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1)

譚皓陽討了個沒趣,無聊地走到一邊去了。

馮斂臣往窗戶看了一眼,玻璃上映出他自己鏡片的一片高光。

他微微出神,一時間思緒飄出,胸中卻也莫名生出一點悵惘。

倒不是相信譚仕章會結婚,隻不過思及將來,他也知道譚仕章的家庭情況,彆的還好說,那位控製欲旺盛的譚太太,不會是一個好商量的人,不知道要鬨出多大的矛盾。

這時身後有人走過來,又是高總,端著酒杯,這回是問正事:“小馮啊。”

馮斂臣把目光轉向他:“您說。”

高總問:“我聽說最近莞城那邊的工廠開了不少人哪?”

譚氏集團在其他地區也有子公司和下屬的製造加工工廠,菀城距離金城三小時車程,經濟發展程度相對不及,相應的地價和人工便宜,建有譚氏產值和規模最大的一個工廠園區。

所謂開了不少人是個委婉的問法,高總親自來過問,情況其實還是鬨得比較大了。

自從譚仕章上任後,審計組就派駐過去,上面動了個財務副總,下面還開除了一些員工。當然其中涉及一些特殊情況,也是家族企業避免不了的弊端,係統裡的關係戶多,菀城那邊的工廠是重災區,導致賬目一直很亂,這是譚儒在的時候就存在的問題,隻是一直沒有清理。

馮斂臣拽著他往旁走了兩步,才低聲解釋:“菀城那邊的子公司情況,您也不是不知道,天高皇帝遠,人事關係複雜,以前老譚董在的時候,賬一直是他們自己管的。”

“但是去年他們的負債率達到了這個數字。”他悄悄比了一下,“這也有點太過分了。”

“情況雖然是這麼個情況……”高總也壓低嗓門,“剛上任,還是慢慢來吧。”

他說的是譚仕章,馮斂臣笑笑,應和兩聲,兩人便散開了。

送彆宴會持續到晚上九點多散場。

總部的七八輛公車全都用來接送高管,譚仕章和譚月仙共乘一輛,其他人都不順路。譚月仙上車之後,還惦記著叫了一聲馮斂臣:“小馮,你住哪個方向?戴師傅也捎你一路。”

馮斂臣雖然依言上車,沒開出兩條街便指著前面:“把我放在地鐵口就可以了。”

戴師傅以為他有急事:“你要去哪,要不然先送你?”

馮斂臣和譚仕章住在一起,主要是這點不方便暴露。他笑道:“這個時間路上正是堵的時候,您送譚董和譚總就行了,我自己坐地鐵,到家可能比你們還快。”

既然他這麼說了,戴師傅依言把車停在地鐵口。

馮斂臣乘地鐵確實更快,走進公寓大樓的時候,才想起家裡洗漱用品告急。

想了想,也懶得再倒回去,他低頭給譚仕章發了條消息:“你回來時記得買兩管牙膏。”

譚仕章很快回複:“還有什麼要買的嗎?”

馮斂臣說:“套也可以補兩盒。”

那邊頓了幾秒:“知道了。”

馮斂臣有點想笑。他斂去唇邊的笑意,一邊按熄手機一邊把手放在密碼鎖上。

滴地一聲,大門應聲而開,玄關是黑的,客廳裡燈卻亮著。

不至於早上忘了關燈,馮斂臣一怔,還來不及退出去,屋裡的人已經聽到動靜,裹著披肩走出來,跟他打了個照面——說曹操曹操到,他跟譚仕章的母親撞了個正著。

馮斂臣暗暗一驚。

這是個糟糕的場景,雖然不願意面對,但是之前並非沒有未雨綢繆地設想過。

電光火石之間,馮斂臣反應很快,想說是來送東西的,然而譚太太面沉如水,她用黑幽幽的眼眸看了眼馮斂臣,淡淡地說:“進來吧,坐。”

這讓馮斂臣意識到,她應該是知道了什麼,有備而來。

兩人在沙發上相對而坐,氣氛很沉默,幾乎是凝滯的。

譚太太先動了,她用有些挑剔的眼光環顧一周。

譚仕章的公寓比以前冷冰冰的樣子多了許多生活氣息,畢竟多了一個人同住,還養了貓,角落裡擺著貓窩和貓爬架,地上還扔著一隻魚型的玩具。

咪咪慢吞吞從窩裡走過來,扭頭看了它一眼,屈腿臥在馮斂臣腳邊。

譚恩雅其實有的時候會過來看它,但是小姑娘沒有那麼多心思,也不會隨便進譚仕章的臥室——兩個人同居總會有各種蛛絲馬跡,瞞得過譚恩雅,但是大概很難瞞得過譚太太。

隻是譚仕章性格很獨,他和母親之間有種似模糊似分明的邊界感,至少平時,譚太太從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其實從不會不打招呼主動登門,更不會搞這樣的突然襲擊。

馮斂臣看了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茶幾:“我去給您倒點水。”

譚太太似乎想拒絕,想了想,還是略一點頭,夜色已經深了,她臉上還帶著得體的妝容,但是蓋不住隱隱的怒容,以及不明顯的疲憊。

馮斂臣歎了口氣,去廚房燒水泡茶,此情此景,他多說什麼都不合適,隻能等對方發難。

他盯著水壺裡的水漸漸沸騰,總不能一直在廚房回避,終於大門響了一聲。

譚仕章進門之後第一件事是換鞋,手裡提著樓下便利店的塑料袋。一抬頭,之間馮斂臣站在廚房門口,身上還是西裝革履的,透過鏡片,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

同時他的背後傳來譚太太的聲音:“仕章。”

譚仕章反應很快,聽到聲音時已經心裡有數,臉上沒有太過詫異的表情。

他把手裡的東西遞給馮斂臣,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低聲說:“沒關係。”

馮斂臣拿了三個杯子倒茶,然後坐在單人沙發裡。

譚太太把臉扭向他:“你搬到這裡有多久了?”

馮斂臣欲言又止,譚仕章代為回答,他開門見山:“如果您不同意的話——”

譚太太拍了下沙發扶手:“你覺得呢?”

“我隻是想說,您不同意的話,我也隻能抱歉。”譚仕章道,“這是我自己

的決定,也是我作為一個成年人的私生活,可能沒能讓您滿意,但是我不希望彆人乾涉進來。”

“仕章,我來的時候其實沒想說什麼難聽的話。但是你——”譚太太失望地說,她細長的食指突然指向馮斂臣,“你之前又是把他帶回家,又是把貓帶回家,從那時候開始,就把我蒙在鼓裡,是不是?這種把彆人都瞞天過海的感覺,讓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嗎?”

“情況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您不要總是想得那麼極端。”譚仕章道,“我又不是什麼青春期叛逆,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挑釁家裡人?”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解釋?”

“我其實也想問,現在又是誰告訴您的?”

譚太太道:“紙包不住火,隻要你做了,我總會有辦法發現的。”

譚仕章卻敏銳地說:“或許是譚皓陽捕風捉影,跟你嚼了什麼舌根?”

譚太太說:“你不要管是不是捕風捉影,至少我確實看到你跟男人在一起鬼混,不對嗎?”

馮斂臣坐得很端正,幾乎一句話也插不上嘴。不過腦中想到今晚譚皓陽略顯奇怪的表現,如果說是他作怪——不如說,譚皓陽的確最有可能發現端倪,又攪出這種無聊的事來。

隻是此時也沒有惱火的功夫了,他的背挺得很直,聽譚仕章和他的母親交鋒。

母子兩人一上來說話還算克製,不過這麼話趕話說下去,硝煙味也變得漸漸濃鬱。

譚仕章問:“您這麼直接上門,到底想怎麼樣?”

大概在他這個外人面前放不開,譚太太冷冷地瞥他一眼:“我能單獨和我兒子聊聊嗎?”

馮斂臣客客氣氣地站起來,不失禮數地欠了欠身,譚太太沒有吭聲,譚仕章則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你先到臥室去吧。”

他和譚太太兩個人談到深夜。

馮斂臣自然也沒得睡。一門之隔,外面的交談聲大部分時候聽不太清,不過中間一度變成近乎爭吵的語氣,譚太太終於激動起來,嗓門抬高了八度,馮斂臣聽到她質問譚仕章:

“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然後激烈地嗆咳起來,譚仕章倒還冷靜,似乎給她遞了杯茶水,低聲讓她先消消氣。

到了這個時候,馮斂臣反而靜下心思,他坐在床沿,試圖從頭審視兩個人的這段關係。

他聽不見譚仕章是怎麼回答這句逼問的,單從馮斂臣自己的角度來看,事到如今,他和譚仕章不僅僅是各取所需,□□和心靈上的親密兼而有之,這是一種他從沒想過和另一個人達成的默契,雖然沒有過專門的承諾,但應該是心照不宣地打算一直走下去。

如果譚仕章也是這樣想的,其他的事倒是好說,家庭這一關是遲早需要面對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隻是這晚譚太太突然殺到,像毫無準備就經曆一場暴雨,難免叫人猝不及防。

當然,換成是自己母親吳滿香,馮斂臣想象,大概場面會更加熱鬨,隻怕連好好坐在沙發上談判的機會都沒有。

譚太太自持涵養,到底做不出特彆歇斯底裡的舉動,譚仕章這晚還是勸走了她。

隻是她出門的時候才說是打車來的,裹著披肩,人顯得很疲憊。馮斂臣站在臥室門口,給了譚仕章一個示意的眼神,譚仕章歎了口氣,扶著她的肩膀:“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

“用不著。”

“這個時間這一帶不好打車,你等我一下。”

說完譚仕章走到臥室,馮斂臣低聲說:“你就留在家裡住吧,勸勸她,路上小心。”

譚仕章握了握他的手,似乎為了讓他安心似的,在他耳邊親了一下,然後一晚未歸。

馮斂臣獨自躺在雙人床上,譚仕章不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道理上來講,他不必太擔心譚仕章會搞不定和母親的博弈——然而畢竟,譚太太說到底也不是一個會善罷甘休的人。

馮斂臣見識過她偏執的一面,不顯山不漏水,但絕不會輕易放棄。

果然對於撞破馮斂臣和兒子的“奸情”,譚太太並未死纏爛打,隻是翌日上午,馮斂臣便接到譚月仙的電話,譚月仙在電話裡聲線短促而生硬:“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她嚴厲地注視面前地馮斂臣:“你知道譚仕章的母親是我的大嫂,對吧?”

馮斂臣平靜地說:“沒錯。”

昨天譚仕章應付了譚太太,今天該他和譚月仙交代了。

“事情她都跟我說了。”譚月仙眉頭擰成一團疙瘩,手指敲著桌面,往椅背上一靠,“小馮,你怎麼回事,上回和譚皓陽的事剛剛撇清楚關係,這回又犯這樣的問題?”

馮斂臣啞口無言,她說得確實沒錯。

先後和譚家兄弟兩個關係都不清不楚,這件事拿出去,任誰來說都是不像話的。

譚月仙訓斥:“彆人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是我告訴你,我見過更多的情況,是本來能成大事的人,在小事上犯糊塗,最後敗就敗在這些小糊塗上!我絕不希望你也是這樣。”

馮斂臣站在她面前,他向譚月仙鞠了一躬:“抱歉辜負了您的信任。”

董事長辦公室裡,譚月仙直勾勾地端量他。上任後的操勞似乎讓她見老了一些,臉上的皺紋和法令紋都顯得不近人情。

但她突然舒了口氣:“斂臣,你是不是心裡怪我不講情面?”

馮斂臣忙道:“是我沒有處理妥當私人關係。”

譚月仙換了副平和的語氣,苦口婆心:“你是公司的老人了,很多規矩你應該比彆人更明白,先不說你們兩個男人的問題,你是總助,仕章是總裁,彆人會怎麼看你們的關係?”

這些不成文的規矩馮斂臣當然明白。

集團雖然沒有規定不允許發生內部戀情,但是位處關鍵崗位的人,的確不適合走到一起。

人言可畏,職位低的那個總是劣勢一些,譚月仙能說出這些話,其實也不是不為他著想。

當然,這些風險是提前預想過的,人想要得到什麼,也總要承擔一些代價。

從馮斂臣的角度來說,一旦關係曝光,譚仕章身為總裁自然不可能離開,最不理想的結果,無非是他跳槽去其他的地方,雖然遺憾,好在他本人還算搶手,從來都不缺獵頭想挖。

譚月仙把手中的鋼筆合上,她衝馮斂臣苦笑:“好了,這件事你自己說該怎麼解決?”

馮斂臣淡淡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能怎麼解決,他和譚仕章劃清關係?

此時譚月仙表情放緩:“你彆擺出這個表情,斂臣,首先,在公司我講的就隻是公事,至於你們的私人感情,這個領域我不乾涉,我其實也乾涉不了,其次,我是你的領導,平時你解決問題是讓我放心的,至於你出問題的時候,我肯定也要給你托底。所以我下面這個提議,你先回去仔細想想,冉城的子公司現在正好缺個總經理,你想不想過去待幾年?”

那就是去做一把手的意思,馮斂臣聽懂了,這是升職,也是把他和譚仕章分開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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