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吐槽起。

他有預感，關於這個莫名其妙的祭祀用紙紮彆墅，不管他問出什麼，都會得到完全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的答案。

源柊月某些舉動給他的感覺頗像五條悟，如出一轍的匪夷所思，而他已經和五條悟做了大半年的同學，得到的重要教訓是——不要提問。

否則就會被他們帶到坑裡。

“……好的。”夏油傑說。

他很淡定，但係統就沒有那麼淡定了。

看到紙紮彆墅的刹那，係統沉默了，當源柊月提出‘判定它是否屬於房屋’、而程序給出的鑒定結果為‘是’時，它不存在的CPU再度處於燃燒的邊緣。

這宿主真的是普通人嗎？

他到底是哪裡來的？

絞儘腦汁地思考半天，係統還是找到了源柊月的差池之處。

【係統】：【親，你的房屋堅固度不足哦，若因為外力因素徹底損壞，相應的院子面積也會被回收。】

紙紮彆墅固然精美，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微縮版的普通房屋，但說到底是紙糊的，淋兩場雨就能壞的七七八八。

源柊月：“嗯……怎麼樣算作‘徹底損壞’？”

係統有種不好的預感，老老實實地念出了規則：【房屋必要組件缺失，形變程度超過70%……】

源柊月點點頭，打開手機。

幾分鐘後，夏油傑正走著神，肩膀被拍了一下。

源柊月將手機遞過來，誠懇道：“夏油同學，請幫我選一下。”

遞送過程中，屏幕晃了晃，隱約能辨認出是購物軟件的界面。

很熟悉的環節，大約是選不好買哪個東西，家入硝子也偶爾這樣，拿不定主意會來詢問他的意見。

夏油傑露出禮貌的微笑：“好的。”

定睛一看，他的笑容被摁下了暫停鍵：“……”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芭比的夢幻城堡（物理）。

三四層高的玩具豪宅，以粉紫為主要配色，芭比手持一把蝴蝶狀的梳子，坐著的床上畫有一顆大愛心，如果是五六歲的小女孩收到這份禮物，大概會開心許久。

夏油傑問：“給妹妹買的嗎？”

源柊月：“給我自己啊。”

夏油傑：“……？”

源柊月：“你覺得是這個玻璃城堡好看，還是這個粉水晶好看？”

【係統】：【…………】

救命啊！防水的房子居然真被他找到了！

在防水性能上，芭比的夢幻城堡以其塑料材質遙遙領先於紙材，源柊月卻不是很滿意，畢竟它的建築面積比紙紮彆墅小了一倍整，又由於是賣給小女孩的東西，售價也很貴，獲取相同院子面積前提下，成本提高了不少。

夢幻城堡的另一個缺點是……

源柊月：“唉，這麼好看被人偷了怎麼辦？真擔心。”

“……”

他有病。

-

一晚上的功夫，源柊月成功把宿舍後的一小片空地變成了自己的宅院。

原本種田隻是為了不讓植物消失，順帶攢一些植物儲備以防不時之需，但他意外發現種在地裡的植物屬性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

【小噴菇】

【攻擊力】：【20（+2）】

【狀態】：【可升級】

顯然，攻擊力【+2】是由他的院子提供的屬性加成，狀態的【可升級】則意義不明卻又十分動人。

深度玩家·源柊月，一下子清醒了。

他個人等級目前是LV.3，小噴菇的CD大幅度減少，這了給他充分的操作空間。

肝帝之魂燃燒，他抱了卷席子在空地邊上打地鋪，頂著夜裡的冷風卡小噴菇的CD，一到鐘就睜眼種一個新的，等CD的時候閉眼睡覺，醒醒睡睡，就這樣種了一整晚。

等天色大亮，昨晚還生滿灌木和花叢的草地，已經被小噴菇大軍取代了。

從二樓的視角仰視，甚至會看到它們種的十分整齊，橫縱連成一道直線，齊齊整整地布成棋盤格，一看就出自究極種田強迫症的手筆。

五條悟醒來時，便在窗口看到了這麼一幕。

“哇。”他感歎。

他立刻洗漱換裝，下樓看熱鬨，小噴菇白天睡大覺，源柊月也正蜷在草席上打盹。

五條悟在源柊月邊上蹲下，說：“醒醒，起床了。”

源柊月翻了個身，背對他。

頭發睡得亂七八糟的，柔白的日光落在他的側臉，睫毛撲下一片雲般的陰翳。

五條悟：“？”

五條悟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大聲道：“起——床——了——”

源柊月終於給了點反應。

他掀開眼皮，瞳仁稱不上純粹的琥珀色，倒像金色糖漿外層掛了薄的鬆脂，呈現出一種透亮的漸變，這讓他平時的神態顯得格外柔和。

可他看向五條悟這一眼，卻是冷的，像是箭矢尖端的寒芒，稍一注視便陡然生出被劃傷的錯覺。

五條悟的手頓了下，喉嚨間溢出一聲隻有他自己隻能聽到的：“……嗯？”

下一秒，源柊月支著身體坐起來，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現在幾點了？”

剛剛凝結的氣氛，立刻像碎冰一樣化開了。

融成水，潺潺流走，從沒出現過一般。

“八點了哦。”五條悟用一種歡快的語氣提醒，“源同學，今天你也要上課。”

“好困，想請假……”

“這樣更加跟不上進度了。”

“沒關係，學校又不可能開除我。”

源柊月拍了拍衣服，把草席卷好，找了個角落收起來。

五條悟：“夜蛾老師聽到會生氣的。”

源柊月：“他每天都挺生氣的吧。”

“這倒是。”五條悟看了眼身後，“那些，是你昨晚的傑作嗎？”

“是的，很辛苦，敢摘我的蘑菇你就完蛋了。”

“我不是那種人——”

“……”

兩人聊著天，若無其事地並肩前行，一同前往教室。

上午有兩門課，常規文化課，以及體術訓練。

高專文化課主打一個極速省流，一個老師同時教國文、數學、日本史三門課，一兩個小時講完當天要學的所有內容，比起正經傳授知識更像大眾科普，不讓高專學生徹底淪為隻會打架的文盲。

源柊月本著“開學第一天還是演一下吧”的心態，強忍著困意聽講，結果越聽越迷糊，要睡不睡地用手托著下巴，閉目養神。

再一睜眼，半個上午被睡掉了。

但不得不說，課桌的睡眠質量比床鋪好太多，源柊月精力充沛地隨著同期們一起走向校場。

負責體術訓練的自然是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一看就是因材施教的好老師，開口先關照新學生：“源同學，你沒有接受過訓練，今天的訓練強度不會很高。”

接著望向五條悟和夏油傑，警告道，“但你們兩個，彆想趁此偷懶。嗯，老規矩，先簡單熱下身……”

再下一句是：“繞操場跑二十圈。”

源柊月：“？？？”

什、什麼！！

……

第一節體術訓練課，以源柊月沒完成熱身運動作為收尾。

他像條死狗一樣背靠著身後榕樹，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而邊上五條悟笑得超級大聲，十分猖狂。

“熱身跑二十圈、那可是八公裡啊……”源柊月破防的力氣都沒有了，有氣無力道，“是不是把主菜和點心放反了……”

“確實關照你了。平時是十五公裡的哦。”

“……好過分！我可是召喚係！哪有讓法師跑步的？”

“是嗎？”夏油傑使用簡單的幾個字，完成絕殺，“硝子也能。”

家入硝子矜持地笑，鼓勵他繼續加油。

“……”

源柊月生無可戀。

還能退學嗎？這下是認真的了。

-

午後，夏油傑正準備小憩一會兒，還沒來得及換睡衣，房門卻被敲響了。

“咚咚咚”，很急促的三聲，光從敲門的風格就能聽出是誰的手法。

“傑。”五條悟喊他的名字，“開門開門，快點開門。”

“來了。”夏油傑不是很想搭理他，卻還是推了道門縫，“有什麼要緊事嗎？”

“我有驚人的發現。”五條悟壓低聲音，“你跟我來。”

夏油傑：“我要午睡了，等會兒再說。”

五條悟：“你會大吃一驚的。”

此話一出，夏油傑清楚他大概是不會善罷甘休了，哪怕那件事可能隻有對方一個人感興趣，他隻得點頭：“所以是什麼？”

五條悟保持神秘，賣關子：“來我房間。”

兩人的宿舍都在二樓，一個在最西邊，另一個在最東邊，正好隔了一整條走廊，他們趿拉著拖鞋，木質地板上踩出踢踏踢踏的聲音。

“我覺得小橘子討厭我。”五條悟冷不丁說，“從第一眼開始就有這樣的感覺，到現在還是這樣想。”

夏油傑冷靜評價：“在背後給同學取‘小橘子’這樣的綽號，被討厭也是當然的事情吧。”

五條悟完全不在意他說了什麼，自顧自道：“他真的討厭我嗎，是哪裡得罪他了？仔細回憶了一下，越來越想不明白，因為我從來沒欺負過他。”

很正常地發現對方，邀請他入學，沒有打過架，沒怎麼對他惡作劇，甚至還幫他一起嗆夜蛾老師，應該建立了友誼才對。

可事實恰恰相反，所以，是為什麼呢？

就和小橘子本人一樣，毫無理由，看不透半點，找不出蛛絲馬跡。他很難不在意。

“而且，他的討厭好像也不是那種帶惡意的類型，就是單純的……嗯，單純的不想靠近？”

五條悟說著，歎了口氣，“實在很好奇，抓心撓肺地想知道小橘子討厭我的原因，所以我——”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走到五條悟宿舍門口，門虛掩著，一推就能打開。

房間內的燈光撲到夏油傑的臉上，也令他看清了放置在客廳正中間的東西——

——芭比的夢幻城堡，兩套，正是他和源柊月一起挑選的。

“所以我把他的可疑物品拿回來研究了！”五條悟手指托著下巴，像做出重大首肯一般，重重點頭，“真是充滿了疑團啊，他為什麼要買這種小女孩喜歡玩的東西？必須探索一下，裡面說不定有驚天秘密。”

“他把這個東西放在公共場所最顯眼的地方，沒寫他的名字，也沒立‘不許動’之類的告示，應該就是想跟大家分享，讓我們拆穿他的秘密，比拚誰的偵破速度更快——這是一場偵探競賽。”

出現了！

五條悟の理直氣壯！

夏油傑：“…………”

一時間，他的沉默，震耳欲聾。

夏油傑：“所以，這就是你偷人芭比的原因？”

——“這麼好看被人偷了怎麼辦”……這種傻瓜才有的擔心，居然因為另一個傻瓜的舉動成真了！他們甚至是兩個男的！

“是可疑物品。”五條悟嚴肅更正。

可疑個鬼。

明明六眼一瞬間就能知道，這完全是普通的塑料玩具，一點咒力附著都沒有，隻是出於好奇與惡趣味把它拿回來吧？

夏油傑剛剛覺得五條悟對源柊月的情緒定義沒頭沒尾，僅是順著他的話附和，心裡並不認同，而現在不這麼想了。

“……你真的，活該被源同學討厭。”

-

源柊月正在補覺。

【叮——】

【係統】：【親，你的[房屋]發生移動，請注意。】

可能是被風吹的吧，畢竟放在戶外，又是一碰就動的塑料玩具。

他翻了身。

好困繼續睡，上午跑步真的好累。

十分鐘後。

【係統】：【親，你的[房屋]損壞度達到5%……10%……】

源柊月瞬間嚇醒了。

“我塌房了？”他驚悚地想，“怎麼回事？”

天殺的！

是哪個混蛋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