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束了跌宕起伏、反轉又反轉的一天之後,沈淵清準時帶著聞玉絜離開了主殿。各派的掌門大佬們對此已經見怪不怪,雖然心裡還是會不免好奇,修士又不需要休息,晚上回太上峰和待在主殿有什麼區彆?
“就不擔心比賽會在今晚提前分出勝負嗎?”妖帝明燭皺眉,一甩腦後高高的馬尾,對身邊的鬼帝夷則道,“還真是傲慢的人類啊。”
曾經也是人類,後來才轉職鬼修的鬼帝夷則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人類就是這樣自以為是。”
隻有鬼帝的前夫——至今還在跟著鬼帝姓則——希則,一個看起來沒什麼存在感的男子,小聲提醒道:“人、人皇也是人類,我們這樣說人皇不太好吧?畢竟……”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有求於人皇嗎?
鬼帝夷則毫不客氣的對前夫抬手便打,語氣中儘顯嫌棄:“誰和你是我們了?”
兩人的關係看來並沒有因為一起來參加祈仙天法會而變好,不過,在前夫提到人皇之後,鬼帝確實也暫停了對人類的地圖炮。
至於沈淵清和聞玉絜大晚上回去乾什麼?
當然是吃飯睡覺啊。
在已經修仙了幾十年後的今天,聞玉絜依舊沒有改掉按時吃飯和睡覺的習慣,以後大概也不準備改。這大概就是他堅持的道吧(不是)。
今天的晚膳依舊豐盛,隻是菜色略顯特彆,因為今天的主題是大啟菜。
從他皇姐一鬨減肥就愛吃的蔥醋雞,到肉質軟爛、口感上乘的水煉犢……最後用桂魚肉做成的白龍羹收尾。吃進去的每一口,都讓聞玉絜覺得格外懷念,不知不覺就吃多了,最後隻能歪在軒窗下的小榻上直哼哼,但打死也不願意用直接分解靈食的法術,因為那是家鄉的味道。
“我們大啟人是不會這麼殘忍地對待食物的!”也不知道是家鄉菜勾起了鄉愁,還是聞玉絜今天就是和沈淵清特彆地有話聊,他和沈淵清說了不少自己小時候的事。
他曾放著碩大的紙鳶,從狹長宮道的這頭一口氣跑到那頭,身後跟著一長串的宮人;也曾試圖拿著長杆,想要挑起母妃宮殿下碧綠的琉璃瓦,隻為一探它散發光芒的究竟;而每一年的春秋兩季,他總會隨著阿爹去行宮狩獵:“彆看我這個樣子哦,我也是獵到過野兔和獐子的。”能在馬上射箭,是聞玉絜為數不多早早就掌握了的古代技能。
說起來,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回過大啟了呢?之前是因為忌憚大反派,不想讓沈淵清注意到他脆弱的老家,如今聞玉絜已經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了,那他是不是可以……
“在想什麼?”沈淵清伸過手,用修長的手指摸過聞玉絜細膩的臉頰。
最近沈淵清這種和聞玉絜的肢體接觸已經越來越多,越來越不背人了。聞玉絜雖然深知無用,但還是每一次都會徒勞地掙紮一下。
而這一次在和沈淵清躲來躲去的“戰爭”裡,最終還是聞玉絜獲勝了。
因為聞玉絜說:“我在想要不要等祈仙天法會結
束之後回一趟大啟。”他真的還挺想他爹的,也想他那群熱愛宮鬥的神經病手足。
“不帶上我嗎?”沈淵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略顯震愕。
而聞玉絜一直到最後也沒有回答。
***
很有人品的魏禾大師兄跌跌撞撞,最終也沒能帶領大家走向勝利,當然,他們也沒有輸就是了。
這是一個難得的平局。
同時也是自誕生了大逃殺這個比賽規則以來,在第一場比賽中,選手留存率最高的一次比賽。
甚至,所有選手在經曆了酣暢淋漓的最後一場大戰後,竟還能和諧相處,一起並肩坐在最高的山頭上,在即將結束第一輪比賽前,最後又欣賞了一下禦獸峰的夕陽。
因為周師兄說:“我們禦獸峰的夕陽是最好看的!”
其他門派的不少弟子,都發出了不一樣的聲音,因為大家都覺得自家門派的夕陽才是最好看的,甚至哪怕是在同一個門派裡,大家也會對最佳欣賞夕陽的地點產生分歧。為了力爭自己才是對的,大家喘著粗氣,帶著滿身的狼狽,一起去看到了周師兄覺得最好看的夕陽。
到最後,那場夕陽到底算不算全天衍大世界最好看的還是存在爭議,但是毫無疑問的,那一場的景色成為了所有人的畢生難忘,因為……
他們一起看到了龍。
是的,龍。
活生生、實實在在地一條遠古青龍。
頭生雙角,馬首而兔眸,身披五行屬木的青色龍鱗。在被夕陽層層侵染的晚霞中,青龍興雲吐霧,穿光而過,發出了恍若隻有在神話中才能聽到的聲音。
聞玉絜本來是坐在主殿的沙盤前的,在青龍出現後,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就像他沒有辦法拒絕禦劍一樣,他也沒有辦法拒絕傳說中的龍。哪怕他早就知道禦獸峰的上古神獸是青龍。可也就是知道而已,和真正見到時的心情還是不一樣的。
說來也慘,聞皇子去禦獸峰給周師兄幫了那麼多次忙,卻從沒有一次見過青龍的廬山真面,畢竟這龍和五色神鹿一樣,是真的宅。和它當網友的概率,都比看到它本龍大。
聞玉絜就像所有人一樣,在青龍過境的景色中屏住了呼吸,其聲之威嚴,其軀之震撼,真的很難用語言去形容。他隻能在給他爹的家書裡這樣寫:爹!我看見龍了!超大!超好看!你要不要來坐忘學宮看啊?!
而沈淵清在信的背後,幫他補了一句:青龍於雲海中穿梭,於星辰中回眸,乘奔禦風,遮天蔽日。
武帝對此的評價隻有:你小子看龍的時候肯定給我丟人了!
但實際上,在場的修士裡,不隻有聞玉絜一個人如此激動,比他動作更大、更丟人的多了去了,根本沒人有空去關注聞皇子的失禮。
哪怕坐忘學宮最後也沒贏,但說真的,在青龍出來的那一刻,他們就什麼都值了。清虛仙宗的掌門不可置信的看著翁老宮主,這兩個鬥了一輩子的小老頭,第一次在一件事上達成了一致——坐忘學宮何德何能?
!
一個是赤裸裸地嫉妒,另一個毫無疑問就是在炫耀了。
在所有人都覺得龍應該已經不存在了,甚至有可能隻是個神話傳說的當下,坐忘學宮真的有龍了。
那真的不管是裡子還是面子,都排場十足。
薑也在悄悄驕傲挺胸的同時,和翁老宮主一起覺得,他們終於懂了,道君為什麼會製定那樣的規則,因為不管比賽是輸是贏,他們第一場比賽都不可能丟人。那為什麼不給大家一個表現的舞台呢?看看現在有多少中立派覺得坐忘學宮不錯吧,他們贏得了口碑!
但實際上……
沈淵清正在私下裡和聞玉絜解釋:“隻有選擇讓儘可能多的人活下來,我們才有可能會贏。”
若逼著中立派不得不二選一,這些人會選擇明顯勢微的坐忘學宮還是清虛仙宗?很顯然是後者,也隻可能是後者。那坐忘學宮才是真的會死的更快。哪怕後期有魔域的幫忙,大勢已定,他們無論如何都扳不回一城了。
想要造成如今這個局面,就得讓中立派在前期覺得自己有的打,讓他們不站邊,先消耗掉清虛仙宗的一部分力量,才有可能在後期讓活下來的中立覺得,不如和坐忘學宮聯手拚一把。
人心算是讓沈淵清徹底玩明白了。
“所以,你早就料到了會有如今這個局面?”聞玉絜問。
沈淵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溫伯漁的大概動向還挺好把握的。魏禾……”算是這一場比賽裡的意外,沈淵清算到了魏禾容易接受和魔域合作,但也沒算到魏禾會傻白甜至此,竟然真拿妖族和鬼修當盟友了。
本來如果一切都按照沈淵清的策略來進行,坐忘學宮還是有贏的希望的。
可惜,魏大師兄人品實在是太好了,他不願意放棄盟友,又接受了溫伯漁堂堂正正再打一架的邀約,那結局可想而知。
當然,打平他們也不虧就是了。
尤其是在接下來的二三輪比賽裡,晉級下一輪的選手越多,坐忘學宮獲勝的概率就越大。還是那句話,坐忘學宮真的太缺厲害的弟子了,他們隻能依靠人海戰術,來稀釋掉直接對上清虛仙宗的概率。
第二輪的比賽,會打散所謂的陣營聯盟,隨機組隊。勝利條件是要麼全組晉級,要麼有隊員淘汰,就整個小組出局。
沈淵清問聞玉絜:“如果一個坐忘學宮弟子,和三個清虛仙宗弟子組隊,那我們能得到什麼呢?”
“能被帶飛?”聞玉絜雙眼一亮。
“……也行。”沈淵清揉了揉聞皇子的臉,隻在內心感覺自己被傻白甜包圍了,坐忘學宮這個地方的風水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最好的還是由這一個弟子‘犧牲’,隻要他被淘汰,他隊伍裡的三個清虛仙宗弟子就都失去了參加第三輪比賽的資格。”
以一換三,他們賺大了。
沈淵清又補充道:“甚至坐忘學宮的弟子都不需要刻意這麼做,也能達成效果。”就有些弟子吧,不一定非要是坐忘學宮的,其他門派的弟子也
一樣,哪怕全力以赴,也未必不會拖累全組。怎麼想都是清虛仙宗血虧。
如果是坐忘學宮和清虛仙宗弟子人數相當,那就大家聯手晉級,一如聞玉絜說的,能被帶飛也挺好。
哪怕是坐忘學宮弟子多、清虛仙宗弟子少的情況下,坐忘學宮第一梯隊弟子的質量本就不如清虛仙宗,清虛仙宗要是願意“犧牲”,那就讓他們來唄。真實實在在打一架,坐忘學宮這邊二打一都未必能打得過。
在修真界,終究還是個人極致力量的舞台,根本不存在什麼蟻多咬死象。更有可能發生的,是像沈淵清這樣可以移山填海的大佬,像捏死路邊的螞蟻一樣輕鬆地屠滅一座城。
第一場比賽的結果,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仙宗派在那樣的劣勢下都能打平,這裡面溫伯漁的個人實力絕對是占主要原因的。而清虛仙宗之所以沒有贏,也僅僅是因為溫伯漁還不夠強。
就這麼說吧,如果沈淵清對上溫伯漁,哪怕沈淵清隻有一個,溫伯漁有一萬個,也白瞎。
聞玉絜終於懂了。
這種算計來算計去的事,果然還是得沈淵清這種大反派來。
“反正不管怎麼選,對學宮都是有利的。”沈淵清對聞玉絜笑著說,“好了,去玩吧,你肯定早就想和你的朋友去慶祝了吧。”
聞玉絜確實有點迫不及待了,在第一場祈仙天法會結束之後,白玉京有個老傳統,就是去定河邊放燈。
為學宮弟子祈福加油。
聞玉絜在比賽還沒開始前,就已經和他的朋友們約好了,要一起去白玉京最大的定河河道邊放燈,但……
“你想一起去嗎?”
聞玉絜主動對他的好朋友沈淵清發出了邀請。很抱歉,在說回老家的計劃時我完全沒有考慮到你,但我也開始在反思了,從放燈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