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1)

夔龍集團是譚氏的老對頭,又是爭搶紅海集團的競爭對手,在公司層面有著淵源久遠的矛盾。江一眠跳到他們那裡,乍聽確實微妙,但是作為普通員工,確實也算不上什麼叛變。

馮斂臣說:“他那個級彆都不需要簽競業協議,去就去吧,沒有什麼影響。”

話雖如此,卻隱隱有種蹊蹺的感覺。

或許因為對對方人品有先入為主的懷疑,或許也對江一眠的專業水平缺乏信任。像江一眠這樣一個普通設計師,進入也是大集團的夔龍,有那麼容易嗎?

因此莫明轉身的時候又被他叫住,馮斂臣點到為止:“既然最近人員變動多,我們產品部門還是要踏實認真一點,和其他部門做好對接,工作上不要出沒必要的差錯。”

莫明忙說:“我知道了,這是肯定的。”

他走後,馮斂臣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了一會兒。

或許也可能是他多慮了,江一眠雖然小心思多,但是人慫膽小,重要的是,他接觸不到什麼公司機密,翻了天能掀起什麼風浪呢?

抄襲幾幅設計部的圖稿?就算他真敢,也算不上難解決的大事。

馮斂臣歎了口氣,目光轉向顯示屏,摸上鼠標,處理永遠沒有儘頭的工作。

*

社畜沒有長時間休息的權利,暑假是學生享受的特權,而且轉眼就過了半。

大熱的天氣,馮斂臣一頭紮在工廠和研發中心那邊,要麼就是原料管理中心,主要是為了供著薛青平,對方想看什麼他就陪著看什麼,任勞任怨,彆無怨言。

後兩個地方還好,工廠是決計沒有空調的,隻有幾台工業電扇呼扇呼扇地吹,然而驅不散的熱氣源源不斷,西裝根本穿不住,一來就捂出一身汗,像蒸桑拿一樣難受。

出於對天才的好奇,黃芮假公濟私也來了一趟,一下午就中了暑,被灌了兩條藿香正氣水送到醫院。她在醫院給馮斂臣發消息:“我隻好奇一個問題,薛大師會親自出手嗎?”

馮斂臣說:“這個他沒說,我也還不知道呢。”

黃芮分析:“我聽爺爺說,現在定下的合作模式是給他充分的自由,他願意上手就上手,不願意上手就指導指導下面的設計師,甚至隻負責審審稿都可以,錢一樣照拿,是這樣嗎?”

簡單粗暴來說,是這樣。

就像重金請姚堯當代言人,到了薛青平這個檔次,合作合同條款也會更多向他傾斜。同樣有風險,但又和姚堯不一樣,這是基於對薛青平藝德的信任,至少薛青平在業界風評還是不錯的,就算做不出像樣的東西,也不會隨便糊弄,因此譚氏充分給他自由權,以示尊重。

這份工作對薛青平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馮斂臣不可能完全清楚他心裡的想法。

隻見這個藝術顧問頭一個月裡什麼都沒乾,隻是天天抽時間來譚氏報道,到處參觀,要麼看看原料,要麼看看成品,不知道在琢磨什麼,蹭頓午飯,直到下午四點,準時去接孩子。

恐怕所有人心裡都打著一個不抱希望又隱隱盼望奇跡發生的問號——

他那手驚豔的雕刻技法,在寶石內部雕刻出海市蜃樓的絕技,還有沒有可能再現?

寶石雕刻的難度比玉石更大,因為硬度不一樣,據說薛青平使用的工具是自己親製的一套鑽頭,但鑽頭的問題是,高轉速會帶來巨大的熱量,這常常是寶石無法承受的,一碰就裂。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還需要在水下進行作業,但是把寶石和工具沒進水裡時,水面折射和波紋晃動都會乾擾視線,以至每刻一刀都必須拿出來擦乾看一看。這個過程極其繁瑣且困難,即便是以前的薛青平,一年也不過能完成一兩塊寶石的雕刻,遑論現在。

當然薛青平不隻會這一種技藝,在珠寶設計領域,此路不通,還有很多其他的路可走。

隻是在所有人眼中,這獨一份的寶石雕刻工藝是他的看家本領,也代表了他的成就巔峰。

薛青平受傷這些年來,無論簡單還是複雜,什麼樣的作品都沒有問世。

是力不從心,還是自暴自棄,除了他自己,恐怕誰也沒有答案。

譚仕章到工廠的時候,聽說薛青平和馮斂臣今天也來了。

到車間卻撲了個空。有個年輕的學徒給他指路,說人在原料管理中心,譚仕章按圖索驥找過去,結果也不在那裡,最後他又到研發中心遛了一圈,才聽說兩個人又回工廠那邊去了。

走到切割車間,門口有個對著風扇吹風的工人,扭頭看見他:“譚總好!”

那個黝黑的小夥子大概怕他覺得自己偷懶,帶著討好的聲氣,問他有什麼吩咐。

譚仕章擺擺手,一條腿邁進工作室:“薛先生。”

又看看馮斂臣:“這是什麼工作,怎麼還需要馮總上手?”

為了方便作業,切割間是少有的裝了冷氣扇的地方,坐在工作台前的卻是馮斂臣。

他上身微彎,似模似樣地握著八角手——切割彩寶的必備工具,薛青平一條胳膊撐在工作台上,另一邊站著切割師傅,兩人一左一右站在馮斂臣兩旁,像兩個耐心的指導老師。

八角手連著的黏石棒頂端,用火漆粘了枚綠色的石頭,正打磨到一半。

馮斂臣忙笑:“不是工作,上班時間悄悄摸個魚,怎麼這麼不巧,就被撞見了,剛剛我們來的時候宋師傅在磨沙弗萊,看了這麼多年,突發奇想想學一學,宋師傅讓我試試手感。”

譚仕章低眼:“什麼沙弗萊,就是這顆?”

馮斂臣伸手把磨盤關停:“當然不能浪費公司財物,這是練手的酒瓶底。”

瓶底厚的部分被切割出指甲大小的一塊,要切割成最基礎的圓形,已經初具形狀。

宋師傅說:“馮總雖然頭一回上手,但是他見得多,已經比一般人像樣多了。”

譚仕章背著一條胳膊,拿過八角手看了看,還給馮斂臣,沒有再說什麼。

他表情淡淡的,臉上看不出讚同還是不

讚同,馮斂臣乜他一眼,自覺點燃酒精燈,要把黏石棒放到火上烤——火漆烤化了,上面的原石才能取下來。薛青平不明就裡,哎哎哎地叫住他:“冠部的面還沒磨完呢,你現在就拆它乾什麼?”()

馮斂臣咳了一聲,賠笑說:薛老師,今天就到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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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平大約這輩子沒上過班,更不知道什麼叫看領導眼色:“怎麼了,你有事?”

這時譚仕章開口:“繼續吧,有始有終,斂臣,你把這個磨完看看。”

然後自己也背著手,站在馮斂臣後面,加入旁觀隊伍。

原本一時心血來潮,體驗一下切割工藝,突然變成這樣豪華的師資陣容,坐在馮斂臣的位置,大概需要格外強大的心理素質,才能頂著三個專業人士的目光,鎮定完成剩下的步驟。

八角手比劃半天,馮斂臣突然噗嗤一聲:“你們三位這樣看我,還真有點緊張。”

譚仕章聽了也才笑了笑:“沒必要,我們又不是老虎,難道還能吃了你。”

馮斂臣定了定神,他照宋師傅和薛青平的指導,把冠部每個面磨完,換上拋光盤。

薛青平突然說:“剛剛台面磨得大了。”

馮斂臣虛心接受:“是太大了,可能要漏底了。”

薛青平說:“肯定要漏啊,你剛才手勁兒太大,都跟你說了輕一點了。”

宋師傅忙道:“沒關係的,第一次也不要求太高,馮總這個挺對稱的。”

薛青平說:“有八角手輔助,誰能磨不對稱?”

馮斂臣笑笑,啟動拋光盤,磨砂質感的玻璃刻面,往上稍稍一拋就光如明鏡。

雖是簡單的形狀,也有幾十上百個刻面,平時再熟悉寶石,哪怕對每個面都了若指掌,自己真的上手,想磨好還真是挺難。不一會兒馮斂臣看得眼花:“這一圈是風箏面,對吧?”

薛青平語平平地說:“你沒有跟星小面區彆開,接縫被磨斜了。”

馮斂臣笑著自嘲:“眼高手低,手上功夫還是要練,真不容易。”

薛青平說:“不同類型的寶石折射率不一樣,玻璃的折射率也不一樣,所有原石在打磨之前就要考慮到這些,要雕刻什麼形狀,自然心裡有數。酒瓶底打磨到滿火彩的狀態,你根本看不出它是酒瓶底,但是你這個磨法,出來的火彩也很黯淡,一眼看過去,玻璃還是玻璃。”

他眼裡也沒有新手保護期,宋師傅哈哈笑兩聲,打圓場:“是薛先生要求太高了。”

譚仕章點點頭,不予置評,隻是突然抬手看表:“今天薛先生不用接孩子嗎?”

牆上的時針已經快指向下午四點。薛青平一驚,跳將起來:“哎呦,都這個點了啊。”

他拎起雙肩包就要跑,倒是個儘責的父親,馮斂臣道:“不用急,讓司機送您過去。”

譚氏工廠位置偏遠,交通不便,到這地方來,通常薛青平都得坐譚氏派來的公車。但是今天司機以為他們不會立刻用車,臨時開出去送份文件,在電

() 話裡說這會兒還沒回來。

好在馮斂臣自己也開了車過來,因此轉向薛青平,主動說可以把他捎回城裡。

隻要有車可坐,不需要等,薛青平就沒有意見,滿口說可以都行。

譚仕章突然說:“我坐老戴的車來的,他待會兒正好順路回公司,可以順路送薛先生。”

薛青平目光遊移了兩個回合,在一個陌生司機和馮斂臣之間,果斷選擇了後者:“走吧。”

馮斂臣衝譚仕章笑笑,譚仕章眼神閃爍了一下,讓路給他們通過。

說是捎一程,實際肯定要送佛送到西,馮斂臣看著薛青平下車,才想起剛剛離開工廠時,忘了把他磨的那塊玻璃也帶上。雖然不值半毛錢,手藝也馬馬虎虎,好歹有一份紀念意義。

因此給譚仕章打電話:“你還在工廠嗎?”

譚仕章不答反問:“有什麼事嗎?”

馮斂臣解釋:“我剛剛磨的那塊酒瓶底,麻煩你看看還在不在宋師傅那裡,要是能找到,勞駕幫我帶回來,不過也不用太麻煩,要是已經扔了就算了,反正沒什麼重要的。”

電話那邊半晌沒有回複,不知道在乾什麼。

譚仕章從兜裡掏出塊綠色的玻璃,放在掌心,又看了看才開口:“那東西你還要?”

馮斂臣在等紅燈,用藍牙和他通話:“怎麼說也是自己第一次動手,在的話就當個留念。”

他又問了一遍:“怎麼樣,你還在不在工廠?方便過去嗎?”

譚仕章站在路邊,神色平淡,握著綠色的玻璃,在丟在草叢裡和裝回兜裡之間反複舉棋幾次:“我在開會,待會兒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