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沙沙的雨聲,將外界所有的嘈雜都隔絕開來。

紀蘇望進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裡，那裡面好似藏有驚濤駭浪，洶湧得足以將他淹沒。

“嗡嗡嗡”,放在兜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紀蘇恍然回神,想借機抽回自己的手：“我、我先接個電話。”

顧昭不輕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指,鬆開大手。

“謝謝……”紀蘇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試圖掏出褲兜裡的手機,手卻不聽他的使喚。

顧昭垂下視線,伸出一隻手。

大手探入休閒褲兜裡,那一層薄薄的布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手心與大腿貼在一處，燙得紀蘇又顫了一下。

“嘖……”顧昭意味不明地輕嘖一聲，修長有力的手指夾著手機取出來,按下接聽鍵,放到他手裡。

紀蘇舉起手機：“喂，你好。”

“蘇蘇,是我！”電話那頭傳來喬錦的聲音，“音樂社的事結束了嗎？”

紀蘇應聲：“嗯，結束了。”

“那你怎麼還不回來啊？”喬錦頓了頓，突然提高音量，“你該不會又去顧昭家了吧？”

紀蘇：“……”

他和顧昭之間的距離很近，手機聽筒裡的聲音又大,會清晰地傳到對方耳朵裡。

紀蘇將手機拿遠了點：“沒有小喬，我馬上就準備回宿舍了。”

“那就好。”喬錦的聲音放鬆下來，忍不住又絮絮叨叨，“反正顧大校草肯定對你沒安好心，你千萬記得——”

紀蘇心裡一咯噔,急忙打斷道：“小喬，我先掛了，回宿舍再說。”

說罷，也不管喬錦在電話那頭吱哇亂叫，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音樂教室裡重新變得安靜，紀蘇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沒安好心？”顧昭雙手撐在他的身體兩側，“說說，我怎麼沒安好心了？”

紀蘇偏過臉，小聲辯解：“不是……你聽錯了。”

“說的沒錯，我就是對你沒安好心。”顧昭笑了一下，“不相乾的人都看出來了，你怎麼就不懂呢？”

“我……”紀蘇不知該回些什麼好，隻能生硬地轉移話題，“我餓了。”

顧昭又盯著他看了幾秒，直起腰身，暫且放過了他：“走吧，去吃晚飯。”

紀蘇從鋼琴上跳下來，又回過頭確認鋼琴的安全。

“放心，光憑你那點重量弄不壞鋼琴。”顧昭氣定神閒道，“真弄壞了，我會賠。”

紀蘇抬眸瞪了他一眼：“好端端的鋼琴，非要把它弄壞做什麼？”

顧昭又笑了一聲：“那可說不準。”

見鋼琴完好無損，紀蘇沒繼續糾結這個問題，邁開腳步往門口走。

關掉音樂教室的燈，將門鎖起來，兩人走出社團基地。

紀蘇站在走廊上，伸手去接簷下的雨。

顧昭站在他身旁，撐開黑傘：“走吧。

”

兩人一起步入雨幕中()，朝食堂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劈裡啪啦地砸在傘面上，但大手穩穩撐著的那把黑傘，始終將紀蘇牢牢籠罩在傘下。

走了一會兒，紀蘇無意間發現傘在朝自己這邊傾斜，顧昭的半邊肩頭都被雨淋濕了。

他悄悄抬起手，將傘推向另一邊。

顧昭側眸望向他：“怎麼了？”

紀蘇輕聲回道：“你都淋濕了。”

“沒事。”顧昭淡淡道，“反正回去要洗澡。”

紀蘇好心提醒道：“會感冒的。”

顧昭腳步一頓：“你是在關心我嗎？”

“是啊。”紀蘇脫口而出，對上他的眼神，又補充道，“作為朋友，互相關心是應該的。”

“哦。”顧昭收回視線，“那你就繼續關心吧。”

紀蘇：“……”

這人怎麼這樣啊？

去食堂吃完晚飯後，顧昭照例將人送到宿舍樓下。

“我回去了。”紀蘇停住腳步，“你回宿舍後，記得快點洗澡。”

顧昭應下：“好。”

紀蘇看著那張英俊深邃的臉，想說點什麼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終隻是朝他揮了揮手：“回去路上小心。”

顧昭站在路燈下，目送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放下撐傘的手，將黑傘收了起來。

*

紀蘇回到宿舍，室友們都在打遊戲。

喬錦打完一局後，湊過去問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我話都還沒說完，你怎麼匆匆忙忙就掛斷了電話？”

紀蘇無奈道：“因為你口中那個不安好心的人，當時就在旁邊。”

“臥槽！”喬錦驚呼一聲，隨後又壓低了嗓音吐槽，“顧大校草怎麼無處不在？”

紀蘇：“我也想知道……”

喬錦追問道：“他去音樂社乾嘛？”

紀蘇如實回答：“給我送傘。”

“送傘？”喬錦驚詫道，“顧昭這麼貼心的嗎？”

紀蘇不想再說更多，直接換了個話題：“今天學姐找我，是要我代表音樂社在文化節上彈鋼琴。”

“真的假的？”喬錦果然激動起來，“文化節哎！蘇蘇你太厲害了！”

李由摘下耳機：“什麼文化節？”

“蘇蘇要在文化節上表演鋼琴曲！”喬錦挺起胸膛，語氣驕傲得像個兩百斤的胖子。

雖然並不關注文化節，趙子雲還是鼓起掌來：“哇塞！聽起來就好厲害！”

“恭喜恭喜！”李由接過話，“紀蘇，到時候我們一定會去現場給你加油的！”

“謝謝你們。”紀蘇道過謝，拿起桌上的手機給顧昭發消息。

紀蘇：［到宿舍了嗎？］

顧昭：［剛到。］

紀蘇：［好。］

紀蘇：［那你快點去洗澡，彆真感冒了。］

顧昭：［感冒了，你

() 會照顧我嗎？］

紀蘇：［當然會。］

紀蘇：［但是感冒很難受的，你不要感冒。］

顧昭：［嗯。］

紀蘇：［去洗澡吧。］

剛發完這條消息，他就收到了一條微信好友申請。

紀蘇仔細看了眼，點擊了同意。

七月：［學長你好，我是林妍學姐介紹來的舞蹈社成員，我叫韓萌～］

七月：［學長可以叫我萌萌哦～］

紀蘇：“？”

他看著對話框裡的文字，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

原來他們學校就有叫萌萌的女孩子……

紀蘇：［你好，我叫紀蘇。］

七月：［嗯嗯我知道噠！］

七月：［之前有幸聽學長談過那首鋼琴曲，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紀蘇：［謝謝。］

七月：［我已經編好了舞蹈，明天我們一起排練下可以嗎？］

紀蘇：［好的，明天下午後我都有空。］

七月：［明天下午兩點可以嗎？］

紀蘇：［可以。］

七月：［好噠，那就跟學長不見不散了！］

結束聊天後，紀蘇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對方的微信備注改成名字。

*

第二天是周六，紀蘇早上起床後畫了會兒圖，吃完午飯就去音樂社了。

音樂社沒人在，他掀開鋼琴蓋子，眼前不禁又浮現出昨晚發生的一幕幕。

這間音樂教室，這架鋼琴，都承載了太多不該承載的東西……

“學長！”正愣神間，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脆生生的女聲。

紀蘇轉過身：“你好。”

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子笑吟吟道：“學長你好早，我沒遲到吧？”

“沒有。”紀蘇微微一笑，“我也才剛到不久。”

韓萌放下書包：“那我們開始吧，學長。”

紀蘇坐到鋼琴前：“我直接開始彈嗎？”

韓萌簡單做了幾個熱身動作：“學長你先看看我編好的舞蹈吧。”

紀蘇問道：“不需要我伴奏嗎？”

韓萌新奇道：“學長你可以一心二用嗎？”

“這首曲子可以。”紀蘇解釋道，“練過太多遍了，比較熟悉。”

韓萌甜甜笑道：“那就太好了。”

鋼琴音符傾瀉而下，韓萌踩著節拍開始跳舞。

《LookForward》這首鋼琴曲名為期望，但其實曲子裡並沒有包含太強烈的期盼，整首曲子都是平靜和溫暖的，如同春日裡融融的陽光，給人以希望。

隻是，彈琴的人賦予了絲絲縷縷的孤寂感。

而韓萌的編舞，精準地抓住了這一絲情緒。

一曲畢，舞蹈也絲滑地結束了。

紀蘇真心實意地誇讚道：“你跳得很好。”

“謝謝學長。”韓萌

抬手擦了擦額前的汗，“但是學長的琴聲，才是我的靈感來源。”

紀蘇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她：“擦擦汗。”

韓萌接過紙巾：“謝謝，學長好貼心哦。”

紀蘇：“不用客氣。”

“剛才我又想到了新的動作，所以還要再調整一下編舞。”韓萌看著他，“學長可以幫我再合一遍嗎？”

紀蘇點頭：“沒問題。”

排練完後，已經是傍晚了。

韓萌邀請道：“學長，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飯嗎？”

紀蘇委婉地拒絕道：“不好意思，我待會兒還有彆的事。”

“好。”韓萌朝他笑道，“那就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吧！”

回宿舍的路上，紀蘇心裡隱隱覺得今天好像少了點什麼。

手中握著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看向手機屏幕，點進微信。

顧昭：［吃晚飯了嗎？］

紀蘇：［還沒，剛練完琴。］

顧昭：［再忙也要記得吃晚飯。］

紀蘇微微蹙了蹙眉，終於知道少了點什麼。

今天一整天，顧昭都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紀蘇：［你也是。］

顧昭：［我吃不下。］

紀蘇：［怎麼了？］

顧昭：［好像發燒了。］

紀蘇心頭一緊，指尖飛快地打字。

紀蘇：［去醫院了嗎？］

紀蘇：［是不是昨晚淋雨淋感冒了？］

顧昭：［沒去醫院。］

顧昭：［沒事。］

紀蘇：［那你吃藥了嗎？］

顧昭：［沒有藥。］

紀蘇：［可以叫外賣跑腿買藥。］

顧昭：［懶得叫。］

紀蘇快被這人打敗了，急得差點跺腳。

紀蘇：［你在宿舍裡嗎？］

顧昭：［不在，回家了。］

紀蘇：［好，你先休息。］

紀蘇調轉方向，直接往校醫務室走去。

買了一大包的藥，他打車前往顧昭家，又在小區附近買了熱粥，一起帶上去。

熟練地按下大門密碼，紀蘇推門而入。

客廳裡開了一盞燈，顧昭躺在沙發上，由於身材太高大，一條長腿還支在地上。

“顧昭。”紀蘇輕聲喚道，“你還好嗎？”

顧昭拿下蓋在臉上的手，朝他看過去：“你怎麼來了？”

一開口，嗓子是啞的。

“我給你買了藥，你得先吃藥。”紀蘇走過去，將藥和粥放到茶幾上，“明早還不退燒的話，就要去醫院了。”

顧昭眼神跟著他移動，一言不發。

紀蘇停在沙發前，蹲下身子：“昨晚你是不是沒聽我的話，回去沒有立刻洗澡？”

顧昭回道：“聽了。”

“那怎麼會發燒呢？”紀蘇蹙起眉心，抬手摸向他的額頭，被

高溫燙得指尖一縮。

下一秒，灼熱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你擔心我？”顧昭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可能是因為發燒，漆黑的眼瞳比往常更亮了些，像是被水洗過一樣。

紀蘇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強裝鎮定：“你是因為我才發燒的，我當然擔心你。”

如果不是為了給他送傘，還把傘傾斜到他這邊，顧昭也不會生病了。

顧昭繼續盯著他：“隻是這樣嗎？”

“還有……”紀蘇垂下眼睫，“你是我的朋友，我肯定會擔心你的。”

“你對所有的朋友都這樣嗎？”顧昭用指腹摩.挲著他的手背，“買藥送上門，親自照顧。”

“是……”紀蘇覺得手背上那塊皮膚火辣辣的，試著抽回自己的手。

顧昭鬆開手，重新蓋回臉上：“雖然不是我想要的回答，但你能來，我很開心。”

紀蘇抿了下唇：“我去給你倒杯水。”

他端著溫水回到沙發前，扣下退燒藥丸：“先吃退燒藥。”

顧昭坐起上半身，就著他的手去吃藥丸。

滾燙的唇碰觸柔嫩的手心，更燙的大舌探出來，在手心上濕漉漉地舔過。

紀蘇觸電般縮回手，耳朵紅了。

顧昭喝了一口水，吞下藥丸。

“再吃點粥吧。”紀蘇打開保溫袋，“還是熱的呢。”

“你也沒吃吧？”顧昭接過勺子，“一起吃。”

兩人分食了熱粥，紀蘇收拾了一下茶幾，催促道：“你快去床上睡，在沙發上睡更會著涼。”

顧昭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搖晃了一下。

紀蘇條件反射地一把扶住他，將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我扶你進去。”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顧昭唇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紀蘇艱難地扶著人走進臥室，放到床上躺好，拉起薄被：“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學校了。”

顧昭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今晚可以不走嗎？”

紀蘇咬了下唇：“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顧昭手上力道鬆了，慢慢往下滑去，“不用管我，你回去吧。”

紀蘇沉默了幾秒，到底還是沒能放得下心：“你先睡吧，今晚我睡沙發。”

萬一夜裡高燒，沒人照應太危險了。

紀蘇走進浴室裡，準備洗個澡。

他手裡拿著白襯衫，大腦不受控製地想起顧昭說過的話，耳根又火燒火燎起來。

他想扔了這件白襯衫，但是又不想光著走出去，隻能安慰自己反正洗乾淨了。

洗完澡後，紀蘇走出浴室，直奔沙發。

“上來睡吧。”顧昭側過身體，“沙發上睡不舒服。”

“不用了。”紀蘇拒絕道，“你家沙發我睡得挺舒服。”

“怎麼？”顧昭嗓音低啞，語氣略帶一絲自嘲，“我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怕我對你做什麼不成？”

紀蘇：“我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了。”顧昭翻回去，“不勉強你。”

時間還早，紀蘇沒有睡意，坐在沙發上玩了會兒手機。

十一點左右，他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床邊，伸手去貼顧昭的額頭，感覺溫度好像降了一點。

顧昭雙眸閉闔，也許是貪涼，無意識用額頭蹭了蹭他的掌心。

紀蘇心下一軟，眼神也軟了下去。

平常看起來無堅不摧的人，仿佛永遠能將一切牢牢掌控在手裡，一旦生病了，也會變得這樣脆弱。

“冷……”顧昭低喃了一聲。

“冷嗎？”紀蘇回過神來，將被子往上拉，結果卻被他一把抱住了。

儘管隔著被子，男生身體的溫度還是清晰地傳遞過來。

紀蘇隻能小心地躺到一邊，任由對方抱著自己。

但很快，他覺得顧昭的體溫好像越來越高了，燙得嚇人。

“顧昭……”紀蘇小聲喚道，“我覺得你還是去醫院吧。”

下一瞬，顧昭睜開雙眼，眸底燃著兩簇火光。

紀蘇嚇了一跳，本能地掙紮起來。

“彆動。”顧昭低低開口，嗓音好像比剛才更啞了些。

紀蘇身體一僵，臉瞬間就紅透了。

不是生病了嗎，生病的人怎麼還能這麼地……

生龍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