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老宅子。

顧昭一路牽著紀蘇回到自己房間,幫他取下背上的小書包。

片刻後，保姆敲響房門：“小少爺，您吩咐的晚餐送來了。”

顧昭應聲：“進來。”

保姆端著餐盤走進來,將晚餐放到桌子上：“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沒了。”顧昭拉開椅子,示意站在旁邊的紀蘇,“先吃點東西。”

紀蘇聽話地坐上椅子：“謝謝顧昭哥哥。”

知道他還沒吃晚飯時,顧昭就提前讓廚房準備一份晚餐,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來做的。

不過紀蘇人小胃口也小，沒吃一會兒L就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

顧昭抽了張紙巾,毫不嫌棄地伸手擦去他唇畔沾的食物殘渣。

紀蘇乖乖仰著臉,一雙漂亮剔透的大眼睛裡滿含期待：“顧昭哥哥，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顧昭動作一頓，提醒道：“今晚沒打雷,也沒下雨。”

“我知道呀……”紀蘇抿了下唇，軟乎乎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撒嬌,“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嘛？”

顧昭垂下眼睫，好幾秒後才勉強答應：“可以。”

“謝謝哥哥！”紀蘇笑得很甜,從椅子上跳下去，一下子撲進他懷裡。

顧昭下意識張開胳膊,嘴裡還要說著條件：“但是不可以抱著我睡,太熱了。”

紀蘇滿口答應：“好的！”

洗完澡,他換上顧昭的睡衣,非常自覺地爬到床裡側躺下。

顧昭冷不丁地開口問道：“你覺得顧家怎麼樣？”

“我覺得顧家很好啊。”紀蘇翻過身，小聲念叨著,“爺爺很好，奶奶很好，顧叔叔和阿姨也很好,大家都很好。”

“嗯。”顧昭沒什麼情緒地應了一聲，好像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滿意。

紀蘇眨巴眨巴大眼睛，身體一點點朝他挪過去。

顧昭察覺到了，眼睛依舊看著天花板。

紀蘇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眉眼彎彎地補充道：“最好的當然還是顧昭哥哥！”

顧昭唇角不自覺上揚，又被他強行按捺下去，繼續問道：“那你想不想留在顧家？”

紀蘇用軟軟嫩嫩的臉蛋蹭了蹭他的肩膀：“想呀。”

“真的嗎？”顧昭側過臉，“我的意思是，一直留在顧家，不回紀家了。”

紀蘇懵懵地問道：“永遠都不能回家了嗎？”

“從今以後，你可以把顧家當成你自己的家。”顧昭循循善誘道，“以後我們就可以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寫作業一起玩，晚上還能一起睡覺。”

紀蘇顯然沒有思考過這種可能性，腦子還沒轉過來。

顧昭側過身，和他臉對臉挨得很近：“你不想天天跟我在一起嗎？”

“想，可是……”紀蘇神色猶豫，“可是爸爸不會同意我留在這裡的。”

“

隻要你想留下來，外公會幫我們解決所有問題。”顧昭執著地問道，“紀蘇，你想留下來嗎？”

徹底脫離自己的家，這個決定對於一個七歲的小孩子來說，實在是很困難。

“你爸對你不好，但我會對你好。”顧昭沒有氣餒，繼續勸說道，“在顧家，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敢打你罵你，也沒有人敢不給你飯吃。”

紀蘇不由動搖了：“真的嗎？”

“真的。”顧昭握住他的手，語氣鄭重地承諾道，“我會一直保護你。”

紀蘇年紀尚小，但他已經隱約懂得了承諾的分量。

在他心裡，顧昭說過的每一句話最後都做到了。

顧昭沒有催促，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紀蘇忽又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但是萬一媽媽回來接我，找不到我怎麼辦？”

“我們可以先聯係她，告訴她你在這裡。”顧昭似乎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語氣冷靜地分析道，“如果有一天你媽媽真的回來接你，我又不會攔著你，不讓你去。”

“嗯！”紀蘇對此深信不疑，“我媽媽一定會回來接我的。”

顧昭捏了捏他的手心：“那就這麼說定了？”

紀蘇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說定了。”

顧昭摸到他的小手指，用自己的手指勾了勾。

紀蘇立即反應過來，勾著手指晃了晃：“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顧昭笑了：“怎麼還多了句台詞？”

“我自己加的。”紀蘇彎起眼睛，笑容可愛又得意，“如果顧昭哥哥不遵守承諾，就會變成小狗！”

“那要是你不守承諾，就罰你變成小貓。”顧昭捏了捏嫩嘟嘟的臉頰肉，“紀小貓，先叫一聲給我聽聽。”

紀蘇臉頰被捏得變形了，說話有點漏風：“我才不要學小貓喵喵叫……”

兩人在床上打鬨了好一會兒L，等紀蘇玩累了，就抱著顧昭的胳膊沉沉地睡去了。

顧昭看著那張熟睡的小臉，深呼吸一口氣，伸手關掉了最後一盞台燈。

黑暗襲來，他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心跳也不受控製地加快了。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聲囈語，睡夢中的紀蘇將他抱得更緊了。

顧昭悄悄呼出一口氣，跳動的神經逐漸平息下來。

*

從那天起，紀蘇就留在了顧家。

對於顧家突然多出一個男孩這件事，起初外界猜測可能是顧家的私生子，後來顧老爺子對外公開宣布，紀蘇是他認的乾孫子，種種謠言才不攻自破。

事實上，顧家人也確實把紀蘇當成了自家的孩子。

紀蘇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和其他孩子一模一樣，還有一間專屬於自己的臥室，雖然大多數晚上，他都是在顧昭床上睡下的。

就像顧昭所說的那樣，從小學開始，他們每天一起上學放學，回家後一起寫作業，寫完作業一

起玩()，玩累了就抱在一起睡去。

顧昭將自己所有的耐心都給了紀蘇?()，顧家人有時候會打趣他，小小年紀就這麼會照顧人，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如此日複一日，洋娃娃變得越來越漂亮，也變得越來越依賴他。

天知道顧昭有多麼享受這種依賴，最好紀蘇的眼睛裡永遠隻看得見他一個人。

時光打馬而過，兩人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高中學校離顧家老宅子比較遠，顧老爺子在學校附近給他們買了套三室兩廳的房子暫住。

兩人本來是一人一間房，但紀蘇習慣了跟顧昭一起睡，自己的房間便形同虛設了。

高一開學後，學生進入自由選課階段，除了語數英必學科目，紀蘇選擇了物理方向，顧昭則選了曆史方向。

選擇不同方向的學生，主課一起上，副課走班上，顧昭的嚴防死守開始出現裂縫。

紀蘇在上副課時，認識了一個新的朋友。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除了顧昭以外，紀蘇真正意義上交的第一個好朋友。

顧昭對此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隻不過看向喬錦的眼神冷嗖嗖的。

喬錦有些摸不著頭腦：“蘇蘇，顧大校草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啊？”

顧昭一進附中就成了論壇高票選出來的校草，不過顧大校草性格高冷，毫不憐香惜玉，向他表白示好的女生無一不慘遭拒絕。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顧大校草隻可遠觀而不可親近也。

紀蘇用書擋住嘴巴，悄聲回道：“沒有啊，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就……”喬錦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抽象的感覺，“算了，當我沒說吧。”

最後一節課結束，兩人抱著書往教室外走。

顧昭在另一棟教學樓上課，紀蘇本來打算等他一起去食堂吃晚飯，結果收到了微信消息。

顧昭：[老師拖堂，你先自己吃點東西墊墊。]

紀蘇：[好的，那我在食堂等你哦。]

“咦？”喬錦好奇地湊過去，“蘇蘇，你們班主任不收手機嘛？”

“收的。”紀蘇將手機揣回兜裡，“但是顧昭怕聯係不到我，所以就偷偷帶了。”

“不是吧，你們倆全天除了上副課，其他時間幾乎都待在一起。”喬錦難以理解，“就分開這麼一小會兒L，他也不放心？”

紀蘇覺得很正常：“對啊，萬一有什麼意外情況，他聯係不到我會很擔心的。”

“好吧。”喬錦無話可說了，“那我們先去食堂吧。”

紀蘇在學校裡一向是跟顧昭成雙成對出現，這會兒L單獨現身食堂，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小喬……”紀蘇察覺到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小聲問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喬錦仔細看了他一眼：“沒有啊。”

紀蘇疑惑道：“那大家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盯著你看，當然是

() 因為你好看呀！”喬錦頓了頓，“等等，你該不會不知道你在學校裡的人氣有多高吧？”

“我？”紀蘇指著自己，“我人氣哪裡高了？”

“當然高了！”喬錦毫不猶豫地回道，“據我觀察，其實你的人氣比顧昭還要高點！”

紀蘇失笑：“這不可能。”

“真的，我沒騙你。”見他不相信，喬錦又補充道，“不過你的桃花嘛，都被顧昭這座移動的大冰山給擋得死死的。”

紀蘇：“……”

喬錦還想再說什麼，被他岔過話題：“小喬，我們先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兩人打完飯，端著餐盤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紀蘇剛一坐下，就聽見有人叫他：“紀蘇……”

紀蘇抬起臉，發現自己不認識對方，但還是禮貌地回應道：“你好。”

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子紅著臉，手裡捧著一個精致的粉色盒子：“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請你收下！”

紀蘇有點茫然：“我們認識嗎？”

女孩子的臉更紅了，結結巴巴地回道：“不認識，但是我、我我喜——”

“紀蘇。”關鍵時刻，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打斷了女孩子的話。

紀蘇扭過臉：“你終於下課啦！”

顧昭笑了下，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不是讓你先吃嗎？”

“我本來是準備先吃的，不過……”紀蘇重新看向面前的女孩子，“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

顧昭也掀開了眼皮子，冰冷刺骨的視線落在對方臉上。

女孩子咬了咬牙，將禮物放到桌子就要離開。

“等等。”顧昭叫住了她，伸手拿起盒子遞過去，“東西忘了。”

女孩子鼓起勇氣回道：“這是……這是我送給紀蘇的禮物。”

顧昭垂下視線，語氣征詢似的：“你要嗎？”

紀蘇搖了搖頭：“不要。”

顧昭直接將盒子扔進女孩的懷裡，對方手忙腳亂地接住後，抱著禮物匆匆跑開了。

全程圍觀的喬錦攤了攤手，意思不言而喻。

顧昭若無其事地落坐，修長的胳膊順勢搭在紀蘇身後的椅背上。

喬錦立即低下頭，作眼觀鼻鼻觀心狀。

開玩笑，他可不想被顧大校草眼裡的冰刀子給紮死。

*

晚上九點半，晚自習鈴聲響起來。

紀蘇懷裡抱著幾本書，走出了教室。

顧昭單肩背著自己的書包，一隻手拎著他的書包，另一隻手還要摟著他的肩膀。

回到家後，兩人並肩坐在書桌前寫作業。

寫到一半，顧昭起身去客廳，切了盤水果，又泡了杯熱牛奶，一起端回書桌前。

紀蘇的注意力還在試卷上，一時顧不上吃水果：“等會兒L，我寫完這題再吃。”

顧昭拿起半顆草莓：“張嘴。”

紀蘇下意識張嘴咬住

草莓，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腔裡爆開。

顧昭一連喂了好幾顆，覆著薄繭的指腹不經意間擦過柔軟濕潤的唇瓣，忍不住稍加施力。

“嗯嗯……”紀蘇偏過腦袋，“不吃了。”

顧昭收回手，將汁水淋漓的手指放進嘴裡，吮吸了一下。

寫完作業後，紀蘇去浴室裡洗了個澡。

很快，他穿著睡衣走出來，濕漉漉的黑發搭在額前，發梢往下滴著水，在瑩白如玉的肌膚上留下幾道清晰可見的水痕。

但他完全沒有理會，徑直走到床尾坐下。

顧昭拿起搭在床頭櫃上的毛巾，駕輕熟路地給他擦頭發。

“等等……”擦著擦著，紀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天在食堂的那個女孩子，本來是要跟我表白嗎？”

顧昭手上動作一頓：“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紀蘇仰起臉，“顧大校草以前不是經常收到女孩子的告白嗎？”

顧昭語氣平靜：“你也說是以前。”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真的沒有收到過正式的告白哎。”紀蘇開玩笑道，“對了，今天小喬還說，是因為你擋了我的桃花呢。”

顧昭不動聲色地反問道：“你也覺得是這樣？”

“當然沒有。”紀蘇彎起唇角，“你看我像是那種重色輕友的人嗎？”

“不像。”顧昭雙手往下滑，隔著毛巾捧起他的臉，“紀小貓，你還小，還沒到可以談戀愛的時候，知道嗎？”

“我才不小。”紀蘇微微皺了皺鼻尖，“再過幾個月，我都成年了。”

顧昭盯著他的眼睛：“那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就想談戀愛？”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紀蘇一本正經地回道，“我現在隻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爭取考上A大建築係。”

顧昭笑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真乖。”

擦乾頭發後，兩人躺上床，關燈準備睡覺。

紀蘇小時候喜歡掛在顧昭身上睡覺，長大後試圖糾正自己的睡姿，可惜成效不大。

每次睡前明明老老實實，一覺醒來又八爪魚似的趴在了對方身上。

紀蘇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夢遊症，今晚特意背對著顧昭睡下，希望明早醒來時，依然可以保持這個姿勢。

聽見耳畔的呼吸聲變得綿長起來，顧昭緩緩睜開雙眼。

他伸出胳膊，將背對自己的人輕輕翻過身來，再摟進懷裡。

月色如銀，顧昭就著窗外的月光，深深凝視著懷裡沉睡的人。

好半晌後，他在紀蘇額前落下一吻，無聲地吐字：“你是我的。”

他親手養大的花，怎麼可能允許他人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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