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徐昭昭要發作,老太太垂下眼冷聲道:“好了。”
不過簡單二字,把徐昭昭所有還未發泄出來的情緒都噎回去。
“對不起,祖母。”徐昭昭乖巧地低下頭,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模樣。
程星則在一旁疑惑:“你質疑的是你姐嫂,跟祖母道歉做什麼?難道是因為說錯話惹了祖母不喜?祖母一向是個大度的人,怎麼會因為你多說了幾句話就生氣呢?”
她聲音溫和,臉上帶笑,說到一半還側臉看向老太太尋求認同,“是吧,祖母。”
老太太斜睨她一眼,臉上滿是疲憊,深呼吸一口氣,“吃飯。”
程星得逞,輕快地應一聲:“好嘞。”
總算是吃了一頓安靜的飯,不過程星和薑瓷宜都不餓,兩個人就象征性地吃了點青菜。
為了不敗露,兩個人細嚼慢咽,等到老太太放下筷子,她們才一並放下。
程星還佯裝吃撐,摸著肚子道:“吃得好飽。”
徐昭昭聞言側眸,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剛才程星她們吃飯的時候她一直都有看著,才吃了那麼一點,怎麼可能吃飽?
分明就是在外邊覓過食。
但祖母今日累了,大抵是嫌吵,想在吃飯的時候耳根子清淨一些,這才不讓她繼續說的。
徐昭昭兀自咬牙,強忍著沒說話。
可她的表情悉數落到了程星眼裡,程星專門朝她笑了下,很欠。
偏偏徐昭昭無可奈何。
自己高興固然欣慰,但仇人痛苦更值得拍手稱快。
程星並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她也是從小被嬌慣出來的性子,遇見這種人絕不會慣著。
如今徐昭昭氣得都快冒煙,她開心地站起來卻壓著喜悅的腔調,裝作平靜道:“祖母,我們吃飽了,先回房間。”
“等等。”老太太用一旁的絲帕擦了擦嘴,眼都沒抬地叫住她。
程星的手搭在薑瓷宜的輪椅上,站在她身後,側過身就能看到老太太。
“祖母,還有什麼事?”程星挑眉:“是不是覺得吃得有些飽,需要出外散散步?我懂的。”
程星莞爾,裝出乖順的語氣:“這種事情孫女怎麼會忘呢?隻不過小薑上了一天班,肯定累了,我把她先送上去再來找您。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既然您身體有礙,想必是缺少運動,我帶您一會兒L散步,就繞著咱們汀蘭公館出去這條路走,一直走到大道上再走回來,您今晚肯定能睡個好覺。”
此話一出,徐昭昭頭皮發麻。
那條路!起碼三公裡!
在一天內受儘折磨的老太太聞言眼皮子直跳,卻沒表露出半分,隻是略帶嫌惡地說:“不必你陪著,我一會兒L讓昭昭陪我就行。”
“哦。”程星嘴角往下壓了壓,語氣失落:“好吧。祖母不想讓我陪著,定然是我哪裡做的沒讓祖母滿意。”
茶言茶語結束,後邊
那半句確實怎麼都不說了。
因為後邊一般都會接,您要是對我不滿就說出來,我一定改。
程星不打算改,也不想聽老太太數落她一堆毛病,隻是單純膈應一下徐昭昭。
“算了。”程星問老太太:“祖母,我今天專程給您請的陪玩,您玩得還開心嗎?明兒L繼續?”
老太太嘴角一抽:“不用了。”
“那定然是那兩個人陪玩的不行。”程星說:“我去給他們打差評。”
“不必。”老太太勸阻:“那兩個人知道咱們家是程氏集團,你給打了差評到時候公關部又有得忙。”
程星頓時眼睛亮了:“祖母,還是您想得周到!”
拿捏老太太的命門,還是準的。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少恭維我。你要是有你兩個哥哥一絲半點,我也不至於總挑你的刺。”
“哦,沒辦法,我兩個哥哥太聰明了。”程星坦然地說:“身為他們的妹妹,我很自豪。畢竟,投胎也是一門技術。”
老太太:“……”
“少跟我貧。”老太太接收到了徐昭昭一直給她遞的眼色,壓著唇角沉聲道:“跟你說件事。”
程星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她就知道老太太來這裡,肯定不是單純地住幾天。
想必也是徐昭昭給她吹了什麼耳旁風,這才跑到汀蘭公館,給她們這對剛結婚沒多久的新婚妻妻添堵。
不過程星秉著良好的素養:“您講。”
“昭昭她們劇組在拍新戲,需要用一下你這個房子取個景。”老太太說:“我已經同意了。”
程星:“?”
Excuseme?
你同意了?
你誰啊你就同意?
房子是你的嗎?!!
程星在心裡把她這話默念了三遍,忍著沒翻白眼:“請問祖母,劇組什麼時候來?”
老太太已經當她默認:“明天就來。”
程星:“……”
氣氛陡然直下,原來程星偽裝著的笑臉也僵在臉上。
難言的沉寂之中,一直坐在輪椅上默不作聲的薑瓷宜忽地冷聲開口:“第一次這麼生動形象地看到新華字典成語再現。”
打破沉寂之後,便有人接話:“什麼意思?”
是徐昭昭接的。
薑瓷宜抬眼看向她:“你們把鳩占鵲巢演得活靈活現。”
徐昭昭瞪大了眼:“薑瓷宜你!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們!”
“大概是憑……結婚證?”薑瓷宜看向她:“還有房產證。”
程星聽見老太太的話也氣笑了,隻是此時才笑出聲來:“對哦。我都沒答應過這件事,她們憑什麼要來我們的婚房來拍戲?我和阿瓷結婚還不到一個月,祖母您就答應徐昭昭帶著劇組那麼多人進我們的婚房來拍攝,您經過我們同意了嗎?”
“這房子屬於程家。”老太太冷聲道:“凡是程家的產業,我都有
權決定。”
“但這房子是我媽送給我的。換句話說,這是程關兩家送給我和阿瓷的新婚賀禮,屬於贈予財產,跟祖母您有什麼關係?”
“程星你不要不識好歹。”老太太如鷹一般的雙眼盯著她,雖然眼睛已經渾濁,可看著人時卻仍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是祖母您逾矩了。”程星說。
僵持片刻,薑瓷宜打了個嗬欠,“困了。”
“我們上樓。”程星俯身溫柔地和她說話。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互動落在老太太眼裡愈發礙眼。
跟她老婆就能柔聲細語,跟她卻是劍拔弩張?
這就是她的家教?!
老太太臉色愈加難看:“程星,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容不得你置噱。”
程星推著薑瓷宜往前走,聲音冷淡:“那我也就一句話,我不同意。”
這件事任誰都無法說服對方,程星也沒再跟她爭執。
但沒想到等她走到電梯口時,老太太突然說:“你跟你老婆。”
老太太頓了下,目光隨便掃過,卻像是看穿了什麼似的:“是不是裝著結婚,為了騙家裡的股份和婚房?”
程星立刻搖頭:“您怎麼能這麼想?”
“昨晚你們分房睡的。”老太太說:“哪有剛結婚不到一個月的妻妻分房睡?程星,做戲還是不必了。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得到程氏集團股份的。”
說白了,老太太還是看不上原主。
也能理解,不過老太太著實胡攪蠻纏了。
程星的耐心告罄:“昨兒L因為有不速之客到來,阿瓷跟我鬨了點小矛盾,今天已經解決了。你放心,我們妻妻很恩愛,不勞您費心。”
她站在電梯裡露出“和善”微笑:“還有,我從未惦記程氏集團的股份,我哥哥們寵著我願意給我,我就拿,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我有手有腳,怎麼著都餓不死。”
而且她還有一門手藝呢。
老太太皺緊了眉頭,但電梯門已經關上,將她們送到二樓。
-
房間內,程星頗有些尷尬地看向薑瓷宜。
而薑瓷宜正坐在梳妝台前卸妝。
早上她去上班雖化了淡妝,但到了晚上幾乎已經脫完了,所以卸不卸妝的差彆都不大。
尤其程星看習慣了她素顏的模樣,覺得她素顏狀態簡直可以吊打娛樂圈一眾女明星,這張臉放在哪兒L都不會有人覺得醜。
審美統一是件很難的事,但程星就有種莫名的自信,薑瓷宜的臉可以統一審美。
程星很耐心地等她先開口問,可薑瓷宜沉得住氣,什麼都沒說。
她看上去亦心事重重,卸妝結束後便操縱輪椅去盥洗室洗臉。
程星又上前推著她過去。
薑瓷宜洗完臉,臉上白淨細膩,連一顆痘痘都看不見,皮膚好得令人羨慕。
盥洗室的燈光很亮,程星站在一旁跟根柱子似的。
她擔心薑瓷宜生氣。
可薑瓷宜的表情跟平日並無差彆,冷著一張臉什麼話都不說。
程星躊躇猶豫,最終忍不住道:“要不,你還是說點什麼?()”
說什麼??()_[(()”薑瓷宜擠了牙膏在牙刷上,淡淡出聲。
“我剛才嘴快了,沒跟你商量。”程星想起剛才在老太太面前信誓旦旦的話,“你要是不願意跟我一起住,我再找個借口回那個房間睡也行。”
汀蘭公館裡雖然有周姐當關琳敏的眼線,但關琳敏知道之前的事兒L,對她們分房的事兒L自是不會說什麼。
程星隨便編幾句要慢慢來的謊話,關琳敏就會信。
但老太太跟徐昭昭不是那麼好騙。
還在蜜月期的新婚妻妻就分房睡,確實有所不妥。
尤其她們在外還扮演著恩愛妻妻的角色。
“你把我當你祖母?”薑瓷宜側眸看她:“裝茶裝多了,在我面前怎麼也茶裡茶氣的?”
這話說得程星臉一紅,她搓了搓耳朵儘量降低自己的尷尬:“我哪有?”
“那你怎麼說我要是不願意?”薑瓷宜說:“看似我有選擇,其實我沒有。”
程星這才反應過來,無奈笑道:“但這件事就是要征求你的意見呀,阿瓷。”
薑瓷宜跟程星說話時語氣算不得好,但並不差,這種狀態就意味著她沒有生氣。
程星跟她說話也放鬆起來,“你如果不願意,我就再找借口應付她們。”
怕她以為自己跟她同房,會對她產生威脅,立刻伸出三根手指起誓:“跟你一個房間的話我就睡沙發,或者打地鋪,絕對不吵到你,也不欺負你。”
薑瓷宜淡淡地睨她一眼,問:“那為什麼不想借口應付她們呢?”
程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好吧,我懂了。”
薑瓷宜狐疑:“你懂什麼了?”
“我去想借口。”程星垂下眼,深呼吸一口氣:“就說我睡覺打呼磨牙放屁,把你吵到快要精神衰弱。”
她已經不惜抹黑自己的形象了。
薑瓷宜卻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程星疑惑。
“借口……很難嗎?”薑瓷宜問。
程星歎氣:“借口不難,是我一想到要跟她們解釋就很難受。你懂嗎?就是那種……說不上來的……你懂的吧?”
薑瓷宜看著她提起那兩人都有些猙獰的臉,倏地笑了。
今晚還是她難得的笑。
“懂了。”薑瓷宜開始刷牙,沒再說話。
程星卻拿不準她的意思了,“那你……”
尾音頓了近一分鐘,程星才硬著頭皮問:“同意我來這個房間了?”
薑瓷宜吐出漱口水,又涮了涮口,“我還蠻有契約精神的。”
她總是不會直接回答,繞來繞去,不知道是不是聰明人的習慣。
程星一直也覺得自己不笨,此時卻有點跟不上薑瓷宜的腦回路。
沉默片刻,程星說:“阿瓷,你以後可不可以遷就我一點?”
薑瓷宜錯愕:“嗯?”
“就是,咱們這段合作還要持續兩個月,你如果說太繞的話我可能聽不懂。所以,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嗎?”程星忐忑地問。
薑瓷宜盯著她看。
程星都害怕她在心裡覺得自己蠢了,可她確實不想跟薑瓷宜繞來繞去,再去花費心思猜。
何必呢?
程星覺得還是要把心思放在薑瓷宜的腿上。
能早點讓薑瓷宜站起來,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倏地,薑瓷宜笑了,她坐在輪椅上低垂著頭笑得肩膀都在顫。
程星倚在牆上,問她:“笑我的笨嗎?”
薑瓷宜的笑戛然而止,她抬起頭,那雙清泠泠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程星,好像穿透她的眼睛看到了一個清澈無比的靈魂。
是薑瓷宜這些年從未見過的。
“不是。”薑瓷宜說:“你很聰明。”
“啊?”
“聰明人都會節約自己的溝通成本。”薑瓷宜淡淡道。
程星:“……”
一時聽不出來是在誇她還是在內涵她。
但轉念一想,薑瓷宜又不是這種人。
應該……姑且……算誇吧?
程星勾唇輕笑,就聽薑瓷宜說:“晚上就一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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