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1)

電話掛斷後,紀羨吱便沒再吃了。

但還有很多東西沒動。

程星問她,她就說吃飽了。

店內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原先很熱鬨的場景一下子變得冷清。

程星有心想問幾句晚宴那天的事,但看紀羨吱的模樣,又什麼都問不出口。

薑瓷宜說得對,紀羨吱長了一張無辜臉,讓人生不起氣來。

這世上的事也挺奇怪。

如果在認識紀羨吱之前知道她在晚宴陷害了薑瓷宜,那程星一定不會跟她有互相了解的機會。

但現在是認識並簡單了解以後才知道這件事。

所以心情頓時變得複雜。

從理智上來看,應該跟紀羨吱撇清關係。

可知道了紀羨吱這種性格之後,就會想她是不是被人強迫的。

畢竟之前,程星親眼目睹她的經紀人逼她去酒局。

底層的人生,總是沒辦法自由。

一時間,程星不知該說什麼來緩解這有些尷尬的氣氛。

還是紀羨吱先開口:“程小姐,我……可以等見到薑小姐的時候再解釋嗎?”

程星微怔:“啊?可以。”

得,稱呼又回去了。

就是哭腔很明顯,有種儘力隱藏卻藏不住的感覺。

讓人聽了還以為程星在欺負小孩兒。

紀羨吱雖然是快大學畢業的人,但看上去跟高中生似的,尤其垂下頭哭的時候,大顆眼淚啪嗒掉下來,像是珍珠。

程星糾結片刻,還是抽了一張紙給她遞過去。

紀羨吱打了個嗝,沒看見。

“擦擦。”程星往前遞,放到她眼前:“阿瓷不是洪水猛獸,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紀羨吱接紙的手都在顫,“謝謝。”

程星:“……”

這一天都是什麼事兒啊!

-

程星擔心紀羨吱的狀況,乾脆跟Daisy請了個假。

Daisy也沒問緣由,直接給她算成了外勤。

陪紀羨吱在店裡坐了好一會兒,等她情緒平複一些之後,程星拿起車鑰匙喊她:“走了。”

紀羨吱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從店裡出來,程星喊她在路口等著,她去開車。

在程星離開之後,不一會兒一輛低調的灰色蘭博基尼停在紀羨吱身前。

紀羨吱沒看車牌號,還以為是程星已經過來,伸手去拉車門。

結果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紀羨吱立刻縮回手,手指垂在身側,喉嚨發緊地打招呼:“蔣……蔣助理。”

看見了蔣助理,便下意識往後排看。

後排是空的,沈小姐沒來。

紀羨吱緊張地往四周看,確認程星還沒過來,慌張問他:“你來做什麼?”

蔣助理公事公辦地說:“剛

好在附近辦事,沈小姐讓我問問您合同處理得怎麼樣,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

“不用。”紀羨吱說:“我已經處理好了。”

她現在需要處理的是彆的事。

蔣助理盯著她看了會兒,思襯著叮囑:“程家那位不是什麼好人,沈小姐說,您有交友的自由,但那位還是算了。”

紀羨吱垂在身側的手捏緊,手骨咯吱脆響,苦笑道:“我哪裡配和人家交朋友。”

她一向不敢反駁蔣助理的話,因為對她來說,見到蔣助理的次數都比見到沈小姐多。

沈小姐忙的時候,通常都喊蔣助理來傳話。

蔣助理的話就是沈小姐的意思。

而且,紀羨吱跟了沈小姐的時候,蔣助理就已經是沈小姐的助理了。

尤其蔣助理一張端正的國字臉,常年跟不同的人打交道,早已練就出波瀾不驚的能力,氣勢森嚴,就像沈小姐的那幢彆墅一樣,處處透著無情。

紀羨吱看見他就怕得不行。

但聽見他這麼說,還是不大高興,低聲反駁道:“程小姐人很好,是我不好而已。”

蔣助理眉頭微蹙:“紀小姐。”

言語間便隱隱帶著威脅了。

紀羨吱沒敢看他,側過頭咕噥:“知道了,蔣助理。”

蔣助理說:“今晚沈總有酒局,您晚上最好早點回去煮一壺解酒湯。”

紀羨吱點頭:“嗯。”

模樣乖巧得很。

拐角處,程星的車駛出來,紀羨吱連忙催促,“蔣助理,你還有事嗎?”

蔣助理在後視鏡看到了程星的車,冷聲問:“紀小姐怕人知道您的身份?”

紀羨吱:“……”

或許旁人聽不懂蔣助理的言外之意,但紀羨吱卻一下心涼了半截。

對於她和沈小姐之間隱秘的關係,蔣助理一路見證,卻一直對她不大看得上。

但以前她總不敢得罪蔣助理,所以對他言語之間的譏諷沒反駁過。

不知為何,今日在他說這話時,紀羨吱腦海裡浮現出程小姐那張溫柔的臉。

程小姐會用溫和的語氣鼓勵她,說她是個很有價值的人,告訴她不要自卑,她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眼見著程小姐的車快要過來,紀羨吱咬了下唇,腿雖在顫,但聲音卻很平靜,“我是什麼身份?蔣助理,我不知道。”

她在演一個很厲害的人,所以不能露怯。

蔣助理似是沒想到她會反駁,怔愣片刻,“紀小姐,您的翅膀硬了。”

紀羨吱抿唇:“就算我是個玩具,也隻是沈小姐的玩具。你不是沈小姐。”

言外之意就是你還不配對我指手畫腳。

程星摁了下喇叭,提醒紀羨吱過來。

紀羨吱攏緊大衣,肆虐的風將她的頭發吹亂,她冷冷地看向蔣助理:“蔣助理慢走。”

說完便堅定地朝後走去,拉開程星的車門,卻也隻坐了

後排。

上車之後溫聲解釋:“程小姐,我沒有把你當司機嗷,是要把副駕駛留給薑小姐。”

程星驚訝於她的分寸感,順帶看向前邊那輛價值不菲的蘭博基尼。

沒記錯的話,原主車庫裡也有一輛,但是改過色,非常……顯眼。

以至於她從來沒生出過開的欲望。

“前邊那輛車是來接你的?”程星問。

紀羨吱看了眼,蔣助理還沒走。

面對程星探究的眼神,紀羨吱猶豫後沒有撒謊:“不是來接我的。”

如果是以前,紀羨吱肯定會隨口扯個問路的這種借口,但在程小姐面前,她不想這麼做。

已經很對不起程小姐了,不能再這麼無恥。

但紀羨吱也不想暴露和沈小姐的關係。

糾結之後,紀羨吱軟聲說:“他找我有事,但具體是什麼事我不想說……可以嗎?程小姐。”

程星聞言笑了:“有什麼不可以?”

初認識紀羨吱的時候,程星覺得她是個沒主見的小女孩,會擔心她被人欺負。

畢竟因為她叮囑了幾句就能淚眼朦朧地說:“你好像我媽媽呀。”。

紀羨吱像一塊易碎的玻璃,很容易讓人升起保護欲。

所以程星對她並不排斥,哪怕知道她之前陷害過薑瓷宜也生不起氣來。

但她竟然也會表達自己的想法。

她並不是一味順從的人。

程星欣喜她這樣的轉變,笑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你不說我也不會多問。”

紀羨吱感激地說:“程小姐,你人真的很好。”

程星:“……?”

怎麼又被發了好人卡?

程星隻笑笑,沒再多說。

路上也沒什麼好聊的,程星為了防止尷尬,打開了車載音樂。

舒緩的音樂聲在車內響起,仍舊是《春庭晚》的插曲,紀羨吱也會跟著哼唱幾句。

她唱歌的聲線和說話時差彆很大,帶著幾分傷感的低聲吟唱很有韻味,比原唱更多幾分傷春悲秋的傷感。

程星又想到了培養她的唱歌天賦。

對於有才華的人,程星從不吝惜自己的讚美。

等她哼唱完一曲,程星問她:“以前學過唱歌嗎?”

“學過一點點。”紀羨吱說:“高考之前上過一個五天的培訓班。”

五天?

那能教出什麼?

更加證實紀羨吱是個很有天賦的人。

“以後你也可以唱主題曲。”程星說:“你唱歌很好聽。”

紀羨吱頓了下:“有嗎?”

程星很篤定的回答:“好聽。”

紀羨吱聲音悶悶的:“我媽媽以前說我唱歌像蜜蜂,嗡嗡嗡的難聽死了。”

程星:“……?”

所以她媽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程星一下子對於她那句話有點不

確定了。

“總聽你提起你媽媽,那你爸爸呢?”程星試探地問。

對於紀羨吱,程星也有些好奇。

究竟是什麼樣的家庭才能養成這種看上去像千金小姐,但渾身都充滿了破碎感的女孩。

“我沒有爸爸。”紀羨吱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程星:“……”

就不該問!

“不好意思。”程星內疚地道歉。

紀羨吱卻笑笑:“沒事的,我都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後來我媽媽改嫁了。”

“那還好。”程星的心緩和了些。

“我繼父性格很暴躁,還會半夜開我的房間門,我打過他,然後被他打過,我媽媽會罵我是拖油瓶。”紀羨吱聲音很輕地說這些事,“我還有個弟弟,但是在我高三那年出車禍去世了,我繼父覺得是我害死了他,所以把我打了一頓扔掉了,我媽媽也沒再管我。”

程星:“……”

恰好車內放的音樂很悲苦,但跟紀羨吱說的這些內容比起來不值一提。

程星覺得自己過得很辛苦了。

可是回顧前二十年,她幸福過很長一段時間。

是她的父親濫賭之後,她們家才開始變壞的。

即便如此,父親仍舊沒讓追債人為難過她。

所以程星想象不出來,從小到大不被愛的人生是什麼樣的。

原主那麼一個爛透了的人,也還是被愛包圍著。

一時間,程星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安慰紀羨吱。

在這一刻,所有的文字都沒辦法治愈她。

紀羨吱卻抬起頭,一張清純的臉揚著笑意:“但我現在很好的。”

程星也不知道她是在故作堅強還是真的,心驀地軟了幾分,卻也不敢在這個話題上更深地探討下去,隻笑著調侃:“那你還說我像你媽媽。看來我在你心裡也不是什麼好人啊。”

紀羨吱搖搖頭,“不是的。”

“我覺得你像媽媽是很像我看過的電視劇和裡的媽媽。”紀羨吱說:“你很溫柔,但會教我怎麼做人,怎麼做事。程小姐,你真的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程星:“……”

又一張好人卡。

“我媽媽……從未跟我說過那些話。”紀羨吱低聲咕噥。

程星一下就不知該怎麼笑了,乾脆裝沒聽見轉移話題:“那你怎麼讀的書?”

紀羨吱想起沈小姐,笑著說:“是一個很好的人撿了我。”

撿?

這個特殊的字眼讓程星有些不舒服,她耐心地說:“小紀,你不是個物件,不要說撿。”

“是收留還是收養?”程星問。

“算是收留吧。”紀羨吱說:“她給我提供了房子,還給了我錢。”

如果沒有沈小姐,紀羨吱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漂泊。

而且沈小姐得知她想學表演的時候,也隻是冷冷地說:“你的未來自己做主

。”

紀羨吱覺得,沈小姐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但這些話都不能跟程小姐說。

在外邊,紀羨吱要裝作不認識沈小姐,要裝作跟沈小姐沒關係。

不論她們昨夜經曆了怎樣的繾綣,在床上如何廝磨,離開那幢彆墅,她便與沈小姐毫無瓜葛。

沈小姐那樣光鮮亮麗的人生,不該和她這樣低劣的人扯上關係。

程星不由得懷疑起紀羨吱的話,倒不是懷疑紀羨吱騙她。

而是對於紀羨吱來說,她這個沒見過幾面,跟她說了一些雞湯道理的人,在紀羨吱眼裡,也是很好的人。

紀羨吱看上去沒什麼心眼,很容易被騙。

程星還想問幾句,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狀態真的很像操心的老母親。

……

因為紀羨吱那句話,程星還真代入了角色。

這真不是個好現象。

今天見過薑瓷宜後,弄清楚晚宴的真相,她和紀羨吱很可能會變成單純的工作關係。

所以不能對紀羨吱投入太多情感。

不管她多可憐。

程星及時管住了自己的嘴,沒再多問。

-

程星照舊去接薑瓷宜下班,就讓紀羨吱在車裡等。

但沒想到她接了薑瓷宜下樓時,紀羨吱跟犯了錯的小孩一樣站在車邊。

薑瓷宜坐在輪椅上,到她面前時,那雙清冷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紀羨吱躬身和她打招呼,語氣謙卑:“薑小姐。”

“好久不見。”薑瓷宜冷聲道。

紀羨吱莫名打了個哆嗦,卻不敢說什麼。

程星不知薑瓷宜想做什麼,隻能保持沉默,靜觀其變。

仿佛是一場無聲的對峙,在這漫長的對峙中,薑瓷宜用冷淡的眼神打量過紀羨吱,紀羨吱隻偶爾抬起頭,餘光掃一下便又低下頭。

良久,薑瓷宜問她:“餓不餓?”

紀羨吱:“對不……啊?”

紀羨吱發懵的表情有些好笑,薑瓷宜問她:“晚上要不要去家裡吃飯?”

紀羨吱:“……”

她下意識看向程星,程星隻說:“聽阿瓷的。”

紀羨吱點了點頭,卻又想到蔣助理之前的叮囑,便說:“我晚上十點前要回家。”

“到時候讓人送你。”薑瓷宜說。

紀羨吱怯聲道:“謝謝。”

上車之後,紀羨吱坐在後排中間的位置,她偷悄悄看過幾次薑瓷宜。

薑瓷宜表情都淡淡的,沒有問之前那件事,她也不知該如何提起。

越是不解釋就越忐忑,最終還是忍不住坦白:“薑小姐,那天在晚宴上的事雖不是我本意,但我還是要跟你道歉。”

薑瓷宜嗯了聲,示意她繼續說。

紀羨吱之前就已經組織好了語言,但要解釋時大腦又一片空白。

深呼吸了幾口氣,她才說

起那天的情況。

去之前經紀人告訴她是去唱歌的,她還以為就像平常的商演一樣。

但沒想到去了之後劉檸給了她飾品,讓她去把東西放到薑瓷宜包裡就行。

紀羨吱不願意,但劉檸她們一幫人將她圍起來,讓她不要不識好歹。

還有人看見她這張臉起了彆的心思,是劉檸讓對方不要在晚宴上惹出事來。

聽到劉檸這句話,紀羨吱便僥幸地想,劉檸應該也不想晚宴出事,所以她放個飾品也沒關係。

所以謀劃了那一場偶遇,跟薑瓷宜在衛生間打照面的時候把飾品悄悄放在了她包裡。

後來薑瓷宜被汙蔑偷東西,她就站在人群裡,雙腳像被膠粘住了一樣,遍體生寒。

而劉檸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光眼神中的威脅就把她嚇得不敢動彈。

如果不是沈小姐解了圍,把她帶出來,那她一定會被發現的。

沈小姐也教育過她。

就算開始不知道,但當薑小姐被那麼多人圍著汙蔑是小偷的時候,紀羨吱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薑小姐的原諒。

她講的時候把自己受到的威脅一筆帶過,精簡地說了當天的情況。

程星和薑瓷宜安靜地聽完,久久沒有言語。

紀羨吱有些緊張地看了眼她們,低著頭悶聲道:“我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也不奢求您的原諒。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沒辦法穿回過去改變,道歉是真的,無能為力也是真的,你們不想再見到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道歉時聲音還有點抖。

薑瓷宜卻問她:“你很缺錢嗎?”

紀羨吱微頓,也還是誠實地點頭:“嗯。”

沈小姐雖然會給她錢,但她從上大學以後就沒有花過沈小姐的錢了。

欠得太多了,還不清。

“如果那天劉檸給你一百萬,讓你把我推進泳池或是關進房間裡,你會做嗎?”薑瓷宜又問。

紀羨吱愣怔,隨後很輕地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給薑瓷宜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欺負過誰?我唯一的籌碼大概是裝柔弱騙你,可我撒謊的時候會不自覺手抖,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的。”

紀羨吱也很誠懇地說:“我不確定你設想的情景裡會怎麼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做不到。不過我會害怕,因為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不答應劉檸,可能是我會被推進去或是被關進去,弱者……總是沒什麼選擇權的。”

“假設你可以做到呢?”薑瓷宜問:“你會做嗎?”

聽起來薑瓷宜是在問她的良心選擇。

任誰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會義無反顧地否認,說自己不會做,說自己多麼善良。

但紀羨吱仔細想了想,卻緩緩搖頭:“對不起。在那時不認識你的情況下,要選擇我和你其中的一個,我會選我自己。所以在你設想的情境裡,如果我有能力害你

,我會害。”

可能會因為害了人而夜夜無眠。

也可能會在害了人之後再去報警或是頂著壓力去求助沈小姐。

但在那種情況下,她肯定優先自保。

紀羨吱或許沒有彆的能力,但她的求生欲望很強。

隻要能活下去,她會很努力。

所以在沒有選擇權的底層人生裡,她可能會傷害到很多人。

並非主動,而是被迫。

可被迫,就不算一種傷害了嗎?

所以她不會為自己辯解。

傷害就是傷害,不問緣由。

對於被害者來說,你所有的理由都是詭辯。

紀羨吱很深刻地明白這點,所以隻能低著頭沉默。

她知道,和程小姐之間的緣分也就到此了。

但真的很感謝程小姐對她說的那些話。

仔細回想,她的人生裡似乎沒出現過程小姐這樣的角色,亦師亦友,如姐如母。

從來沒被人這樣肯定過她的價值。

所以那天跟程小姐交談過之後,她一直都很開心。

紀羨吱也不想繼續待在車裡影響她們兩人的心情,抬起頭強扯出一抹笑,溫聲道:“兩位姐姐,把我放到前邊的路口就行,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薑瓷宜卻笑問:“真有事還是假有事?”

紀羨吱抿唇,沒有回答。

“答應了去家裡吃飯,就先吃個飯。”薑瓷宜說。

聽到薑瓷宜的話,程星就知道薑瓷宜不準備計較這件事。

紀羨吱卻不好意思厚臉皮跟著去:“不了,我已經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不是覺得她很像你媽媽麼?”薑瓷宜揶揄著說:“那我不能像你姐姐?”

紀羨吱錯愕:“啊?”

程星在一旁無奈地笑:“輩分亂了啊。”

薑瓷宜勾唇:“我應該比她大不了幾歲,所以是姐姐。”

“難道我就比她大很多嗎?”程星反問。

薑瓷宜:“你比較能操心。”

程星:“……”

紀羨吱坐在後排看她們旁若無人地拌嘴,頗為羨慕。

等到她們拌嘴結束後,薑瓷宜才平靜地說:“如果你說不會害我,那才是假的。所以你的答案我很欣賞,你的演技我也很喜歡,希望以後你能拍出更好的作品。等你哪天大紅大紫,記得給我簽名。”

“啊?”紀羨吱驚呆,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恨我嗎?”

“這麼點事我就要記恨你,那我活著得有多累?”薑瓷宜反問。

紀羨吱低斂眉眼:“可我做了很讓人討厭的事。”

“你也說了,弱者是沒有選擇權的。”薑瓷宜說:“在劉檸那,你隻是一把刀。我被刺傷以後,就算要恨也是該恨拿刀的人,而不是恨一把刀。”

紀羨吱怔愣許久。

薑瓷宜回頭在她面前敲了個響指,把她遊離的思

緒喚回來:“嘿。”

紀羨吱看著她,滿眼崇拜:“你好通透啊。”

薑瓷宜:“……”

紀羨吱誇人的時候非常真誠,尤其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你看,發自肺腑的誇讚會讓人一瞬間產生不配感。

“還好。”薑瓷宜低咳一聲掩飾尷尬:“等你長大也會這樣的。”

紀羨吱頓時失落,卻又帶著幾分憧憬地問:“會嗎?”

薑瓷宜篤定地回答:“會的。”

-

薑瓷宜並不覺得跟紀羨吱去探討晚宴那天的事情,對現狀會有什麼改變。

而且罪魁禍首分明是劉檸。

紀羨吱甚至也是受害者。

薑瓷宜見多了她們這圈裡折磨人的手段,所以不覺得紀羨吱為了自己去害另一個不相熟的人就是壞。

人的好壞很難界定。

對於紀羨吱,她也想伸手拉一把。

薑瓷宜不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因為程星那麼說了,所以願意給紀羨吱一個機會。

況且,她清晰記得在晚宴那天,紀羨吱是唯一蹲下來跟她說話的人,眼裡沒有半分歧視。

紀羨吱或許被逼著做過錯事,但絕對不是個壞人。

晚飯仍舊是周姐準備的,紀羨吱坐在席間頗為不安,時而看看程星,時而看看薑瓷宜。

最終也沒吃多少。

薑瓷宜問她吃飽沒有,她隻溫聲說:“下午程小姐請我吃了肯德基。”

薑瓷宜便沒再逼她。

飯後薑瓷宜緩了會兒就上樓去做複健了,程星要陪同,薑瓷宜卻讓她陪紀羨吱。

紀羨吱擺擺手,“我該回家了。”

薑瓷宜喊程星送她,紀羨吱卻搖頭:“程小姐陪你複健,我可以打車回的。”

“這邊打不到車。”薑瓷宜說。

程星便吩咐周姐,讓她安排人送紀羨吱。

紀羨吱笑著道謝。

在她離開前,程星忽然喊她:“你還可以像之前一樣喊我們。”

紀羨吱微怔,隨後青澀地開口:“姐?”

程星點頭以示鼓勵:“嗯。”

“星姐?”紀羨吱喊完程星又看向薑瓷宜:“薑薑姐?”

薑瓷宜平靜地邀約:“之後可以過來玩。”

紀羨吱手裡還拿著薑瓷宜給她遞過來的砂糖橘,黃澄澄的,橘絡已經被她挑完,她糾結猶疑,還是勇敢地問:“你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呀?”

分明她做了錯事,卻還是原諒她。

還帶她回家,請她吃飯,溫柔地跟她說話。

薑瓷宜看向她,有一瞬間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謹小慎微,自卑膽小。

好像全世界沒人愛她。

薑瓷宜的心一揪,卻沒將這話拿出來說,隻將責任推到程星身上:“喏,你問她。”

忽然被Cue的程星:“啊?”

薑瓷宜又給她解圍:“你是她簽的第一個演員,是她的搖錢樹,所以我們當然要好好對你。”

“可我不一定會紅。”紀羨吱說。

“你隻管做自己。”程星說:“演好你的戲,唱好你的歌,其餘就交給公司來運作。如果你沒能紅,那是公司和我的問題,與你無關。”

薑瓷宜也說:“你會紅的,紅得發紫。”

紀羨吱望向她:“薑薑姐,為什麼?”

薑瓷宜反問:“對自己沒信心嗎?”

紀羨吱想了很久,緩緩搖頭:“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很一般的人。”

“你薑薑姐很少誇人。”程星說:“她的眼光很好。”

薑瓷宜側眸看向她:“怎麼感覺你在誇自己?”

程星輕笑:“有嗎?”

薑瓷宜莞爾:“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有數。”

程星笑著沒反駁,紀羨吱卻看著她們兩人隨意閒聊的場景,品出了歲月靜好的感覺。

兩個人坐在一起就會自動形成屏障,將其他人都隔絕在外。

紀羨吱並沒感覺到被冒犯,反倒羨慕得很。

隻可惜……

紀羨吱笑著插話:“星姐,薑薑姐,我會努力的。”

“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薑瓷宜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嗯。”紀羨吱跟她們道彆。

算起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在汀蘭公館招待客人。

等紀羨吱離開不久,複健老師便來了。

薑瓷宜又開始了枯燥且疼痛的複健,在九點半準時結束,她渾身像是被水打濕了一樣。

但今晚她已經可以走七八步了,摔得很痛,卻也有希望。

回房間後簡單衝了澡,程星便開始給她按摩。

一邊按摩一邊跟她閒聊,聊起了紀羨吱的家庭。

薑瓷宜聽完之後陷入沉思。

程星見她發呆,便沒打擾,直到給她施針結束,才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想什麼呢?”

薑瓷宜回過神問:“你說紀羨吱後來被人收留了?”

“她這麼說的。”程星說:“但不知道是誰。”

“我想,我應該知道是誰。”薑瓷宜說。

程星驚:“你?你怎麼知道?”

薑瓷宜所知道的信息都是程星告訴她的,但程星對此一頭霧水,大概能猜出來很有錢。

因為紀羨吱身上有一種貴氣,並非一朝一夕能養成的。

同時,她小心翼翼又缺乏自信。

非常矛盾的氣質。

可江港有錢人一抓一大把,根本猜不出來。

薑瓷宜卻引導性地問:“你還記得那天是誰出來平息矛盾的?”

程星回憶著那天的事,“沈晴雪?”

薑瓷宜點頭:“如果與她無關,她為什麼要站出來?”

而且那天薑瓷宜一直很仔細地觀察著在場所有人,在沈晴雪站出來

的那刻,她的目光是放在人群角落裡的。

那個地方之前站著的,就是紀羨吱。

薑瓷宜將這些信息整合完告訴程星。

程星整個人都傻了,“所以沈晴雪這些年都養著小紀?養來做什麼?單純的收養?”

薑瓷宜搖搖頭:“不太像。”

且不說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女人在家裡養了個二十歲的女大學生,這件事能有多單純。

最重要的是紀羨吱在提起那個人時,眼神並不單純。

而且沈晴雪看上去很像正人君子嗎?

程星愈發詫異:“你的意思是,沈晴雪和小紀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薑瓷宜微頓:“猜測,沒有證據。”

“改天你可以旁敲側擊問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薑瓷宜說:“沈晴雪長得好,又有錢,又救過她的命,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有幾個可以抵擋得住的?”

程星忽地問:“那你呢?”

薑瓷宜一怔:“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口中的沈晴雪很好。”程星問:“想知道你能否抵擋得住。”

薑瓷宜:“……”

薑瓷宜盯著她看,伸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我有你了哎,禾苗小姐。”

“那便不會喜歡她嗎?”程星問。

薑瓷宜輕笑:“你會在喜歡我的時候再喜歡彆人嗎?”

“不會。”程星說:“因為其他人都沒有你好。”

“那不就得了。”薑瓷宜聳聳肩:“你怎麼會認為,我在喜歡你的時候會喜歡彆人。”

程星低斂眉眼,忽然說不出話來。

該怎麼說呢?

該說你和沈晴雪才是天生一對,而我不過是炮灰?

程星兀自搖頭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重新回到床旁給她拔針,動作飛快。

一邊拔針一邊叮囑道:“所以瓦片同學,要好好喜歡我。”

薑瓷宜輕哼了一聲,無奈地笑:“神經。”

程星瞪她:“你說什麼?”

薑瓷宜:“誇你漂亮。”

程星:“分明就不是。”

薑瓷宜:“有證據嗎?”

“……”

薑瓷宜晚上和程星說的信息太讓人震驚,所以程星等不到下次見面再像紀羨吱求證,在薑瓷宜睡著以後,程星偷偷拿出手機發微信問紀羨吱有沒有喜歡的人。

紀羨吱沒有回。

翌日一早,程星醒來後看見紀羨吱的回複:【怎麼突然問這個?】

程星說:【就是忽然想到,做一下藝人背調。】

紀羨吱的回答模棱兩可:【沒戀愛。】

程星更直白地問:【你對收留你的人是什麼感情?】

紀羨吱:【……】

一直到中午休息,程星才收到紀羨吱的回複:【既怕,又愛。】

程星看見她的回複後就知道薑瓷宜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薑瓷宜在這方面的敏銳度很高。

她覺得沈晴雪對紀羨吱應當也留了幾分情,不然那天在晚宴上,她本可以獨善其身,卻站出來處理了這件事。

不管是處於對晚輩的袒護,還是對情人的保護,都有情意在。

隻是這份情有幾分便不得而知。

但程星想的是,如果沈晴雪和紀羨吱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薑瓷宜又算什麼呢?

原書中,沈晴雪是對薑瓷宜一見鐘情,溫柔體貼的,可一個人的愛可以被分成兩半嗎?

薑瓷宜一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怎麼會容忍她和紀羨吱之間的事?

如果沈晴雪和薑瓷宜在一起了,紀羨吱又是怎麼處理的呢?

程星這時候才發現原書劇情中的重大Bug。

或許在沒進入書以前,他們隻是扁平化的人物。

但進入書之後,發現這也是個小世界,所有人都具有多樣性。

程星恍然明白,很可能原書中的結局並沒有那麼美好。

哪怕薑瓷宜和沈晴雪在一起了,也並不會幸福。

程星的心隱隱有些不安。

-

程星是在傍晚接到程子墨電話的,問她有個節目要不要參加。

程星驚訝:“什麼鬼?”

程子墨說因為她那場直播效果很好,所以不斷有人旁敲側擊問她的經紀約有沒有簽在問星,在得到統一答複之後,那些人終於死心,可有網絡視頻平台的高層也對她的熱度起了心思,找了層層關係問到了問星的高層,想找程星錄節目。

因為涉及到程星之後的職業規劃,程子墨便打電話來問她。

在最初的驚訝過後,程星便反應過來。

如果程子墨不想讓她拋頭露面,那大可以直接拒絕。

但程子墨打電話來問了,便意味著他覺得這件事可行。

“大哥,你覺得我應該去麼?”程星反問他。

程子墨給她分析了一下她目前在評審組工作的現狀,仍舊是個職場小透明,跟組內大家的關係也一般,在這樣的工作環境裡並不利於成長。

而她那天的直播程子墨有看回放,雖然起初有些緊張,但後來聊起專業知識時,她非常遊刃有餘,且工作狀態十分輕鬆,所以不失為一條職業選擇。

最重要的是,目前程氏集團並沒人拋頭露面,在這個互聯網加的時代,各大集團都在借助媒體影響力營銷,他們家卻沒能找到一個契合的點。

目前來看,程星做這個錨點很合適。

程星的顏值和談吐,在這個節點來做程氏集團的代言人再合適不過。

所以程子墨更傾向於讓她從此轉方向。

程星聽完以後都覺得心動,因為程子墨給她描繪了一個更好的工作環境。

程星又不是真的鹹魚。

努力了二十多年的人忽然躺平,也不過是被逼無奈。

如今有人給她畫了個又圓又大的餅,好不好吃都想咬一口再評價。

於是……

“哥,你說那節目叫什麼來著?”程星問。

程子墨翻閱了下文件:“《對話》。”

程子墨說:“作為交換,平台那邊會給紀羨吱一部S+的女配劇。”

程星:“……”

這個世界真的很顛!

為了紀羨吱,也為了她自己,程星答應了。

程子墨說會有專人聯係她簽合同,和她交接相應事宜。

掛斷電話後,程星給薑瓷宜發了條消息:【救命啊啊啊!】

薑瓷宜:【?】

程星非常不解地發:【我作為老板,需要出賣自己給藝人換工作機會,這個世界最終還是瘋了嗎?】

薑瓷宜:【具體點。】

程星:【我要錄綜藝了,《對話》。】

薑瓷宜敷衍地發了句恭喜,隨後在網上搜了一下這個節目,發現大眼仔上已經有營銷號搬運嘉賓瓜。

下一期的嘉賓名單裡有洛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