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玉絜還不知道他就這樣莫名其妙收獲了一段跨種族的父愛(子愛?),他隻是終於反應了過來,勒玉映叫白蛇為大人,也就是說這蛇其實能聽懂人話。
能夠溝通,也就是說可以談。
也就是……
他終於可以放心暈過去了。
這一回不是裝的,是真的撐不住了。
聞玉絜這天又是中暑,又是逃跑的,還提心吊膽的和大蛇鬥智鬥勇了一下午,神經和身體都時刻緊繃,比坐過山車還刺激的來回反轉,他能撐到現在,都隻能說一聲求生欲不是一般的強。
等意識到事情其實沒有那麼糟,一切還有回旋的餘地之後,聞玉絜不自覺就鬆懈了下來,也就徹底暈了過去。
等嬌生慣養的聞皇子再次從睡夢中醒來,已是隔天的日上三竿,他這一昏便是一天一夜。
聞玉絜病態褪去,隻覺精神飽滿、真氣充盈,仿佛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他起身打坐,內視丹田,看著星光點點的靈力漩渦不斷轉動,過奇經、走八脈,流動在四肢百骸。之前還不穩當地築基初期,如今已臻至圓滿,十分神奇。
聞皇子大受震驚,這都可以的?
聽雨軒外,夏雷隱隱,煙雨朦朧,瀲灩的青水從傾斜的屋簷緩緩滴落,由鳳穿牡丹紋的雀替而下,形成了細密如柱的簾幕,頗有一種四水歸堂的含蓄之美。
美人獨坐明堂,於一方灑金流銀的光影中抬眸,任由枝枝蔓蔓的紫荊把殘留的春意倔強地綻放到了盛夏。
聞玉絜看著這一幕,甚至有那麼一刻的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江左,那是他母妃生前心心念念的家鄉。
然後,一張再次張開血盆大口的蛇頭就猛地出現,破壞掉了全部的意境與鄉愁。
聞玉絜也被禮貌地嚇了一跳。
從廊柱下探出來頭來的粗壯白蛇,反而覺得有些困惑,它就這樣直勾勾的與自己的崽對視,眼睛裡寫滿了問號,不明白他這回為什麼不和它玩了。
是的,對於腦回路有些與眾不同的白蛇來說,它覺得自己之前在棧道上張口嚇唬聞玉絜的環節,其實是在和自己的崽崽玩耍。就像有些大人會做鬼臉嚇唬小孩一樣。
而聞玉絜當時給出的互動反饋,也讓白蛇很滿意。雖然它崽扔出的藥霧差點傷了它一層皮吧,但它恢複能力超快的,早就不疼了。它很能想得開,小崽嘛,手上沒輕沒重不是常有之事嗎?它完全不介意噠。
當然,作為一個做好事必留名的人,白蛇也期待地看向了自己的崽,阿爹這麼大度,你是不是很感動?
那聞玉絜確實是不敢動的。
妖獸畢竟是猛獸,野性難馴,哪怕白蛇如今看起來還算友好,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哪一點做錯了,就引得對方獸性大發。
聞玉絜隻能繼續敵不動我不動的裝死策略,在心裡瘋狂琢磨話術,研究該怎麼和這位蛇大哥相處。好比,這次沒有一照面就圈住我,蛇大哥的進步可喜可賀,以後爭取更棒哦!
白蛇也在梁上思考,我崽為什麼不和我互動了?是覺得不好玩了嗎?還是就像那個沒毛的女猴子說的,它崽生病了,很難受?它給他傳了真氣也不行嗎?至今還沒有好利索?嗚嗚,它可憐的崽崽!
這就是聞玉絜突然提升境界的原因了,大能燃燒自己的真氣給他灌注,不要說一個小小的中暑了,哪怕是瀕死,大概都能直接從鬼門關給拉回來。
白蛇見一計不成,便又想到了另外一個“治療”辦法。
等勒玉映在外面聽到動靜,小心翼翼的敲門進來後,看到的就是聞玉絜被如大雨傾盆一樣的奇珍異寶差點給埋了的場景。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同情還是羨慕。
在天衍大世界,有錢的修士用芥子袋,沒錢但有能力的修士用袖裡乾坤,而像沈淵清這樣的上仙大能,在修煉到一定境界後,元靈精氣彙聚於穴竅,丹田變紫府,就可以直接隨身攜帶了。用聞玉絜的理解就是,隨身空間。
這些大能的紫府還會隨著修為和境界的提升不斷擴大,直至自成一方世界。
海內有不少知名的秘境,就都是隕落的大能的紫府所化。
白蛇的紫府自然是與沈淵清直接相連的。在今天之前,淵清上仙平日裡最大的苦惱,是如何阻止這傻逼蛇往他的紫府裡放“垃圾”,今天之後嘛……
勒玉映跪在房內的落地花罩外給白蛇配音腹誹——我偷我自己的家養你啊!
聞玉絜本來是有點生氣的,任誰被從天而降的東西埋了,想來都不太可能高興。直至他看清這些都是怎麼樣的天材地寶,閃著怎麼樣的華光,靈氣濃鬱得是個人都能感受到它們的珍貴,他立刻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聞皇子滿血複活。
白蛇也很滿意,覺得是自己的大金錢術起到了效果,比女猴子厲害多了。它崽眼瞅著就比之前更有活力了呢,開心~。
白蛇一開心,就想盤人,白色如玉的大尾巴蠢蠢欲動。可是……不行,得忍耐。它忌憚的看了眼自己最後還是沒有殺了的女猴子,她說它這麼一直盤著它崽,人肯定好不了,她也果然說對了,它放開崽崽一個晚上,他就醒了。
白蛇長歎一口氣,最後還是退而求其次,隻遊走到了聞玉絜的身邊,貼著崽崽的大腿趴了下去,感受著對方身上讓它感覺舒心平和的氣息。
每一段偉大的父愛,都注定藏著如山的隱忍。
啊,它可真是個了不起的父親!
說實話,聞玉絜也挺享受白蛇身上冰冰涼涼的感覺的,這簡直是夏日解暑的神器,比什麼竹夫人*可舒服多了。
聞皇子至今還是不知道白蛇在發什麼顛,但勒玉映明顯比他更怕這位蛇君,那豈不是說……
不死心的聞玉絜再次邁出了試探的一步,他和有話想對他說的勒老祖道:“不然我們先把你主上的靈寵送回書房再談吧?”
順便再探個密道什麼的。
漂亮的女魔修詫異抬頭:“靈寵?”她看了看小榻上對於這一稱呼沒有任何反應的主上分蛇,又看了看根本沒搞清楚現狀的少年皇子,不禁睜大了眼睛,“你不會以為我們給你住的,是我們主上養靈寵的宅子吧?”
聞玉絜也是一愣:“不是嗎?”
他還以為這宅邸最大的秘密就是養了沈淵清的白蛇呢。
“瞧不起誰呢?”勒老祖一下子就不乾了,力圖證明她家主上很有財力,“我們蛇君的行宮比這裡可大多了。”
可惜,勒玉映好聽的聲音也就隻是比剛剛稍稍高了一點,白蛇陰冷如活閻王的眼神就看了過來。隻看它的臉就知道,罵的很臟。
卑微小勒再次上線:“咳,我是說,城中嘈雜,蛇君大人一般不住這邊,它在城外自有洞府。”
飛閣流丹,洞天福地,還自帶溫泉,一整座山都是它的,總之,是條很有資產的蛇。
沈淵清是個標準的大反派,好享受,喜奢華,貪圖享樂,上道君那個號的時候好歹還能裝一裝,在魔尊這個號的時候直接就是攤牌打。這點上,勒玉映覺得她家主上和聞玉絜的三觀出奇的一致——虧了誰也不能虧了自己。
聞玉絜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這蛇是怎麼出現的?”
因為對方,他的逃跑計劃功敗垂成,就差一點啊!一點!
聞玉絜看看白蛇,白蛇看看他,就像是在玩什麼有來有往的有趣遊戲。
勒玉映本想不客氣地回一句“你問我,我上哪兒知道去?”,蛇君大人一向神出鬼沒的。不過,也就是在這個電光火石之間,勒老祖不算聰明的腦子,終於推理出了聞玉絜昨天為什麼不在聽雨軒好好躺著,而是出現在了書房外的棧道上:“你知道主上在那邊有密道?你想跑!”
蛇君大人大概也是通過密道過來的,正把聞玉絜緝停在犯罪現場!
勒老祖眯眼,盯向不老實的聞玉絜,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中滿是譴責!虧我在望仙樓外排了那麼久的隊給你買吃的!
聞玉絜心虛一笑,辯無可辯,索性放棄。
本來趴得好好的大白蛇,卻一下子就直起了上半身,瞪著血玉瑪瑙一樣的眼眸,給勒玉映展示了一下什麼才叫充滿壓迫感的盯人。它還是不願意說人話,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明顯:你敢當著我的面嚇唬我的崽?你是不是以為我是死的?
勒玉映QAQ:我是在幫您啊,主上,您的小逃妻可是在你面前大聲密謀逃跑。
那白蛇不管,白蛇無所謂,反正不管崽崽去哪裡,它都能跟上。它隻對勒玉映的態度有所謂。白蛇跨起個大蛇批臉:他還是個隻有兩百多個月大的寶寶啊!
勒玉映:……所以說,她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戀愛腦了!
勒老祖內心重拳出擊,表面唯唯諾諾,隻能忍了又忍,在自我說服後,才和風細雨的對聞玉絜繼續:“算啦,我就猜你肯定要跑。換我被抓,我也會想儘辦法逃跑的。”
霸道魔尊的小嬌妻是這個樣子沒錯啦,雖然聞玉絜之前表現得好像很擺爛。但勒玉映也能猜到他不過是在試圖麻痹她和她阿兄,大家立場不同,沒什麼好生氣的。對於這次逃跑,她甚至有一種另外一隻靴子終於落地的輕鬆感。
聞玉絜也悟了,他看看白蛇,又看看勒玉映,這不就是挾蛇天子以令諸侯嗎?
他可以。
他真的愛死它了。
***
白蛇很開心,在腦海裡對沈淵清展示了自己的頂級理解,炫耀轉述:「我崽說愛我!他願意為了我去死!」
沈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