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不知道薑瓷宜明白了多少。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情緒,仿佛世界萬物都逃不過她的眼。
程星也不敢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生怕係統繼續扣除她的攻略值,給她懲罰。
薑瓷宜這一次幾乎是將程星推到懸崖邊上,又硬生生將她拉了回來。
可推到懸崖邊上是無心之舉,是情理之中,但將她拉回來是有意為之,是意料之外。
程星沒想到薑瓷宜能聰明到這個地步,開車去染頭發時都心不在焉,餘光總不自覺落在她身上。
幾次過後,薑瓷宜淡淡道:“認真開車。”
程星輕咳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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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發型設計中心,亦是老熟人來接待,程星利落地跟她說了自己的訴求。
就是染成自然發色,不要太豔麗的顏色。
造型師拿出色板讓她選擇,最終程星選擇了黑茶灰。
染頭發是個蠻浪費時間的事情,程星坐在那兒之後就想著給薑瓷宜找點事做,一回頭就發現薑瓷宜已經戴著耳機將手機橫屏,仔細瞟一眼發現是在看電視。
程星便沒再理會,隻閉上眼跟係統交流:【為什麼說我在作弊?難道我要一直頂替原主活下去嗎?我跟她不是同一個人,我們性格也不一樣,被人發現是早晚的事。】
【嗷嗚!被人發現和你主觀引導是兩回事呦~而且你要親口承認你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嗎?你確定你不會被拉去做研究嗎?】
係統那萌萌的機械音再次在她腦海裡出現,還有理有據地反駁。
程星:【那如果我不怕呢?我信薑瓷宜。】
【嗷嗚!如果你真的信她,那為什麼說話要留一半呢?正是因為你選擇了沒有悉數告知,星際命管局才免去了對你的懲罰。不然那天你就會面臨嚴重懲罰!】
程星:【……】
不得不說,係統的話有道理。
但——
“按照你們這樣的做法,我不可能達到攻略值一百的。”程星無奈:“原主對她做過的壞事很多,要讓她跟原主和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車禍的事情遲早會被翻出來,到那時我又該怎麼辦?你們都不思考的嗎?”
係統沉默。
幾分鐘後,係統:【嗷嗚!這不在統統的理解範疇哦。】
程星:“……”
【嗷嗚!宿主不要灰心,目前所有的限製都會在攻略值到達80%後解開。還是那個規則,在80%以下,所有試圖通過捷徑去增加攻略值的方式,皆被視為作弊,會遭受星際命管局的懲罰。】
“意思就是隻要攻略值到達80%,我就可以承認我不是原來那個程星,也可以去跟薑瓷宜離婚?”程星問。
係統:【嗷嗚!從理論上來說是的。】
程星這才放心了不少。
之後程星沒有問題,係統便不再言語。
三個小
時之後,程星發色從金色變成了黑茶灰色,偏黑色的自然色係。
等發型師給她吹完頭發之後,程星對著鏡子照了照,終於滿意。
這才是她原來的樣子。
外邊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街邊路燈亮起,江港再次進入繁華熱鬨的夜。
下午喝了一杯奶茶,程星還不餓,但已經到了該吃晚飯的點。
程星便準備喊薑瓷宜回家,結果一扭頭就見薑瓷宜認真地盯著手機看。
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從她開始染頭發之前,薑瓷宜就是這個姿勢。
也就是說,薑瓷宜已經一動不動保持這個姿勢三個小時了。
……這就是學霸的專注力嗎?
即使不忍心打擾專注看電視的薑瓷宜,但為了能早點帶她回家吃飯,讓她有一個規律的三餐,程星還是上前拍了拍她肩膀。
薑瓷宜抬起頭,因為長時間盯著手機,眼睛都有些泛紅。
看得程星直皺眉,語氣也不善:“你看太久了,都不知道休息的嗎?”
薑瓷宜表情不變,也沒回應,下一秒摘掉耳機,平靜地問:“你說什麼?”
程星:“……”
敢情剛才白說了?
不過她並沒因此生氣,隻是看著薑瓷宜的眼睛有點難受,重複道:“你眼睛不疼嗎?你看太長時間了。”
“還好。”薑瓷宜收了手機,閉了閉眼緩解疲勞,這才問:“結束了?”
“嗯。”程星聲音有些悶,聽著就不太高興,“已經染完了。”
薑瓷宜看著她的新發色,語氣淡淡:“挺好看的。”
她聲音不高,程星沒聽清楚,湊過去問:“什麼?”
薑瓷宜抬手,掌心攏緊在她耳廓,仍舊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聲線,“我說,你染了新發色更好看。”
程星忽然莞爾,“那就行。”
她語氣又輕快起來:“那你今晚想吃什麼?回家吃還是在外邊吃?”
“都可以。”薑瓷宜說:“隨你。”
“你陪我做頭發,當然是你來選。”程星說。
薑瓷宜頓了下:“沒什麼想吃的,回去吧。”
“好嘞,我們回家。”程星推著她輪椅往外走,薑瓷宜卻側過頭來看了她幾眼,意味深長。
程星自是也注意到了,問她怎麼了,薑瓷宜隻搖搖頭:“沒事。”
薑瓷宜隻是在想,為什麼她可以如此輕易地說出家這個詞?
家……
那是她的家。
但不是薑瓷宜的。
薑瓷宜現在沒有家了。
薑瓷宜低垂下眉眼,情緒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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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以後程星就發現了她的失落,問她:“你剛剛在想什麼?”
“沒什麼。”薑瓷宜並不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催促她快些開車以此來轉移話題。
程星卻坐在駕駛座耍起了賴,她單臂搭在方向盤上
,纖長白皙的手指微曲,輕輕叩響,富有節奏的敲打聲在車內這種密閉空間內響起,仿佛在一步步擊潰人的心理防線。
程星的聲音又溫和:“出門前你還好好的,但下樓的時候又有些不對勁,所以你可以告訴我是為什麼嘛?”
薑瓷宜抿唇:“沒什麼。”
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哀樂。
可程星就是感覺她不高興。
程星是個不喜歡冷戰的人,無論跟誰。
有問題就說出來解決,總是憋在心裡什麼都不說,遲早會讓關係疏遠。
最重要的是,對方會因此不開心,而她還毫不知情。
事後就算大家和好了,這件事還是會成為彼此的心結。
程星要解開這個結,再將其係成可愛的蝴蝶結。
“你要告訴我,我才能安慰你。”程星說完之後又覺得不對勁,補充道:“或者是我做錯了什麼,你要告訴我,我才能下次不再犯。”
薑瓷宜仍不願說,她眉眼間湧上疲意,再次試圖轉移話題:“我有些困了,早點回去睡覺吧,明早要上班。”
程星不疾不徐輕叩手指的動作停下,轉身湊近薑瓷宜,“真的?”
“真……”薑瓷宜本想敷衍她,可看見她真誠的眼神頓時有些繃不住,話鋒一轉:“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我們認識很久嗎?”
“我想知道。”程星說:“起碼現在,我想知道。”
“為什麼?”薑瓷宜不解地看著她:“我的悲喜跟你有關係嗎?”
“有的。”程星點頭:“要是你因為我的話而難過,我會自責。”
甚至攻略值下降,她還會獲得懲罰。
薑瓷宜無奈,“所以你非知道不可嗎?”
程星篤定:“我想知道,薑瓷宜。”
她溫柔地喊她的名字,喊到尾音時微微拉長,帶著說不上來的旖旎感,就像是春風拂過帶著和煦的暖意,勾連的尾音腔調和平日說話時不同,更細軟。
薑瓷宜皺緊眉:“我的悲喜對你來說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程星下意識地回答她。
說完之後,車內的氧氣似乎都有些稀薄,帶著幾分沉悶的尷尬。
倆人四目相對,薑瓷宜咬著下唇,清冷如同薄刃的眼神跟她對峙。
程星卻像是看到了一頭正在掙紮的困獸,她輕呼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薑瓷宜的頭,薑瓷宜彆過臉去。
她們剛才似是在爭吵,可清冷如薑瓷宜,就連爭吵都如此冷靜。
程星緩緩溫聲道:“你不要生氣,薑瓷宜。”
薑瓷宜悶聲回她:“沒有。”
她隻是不喜歡被彆人這樣看著,被彆人這樣關切。
她習慣自己一個人躲起來舔|舐傷口,就像當初奶奶去世時那樣,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不需要任何人安慰,隻要給她時間她就可以走出來。
這破爛不堪的生活沒能殺死她,隻會讓她愈發強大。
所以被程星關在閣樓裡的時候,她每天在無窮無儘的黑暗裡止不住顫抖,吃不飽飯,不知道時間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可她熬過來了。
她不怕彆人對她壞,隻怕彆人對她好。
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切,她受不住。
薑瓷宜便下意識想推開,但當程星溫和地跟她說時,薑瓷宜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激了。
這種情緒上的巨大波動亦是以前不會發生的,她是個情緒很平和的人,很少有事情能讓她激動。
薑瓷宜不喜歡這樣的情緒波動,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我沒事,回吧。”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說家這個字?”程星忽地問她。
薑瓷宜錯愕地轉過頭。
雖然什麼話都沒說,可她的表情已經泄露了她的情緒。
程星看她如此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並沒有借此機會說教,而是散漫地笑道:“不要以為隻有你有觀察力,我也很聰明的。”
薑瓷宜隻看向她,尤其是對視她的眼睛。
程星也看著她,從她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的縮影,莞爾:“你剛才說了很多次回吧,可你沒有說家。”
薑瓷宜先受不住,轉過頭不看她,車窗外是江港熱鬨的夜景。
“可是薑瓷宜,那就是你的家。”程星說:“往後即便我們離婚了,也會是你的家。”
程星看著她的背影,蕭索堅毅,忽地很難過,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如果你願意,可以一直把我當家人。我會愛你的。”
薑瓷宜冷聲:“不必騙我。”
“以朋友的身份。”程星說:“以家人的身份。”
薑瓷宜從車窗裡可以看見她的臉,隻是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程星溫聲道:“誰說愛人隻有一種方式?我們可以成為永遠相愛的家人。”
“這話你自己信嗎?程星。”薑瓷宜說:“我們在法律上是領了證的關係。”
程星微怔,起先還有些猶疑,可幾秒後篤定道:“我信的。而且你也說了,我們在法律上是領了證的關係,所以我們現在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程星摩挲著她的背,試圖給她一些溫暖。
這樣的薑瓷宜太孤寂了。
誠然,她是聰明的。
可此刻,程星隻想到了一個詞:慧極必傷。
不管以後她會成為多麼厲害的女主角,可在這一刻,她像個無家可歸,無人可愛的小女孩。
程星喊她:“薑瓷宜,現在你的戶口本上隻有我了,所以我會永遠無條件當你的家人,無條件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