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1)

程星不知道疼痛等級是如何判定的,但頃刻間,她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唇色慘白如紙。

疼得她直接倒下來,可她還有些力氣,手臂撐著身體,不至於太狼狽。

這變故也嚇到了老太太和徐昭昭。

但老太太隻慌了一瞬,又冷著臉嗬斥:“程星,你彆裝。這麼多年我見過的人多了去,你至於為這點事就裝著嚇我麼?今兒不管你怎麼樣,說破天去,你也得跟那個女人離婚。”

額頭的汗凝成汗珠滴落在地,不遠處是剛剛灑在地上的湯湯水水。

無一不在諷刺她這幾天白費的努力。

她並不是主動想來這個世界的啊!

為什麼,她們都要來為難她?

祖母不該是她親近的人嗎?為什麼要這麼咄咄逼人?!

程星的眸子裡帶著不解的怨氣,身體疼得發顫,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卻也很冷:“不離。”

徐昭昭盯著程星看,怕惹出事來,搖了搖老太太的胳膊:“祖母,星姐好像不是裝的。”

程星微微抬首,冷冷看向她們倆。

徐昭昭立刻上前關懷她:“星姐,你還好嗎?”

程星甩開她搭上來的胳膊,“離我遠點。”

徐昭昭頓時露出委屈神色:“星姐,你真的有了她就不理我了嗎?我隻是擔心你呀。”

程星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跟這兩個人再扯上關係。

之前隻是覺得這兩人,一個倚老賣老耀武揚威,一個心機深沉茶藝高超,卻沒想到她們就是壞。

浸透骨髓的壞!

“我去給你找家庭醫生。”徐昭昭匆忙起身,還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沒有的眼淚。

老太太見狀,立刻喝止:“昭昭,你彆管她。你看她那樣兒,一看就是裝的。”

程星:“……”

如同螞蟻噬咬心臟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快要虛脫到說不過話來,也沒有力氣反駁她。

也不知道係統的懲罰什麼時候結束,她都快撐不住了。

情急之下,程星還給自己搭了下脈,除了心跳比平時快很多以外,也沒有任何問題。

但那種感覺是用言語形容不出來的疼。

老太太卻看著她,冷笑道:“程星,你企圖用這種方式來陷害我,手段未免太嫩了些。我二十歲就跟著你祖父在程氏集團摸爬滾打,如今的程氏是我一手打造出來的,我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鹽還多。彆演了。”

程星捏緊拳頭,咬著牙沒說話。

可是心中愈發憤怒。

就像剛來到這裡時得知那場車禍是她的未婚夫蘇嘉銘謀劃的一樣。

她憤,甚至,她恨。

-

這個點是程家人陸陸續續醒來吃早餐的時間,但因為昨天是關琳敏的生日宴,大家都睡得比較晚,所以今天也起得遲了些。

秦枝韻向來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隻是醒來之後見丈夫還睡得沉。

平時程子墨為了打理程氏集團,早上七點多已經在書房待著處理文件了。

今天難得見他睡得沉,便沒打擾,又窩在他身邊睡了一會兒。

等到程子墨醒來以後,秦枝韻又跟他膩在一起說了會小話,趁著程子墨洗漱的空檔,她就想著先出來看看,看大家有沒有下樓吃早飯,結果一出門便看見樓下這幕。

小姑子程星看上去十分狼狽。

要知道在秦枝韻沒嫁過來以前,秦家人就專門叮囑過,在程家惹誰都行,就是彆惹程家老太太和她那個小姑子。

程星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心尖尖上長大的人,就算她做了什麼錯事,程家人都會給她擺平。

旁家像她這個年紀的,基本都要塞個閒職做,但因為程星以前說不喜歡上班,所以到現在都沒進過職場,日常就是拿著父母給的黑卡瞎玩。

秦枝韻有個表妹,以前跟程星同個高中,說她在學校風評很差,經常欺淩彆人,大家見了她都繞道走,生怕遇著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甚至最過分的時候還讓一個比較瘦弱的男同學跪下給她擦鞋。

秦枝韻聽了之後面露嫌惡,可來到程家之後跟這位小姑子打交道甚少,而且她在家裡完全跟她表妹說得像是兩個人。

秦枝韻便都對這些話半信半疑。

而如今,獨居在國外的老太太突然回國,一轉眼就跟程星掐了起來。

祖孫倆擺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勢,跟那天晚上給老太太的接風宴解不開關係。

大清早看著就鬨了不愉快,但秦枝韻畢竟是嫁進來的媳婦,貿然去管這些事肯定討不著好。

但也不能就這麼看著。

畢竟這祖孫倆關係的惡化也跟她們有點關係。

衝著那天晚上在席間,程星為程子墨鳴不平,秦枝韻就得幫她一把。

思來想去,秦枝韻還是去敲了關琳敏的門。

關琳敏正睡得迷迷糊糊,還當是哪個不懂事的幫傭忘了她的吩咐,來請她吃早飯的。

磨嘰了許久才開,關琳敏看見是大兒媳,打了個嗬欠問:“什麼事?韻兒。”

秦枝韻沒敢大聲說,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關琳敏頓時瞪大了眼睛,穿了件真絲吊帶睡衣就準備往樓下衝。

程坤乾在房間裡叮囑她:“發生什麼事了?著急忙慌的,好歹也穿件衣服再下去。”

關琳敏一回頭,看見他八風不動地坐在書桌前,正拿著一本《資本論》看得入迷,氣得走過去掐他一把:“程坤乾!都怪你,好好地把你媽招惹回來做什麼?她一回來,咱們家就雞犬不寧的。你給我把她趕走。”

程坤乾吃痛,急忙把書放下安撫她:“怎麼了?她老人家就是在外邊太冷清,想著回家來享天倫之樂,我一個當兒子的,哪有理由趕她?再說了,她不是再有幾天就準備走了麼。你再忍忍,告訴子墨他們也都忍忍,她都八十了,還能活幾年?”

關琳

敏臉一冷:“你自己下樓看看!”

說著披了件衣服,小跑著出門。

-

程星幾乎是半跪的姿勢在地上堅持了很久,遲遲等不到懲罰結束。

這疼痛的時間像是在以0.5倍速流動,疼得她整個人都快支撐不住,但她仍冷冷地盯著老太太看。

此時老太太的臉並非隻有她一個人。

還疊加著蘇嘉銘的。

程星前二十多年過得順風順水,卻沒想到這一年意外叢生。

老太太卻狠狠道:“看什麼?程星,你是對我不滿?”

“當然。”程星咬著牙說。

“那你裝什麼?”老太太冷嗤一聲:“不就打碎你一碗粥麼?難道還能因此把我趕出去不成?”

“我程家的子孫不能給人做低伏小。”老太太厲聲道,多年商場沉浮積攢的威嚴在此刻散發出來。

程星卻並不怕,“老古板。”

她因為係統懲罰沒什麼力氣,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出蹦,可是說完之後,她整個人都撐不住,意識開始渙散,一直撐著她身體的手臂也瞬間失了力道,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可她不能倒下來,如果倒下來,她的臉就會貼到灑在地上的湯湯水水裡。

整個人會愈發狼狽。

她並不想如此狼狽。

起碼不想在這兩個人眼前如此狼狽。

徐昭昭低聲說:“祖母,要不還是找家庭醫生給星姐看下吧,她好像真的很難受。”

“找什麼?”老太太說:“家庭醫生是我從國外請回來的,亦是我每年花高價養著的。她又憑什麼用?憑她姓程?嗬。”

最後這聲嗬裡帶著許多難言的嘲諷。

程星以為疼到最後會麻木,卻沒想到這疼持續地折磨著她。

似是在教訓她的僥幸一樣,告訴她這些任務就是她必須完成的事情。

不能抱有任何僥幸心理,否則下場淒慘。

程星已經逐漸喪失了五感,眼前變得模糊,耳邊也聽不太清她們說的話。

再給自己搭脈時手指都在顫抖,狠狠掐了一把才止住。

脈象不似之前,變得虛浮,還帶著氣急攻心的浮躁。

就在她快支撐不住時往下倒時,忽然有人托住了她的頭,撐住她全部重量。

程星艱難地撐開眼皮,就看見垂著黑色長發的薑瓷宜正抬手拍她的臉,表情雖冷,但眼睛裡有擔心和關懷:“你怎麼了?”

疼痛持續太久,讓程星都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那疼像是消失了,但好像還持續著。

“疼。”程星見她出現,忽然鬆弛下來,腦袋搭在她沒有知覺的腿上,“心口疼。”

薑瓷宜皺眉,環顧四周,隨手指了個幫傭:“你來幫我把她平放在地上。”

幫傭在一旁站了很久,早就看不下這一幕了,可又礙於老太太的威壓,根本不敢有所動作。

此時就算薑

瓷宜指了她(),她剛邁出一步?()_[((),就聽老太太從鼻腔裡發出威脅的“嗯”聲。

幫傭邁出去的腳又縮回來,害怕的眼神裡明晃晃說著——放過我吧。

來這裡工作的幫傭都是為了多掙些錢補貼家用來的,誰不知道這家裡的人非富即貴,誰都得罪不起。

但凡有點眼色的人都知道,這個家裡老太太是絕對權威。

得罪了這位剛嫁進來的薑小姐沒關係,但要是得罪了老太太,往後想要再找一份工作可太難了。

這個幫傭不敢,薑瓷宜眉頭皺得愈緊,卻也沒有為難她,於是換了另一個人指。

但這偌大的廳堂內,五六個幫傭,沒有一個敢站出來的。

老太太見狀笑了,“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用我程家的人。”

薑瓷宜斜睨了她一眼,聲音很冷,語氣淡淡:“她們簽的是勞動合同,不是賣身契。”

很平靜的神態,說出來的話卻很氣人:“封建時代已經過去了,你難不成是想把程氏集團變成程氏帝國?看你能不能活幾百年再說,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做人還這麼刻薄。”

“你!”老太太怒氣衝天:“你個晚輩也配教育我?”

“幸好我是晚輩。”薑瓷宜說:“不然我都要出手教訓你。”

徐昭昭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拱火:“祖母彆生氣,薑小姐家裡沒什麼人教她,年紀小也不懂規矩,您何必跟她斤斤計較。”

薑瓷宜冷笑一聲,“徐昭昭,你是不是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我家裡沒人教我,但我也知道不應該在寄人籬下的時候還挑撥彆人親子關係。鳩占鵲巢這種事,就算占了也還是隻鳩,就像麻雀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依舊是隻會嘰嘰喳喳的麻雀。”

-

懲罰應該是結束了,程星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鬆了下來,重新給自己搭脈,脈象比之前平穩一些。

也正好聽見了薑瓷宜的話。

沒想到平日裡薑瓷宜清清冷冷,看著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罵起人來可一點兒都不遜色。

而且薑瓷宜文化水平高,罵人不帶臟字,將人損了個遍。

她撐著虛弱的身體,抬手鼓掌。

然而她的身體狀況連這個鼓掌的動作都沒辦法撐住,剛拍了兩下,整個人意識就有些飄忽,身體使不上一點力氣,隻能沿著薑瓷宜的腿往下滑。

情急之下,薑瓷宜拉了她一把。

程星虛弱地笑了笑,聲音細若蚊蟲,卻還是在安慰她:“我沒事。”

薑瓷宜斥她:“你彆說話了。”

程星仰起頭朝她笑笑,可這個動作對她來說也很艱難。

“裝得還挺像。”老太太冷笑:“程星,你要是現在答應跟她離婚,和昭昭結婚的話,我給你程氏集團股份5%。”

“祖母。”徐昭昭聞言,假裝變了臉色:“您這是……”

老太太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怎麼樣?你答不答應?”

程星半眯著眼,

() “做夢。”

她到這裡的任務就是攻略薑瓷宜,要是跟薑瓷宜離婚,她現在怕是就得死。

要程氏集團股份5%有什麼用?

程星是在她爸出了那件事以後明白了錢的重要性,但也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什麼錢都能掙的。

跟徐昭昭這種綠茶結婚?

還不如死了算了。

薑瓷宜隻摁著她的肩膀,低聲跟她說:“彆說話了。”

不知為何,程星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溫柔。

冷漠如薑瓷宜,卻會在人命關頭的時候釋放出所有善意。

程星低頭勾唇笑了笑,可體力不支導致她搖搖欲墜,全憑薑瓷宜的力氣托著。

程星能感覺到她搭在自己身側的手臂堅實有力,似是用儘了渾身力氣。

而她的輪椅此時碾過了地上的湯湯水水,她也絲毫不在意。

程星好像明白,她為什麼可以做女主了。

程星仍舊想安撫她,告訴她自己沒事,疼痛已經停止了。

可是她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下一秒就聽薑瓷宜沉聲道:“你們小姐的樣子都看見了?現在幫我把她放平,我還可以幫她看一下。她可能是突發性心梗,也可能是其他急性心臟類疾病,如果急救不及時,說不準一會兒可以直接做屍檢。”

說完,她抬起頭:“還有你們。如果她今天死了,這個家裡的監控可以證明是你們所為,即便沒有動手,但人因跟你們爭執而死。我倒要看看,程氏集團的律師可以為你這個年逾八十的老太太緩刑幾年。”

“剩下的這些年,你還可以在監獄裡耀武揚威,繼續當個刻薄的老太太。”

老太太臉都變了,“你!”

“你們都愣著乾嘛呢!”關琳敏從電梯裡衝出來,剛好聽見薑瓷宜這番話,又看著杵在那不動的幫傭,以及靠在薑瓷宜腿邊,虛弱到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的程星,整個人怒火中燒:“都不想乾了是不是?!要看小姐死在這嗎?”

五六個幫傭齊齊出動,幫著把程星扶到了地上。

薑瓷宜坐著輪椅並不方便,看向最好說話的秦枝韻,挑了個比較好叫的稱呼:“大嫂,扶我一下。”

秦枝韻扶著她,她整個人跪坐在地上,這是個極難的姿勢,可是當下為了救人,她也顧不得許多。

先在頸間測了她的脈搏,又喊關琳敏叫救護車來,接著確定她疼痛的地方。

溫熱的掌心隔著睡衣在心臟附近掠過,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柔軟,薑瓷宜卻心無旁騖地問了一次又一次。

最終確定是心口。

薑瓷宜輕輕揉她的心口。

程星的意識還沒完全渙散,感受到心臟在薑瓷宜的動作下一次比一次跳動強烈。

身邊很多人圍著她,薑瓷宜回頭喊她們散開,以給她充足的氧氣。

薑瓷宜很白,逆著光認真又努力地為她揉心口,時而檢查她的狀況,這一刻程星都不知這越發強烈

的心跳是因為薑瓷宜的動作(),還是因為她的模樣。

隔了會兒?[((),程星恢複了些,臉上卻有一滴水掉落。

是薑瓷宜的汗。

薑瓷宜的身體做每一個動作都很艱難,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知疲倦地做了一次又一次。

之後又趴在她心口聽心跳。

在她準備進行下一輪的診斷時,程星摁住她的手:“歇一下吧,我沒事的。”

她虛弱地笑了笑。

徐昭昭在一旁忽然道:“星姐沒事。”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聚焦在她身上,徐昭昭摸了摸鼻尖,訕訕道:“星姐是這麼說的。”

“連病人的安慰都能當真。”薑瓷宜冷聲道:“蠢。”

能聽出來,薑瓷宜並不是在為了罵人而罵人。

隻是單純地覺得她蠢。

蠢到離奇。

“薑瓷宜你彆太過分了。”老太太見程星還能說話,心放下來大半,又變成了那副嚴厲模樣,“這裡是程家,還輪不到你撒野。”

“沒有撒野。”薑瓷宜說:“如果救護車再遲來一會的話,我可以原地幫她做屍檢。”

關琳敏頓時瞪大了眼睛:“你彆嚇我。”

說著兩行清淚就流下來。

薑瓷宜看向老太太:“程星要是死了,老太太居功至偉。”

這話說得頓時就讓關琳敏恨起了老太太,這些年來老太太一直都是這個脾性,驕縱蠻橫,越老越過分。

可她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國外,一年回國不過幾天,所以忍也就忍了。

但這次涉及到了她的寶貝女兒。

關琳敏說什麼都不能忍,“今天星星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拚了。”

徐昭昭在一旁勸和道:“母親,您彆聽她說這些,星姐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祖母並沒有對星姐做什麼,是星姐早上對祖母出言不遜,祖母一時生氣才……”

“徐昭昭小姐也功不可沒。”薑瓷宜在一旁補刀。

關琳敏更氣,惡狠狠地盯著徐昭昭道:“你彆叫我母親!徐昭昭,當年我看你父母雙雙離世,可憐你才把你帶回家裡,這麼多年你就這麼回報我的?

“星星得罪你了嗎?你在這裡兩面三刀,挑撥離間,你們之間那點兒事我不想管,但現在星星結婚了,你還能慫恿老太太這個糊塗蛋說出隻要跟你結婚就給5%的話,你們拿我兒子的努力當什麼?”

“關琳敏!你說話注意分寸!”老太太跟她針鋒相對:“昭昭可沒做錯什麼。”

“也就你這個老糊塗才覺得她沒做錯什麼。”關琳敏說:“一個老糊塗被個心機女騙得團團轉,虧你還好意思說自己當年將程氏集團經營得如日中天,我看是踩了狗屎運。”

老太太氣得已經在捂心口,“當年要不是我,現在留給坤乾和子墨的能是如今的程氏嗎?”

“程氏現在還不是程坤乾的。”老太太眼射怒意,威脅道:“我還可以將程氏交給坤山。”

() “你想交給誰就交給誰。”關琳敏氣笑了:“我關家還沒幾家公司了嗎?今兒我把話放這,星星要是出了事,我關家肯定把你告上法庭,你剩下的日子就去監獄裡頤養天年吧。”

家裡鬨出這麼大陣仗,所有人都聚到了樓下。

程坤乾想著去阻止這場婆媳間的爭吵,可剛走一步,兩個兒子就把他拉在一旁。

程子京是個眼明心亮的“老油條”,勸程坤乾:“你就彆進去插一腳,讓我奶一會兒又有發揮的由頭。我媽厲害著呢,看她發揮。”

程坤乾低聲說:“聽聽你媽說的這話,把你奶氣出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我奶身體硬朗著呢。”程子京笑了下:“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躺在地上的女兒吧。”

程坤乾:“……”

正當程坤乾兩邊擔憂的時候,就聽關琳敏指著老太太說:“你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準直接躺了棺材板,連監獄都不用進。”

所有人:“……”

程子京悄悄跟程子墨豎了大拇指。

程子墨無奈地搖搖頭。

而躺在地上的程星對她們的爭吵隻能依稀聽個大概,整個人都像是漂浮在雲端。

下一秒,腦海中響起那道機械音——

【嗶——疼痛處罰完成,本次的懲罰任務結束,扣除宿主賬戶餘額10萬元港幣。】

【嗷嗚!目前宿主攻略值15%,懲罰任務累積1,完成0,經曆的疼痛處罰為三級。】

【嗷嗚!友情提醒,宿主要好好完成攻略任務呦,不能偷懶。下次觸發懲罰任務時一定要好好完成,不然會面臨星際五行牢的懲罰,加油!】

程星聽完,剛想跟它理論幾句,可還沒來得及就已經沒了意識。

整個人都昏了過去,暈過去前還看見薑瓷宜那雙冷淡的眼,正關心地看著她。

-

程星再醒來時,周遭靜悄悄的。

入目便是雪白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氣味,不用想也知道是醫院。

來到這個世界幾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待著。

她醒來之後轉了轉眼珠,外邊已是傍晚,她應該昏睡了一天。

病房裡有人在,關琳敏正在病床邊撐著胳膊睡覺,眼底有烏青,看上去有些憔悴。

程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關琳敏臉頰側邊飄著兩根碎發,程星下意識伸手想把那兩根礙眼的碎發撥開,關琳敏卻忽然睜開眼睛。

隻見她眼睛紅紅的,卻立刻關切地問她的情況:“星星,你醒了?怎麼樣?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程星縮回手,手指蜷縮,溫聲安慰:“沒事,還好。”

“你現在怎麼這麼逞強?”關琳敏心疼地碎碎念:“都已經暈過去了還說自己沒事。”

關琳敏說著起身:“我去給你叫醫生。”

等關琳敏出去之後,程星才發現這就是那天的病房,帶著一種熟悉感。

卻沒看見薑瓷宜的身影。

她順手給自己搭了下脈,就是因為痛覺過於強烈所造成的心臟缺氧問題,連帶著大腦也有些缺氧。

隻需要好好休息就行。

很快,主治醫生帶著一幫護士進來,將這病房圍起來。

這次的主治醫生也換了人,是個還蠻年輕的女人,戴著口罩,乾淨利落的披肩發隨意紮起來,因為長度太短,所以隻能紮成一個很小的丸子,看上去像小揪揪。

“沒什麼大礙。”醫生說:“接下來好好休息就行,不要熬夜,也不要動怒。”

“好的。”程星答應。

她答應得太過乖巧順從,醫生都多看了她一眼,帶著一種不可置信的意味。

眼神往往能表達很多東西,所以程星這一刻在她眼中看出了熟悉。

而且是那種錯愕的熟悉,大概是——原來你不是這樣,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

這個醫生大概跟原主認識?

可原主並沒有關於她的記憶。

“謝謝小秦醫生。”關琳敏說:“辛苦了。”

“沒事。”小秦醫生微微頷首:“有事按鈴叫我就行。”

-

等到她出去,程星才問關琳敏:“媽,薑瓷宜呢?”

關琳敏語氣泛酸地說:“一醒來就知道找老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媽嗎?”

“當然有啊。”程星看著她,被她的語氣所感染,說話也柔和起來:“我這不是一醒來就看見你了嘛,當然要問問她。”

“她這兩天也累到了,把你送進醫院以後氣血虛弱,在隔壁病房掛水呢。”關琳敏說:“放心,我給你們開的都是VIP病房。”

“我怎麼換主治醫生了?”程星問。

剛才那位小秦醫生的眼神總有些怪怪的。

“之前那位派去國外交流了。”關琳敏說:“新的主治醫生是你大嫂的表妹,哈佛醫學院的博士,還不到三十歲,被醫院高薪聘回來的,要不是秦家給她下了死命令,她說什麼都不願意回國。”

“好吧。”程星也沒再繼續在這件事上追問下去,隻問:“我睡了多久?”

關琳敏盯著她看,滿眼都是心疼。

這種愛意都快要溢出來,看得程星甚至都不敢一直看她的眼睛,於是低下頭。

關琳敏說:“什麼睡呀。你是昏過去的。”

“這老太太從年輕的時候就蠻橫,老了以後還不消停。”關琳敏氣得牙癢癢:“估計以後隻有躺進棺材裡才能消停。”

“可能吧。”程星無奈地說。

“你昏迷了整整兩天。”關琳敏說:“我這顆心跟著你七上八下的,生怕你有點事。”

“我這不是沒事嘛。”程星拍了拍她的肩,卻還是不似跟自己母親一樣親近,但關琳敏卻捏住了她的手,眼裡含著婆娑的眼淚:“你要是有事,我可怎麼辦。”

“就算我有事,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啊。”程星能感受到她掌心的

溫熱,溫聲勸她:“你還有兩個哥哥,二哥往後還會結婚,你相當於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不一樣。”關琳敏很篤定地說。

程星感覺病房內的氣氛稍有些壓抑,主動開玩笑道:“您怎麼這麼說啊,要是讓大哥和二哥聽見該傷心了。”

“就是不一樣。”關琳敏說:“就算他們在這我也這麼說。星星,媽媽知道你在家裡是裝的,但你畢竟是媽媽的女兒。當年生你的時候,你是早產,剛生出來的時候一點點大,大家都覺得你活不了。”

“但我跟你爸爸多想要個女兒呀,好不容易生出來,我哪舍得讓你死掉?我找了最好的醫生,天天陪在你身邊。”

關琳敏捏著她的手,語氣很沉,仿佛回到了她剛出生那年。

“你兩個哥哥都是在月嫂的幫襯下帶大的,但你不一樣,你是我親手帶大的。記得你一兩歲那會經常生病,大家都說你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夭折。我偏不信這個邪。”

“生你以前我是個不信神鬼的人,生完你以後我一年內跑遍了國內所有廟,隻要大家說哪裡求神拜佛靈,我就去拜。國內外的中醫,專家,我都帶著你看遍了。”

“我知道那時候整個圈子裡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那年我光給各個佛堂捐款就捐了八千多萬,但後來可能是老天爺看見了我的誠心,你忽然身體就好起來了。”

程星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都是靠外公的藥浴給治好的。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泡在中藥館裡,不僅學東西,還要治病。

那時候她一到換季的時候就要重感冒,發燒能到四十度,幾次都把家裡人嚇得夠嗆,她母親也會守著她一夜又一夜。

等她平安長大以後,大家還在感慨,她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跡。

每一次她被送進醫院,醫生都是從死神手裡搶人。

所以關琳敏說起這些的時候,她心裡也微微泛酸。

關琳敏的眼淚掉在她手上,程星拿紙給她擦掉。

“媽媽就隻有你一個女兒,你一定要好好活著。”關琳敏握著她的手說:“還有,你跟蘇曼春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跟薑瓷宜結了婚,那就好好對她。”

程星不知道怎麼忽然就跳到了這個話題上,卻也點頭應和。

“我知道一些你在外邊的事,那天晚上你跟劉檸想做什麼我也知道,但媽媽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關琳敏拍拍她的手:“媽媽不期待你要成為像兩個哥哥一樣的人,讀多少書,有多大成就,隻希望你平安健康,做個好人。”

程星望著她的眼睛,良久才慎重的點頭。

如果她一直在這具身體裡,那她會做個好人。

-

關琳敏離開病房之後,沒多久,程星起身去了隔壁病房。

她敲了敲門,無人應答。

程星推開門進去之後,薑瓷宜醒著,正坐在床上看書。

聽見有人進來也隻是淡然地抬頭看一眼,然後繼

續看書。

“這本書好看嗎?”程星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還行。”薑瓷宜把正在看的那一頁折了小角,輕合上放在一旁,“你沒看?”

“那天在書店看了彆的,沒看這本。”程星說:“我是不是應該買幾本給你?在醫院打發時間比較好。”

“都可以。”薑瓷宜說:“有書看就很不錯了。”

程星那天晚上進入半山書局,本是為了找個可以讓自己心神寧靜下來的地方,結果在書架上看到了幾本法醫學相關的書,便拿下來結了賬,給薑瓷宜帶了回來。

想著薑瓷宜在醫院無聊,可以看看。

但這時候又覺得她本來的職業就是法醫,但現在又沒辦法從事相關工作,在醫院裡看這些,無疑是在她心上紮針。

還不如看點來有意思。

薑瓷宜倒是無所謂,程星能記得給她帶書回來,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承了這份情。

所以那天晚上才會給她倒了一杯水送進衛生間。

薑瓷宜知道那天她去跟人賽車了,還看了許從適現場轉播的畫面。

但那時,她真情實感地希望程星死在那裡。

卻沒想到,程星回來後明明一臉疲態,卻還會溫柔地笑著看她。

還給她帶了書。

程星聽她這麼說,溫聲道:“這家書店叫半山書局,就在醫院門口不遠。你今天的水掛完了嗎?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

薑瓷宜扭頭看向窗外:“快天黑了。”

“才是傍晚。”程星說:“你看,晚霞還沒落完。”

她分明才醒不久,可聲音裡卻帶著希望:“我們現在出去,可以看到晚霞慢慢西移,天空由橘色變成灰色,然後街邊的路燈會統一亮起,路上車流如梭,書店裡卻很安靜。”

“尤其是晚上的書店。”程星語氣淡淡,可隨著她的描述,仿佛畫面已經在腦海中鋪陳開來。

原本應該是無聊寂寥的夜晚,一瞬間都染上了人間煙火氣。

薑瓷宜望著她,發現她眼裡亮晶晶的,像是天剛暗時就已經掛在夜空中的那顆最亮的星星。

“我們可以等看書累了,隨便找一家店吃飯。”程星說:“再伴著夜色回來。快要十五了,最近的月亮都特彆亮,還特彆圓。”

薑瓷宜忽然問她:“那你看過一本叫《月亮與六便士》的書嗎?”

“你也看過?”程星驚喜地問。

薑瓷宜點頭:“有段時間很喜歡。”

程星問她:“那你喜歡月亮還是六便士?”

薑瓷宜想了想,聲音忽然變得繾綣:“我喜歡星星。”

程星錯愕,眨了眨眼:“啊?”

這……這是告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