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忻哥。”
殷刃被他身上的味道弄得有點難受,屏住了呼吸在他的懷裡輕輕掙紮了下。
“彆……”
“怎麼有段時間不見,還和我生分起來了?”
白盛忻笑眼彎彎地看著他,揉了揉他的頭發才將人放開。
他一貫將他們兩人之間的尺度把握得正好,是那種友情之上帶著一點曖昧,但是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很過分。
剛好的卡在邊緣的界線上,讓人覺得這隻是年長者對於年幼者剛好的關愛的程度。
“沒,沒有。”
殷刃看著他臉上帶著的笑,又忍不住心軟了。
原本在心裡打好草稿,準備要說出口的話就有些說不出來了。
畢竟在母親離開之後,白盛忻是第一個主動闖入他生活,對著他示好的人。
他在他面前的表現簡直可以稱為完美無缺。
有時候殷刃也會有點自暴自棄地心想,那又怎麼樣?他可能就是下賤,就是缺愛,完全沒有辦法拒絕一個要主動對他好的人。
就算知道對方的目的可能也未必那麼單純……
但如果因為拒絕,而傷害到對方,他的內心會有很重的負罪感。
如今的白盛忻在他的眼裡還沒有做過觸及他底線的事情——那他就絕不會先轉身背叛。
雖然聽起來有些幼稚天真,但這就是殷刃的原則。
“你吃過午飯了嗎?餓不餓,我帶了之前你很喜歡的那家的冰淇淋哦。”
白盛忻笑著從身後拿出一個保溫袋來,輕輕搖了搖。
“我……”
殷刃猶豫了一下。
他想說其實他不是很喜歡吃冰淇淋,他腸胃很脆弱,不能吃任何涼的東西,不然就又會痛。
就像是上次和樓諫出去喝冰奶茶的時候一樣。
他之前說喜歡,也隻是在他的面前裝的而已,但是對方卻一次也沒發現他的不自然。
但是看著對方期待的眼神,他還是點了點頭。
“謝謝盛忻哥,我很喜歡,吃。”
“——那我幫你放進冰箱裡,你下次吃的時候從裡面拿就好了。”
說完,還不等殷刃說話,白盛忻就走向了冰箱的位置。
殷刃沒來得及攔他,快跟在他後面,心裡有點不舒服。
一打開白盛忻就驚了一下,被幾乎塞得滿滿的冰箱驚了一下。
明明是雙開門的大冰箱卻被一層層塞滿各種蔬菜,水果,飲料,半成品的料理包,還有上次做了還沒吃完的糖霜餅乾,預備下次做飯來用的調味蔥薑之類。
有一點淩亂卻儘量整潔,裡面是滿滿的生活氣息,和之前殷刃家裡總是整潔但是沒有生機的冰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是我,我最近在學習做飯……所以冰箱有點亂,讓我來就好了。”
殷刃追在白盛忻身後,隻來得及從他手裡面拿過袋子。
盯著冰箱思考了半天好容易找了個空隙把那盒小冰淇淋塞了進去。
最後結結實實摁了摁,關上冰箱的時候急得背後都出了點汗。
“哦,也挺好。”
白盛忻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自己做飯肯定是要比外面外賣的那些乾淨多啦,我們阿刃看起來的確長大了,能照顧好自己了。”
白盛忻說話慣來喜歡兜圈子,有什麼話從來都不會轉彎抹角地說。
就像是他想要的東西,他自己從不說想要,說來說去最好是要彆人主動求著他,他才肯要。
這樣越發顯得他無辜正派起來。
都是彆人看他需要非要給他的,這樣他自己又有什麼錯呢?
兩人在樓下從白盛忻最近的學生生活聊到他的訂婚對象陸明景,又聊起他最近沒有靈感,都沒有畫出什麼好看的作品來參加畫展。
眼看布穀鳥時鐘上的時間都要過了下午四點,殷刃有點坐不住了,再聊下去他哥可就要回來了!
也許是看出殷刃的心不在焉,白盛忻也就主動找了個話茬。
“說起來阿刃,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啊?”
“啊?”
殷刃沒有想到他會說這個,原本遊離在外的眼神一下子收回來,臉微微紅了。
“在洗手間裡面看見了兩套牙刷哦。”
白盛忻促狹地向著他擠擠眼。
“啊……”
殷刃諾諾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覺得他現在和他哥之間的關係也算不上是戀愛關係,就算是他倆床也上了,覺也睡了,甚至還同居了,但是怎麼說……
就是不太像是在談戀愛的樣子。
“還,還在追吧。”
他最後含糊地說。
“嗯,我看見阿刃身邊終於有人了,也很欣慰呢。但是像是你們年紀這麼小,還是不要這麼快同居的好哦。”
殷刃胡亂地點點頭,終於受不了這個尷尬的話題了,主動說道:
“盛忻哥我還是帶你去畫室看看吧,你看一下我最近畫的畫,還有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說。”
“行。”
白盛忻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也沒推辭,跟著人上了二樓的畫室。
本來他這次來找殷刃主要目的就是來拿畫的,隻是他向來都愛哄人,自然也就不能乾巴巴地拿了畫就走,所以還是在殷刃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我其實最近不僅畫了一張,還有好多,都放在畫室這裡了,盛忻哥你自己選吧。”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水砸落在玻璃花房的房頂上,劈啪作響,濺起一道道的透明水花。
天色有些暗了,殷刃將畫室的燈擰開。
暖色的燈光從溫室裡面冒出來,他心裡想的是這麼大的雨,不知道樓諫一會要怎麼回來。
“哇。”
白盛忻將原本蓋在畫作上面的白
布揭開,眼中讚歎不已。
“阿刃你最近的畫作又有很大進步了呢!我就知道我們家阿刃是個小天才。”
“嗯。”
殷刃低聲說,看了一眼窗外出神。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
綠色的裝飾樹叢也變成了油畫裡面深色的樹點,層層疊疊地壓下來。
白盛忻一張張地看過去,之前的大部分都是殷刃在遇見樓諫之前畫的,水平隨意,並且也有些良莠不齊。
最近這幾天他忙著上課,隻畫了幾張零散的小尺寸摸魚,但也就是這區區幾張也讓白盛忻目露驚奇之色。
太絕了,前後的變化太過於明顯,簡直就像是突破了某種瓶頸一樣。
並不是說殷刃原本畫的畫就不好看,但是近期的這幾張卻就像是點了任督二脈,一下子在光感形體上面有了質的提升。
他在那張樓諫改過的溪邊日出旁停下,淺淺咬住了唇。
竟控製不住地伸出手來,輕輕在畫像上點了點。
怎會,如此……
心中情緒一時波動,甚至對於畫出這些畫的殷刃都產生了幾分嫉恨。
——多麼完美的色感和繪畫本能,簡直像是怪物一樣。
——這樣的天賦,為什麼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呢?
——如果是自己的話,肯定能夠更好的運用這份才華,未來達成的成就肯定不可估量。
但是卻偏偏是落在殷刃這樣一個腦袋空空,甚至就連說話都結巴的小廢物身上,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會……
但是隻會埋頭畫畫的話,又怎麼能夠成為一名足夠成功的畫家?
白盛忻默默地在心中想著這些,於是對於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就更加理直氣壯起來。
既然對方有了這份天賦也是閉門造車,無法發揮出這份才華應有的最大優勢,那麼……還不如讓他來。
這樣倒也不算是浪費了。
理所當然地為自己的行為找補了一番,他心裡那即將將他吞噬的瘋狂嫉妒之火才稍微平息了一點。
反正,反正,這些畫後來也會被冠上他的名字。
殷刃的才華,以及那些他本應擁有的簇擁而來的榮光,最後也終將落在他身上。
看完最後幾副,他卻又看見在畫室的最角落裡面的卻還有著一副被白布蓋起來的畫像。
“嗯,這幅畫有什麼不一樣嗎?”
他走上前去,緩緩將畫布揭開。
“等,等等……”
殷刃本來在看著窗外發呆,此時聞言往前一步,還來不及阻止他,白盛忻就已經手快地將畫布揭開了,隨後眼前一亮。
這一副畫的風格和之前色彩充盈的迷蒙風景完全不同。
——巨大明亮的月亮橫貫在漆黑的空中,像是天空的槍口。美麗到甚至有些怪異,鮮紅色的血暗淡地在畫布上面流淌著彙聚成一朵朵雪堆一般的二角梅。
很刺目又慘烈的美。
就
像是繪畫者握住的並不是畫筆而是刀,一刀刀地在畫布上面劃出暗紅色的傷口。
這是樓諫的畫,是他用了幾個晚上不眠不休地一點點對著月亮畫出來的惡之花。
白盛忻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他簡直被其中蘊含的難以描述的慘烈和苦痛之感震動到失語……
“……真美啊。”
他一時之間目眩神迷,甚至就連靈魂似乎都被這幅畫像所攫取,不由喃喃出聲。
一定,沒錯!
這幅畫送去參展的話,一定能夠得獎的!
在白盛忻的想象中,不僅是有著這張畫,還有圍繞在這幅畫周圍的無數關注和一層層的閃亮榮光。
血一樣的二角梅的周圍,環繞上了一隻隻的攝像機,不停地拍攝著罪惡一樣的謀殺現場。
是了,他青年優秀畫家的名頭,一定會更加穩固的……
隻要,隻要他拿到這幅畫。
他轉身對著殷刃露出見面以來最溫柔的笑,眼中甚至還帶著感動的點點淚水。
他說:“阿刃,我想要這張。”
殷刃的臉色此時已經徹底沉了下來,他快走幾步擋在那副畫之前。
對於白盛忻,他第一次煩躁地在心中生出一股濃重的不滿……
“——不,不給你。”
他咬著唇心想,我畫的也就算了,畢竟我畫的這些畫大部分也都是些根本沒法入眼的廢物垃圾。
但哥一筆筆畫出來的畫,你也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