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吃藥了(1 / 1)

6

時聽發現祁粲從走出診室臉色就十分奇怪。

垂眸,半闔,配合眼下淡淡青色,有幾分懨懨的。

說崩潰倒也沒有,看樣子他的病情似乎沒有那麼嚴重。

但祁粲的神情就是非常的複雜,像是懷疑人生但又無法懷疑自己,想要懷疑彆人又白茫茫一片抓不住,最後化作一片冰冷的虛無。

時聽摸了摸下巴,在心裡做出點評:

——「萎啦?」

祁粲瞬間睜開了雙眼。

他的瞳色漆黑一片,像是醞釀風暴的深海,帶著隱怒。

這都什麼話?

這能是他自己想的?

白禮延還以為祁大少是看見了自己親妹溜了進來所以不悅。剛才白寶元還正在時聽旁邊手舞足蹈動次打次的,不知道想要帶壞人家小姑娘什麼,白禮延頓時頭都大了,他深知祁大少清場治療最忌諱吵鬨。

白禮延連忙低聲抱歉,“小孩子不懂事,您彆介意。”

祁粲閉了閉眼,“沒事。”

他現在還是不能確定那到底是時聽的聲音還是自己心裡的聲音,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他們的心理都最好健康一點。

他自己的心理雖然不陽光,但好歹心理狀態良好。

而時聽這小啞巴……說不定就是失聲之後憋了太久所以心理才那麼扭曲,多和同齡人接觸一下沒有壞處。剛才就看他們兩個相談甚歡。

“對了,你妹妹是做什麼的。”祁粲隨口問。

“哦,她是個rapper。”白醫生扶額苦笑。

祁粲:“?”

“我這就把她帶走,”白禮延一邊提溜起白寶元,一邊歎了口氣,“你能不能像人家時聽一樣,小姑娘家家的,文靜點。”

時聽連忙羞澀低頭擺了擺手,文靜小女孩心裡在撕心裂肺地想:

——「她這樣有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好!我也多麼想變成一個聒噪的人,誰懂?誰懂??」

祁粲面無表情。

他不想懂。

白寶元依依不舍地向時聽伸手,“記住,這裡是你的元寶aka白色戰……”話沒說完就被白醫生拎走了,時聽也一臉的依依惜彆,最後憂愁地歎了口氣。

——「唉,實踐一下吧。」

祁粲:“?”實踐什麼。

經過白色戰狼的熱心教學,時聽知道了rap就是要押韻腳,並且要有一個節奏。心中有flow,隨時隨地bb,堪稱水句數心聲大法。時聽心想畢竟她也是搞藝術的人,歌畫同源,她畫畫有一手,在這件事上說不定也有天賦。

——「咳咳。藥藥,藥藥藥,check it,check it。」

她在心裡藥了半天沒藥出來。

沈助理倒是拿著藥走了出來。

醫生說了,一天兩次,七天一個療程!他牢記於心。

“總裁,太太,車已經備好,方圓十裡也已經排查過,不會泄露隱私,咱們可以回去了。”

祁粲“嗯”了一聲,終於忍無可忍地看向在心裡藥藥藥的時聽,沉著臉說,“你安分點。”

時聽一臉無辜,沈助理也覺得莫名。

——「有病哪!我招你了?」

——「讓我安分,我怎麼不安分了?我看你才是掛牆上才安分!shit男人!」

祁粲捏緊了拳頭。

——「shit,來感覺了。」

沈助理想到剛才白醫生交代的情況,總裁現在被害妄想症極為嚴重,會聽到一些他們聽不到的聲音,頓時十分擔憂,那到底會是什麼聲音?可惜他聽不到,不能為總裁分憂。

——「祁大少,雞雞小,彆人裹腳你裹腦!」

沈助理:“總裁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祁粲怒道:“我很好!”

各方面都非常好!

回家的路上。

時聽高歌猛進,成功累積了一千句話。

看看右上角的進度,現在心聲積累的速度不慢,但是距離十萬還有距離,距離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就更是遙遠。

說明她現在還是保守了,還是顧及邏輯了。

在心裡說話保守什麼?有必要嗎?完全沒有!

邏輯也被祁粲吃了。

——「祁大少,兩條腿,五隻眼睛六條嘴,三條胳膊七個胃,大象鼻子狂噴水……」

——「祁粲粲,淒慘慘,吃了藥藥躺板板。」

——「……」

下車的時候,總裁臉色鐵青。

那他到底是什麼生物?

數十名黑衣保鏢列隊而站,齊刷刷地等候著總裁。

然而他祁大少璀璨的一生,在28歲這年,被現代醫學和人類學前後否認。

總裁面無表情,走得生風,看都不想看時聽一眼。

時聽表面像小媳婦一樣在後邊淒風苦雨地追。

在祁粲耳朵裡,像是後邊有鬼追著不放。

“……”

進入主樓,祁粲直奔內置的書房。

他已經因為小啞巴這個突發情況耽誤了太多時間,作為祁氏集團的總裁,他每天的時間安排都以分秒計算,集團上下要他過目和拍板的文件多如牛毛。

時聽用黛色的瞳孔濕漉漉表達了對未婚夫的心疼,差不多做到位,就毫無表示和心理負擔地離開了。

祁粲上到頂樓,坐進熟悉的皮質老板椅裡,才終於閉了閉眼。

聯姻完成之後,接踵而來的是各大企業的見面邀約,想見他謀求合作的人也排到了下下個月,還有,目前最重要的、下周的董事會議程。

他麻木的腦仁已經學會屏蔽了一部分乾擾。現在不管他聽見的聲音到底是誰的,都沒有董事會重要,他們還有很多的前期準備要做。

祁粲想到時聽的身影,抬了抬手指,叫來另一個助理。

“去她山區的家,”祁粲狹長的眼尾閃過晦暗的深光,“查查有沒有人聽過她的聲音。”

助理感到不解,但是不敢質疑祁大少的任何指示。

“音頻,影像,都可以,”祁粲眉目陰冷,“…注意不要被人發現。”

“是!大少。”

無法印證她的聲音是吧。

祁粲倒要看看,他腦袋裡的聲音,到底是她的,還是他自己想象的。

如果真的是時聽的……

哈。

他陰惻惻地笑了。

“行了去吧。”

總裁靠坐在辦公室的皮椅裡,重新看向電腦屏幕,眉目化作熟悉的冰冷鋒利。

“好了。”

“開始彙報吧。”

時聽回到房間,看到手機上奶奶回了消息。

是一條長長的語音。

時聽早上的時候把前幾天畫的畫發給了她,這是從小到大的習慣,她畫完就要給奶奶看。奶奶可能是剛忙完農活,這會正用占滿泥巴的手摁著花了的手機屏——

“臭丫頭,一個電話都沒有,也不會學人家打打那個叫什麼頻,打視頻啊,整天就知道發消息和打錢?你當你奶什麼人?!”

聽到奶奶雖然抱怨依然中心十足,時聽就放心了。

她笑著摁出了好幾句消息,好說歹說用文字把老人家安撫好了,然後才摸了摸自己無法發聲的嗓子。

奶奶雖然看著乾練,但其實早年落了一身病,受不得刺激。再等等她……她一定能完好無損地回去看她!

現在時聽視野右上角的進度是[40102/100000000]。

按時間看這進度不算慢,但她也感覺到了一億任務的龐大。必須得儘快推平10萬句話,畢竟後邊還有一百萬、一千萬句在等著。

哪怕時聽是一個有著豐富內心世界的人,無時無刻不在和自己對話,但增速快起來還是需要一些彆的努力,和彆的情緒。

……看來還是得融入劇情之中。

總方針:找架吵、找素材、找劇情。喜迎一切傻逼,調動個人情緒。

畢竟,彆看祁粲這個神經病很招人煩,但不得不說在他旁邊的時候,她的心聲是最活躍、最豐富的。

正琢磨著,就有人遞枕頭。

時聽手機上又彈出一條信息,她退了奶奶的對話框,點開一看。

時晶晶:[姐姐,上次訂婚儀式沒有影響你和祁大少叭?你也真是的,就算祁大少對你沒有感情,你也應該為了我們時家多多努力呀]

時晶晶:[過兩天祁大少就要參加祁氏集團重要的董事會了,你可能不知道這些消息叭~這可是給我們時家長臉的機會呢,姐姐你千萬不要錯過哦!]

時晶晶正坐在小姐妹中間喝著下午茶,想到接下來的安排,唇角露出笑意。

雖然上次她急躁冒進了些,惹了祁大少不快,但祁大少肯定已經察覺到端倪了。難道時聽還能一輩子假裝高冷優雅不說話嗎?

父母不讓她對外說時聽是個啞巴的事,那她就幫助時聽,自己坦白~

祁氏董事會,作為訂婚儀式之後祁大少的首次露面,自然備受關注,這將是一次絕殺!

如果祁大少沒有帶時聽出席,根本沒打算讓這個未婚妻露面,那時聽自然就成了整個豪門圈的笑話;

如果祁大少真帶了時聽出席,那她已經為啞巴姐姐準備了經驗充足的記者團隊!

他們每一個人都會帶著長槍短.炮,話筒直接遞到時聽嘴邊,她想不說話都不行。

就等她暴露啞巴的事實、讓祁大少發現!到時候,祁大少、乃至整個A市,都會知道時聽根本配不上這場聯姻。

時晶晶低頭看著時聽頭像上的那座火山,很想噴發,很想說話吧?

她這次就幫她多說點~

時聽看著聊天對話框,一臉問號,原來她這妹妹加了她?

這幾年裡他們一條對話都沒有。

Fine,行吧。

但時晶晶的確提醒了她接下來的劇情。

這個董事會的議程的確和他還有點淵源,因為時聽其實也沒想到,她的畫會在未來被祁氏收購。

祁氏和時家聯姻合作除了因為祁粲神經衰弱需要安靜,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祁氏接下來一個重大的地產開發項目將會在B省山區投建,是和地方合作的重大工程。那裡地質特殊,時家長子時岩是在德國深造的地質學者,主攻的專業方向正是祁氏所需要的。

而那個山區,時聽也非常熟悉——那就是她被奶奶撿走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時聽在大山裡目睹各種生命和顏色,從最初用簡陋的油畫棒,到開始用畫板油彩,再到後來被一個來到山溝溝裡寫生的大佬教導點撥,卻一直沒有真正畫出生命——直到,她失了聲。

她的畫成為她唯一的發聲出口,開始迸發出了真正的光輝。其中最好的那幅《火山》在很多年前就被一位女性收藏者買走,流向海外獲得了不少反響,隻是國內並不知情。

而祁氏的地產開發落地之後,大量收購符合這批房產設計調性的書畫作品用於室內裝飾,其中時聽的畫幾乎被全部選取,成為這批房產的一大宣傳特色。

隻是沒有人知道那些出自一個小啞巴無數安靜的夜,後來她作為背鍋俠被報複死,就更沒機會親眼見證了!

哈哈他媽的^^

畫,她要大量地畫!

這次堂堂正正賺走祁粲那狗東西的錢!

時聽抱著畫板躺了下來,她要等夜色降臨。

在畫畫的時候,她的心聲也會無意識增加,天馬行空,不著邊際,仿佛置身於色彩的世界裡,像流雲,像一棵草,像草葉上的螞蟻。

她喜歡這種自由的感覺。

後來外界對她畫作的評價就是:

以筆發聲!

振聾發聵!

深夜。

祁粲連開了三場視頻會議,簽署了數個文件,最後還看了兩篇好幾十頁的財報。

這才揉捏著眉心,摘下了低頻耳機。

等候在一旁的沈助理適時端著溫水和藥片上前。

“大少,該吃藥了。”

祁粲:“…”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又沒有說。

接過水杯,吞服了藥片。

這是白禮延這次開的舒緩神經類藥物,一日兩次,早晚各一次,七天一個療程,先看看效果。

吃完藥,祁粲閉目思考。

然後忽然又睜開了眼睛。

等等,剛才這一長段時間,他一直沒有聽到聲音?

在他沒吃藥之前,他就已經沒有聽到了。

緩緩地,祁粲冷冽地笑了起來,像是暗夜中蘇醒的鷹。

果然,他的工作極為複雜,有大量數據和分析,當他沉迷於工作之中,就根本聽不到那小啞巴的聲音了。

歸根結底,祁粲相信自己的精神力量。

能從當年那樣的創傷中走出來,他向來是一個有著意誌力的男人。

直到後半夜。

淩晨三點。

祁粲再次睜開了鷹一般的眼睛。

——「草草草,我草草草,我是一根草」

——「嘿咻,飛躍,我爬爬爬,擦擦擦!」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

一道聲音在他耳邊如畫筆般肆意揮灑,像是有人在他的精神世界隨地大小便。

祁粲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這一刻對這個世界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不是。

她有病嗎?

到底誰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