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蘇逃回浴室裡,迅速反鎖上門，靠在門板上平複慌亂的心跳。
他從沒見過顧昭用剛才那種眼神看著他，實在是太凶了。
是因為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見了他的身體,所以才會生那麼大的氣嗎？
“篤篤”,身後突然傳來兩下敲門聲。
紀蘇嚇了一跳,轉身離開玻璃門往後退去。
“你要的衣服。”門外傳來顧昭的說話聲，隔著一層磨砂玻璃,嗓音啞得像是被煙熏火燎了似的。
“不、不用了！”紀蘇抵著洗手台,手指抓住邊沿,“我發現我的襯衫好像也可以穿……”
如果這時候放顧昭進來,對方會不會把他按在浴室裡打一頓？
門外沒有任何動靜，過了好一會兒，那道高大的身影離開了。
紀蘇頓時鬆了一口氣,立即抓起白襯衫往身上套。
由於太過緊張,細長的手指有點發抖，扣了好半天才扣好全部的扣子。
又等了幾分鐘,紀蘇輕手輕腳地打開浴室門，猝不及防又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
原來顧昭並沒有走遠，就靠在轉角的牆上等他。
“那個……”紀蘇一點點往外挪，“我洗好了，我先睡了。”
顧昭薄唇緊抿，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死死盯著他。
紀蘇又一陣心驚肉跳,加快腳步往沙發處走去。
顧昭閉了閉眼眸，強行將體內張牙舞爪的野獸壓製回牢籠，邁開沉重的腳步走進浴室。
浴室裡的水汽還沒散開，他常用的沐浴露裡混含著一股清爽好聞的幽香，空氣裡又濕又熱,尚未平息的血液再度失控地奔湧起來。
“啪嗒”一聲，顧昭關上了浴室門。
那邊紀蘇坐在沙發上，聽見浴室裡又傳來水聲，不由感到有點奇怪。
顧昭之前不是已經洗過澡了嗎，為什麼又洗一次？
但紀蘇也沒多想，本來打算看個學習視頻，眼皮子卻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昨晚失眠到大半夜，今天又上了一整天的課，精神還時刻高度緊繃著，這會兒身心都很疲倦。
顧昭再次走出浴室時，便見人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雙白生生的長腿搭在沙發邊沿，姿勢隨意，睡得毫無防備。
顧昭走過去，俯下身，炙熱的大手貼在柔嫩的膝彎處，輕輕鬆鬆就將人抱了起來。
“嗯……”懷裡人被燙得瑟縮一下，發出小貓一樣的哼唧聲，卻沒醒過來。
顧昭走到床邊，將人放到床上，就著俯身的姿勢盯著那張漂亮的臉看。
倘若紀蘇此刻醒過來，準又會被那道眼神嚇得心跳加速。
良久後，顧昭緩緩直起了腰身。
獨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那些年，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忍耐。
好比饑腸轆轆的野獸，餓得越是厲害，吃進肚子裡的那一霎那，亦會獲得無可比擬
的滿足感。
在此之前，他會耐心等待，等待享受極致的那一刻。
*
次日是周五，紀蘇一早醒來，就收到了設置的手機日曆提醒。
時間過得飛快，明天就是中考的日子了。
吃完早餐，回學校的路上，紀蘇給紀琛發了條消息。
紀蘇：［明天就要考試了，加油。］
對面回得飛快，像是特意在等他的消息。
紀琛：［好的哥，我會加油的！］
紀蘇：［這幾天要休息好，注意飲食清淡。］
紀蘇：［不要緊張，以你的水平正常發揮就好。］
紀琛：［我知道啦，謝謝哥關心！］
紀琛：［哥，你一個人在外面也要照顧好自己！］
紀蘇：［好。］
紀琛：［對了，之前說好等我考完就可以去A大找你，哥不要忘記哦！］
紀蘇：［嗯，沒忘記。］
顧昭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跟誰發消息？”
“我弟弟。”紀蘇微一停頓，“同父異母的弟弟。”
“嗯。”顧昭應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多大了？”
紀蘇收起手機：“上初中了。”
當年爸爸和媽媽離婚後，沒過多久又跟秦阿姨再婚，很快紀琛就出生了。
那時候他就知道了，人心真的很容易變。
回到學校，兩人分開去上課。
紀蘇拿不準經過昨晚那件事，顧昭有沒有認清他不是萌萌的事實，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問，忍不住又糾結起來。
“蘇蘇，你又在發呆了。”喬錦輕輕掐他的胳膊，“你今天不老實交代清楚，我就——”
紀蘇回過神來，遲疑地問道：“小喬，你說一個人的性向，有可能突然改變嗎？”
“啊？性向是天生的啊。”喬錦頓了一下，補充道，“不過如果對象是你，掰彎一個直男還是soeasy的。”
紀蘇：“……”
“等等！”喬錦腦海中靈光一現，“你說的是不是顧昭？顧昭是不是被你掰彎了？”
紀蘇被他的聯想能力驚到了，但還是否認道：“沒有這回事。”
顧昭喜歡的人是萌萌，萌萌是女孩子，怎麼能算是被他掰彎呢？
“我就知道我的直覺從沒出過錯，顧昭看你的眼神就是很不對勁！”喬錦自顧自地激動起來，“顧大校草對你簡直占有欲爆棚，恨不能把你周邊二米之內活的生物都給驅逐出境！”
“哪有那麼誇張？”紀蘇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小喬，你彆瞎猜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喬錦做了個封鎖嘴巴的手勢。
紀蘇沉默了幾秒，開口道：“小喬，我是真心把他當成朋友的。”
他很珍惜接受到的每一份善意，更珍惜每一個對他好的人。
“可他卻未必抱著和你一樣的想法。”喬錦搖了搖頭，忍不住
提醒道，“反正蘇蘇，你以後在他面前得小心點。”
以顧大校草那種性格，要真看上了誰，不論是男女是女，必然會不擇手段地將對方搞到手。
紀蘇有點茫然：“怎麼小心？”
“就是注意下肢體距離，還有儘量彆在他面前露出腿啊腰啊這些部位。”喬錦細細指導道，“尤其是腿，你可千萬彆在他面前穿短褲什麼的。”
紀蘇：“……”
昨天晚上，他好像該露的不該露的全都露了……
“不會的。”紀蘇打了個激靈，選擇堅持自己的觀點，“顧昭是直男，他不會喜歡上男生的。”
喬錦砸了咂嘴：“但願吧。”
*
周五晚上，籃球社有常規訓練，紀蘇剛慶幸可以先喘口氣，又被學姐叫到了音樂社。
一進門，隻見成員們圍坐在一起討論得熱火朝天。
“紀蘇，你來了！”副社長眼尖地發現了他，立即抬手招呼，“快過來！”
紀蘇走過去：“是有什麼事嗎？”
“小蘇蘇，你可太聰明了！”林妍起身迎上去，“馬上就是文化節了，咱們音樂社準備跟舞蹈社聯合出兩個節目。”
“哦。”紀蘇應聲，“那很好啊。”
林妍一拍手：“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派你出一個節目！”
紀蘇：“啊？”
“你可是咱們音樂社的招牌和門面，音樂節這種大場合，必須派出王炸啊！”副社長在一旁笑得很開心，“讓大家見識見識我們音樂社的實力！”
“不好意思，我覺得我並不適合。”紀蘇略一思索，認真解釋道，“我彈琴水平太業餘了，這種場合，我撐不起音樂社的門面，更何況——”
“哎呀，小蘇蘇你就彆謙虛了！”林妍連忙打斷他，“你最喜歡的那首鋼琴曲，我們這裡有幾個人能彈得出來？”
紀蘇微微一怔：“那是……”
“對對對！”副社長接過話，“舞蹈社就是看上了那首《LookForward》，他們準備為那首曲子編一個舞，配合你的鋼琴曲舞台表演。”
“好吧。”紀蘇垂下眼睫，“那我試試。”
“啊啊啊太棒了！”林妍撲上來就想抱他，“我愛死你了，小蘇蘇！”
紀蘇往後退了一步，隻伸出手扶住對方的胳膊：“學姐，冷靜點。”
“哦，好！”林妍站穩了，抬手理了理劉海，“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讓舞蹈社的那個女生聯係你。”
紀蘇應聲：“好。”
大家又商討了一會兒，成員們陸續散了。
紀蘇留下來，準備練會兒琴。
“小蘇蘇，最近都沒怎麼看見你。”林妍走到他面前，“一直忘了跟你說，我想找個機會，請那個幫我找出網騙渣男的人吃頓飯。”
拿到資料後，她不僅追回了被騙的錢，拿回了私密照片，還曝光了渣男，讓對方狠狠社死一把，彆提多解氣了。
紀蘇婉拒道：“不用了學姐。”
顧昭當初做了好事卻不想留名，因此學姐至今都不知道那位好心人到底是誰。
“不是吧，這麼神秘？”林妍覺得不太對勁，猜測道，“該不會是你幫我付過錢了吧？”
紀蘇：“……”
顧昭要是願意收他的錢，事情能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真的沒有，學姐。”紀蘇輕聲回道，“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你也彆再想了。”
“好吧……”林妍隻好放棄，“那我先走了，你彆練得太晚了。”
“好。”紀蘇笑了笑，“學姐再見。”
音樂教室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紀蘇抬起雙手，白皙如玉的指尖落在黑白琴鍵上。
不知不覺中，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合著悠揚悅耳的鋼琴聲，聽起來彆有一番孤單寂寥的意境。
一曲畢，紀蘇輕舒一口氣，驀地察覺身後有一道目光在看著他。
一轉頭，隻見顧昭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把黑色的傘，傘尖正往地板上滴著水。
紀蘇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下雨了。”顧昭將傘靠著門框放下，邁開一雙大長腿走過去，“我來給你送傘。”
紀蘇心尖微動：“謝謝……”
在過去每一個雨天的校門口，他曾經期盼過和彆的小朋友一樣，也有人撐著一把傘來接他回家。
後來，他學會了自己提前看天氣預報，或者淋著雨走回去，左右也不過生一場小病。
這是第一次，有人特意在雨天給他送傘。
顧昭停在鋼琴旁：“還要練多久？”
“我練好了。”紀蘇抬起眼眸，“顧昭，你為什麼會喜歡這首曲子？”
《LookForward》其實是一首很小眾的鋼琴曲，很多人都沒聽過，他也是小時候偶然開始練習，這一練就是好多年。
顧昭望著他，黑沉沉的眸底湧起一股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片刻後，顧昭低聲回道：“因為這首鋼琴曲，陪我度過了一段很……特殊的日子。”
“原來是這樣。”紀蘇點點頭，指尖輕輕拂過琴鍵，“我能理解，它也陪伴了我的整個童年。”
“走吧。”顧昭收回視線，“去吃晚飯。”
紀蘇站了起來：“等等，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他必須開誠布公地把話跟顧昭說清楚。
顧昭轉回身：“要說什麼？”
紀蘇抿了下唇：“顧昭，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
顧昭看著他：“我知道，然後呢？”
“萌萌可能比較符合你的理想型，但她是不存在的。”紀蘇努力直視那雙漆黑的眼睛，“你可能一時忘不了她，但你以後會遇見更好的女孩子。”
顧昭朝他面前走近一步：“繼續。”
紀蘇下意識往後退去，雙手胡亂
按上琴鍵，發出的聲音嚇得他一抖。
“昨晚你也看到了，我是個男生，跟女孩子一點也不一樣。”紀蘇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你看見我的身體，是不是覺得很——啊！”
伴隨著毫無章法的琴聲，他又被顧昭抱坐到了鋼琴上。
一瞬間，上次在音樂教室裡發生的事，一股腦地浮現在眼前。
顧昭一隻手掐著那把細腰，另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不緊不慢地依次按下黑白琴鍵。
清脆的琴音，變成了某種催命符號。
顧昭緩緩收回手：“你知道昨晚我看著你時，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紀蘇搖頭：“不知道……”
顧昭湊近他耳畔，用那把低沉磁性的嗓音問道：“那你知道，後來我進浴室乾什麼了嗎？”
紀蘇心下一跳，隱約有個荒唐的念頭跳出來。
顧昭細細嗅聞著他的氣息：“我拿起你換下來的衣服，上面滿滿都是你身上的味道——”
“不許說！”紀蘇終於明白過來，想也不想地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許說……”
顧昭握住纖細的手腕，將他的手拿開，薄唇離他的耳朵更近了點。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敏感的耳垂上，激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栗，耳尖紅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至雪白的脖頸。
清瘦的脊背變得僵直，紀蘇本能地想要躲開。
下一秒，大手扣上他的後腦勺，將他牢牢桎梏在原地。
顧昭的嗓子啞了下去：“還有你穿過的那件紅裙子，雖然留下的味道很淡，但隻要想到你穿上它的樣子，我就克製不住興奮……”
紀蘇大腦一片空白：“你、你怎麼能……”
“現在，你還覺得我是直男嗎？”顧昭慢慢轉回臉，滾燙的唇擦過紅透的耳廓。
紀蘇渾身一顫，身體微微蜷縮起來。
顧昭咬了咬後槽牙，眸色愈發幽沉。
隻是說了這麼幾句，就害羞成這副可憐的模樣。
要是知道他腦子裡的全部想法，一定會嚇得逃跑吧？
可惜，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顧昭抽出一隻手，握住細長白嫩的手指，帶著指尖一起往下落。
紀蘇被迫按住自己的心口，隻覺胸腔裡像是揣了一頭撒歡的小鹿，“咚咚”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在我說喜歡你之前，你已經學會了如何拒絕。”顧昭一字一句，如惡魔的低語，“那就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真的想徹底拒絕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