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孟澤說要冷靜,李明瀾也給自己冷靜的時間。
她沒有出去,一個人待在房間,她畫畫,塗鴉。
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留下孩子她的未來在哪裡?一旦沒有孩子,她和孟澤又會怎樣?
孟澤被龍正初傳染了似的,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過來。
她不理。
他繼續打。
兩天,李明瀾覺得冷靜的時間夠了,她才和他談。
“李明瀾,你考慮的怎麼樣?”
她側坐著,抬起雙腿,單手抱雙膝,蜷縮在椅子上:“孟澤我還在想我比較笨,想不通。”
“既然你想不通,為什麼不聽我的?”
“我想不通我的,我也想不通你的。”
“李明瀾,你彆鬨。”
她不鬨,她出奇冷靜,聲音比孟澤還冷,反倒他緊張著呢,她的肚子現在成了他的命脈吧。
“李明瀾,這不是你一衝動就能決定的事,如果你生下來,他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你要對他負責任。”孟澤吐一口氣,“你負得起嗎?”
“你的意思隻有我需要負責任嗎?”
“對,是我的錯,我們要亡羊補牢,而不是大錯特錯。”
她錯了,時間隻會冷靜他的思維,而不會勾動他的情感:“孟澤,這也是你的孩子,在你的心裡哪怕有半點不舍呢?有沒有?”
“有。”
寡薄的兩個字,李明瀾不相信:“你沒有,隻有我疼他。”
“李明瀾,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
結果不歡而散。
他們不隻談過一次,電話說來說去隻有一個結局。
大吵大鬨之後孟澤冷冰冰的。
李明瀾想衝著他撒一回潑,但沒經驗,她極少發脾氣,她更多的是心灰意冷。
她想聽聽孟澤說,他也喜歡這個孩子。
由始至終,她聽不到。
談什麼?有什麼好談的?冥頑不靈。
夜深,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凶猛異常,十幾秒過後,安靜下去。
萬籟俱寂。
孟澤更加聽見,心潮如大海一樣,推著浪,一浪接一浪,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他還年輕,一時沒有辦法接受李明瀾懷孕的事。
他點上煙放到嘴裡,自己抽自己一巴掌。
響亮耳光,震得耳朵嗡嗡幾下。
僥幸,那天抱著李明瀾,他心存僥幸。
十八歲之前,外公還沒有去世之前,孟澤覺得自己順風順水——
其實也不是,這個家早有裂縫,是他被蒙在鼓裡。
方盒子堆在這裡,他隻是遺漏一次,運氣花光了。
一支煙抽完。
炎熱夏季,逼得人直冒汗,風扇呼呼轉頭,隻吹到孟澤的衣角。
孟澤又點上一支煙,站累了,去拉椅子
過來。
床頭的杆子上,畫了一個李明瀾的豔紅發飾。
圖個吉利。
封建迷信。
椅子的前後腿橫在陽台和房間高差不一的地面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孟澤的人向下傾斜。
事情無非兩個結局。
第一個談不攏。
第二個麼,假設,他將來要和李明瀾住在這裡長久,以往。
有孩子她上不了大學,他一個人能扛起兩個人的日子嗎?不止兩個人,是一家三口。
李明瀾的想法,除了情緒沒有現實。
這幾天兩人生物鐘都亂了,他猜她半夜也睡不著,他再打電話過去。
她關機了。
孟澤摸著手機背面的卡通貼紙。
多幼稚,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在高中畢業的時候,就幻想過一家三口的日子。
真是荒唐。
*
第二天,李父約了朋友出去打球。
他想一想,女兒這幾天一直窩在家裡。
誌願填報結束了,學校的錄取工作正在展開。
事已至此,鬱鬱寡歡可不是良策。
李父敲敲女兒的房門:“明瀾,你幾天不出門了,要不要跟著爸爸一起去踢球?”
李明瀾腳下沉重,“嚏嗒嚏嗒”踩著拖鞋過來開門:“爸,我一會兒下去蕩秋千。”
李父笑了:“我們家明瀾還是個孩子。”他不及李母的細心,沒發現女兒的面色白了白。
李明瀾扯起笑:“爸,旗開得勝。”
李父一走,她換了衣服,下樓溜達。
她走了兩條街,到公園散步。
遠遠的,她聽見一陣歡聲笑語。
公園東側設有一個小小的兒童遊樂場,正是暑假,孩子們爭先恐後,輪不到她一個成年人去玩秋千。
她慢慢走,先是踩上彩繪的銀河,再步入漫畫海灘。
地上畫著兒童奔跑的腳丫子。
她蹲下去,用手掌去比對。
腳丫子是她的半掌大小。
她肚子裡的孩子如果落地,是不是也這麼小小的?
孩子們爬上滑梯,又跳在沙堆裡,他們踩沙子,堆城堡,滑梯上的一個男孩溜下來,雙腳踹翻城堡。
小孩子們哇哇直叫。
缺了角的城堡,不一會兒全散了。
李明瀾靠著滑梯的立柱。
小孩子太可愛,她站得越久,越舍不得肚子裡的這一個。
她的孩子留不住……他的爸爸都不要他。
沙堆裡的城堡散了,又被堆起,再被踹開。
滑梯下方堆城堡,本來就不牢固。
李明瀾的腿有點發麻,正要換個站姿。
一個小男孩抱起足球快速跑過來,他低頭,隻看自己懷裡的球,沒頭腦一樣衝,險些撞到李明瀾。
她護住肚子,連連後退。
小
男孩撞到沙堆裡,興奮地放下足球,踢起一腳,同時,揚起漫天的沙。
李明瀾立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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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說,人在危險時的表現最真實,她不想失去孩子,才第一時間護著他。
再和孟澤商量吧。
她今天下來的時候忘記拿手機,她直接向孟澤那裡跑跑兩步停下來。
不能毛毛躁躁,不能亂蹦亂跳。
她放慢步子,她自己得腸胃炎的時候,都沒有這般謹慎。
*
小豬煙灰缸裡擠滿煙頭,孟澤抽了整整一包煙,再去抽屜裡找。
沒有了。
他下樓去買。
樓梯牆上,外公繪下的壁畫落了灰塵,又被不知道哪家小孩塗上黑臉,童趣變得陰暗。
孟澤一步一步下樓。
如果外公還在,他會怎麼做呢?
外公可能捶胸頓足,他驕傲的外孫怎麼墮落至此?
女人懷孕,是他完全陌生的領域。
書是知識的海洋。
他不去買煙,轉身。
李明瀾拐過轉角,見到孟澤的背影。
她就要喊,突然止住,她跟著他走。
他腿長,步子大,頻率快。
她跟著跟著,和他越來越遠,她看著他進去書店。
*
新華書店各層樓的導航貼在醒目位置。
孟澤望著四樓的育嬰區,他上樓的步子更慢。
育嬰區的顧客,沒有像他這般年輕的,他像穿錯大人衣服的小孩,誤闖進來。
展覽架上陳列著幾本當下熱門的母嬰書。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翻了幾頁,去買單。
孟澤順手拿起這一本。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書上,不曾留意周圍,更不可能回頭看見背後的人。
樓梯口的李宜嘉側頭,抬起眼睛,當她看清孟澤的書名時,整個人呆住了。
“借過。”一個人上樓,被擋住去路。
李宜嘉立即讓開,她低著眼,扶在欄杆邊,很久很久,喘了口氣。
孟澤還在那裡看書。
她毅然抬起步子,下樓去。
*
孟澤合上書,步子越發遲緩,慢慢,慢慢到了一樓。
“孟澤。”
他一回頭。
李宜嘉又驚又喜:“真是巧,沒想到在這裡碰面了。”
孟澤點頭。
她揚了揚手上的書,《零基礎編程入門到實踐》:“我的老師也建議我報考和計算機相關的專業。”
“嗯。”
“希望我們還是校友。”
“嗯。”
李宜嘉將那本書抱在懷裡:“孟澤,我期待和你一起學習,讀碩、讀博,我給自己排滿了三十歲以前的計劃。”
孟澤沒心思討論這些。
他給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讓了路,他回頭望
。
李明瀾如果大著肚子,是不是也這樣胖胖的?她犯腸胃炎時,臉色發白,折騰幾天,下巴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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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瀾去做流產手術……也許瘦得更厲害。
那本書上講,女性流產可能造成子宮內膜損傷,影響將來的妊娠,而且增加宮外孕的風險,如果子宮內粘連,更可能導致終身不育。
假如留下那個孩子。
養家糊口需要經濟來源,他的父母之前給了一大筆錢,不過,憑這斷聯狀態,父母不會一直支持下去了。
生下孩子是壓力最大的選項,偏偏李明瀾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人。
“孟澤?”李宜嘉半天沒有等到他的話。
鬨鬨哄哄,孟澤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向邊上靠了靠,肩抵在柱子:“嗯。”
李宜嘉抓著編程書:“我們九月能再見。”
她轉身,背向孟澤時,卸下笑臉,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她死死抓著書,把書頁抓皺。
她去收銀台排隊,結賬,之後又看見。
孕婦一個人,沒有丈夫,她小心翼翼地攀著扶手,撫摸肚子。
孟澤早走了。
李宜嘉收回視線,發現自己白得透明的手背泛著發青血管。
她微微放鬆。
大學,是她的開端。
她從報考專業到報考院校,走了一個急轉彎。
不僅孟澤接到幾所高校的電話,李宜嘉也是,她是全省理科第六名。
母親念叨,北方冷,非要她留在本市,去讀建築學。
李宜嘉隻有一次忤逆過母親。
高二期末,高三分班之前,她擅自選了物理班。
母親大發雷霆,逼她改選化學,要她去當醫生。
後來麼,母親得知小姨丈夫在房地產公司,風生水起,這才讓她讀物理。
選報誌願時,母親指定學校,指定專業,拿了準考證號和密碼,登錄網站,提交誌願。
李宜嘉站在邊上,成了局外人。
建築學需要美術基礎,她隻懂寫字。
從母親認定建築學開始,這個專業就成了她的噩夢。
她向班主任求助。
經老師勸說,嘉母同意女兒報考計算機專業,但她堅持女兒留在本市。
李宜嘉想了想:“媽,高三下半學期來了一個轉學生,他回去原來學校高考,考了個狀元。”
“是他搶了你的年級第一名?”
“我第一次遇到這麼強勁的對手,媽,我要超越他。”她不能說,她想去追趕。
她的母親不允許她落後。
嘉母笑了:“嘉嘉,我知道,你遇強則強,他報考哪裡呢?”
“北方。”
“嘉嘉,我很鼓勵你在校園裡結識優秀的男孩,他能奪得個狀元,是有本事。”嘉母歎氣,“不說北方冷,你一個人在那裡,人生地不熟,遇到什麼事情,沒人替你出頭。”
“我是去上大學,又不是去走江湖,我不需要彆人替我出頭,將來我自己就能出人頭地。”
嘉母這才鬆口。
李宜嘉選了和孟澤相同的第一誌願。
然而,孟澤,他怎麼對得起他的狀元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