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惜時偃旗息鼓之後,這場戲便演到了終場。
隻是飯局仍在繼續,桌上這些人都是天生的主角,沒誰願意屈尊來活絡這樣的氣氛。
哪怕是一向長袖善舞好說話的程子京。
程子京用公筷給程星夾了幾次菜,維護之意格外明顯。
而程星將眼前最漂亮的水晶凍夾到了薑瓷宜的碗裡。
齒輪緩緩轉動,速度極慢。
唯有許從適不受影響,隻是吃的時候目光總似有若無地瞟向顧清秋。
顧清秋卻沒對她有任何回應。
在這樣的低氣壓中,勉強吃完了一餐飯。
程星推著薑瓷宜離席前路過陸惜時身側,斂下眼溫聲道:“陸小姐來替人出頭前也不問清楚緣由嗎?”
陸惜時的喉嚨微動,最終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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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休息間,程星給薑瓷宜遞了一杯溫水,自己又捧著保溫杯咕嘟喝了兩口,這才緩過神來。
距離被安排去墓園很近,她們也隻能臨時找休息間緩一會兒。
程星並未吃飽,又從櫃子裡翻找出幾包零食,問薑瓷宜吃不吃。
薑瓷宜隻搖頭。
程星看她仍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沒去打擾她思考,安靜地吃了一會兒。
等吃得差不多,再抬頭發現她還是剛才那個姿勢。
程星佯裝若無其事地問她:“在想什麼?”
“嗯?”薑瓷宜頓了下,像是從思考中抽離出來,語速很慢,語氣也很冷,“一些舊事。”
光從聲音就能聽出她緊繃的神經。
“和陸琪的?”程星問。
薑瓷宜點頭,又搖頭。
“是,也不是。”薑瓷宜的聲音平和了許多。
剛才在那張桌上,可謂是眾生百相。
薑瓷宜剛才雖在吃飯,卻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每個人的神色,偶爾跟陸琪目光對上,也都很快移開。
卻也收到了陸琪的眼神警告。
薑瓷宜並未放在心上,但她對陸琪有種刻進骨子裡的懼意。
大抵是年少時那種目光一次次將她淩遲,即便很久沒見過陸琪,在做噩夢時也還會記起那雙眼睛。
這樣的話很難對人說出口。
薑瓷宜想的事情很多,有陸琪,也有不由分說就替陸琪出頭的陸惜時。
還有坐在那張桌上的沈晴雪和顧清秋。
尤其是她和顧清秋的聲音。
她自己是分辨不出來的,因為她聽自己的聲音太久了,但許從適那麼說,就讓薑瓷宜有些鬆動。
她跟顧清楓的長相有幾分相似,跟顧清秋的聲音又很相像。
這……會是巧合嗎?
薑瓷宜思考得入神,直到程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你還想了誰?”
“很多。”薑瓷宜也沒隱瞞。
但再多的她便不肯說了。
程星也沒再問,把之前程子京交代給她的事情說了,讓她下午可以和許從適去逛逛街,也可以閒下來一個人看看書。
薑瓷宜腦子裡的事情太多,便沒拒絕程子京的提議。
等程子墨等人安頓完了賓客,一輛輛豪車駛離,程星便上了去墓園的車輛。
如她所料,來墓園的人並不多,也都是親近的家眷。
像顧清秋陸惜時之流,早已離開了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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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黑色林肯勻速行駛在路上。
車內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顧清秋在手機上輕點,幾乎是消息剛發出去的瞬間,電話鈴聲便響起。
顧清秋難得心情好的勾著唇,接起來之後笑著打招呼:“好久沒接到你電話了,妹妹。”
顧清楓:“……你重病了?”
顧清秋的笑僵在嘴邊,最後收斂:“不然就掛了吧。”
“等等。”顧清楓急忙喊停,“你剛給我發的消息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顧清秋淡淡道:“剛去參加了個有意思的葬禮,有個人這麼跟我說的,我就原話告訴你了。”
“葬禮?誰的?”顧清楓問。
“一個老同學的。”顧清秋說完又覺得有點不對,補充道:“他祖母去世。”
顧清楓輕嗤:“你說話能不大喘氣嗎?我剛要對你說節哀。”
“我又沒跟他好過,我節什麼哀。”
顧清楓已經習慣顧清秋這異於常人的腦回路。
剛才那條消息還不明不白,顧清楓也沒心思調侃她,單刀直入地問:“你怎麼會知道那裡?”
華際酒店,7601房。
這是她那天跟酒吧裡那個隻見過一面的女人縱情的地方。
顧清楓是個很理智的人。
唯獨那天,失了理智。
也不是沒想過就這麼在一起,但看那女人的樣子像是久經情場的老手。
顧清楓想問她的名字,都看見了她眼中的嘲弄。
仿佛隻要顧清楓提議兩人就這樣認識,談個戀愛,就會顯得顧清楓很愚蠢。
顧清楓乾脆在接到經紀人電話之後,留了紙條離開。
總歸誰也不虧。
但這些事,她誰都沒說。
華際酒店也不屬於顧清秋的管理範疇。
“你去查了我?”顧清楓問。
顧清秋輕笑:“難得看你慌神。”
顧清楓:“……”
兩人從小爭到大,就沒怎麼對付過,把“相愛相殺”四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我掛了。”顧清楓拿出了殺手鐧。
顧清秋這才慢條斯理地說:“剛才我已經跟你說了,我去參加了一場葬禮,有個人這麼跟我說。你還要說是我查你。”
顧清楓沒說話。
“你想去當明星,連名字都不換,還非要成為當紅明星。如果當初不是
因為你,我今天也不會去參加這場葬禮。()”
跟我有什麼關係??()_[(()”顧清楓問。
“程子墨查你,我給了他一點警告。”顧清秋提及這些事時也很冷淡,“斷了他一條合作線。但畢竟是老同學,不能鬨得太僵。”
顧清楓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你還在意這些?”
“你想不想知道是誰來找的我?”顧清秋反問。
顧清楓頓時收斂了嘲弄的語氣,隔了會兒才道:“你說。”
“那個女人把你認成了我。”顧清秋想起對方那副篤定的模樣便有些想笑:“她還以為你去點了痣,故意不認她。”
顧清楓:“……”
見她不作聲,顧清秋又問:“你對她動心了?”
顧清楓仍舊沉默。
顧清秋卻說:“彆忘了,你還有一門娃娃親。小楓,你很快就要跟對方見面了。”
“我不去。”顧清楓說:“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不是你?就因為你比我先戀愛?但你現在單身啊。”
“你反抗是無效的。”顧清秋說:“要認命。”
顧清楓:“……屁。”
電話掛斷以後,顧清秋又給她發消息:【見到了你說的那個女孩,你到底喜歡的是誰?】
顧清楓:【?】
顧清秋:【不喜歡了?】
顧清楓:【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顧清秋:【薑瓷宜,已經結婚了的那個。】
顧清楓發了一串表情包來表達她的憤怒,就差直接開車過來找顧清秋了。
最後解釋道:【我沒有撬人牆角的愛好。】
她隻是看薑瓷宜合眼緣,所以想著能撈一把算一把。
沒想到薑瓷宜拒絕了她。
那便算了。
到顧清秋這兒已經演化成了見不得人的關係。
顧清楓又問她:【你不覺得她跟媽咪很像嗎?】
顧清秋腦海中浮現出了薑瓷宜那張臉,又想起許從適說的那句話。
和薑若辭很像的臉,和她很像的聲音。
這……會是巧合嗎?
忽然,顧清秋的腦袋就像是被針刺一樣,疼得她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她閉上眼,摁著太陽穴往後仰。
坐在一旁的沈晴雪關切道:“清秋姐,你怎麼了?”
好一會兒顧清秋才緩過來,輕呼出一口氣:“沒什麼大事。”
“是不是最近又熬夜了?”沈晴雪說:“你再這樣拚命下去,我可要跟伯母們告狀了。”
“可彆。”顧清秋隨意地說:“我耳朵會起繭子。”
她一邊回答著沈晴雪的話,一邊在思索——剛才她想了什麼來著?
記不起來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她忘了一樣。
顧清秋擰著眉思考,卻還是想不出來。
沈晴雪已然換了話題:“你怎麼不告訴楓姐,跟她相親的就是許家那
() 位?”
顧清秋瞟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了?”
“桌上就那麼多人。”沈晴雪笑道:“剛在席間,那位看你的眼神就像要把你給切了一樣。”
“她倒是一點都不遮掩。”顧清秋說:“小楓沒怎麼喜歡過人,總要給她點時間明白自己的心意。”
“難道不是你想看她出糗?”沈晴雪輕笑:“真羨慕你們姐妹。”
“難不成沈落又欺負你了?”顧清秋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冷聲道:“你不用每次都忍氣吞聲的。”
“沒有。”沈晴雪搖頭:“我習慣了。”
“這不是個好習慣。”顧清秋說。
沈晴雪默然。
她跟沈落之間和顧清秋姐妹不一樣,沈落處處壓她一頭,也處處比她要做得好,父親看重她,未來沈家大半家業會落在她手上,一旦沈落和顧家聯姻,那她便更沒什麼戲了。
慶幸的是,顧家沒人喜歡沈落。
大抵是因為沈落的磁場和顧清秋相撞,也可能是沈落當初欺負過陸惜時,致使顧清秋對她十分厭惡。
所以沈落和顧家聯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顧家也沒人喜歡沈晴雪。
顧家三姐妹,每個人都極有棱角和性格,什麼手段和心思在顧清秋眼裡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沈晴雪也不會玩什麼手段,隻跟她們走得近些就行。
沈晴雪不想在顧清秋面前多談這些,像極了在搬弄是非,所以很快換了話題:“楓姐是不是對薑小姐也很感興趣?”
“怎麼?你也感興趣?”顧清秋問。
沈晴雪點頭:“不知為何,看見她我就會想到薑伯母。”
顧清秋抿唇不言。
“之前跟她聊過天,她的涵養很好。”沈晴雪說:“不知是因為她像薑伯母,還是她說話有分寸,我看見她就覺得親近。”
顧清秋忽地變了臉色,厲聲道:“晴晴,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