邊吃一邊還教育人。

“他樂意被蟲子咬就被蟲子咬,他一看就皮糙肉厚的,和你那能一樣嗎?這孩子上學都上傻了,你以後少和他玩!”

() “哦……”

殷刃點頭,咬一口軟綿綿的蛋餅,他哥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反正他哥總是對的。

奇怪,他吃煎餅果子不愛吃果子,不知道他哥是怎麼知道的?

樓諫剛剛在那個位置拍了照,後來對著照片把那幅繡球花給畫完了。

下午散了課他們就回賓館去。

這幾l天在外面風餐露宿,曬得人都有點黑了,兩人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就脫離了大部隊,進去買了兩把折疊防曬傘預備明天用。

其他的顏色賣光了,隻剩下一把天藍色和粉色,看起來十分少女。

小孩子覺得用這種東西有點不好意思,就被他哥又在後腦勺敲了一下。

“你皮膚本來就不經曬,一曬就發紅,到時候爆皮了就等著疼吧,心裡有沒有點數了還?要不是因為這裡沒有賣防曬霜的我也要給你安排上。”

“好嘛,我用就是了……”

殷刃捂著頭躲開。

難得悠閒,不急著上晚課,他們慢悠悠地走在回賓館的小路上。

漂亮的夕陽斜斜地在鋪著青石板的小巷裡面打下來,將兩個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長。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顯得越發巨大而鮮紅,被巷口的樓梯一口口貪婪地吃進去。

殷刃拉著推車走在他哥的身後,懷著一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悄悄地踩著他哥的影子走,被他說了也不改,蹦蹦躂躂的。

快到賓館路口的時候,路燈就已經亮了,走在前面的樓諫這時候突然低低罵了一聲。

“怎麼?”

殷刃從他的身後探出頭來,就看見有一隻臟兮兮的,幾l乎全身的毛都打結的小狗堵在他們要往前走的路上。

小城的路都不怎麼寬,隻能兩人過,那狗還正正坐在正中間,屁-股老老實實坐在後腿上。

樓諫往左邊動一動,那小狗就跟著他往左邊轉腦袋,他往右邊動一動,那小狗就跟著他往右邊轉腦袋,頗有一點一夫當關萬夫莫摧的架勢。

“汪汪!”

小狗看起來體型不大,脾氣倒是不小,黑亮亮的眼睛對著樓諫手裡提著的袋子裡吃剩下的煎餅果子叫喚,尾巴搖得飛起。

“你這小狗崽子倒是會選地方打劫。”

樓諫笑起來,翻出煎餅果子裡面夾著的烤腸丟過去,小狗一口叼住,高高興興地搖著尾巴,一流煙就鑽進旁邊的胡同裡不見了。

殷刃都看呆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這狗好聰明……哎,哥你喜歡貓還是喜歡狗啊?”

“我都不喜歡。”

樓諫轉頭就把他話頭給堵住。

“我最後的底線就是家裡那隻總是亂撒尿的兔子,你要是再撿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養我就把你丟出去。”

“我這不什麼都還沒有說呢……”

殷刃摸摸鼻子嗎,有點喪氣。

“其實我之前養過一次狗,大概還是我很小

的時候,唔,隻有小學吧。”

今天走的路太多,他回了房間就躺在賓館的床上不想動,將自己的臉埋進枕頭裡面絮絮叨叨。

樓諫出汗太多嫌臟,就先去洗澡了,在浴室裡面聽見殷刃的聲音在淋浴頭的水聲裡面嗡嗡作響。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養狗,其實那隻是一條流浪狗,我沒有地方養它,媽媽也不會讓我養它……”

“哈哈,話說哥我還沒有和你說過我的家裡的情況吧,我家裡嗯,情況比較複雜——”

他巴拉巴拉了一通他那對不怎麼靠譜的父母的事兒,卻又將話題拉回到他的那條小狗上。

“我每天都去喂那隻小狗,我最開始的時候每次給它買一根烤腸,後來就給它買兩根烤腸吃。

“書上說養一隻小狗就要喂養它,照顧它,訓練它自己上廁所,帶它去看醫生,還要給小狗很多的愛與關懷。”

“我覺得我做得都挺好的呢!特彆是最後一條,我很愛我的小狗,我每天和它見面的時候都會摸摸它的頭,然後和它說我愛它。”

樓諫這個時候剛好洗好澡出來,聽見他這句就突然笑了下,把毛巾搭在肩膀上。

“不,你才不懂呢。”

“我怎麼不懂了?”

殷刃被否定了有點不開心,小腿在床上晃來晃去的。

“我可懂了,我超級懂的——”

樓諫頭發濕漉漉地坐到了他的床邊,捏了捏他的耳朵尖。

“行行行,你是懂王,你最強。”

殷刃的耳朵其實有點癢癢肉,但是每次都忍著,這個時候被他摸得又癢又有點爽,從床上抬起眼來看他哥。

“阿刃,你還是小孩兒呢。”

樓諫的聲音低低的,溫柔得就像是耳語。

“——你這個年紀,又哪裡懂如何去愛?”

他哥很少對他這樣溫柔,殷刃的側臉悄悄紅了,把枕頭蓋在頭上,卻又忍不住抬起一點來聽他哥繼續說話。

“你要是真的愛你的小狗,你就不應該隻是摸摸它的頭,告訴你你愛它。”

“你要把它接到家裡來,給它提供可以遮風擋雨的房子。你也不應該每天都喂給它好吃但是對狗狗並不營養的烤腸,小狗不能長期吃含鹽量太多的食物。

“你要帶著它去按時檢查身體,要帶著它去修剪毛發,你要真的愛它,就要為它在脖子上掛上帶著你名字的牌子——”

樓諫輕輕地在他的後頸上捏了捏,殷刃莫名覺得有些口渴,喉結輕輕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房間裡面的燈光太昏暗了,他不自覺地閉上了眼,往他哥那邊蹭了蹭。

“你要是真的愛它,就會讓它不要再當流浪狗……

“而不是隻是口頭上說著愛,然後就轉頭離開,把它留在馬路上繼續流浪。”

殷刃抓住了他哥的手腕,仰起頭來看樓諫,黑沉沉的眸子裡面帶著藏起來的偏執。

“我沒有,我現在已經長大

了,哥!我現在已經學會怎麼真正地去愛了,我和八歲時候的那個我已經不一樣了!

“如果現在的我再遇見當初的那隻小狗,我一定會把它照顧得很好的。”

……不會再,再讓它死掉了。

樓諫揚了揚眉,跟著他躺到了床上,rua了下他的頭發。

“崽啊,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就表示你還不懂。”

“可是我已經十八歲了哥!我成年了!”

“剛滿十八歲而已——還是小屁孩。”

樓諫把手枕在身後,從床頭櫃上咬了一根牙線含在嘴裡剔牙。

殷刃磨了磨犬齒,覺得他哥這副不管他說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莫名就讓他有點生氣。

明明之前還喜歡他哥總之寵著他,把他當成小孩兒。

但是現在他卻又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也,也可以在哥面前當大人了……看見他哥現在這樣對著他的態度就生氣。

明明,明明他哥和他也就是一樣大而已啊——

好煩啊,他現在也不知道要他哥用什麼樣子的態度對自己了。反正就是什麼樣子的態度似乎都不對不對!

“好啦,這些事情你急也急不來的。”

樓諫湊過來,在他的額頭上挺大聲地親了一口。

“要慢慢想,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彆人誰也幫不了你。”

“而且你還小呢——”

這天晚上殷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轉而聽見他哥在旁邊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下來。

“我怎麼不懂了?!”

他窩在被子裡面,越想越委屈,眼裡面甚至還湧上點滾燙的淚意來。

他這麼聰明的人,學什麼東西不是一點就透!

你之前還說我天才來著,怎麼轉眼就又是我不懂啦?

明明就是你拿出來應付我的借口,就是,就是總是想要避開這個問題不解決!

就是把我當小孩兒!

他想來想去的,把自己給委屈壞了。

……就是不知道怎麼說,心裡擱楞彆扭。

大晚上的一個人吧嗒吧嗒窩在他哥懷裡掉眼淚,還矯情地背著身子不讓人看見,自己一把把扯著衛生紙擦眼淚。

擦完了再偷偷往外一堆堆丟到床邊的垃圾桶裡。

會不會他哥其實根本就不喜歡他啊?

他想。

不不不,他哥上次自己和他說的,自己就算是廢物他也喜歡自己。

他哥肯定喜歡他的,嗯,這一點沒有問題——

但是,他哥現在隻是把他當成親人,但是卻不是,不是他想要的那種。

可是,如果不是那種感覺,那為什麼要和他上-床?

上次和他上-床,難道在他哥看來隻是無比正常的互幫互助嗎?

艸!

難道真的是隻是滿足他的生日願望?什麼鬼?老婆?

他越想越離譜。

甚至他還覺得他哥是不是在外面偷偷有人了不告訴他,不然最近怎麼都不和他親嘴巴了?

啊啊啊啊啊天呐,他不會要有大嫂了吧?

等等,他大嫂是男的女的啊?

他哥不會真的喜歡女的吧,可是最近他和他哥在一起沒看見他身邊有彆的女生出現啊。

嗬嗬,藏得可真好啊!連他都沒看出來。

等等等等難道是……小桃?

——媽的媽的,他要去殺人!!

胡思亂想到半夜的時候,殷刃才終於算是想明白了,陰惻惻地笑了笑,趁著他哥睡覺趴在他哥肩膀上面,含著他脖子後面的那塊嫩肉輕輕磨了磨自己的犬齒。

“反正……是你自找的。()”他惡狠狠地低聲說道。

我可從來都沒有求過你。

是你自己像是個從天而降的完美禮物一樣,非要黏在我的身邊——

怎麼趕都趕不走!

我已經給過你離開的機會了,甚至不止一次。

月亮從窗簾縫裡面溜進一絲來,他看見他哥的白發淩亂地散落在床單上,因為沉睡,那張漂亮精致的臉上顯出一點在那人清醒時絕對不會顯出的脆弱來。

月光在他白色的發頂上面投下光圈,在這一瞬間他覺得對方美得像是來拯救世人於萬千災厄的天使。

我不管,是你自己不走的,又是你自己又非要回來的!()”

他從小有的東西就很少,所以抓住了就絕不會放手。

殷刃的眼淚濕漉漉地滾落到了樓諫的領口裡面。

他猛得咬上了身下人的唇,撬開人的唇瓣將自己的舌頭伸了進去,他的吻技青澀得要命。

甚至兩人的牙齒隔著嘴唇撞在了一起,樓諫當時就被痛醒,迷迷糊糊地嘶了一聲,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TM!”

小狗崽子大半夜不睡覺,又作什麼妖。

殷刃卻摟住他後腦不準他逃,兩隻高挺的鼻尖撞上都發著酸,嘴唇是麻的。比起親吻,這更像是一場赤-裸裸的雙向的屠殺。

幼狼第一次斷奶,嘗到了血肉的鮮美味道,從此就不會再放口。

“唔,哥……”

他輕輕地喊,學著他哥之前親吻他的樣子撬開了對方蒼白的唇瓣,纏住了裡面那條柔軟的舌,儘情糾纏在一起。

他舔過他的上顎,他的唇肉,他的犬齒。

黑沉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人,終於一種深深的滿足感從殷刃的內心升了起來。

他心想。

這麼好的東西……是我的了。

彆人誰搶也不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