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握著輪椅的掌心都浸出濡濕的汗,滑膩的觸感讓她略顯不適。
但更不適的是她和薑瓷宜同處於一個空間內。
薑瓷宜此時垂著眉眼,面無表情,仿佛剛才說那話的人並不是她。
程星卻聽得清楚,她語氣旖旎地喊了聲老婆。
似逗弄,又似撩撥。
把她這口平靜無波的古井攪動,變成一池春水,褶皺波紋起,推開難散。
這電梯裡的空氣都略顯稀薄,讓程星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呼吸聲變緩,在她準備組織語言問明情況時,薑瓷宜率先開口:“約好的事情我還記得,程小姐可彆露餡。”
程星:“……?”
“剛才你是演的?”程星問。
薑瓷宜點頭:“你家裡人,除了你母親之外,眼神都很好。提醒你一下,彆演錯了戲。”
程星:“……”
沉默片刻,電梯門打開。
程星一邊推著她出來,一邊調整平複自己的呼吸節奏,壓低了聲音說:“那也不用演得這麼逼真。我差點都以為你原諒我了。”
“這種白日夢還是不做的好。”薑瓷宜聲音也很低。
為了跟她耳語,程星幾乎是彎著腰湊在她耳邊,前胸似有若無地掠過薑瓷宜纖薄的背脊。
肌膚和肌膚偶爾相觸,卻又一觸即分。
落在彆人眼裡是旁若無人的親昵。
程星卻在意剛才的事,“如果真是演的,薑瓷宜你演技真好。”
明誇暗諷。
薑瓷宜卻毫不在意,“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用配合你演這出戲?”
程星:“……當然不是。”
薑瓷宜抬眼問她,四目相對時,兩個人的距離也挨得極近,甚至程星頸間的鑽石項鏈都垂到了薑瓷宜的肩上。
泛著涼意,淡淡地,輕輕地,不經意地拂過。
薑瓷宜瞟了眼,又看向她眼睛。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薑瓷宜說話時,熱氣不經意吐露到程星面頰上。
程星鼻子微動,瑩潤的唇不經意打開,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像說什麼都不對。
片刻後,她後撤,站直往前走,目光直視前方,帶著幾分賭氣地說:“你想怎麼做都行。”
薑瓷宜默然,隔了會兒,她狀似不經意地輕歎一口氣。
程星的心頓時繃緊,低頭看她,卻見她並沒什麼動作。
心裡百轉千回,腦子裡把剛才的情景如同放電影那般走馬觀花地一幀幀播過。
終於明白了什麼。
聰慧如薑瓷宜,大概率是在逗弄她玩。
於是,程星在把她推到門口時停下腳步,溫聲道:“戲是當著彆人面演的,不是演給我一個人看的。”
說完不等薑瓷宜再說話回擊,推開面前的門。
薑瓷宜坐在輪椅上望著她的背影,很明顯,報複完之後腳步都輕快不少。
即便看不見她的臉,也能猜到她的表情。
……很難說服自己,眼前人和以前人是同一個人。
薑瓷宜抿唇,扯出一抹淺笑,卻又很快消失。
-
門內跟外邊又是不同風光。
這是一間娛樂房,桌遊棋牌應有儘有。
借口說有跨國會議要開的程子墨也在。
大嫂秦枝韻正坐在窗邊泡茶,她穿著一件水清綠色的旗袍,戴著珍珠耳環,泡茶時舉手投足之間頗有東方神韻之美。
而程子京吊兒郎當地翹著二郎腿坐在真皮椅子上,手裡捏著一張麻將牌把玩。
見程星推著薑瓷宜進來,程子京立刻起身,靠著桌子抱臂,“小妹,跟妹媳找地方坐。”
程星點頭,問他們是要玩什麼牌,程子京晃了晃手中的麻將牌:“當然玩這個。本來想著程東程西他們能一起待一晚,結果那幾個家夥怕事兒,剛直接開車走了。”
程東和程西是程星叔叔家的兩個孩子。
程家在老太太的管教下,尊卑和長幼都有非常嚴苛的區分。
長子程坤乾負責程氏集團,相對應地,之後繼承程氏集團的也隻會是程子墨。
而二叔程坤山分得了一些現金和房產,還有一些效益一般的小公司,隻能算是閒散富二代。
至於小姑程秀麗,嫁給了同樣在江港擁有聲望的許家,生下了兩子,許崇嶼和許靖嶼,二子都比程星年紀小,一個剛畢業,一個在讀大學,平日裡與原主來往並不密切,也就逢年過節時湊在一起見個面。
程星穿過來後並沒有原主太多記憶,但她來之前上網做了功課,對江港城內這些名流豪門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查了一下,稍稍捋出一點眉目。
這會兒程子京說一些,她腦子裡就會浮現出剛才席間那些人的反應。
程星敷衍地應幾句,便沒再說話。
程子京也習慣了她這般,直接招呼程子墨和大嫂秦枝韻坐過來玩牌。
秦枝韻則搖搖頭,溫柔地說:“你們玩,我牌技不好,給你們泡茶喝。”
“妹媳會玩?”程子京轉頭問薑瓷宜。
薑瓷宜思考片刻後點頭:“會一點。”
“那今天妹媳來玩。”程子京看了眼她的腿,頓了下:“你要坐椅子還是就坐在這上邊?”
“二哥!”程星喚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欺負她。”程子京斜睨她一眼:“乾什麼這麼敏感?妹媳都沒說什麼。”
“沒事。”薑瓷宜的手指放在右側,操縱輪椅往前,穩穩當當停在牌桌前,高度還稍有不夠,她便操縱著調高,這下便跟他們的真皮座椅高度相差無幾,是很舒服的高度。
程子京不由得鼓掌,“你現在對這個輪椅運用的爐火純青啊。”
薑瓷宜莞爾:“程二少謬讚。”
兩人之間你來我往的氛圍看上去像老相識,但……
“你們兩個……”程星的話留了一半沒說,怕兩人是因為原主這層關係才熟起來,但她忘了,這麼問會顯得她很蠢。
畢竟她有很多記憶沒有。
薑瓷宜率先接茬:“之前跟程先生有過些交際。”
“當初送你這輪椅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將來會成為我妹媳呢。”程子京坐在她左側,看向她的側臉,“畢竟誰也沒想到,江港警署鼎鼎有名的薑法醫會嫁豪門。”
“不然我嫁什麼?”薑瓷宜也順著他的話開玩笑:“緣分使然。”
程星坐在薑瓷宜右手邊,跟程子京坐在對面,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
見兩人都不看她,隔了會兒在一旁幽幽道:“這牌還打不打了?再不打都到我睡覺的點兒了。”
程子墨也坐到了位置上來,秦枝韻給大家挨個遞上茶,爾後坐在程子墨身側看著。
“當然打。”程子京斜睨了她一眼:“你胡說八道什麼呢。這才幾點你就睡覺,平時還沒到你出門撒野的點兒呢。”
程星:“……”
那是原主!
“我現在改邪歸正。”程星說:“結婚以後開始收性,做個好人。”
“呦。”程子京調侃:“我聽聽你要怎麼改邪歸正。”
“以後你就看著了。”程星不上他的當,“說話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兒,算不得數。”
“那我可警告你。”穩重的程子墨在一旁沉聲開口:“彆跟以前一樣在外邊犯渾,惹出事來……”
說著看了眼薑瓷宜:“以後就讓你老婆管你。”
程星:“……”
薑瓷宜摸著牌,自然而然地接了話:“我倒是管不了她。不過你們要不介意,我可以把她送到江港警署,那邊兒說話比我管用。”
程星:“?”
這一個兩個的。
怎麼都不盼著她點兒好呢?
程星打牌沒什麼技巧,純憑運氣,這天晚上很明顯她有穿書光環,一上桌贏了不少籌碼。
玩到十一點半,她實在困得不行,嗬欠打了一個又一個,最後眼皮子耷得都快閉上了,捏著牌隨便往出打。
程子京都狐疑地看向她,“小妹,你這是真改邪歸正了?”
程星單臂撐著腦袋,眼睛眨眨,一臉單純:“啊?”
“往常你沒兩點可不會困。”程子京說著眼神微變,“難不成真換了個人?”
“……”
程星的作息非常健康,通常晚上十點上床,十點半睡覺,就算是ddl趕論文,在醫院實習,依舊雷打不動保持這個作息。
但來了這邊之後,她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了!
可她突然想起薑瓷宜的叮囑,說是這個家除了關琳敏,其他人都很精明。
程子京這話把她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又暴露了,可也就清醒了一瞬,之後腦子又困成了一團漿糊。
她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回了家裡,揉了一把自己的臉道:“能換成誰呀?我不還是程星嘛。”
“小妹剛結婚沒多久。”一旁的秦枝韻反倒是很貼心地解圍:“累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程星困頓地附和,“二哥,你沒結過婚,不知道結婚以後有多累。”
話音剛落,薑瓷宜在桌下拍了她腿一下,程星幽怨地看向她。
薑瓷宜略帶歉疚地朝程子京頷首。
“還沒過蜜月期的妻妻,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秦枝韻眼神曖昧地說。
程星起身:“明天再見,拜拜各位~”
即便困得上嗬欠連著下嗬欠,也還記得推著薑瓷宜離開。
等剛進房間,薑瓷宜便說:“程先生的女朋友去年在家中意外去世,我做的屍檢。”
此話一出,程星先恍惚幾秒,爾後一個激靈:“你是說我二哥女朋友死了?”
薑瓷宜點頭,“你要小心,程星。”
程星:“……”
頓時所有困意消散,在那張牌桌上說過的所有話回到腦海裡。
程星直勾勾地盯著薑瓷宜。
良久,程星問她:“你已經篤定答案了吧?”
薑瓷宜淡淡道:“我可以幫你。”
“有什麼條件?”程星佯裝淡定地問。
“幫我查出車禍的真凶。”薑瓷宜說:“動用你現在可以動用的所有力量。”
程星:“……”
真凶就站在你面前啊!
房間內的氛圍忽地有些劍拔弩張,程星覺得薑瓷宜太聰明了。
作為一名出色的法醫,江港警署最年輕卻屢次發現致命傷,幫助警署屢破奇案的法醫,她的觀察細致入微,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兩天內程星面臨了她一次次的試探。
如今依舊站在了很危險的地方。
可這個條件……
程星忽地勾唇笑笑,裝傻:“你是我老婆,就算不幫我,我也會幫你查出車禍的真凶啊。”
薑瓷宜看向她:“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逃逸的那個人,他背後肯定還有人。”
“你是說買凶?”程星微頓,眼神卻飄忽:“不太可能吧?”
薑瓷宜盯著她,忽而輕嗤:“買凶的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