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 / 1)

不管是黃大均還是譚月仙退休,對普通員工來講,隻意味著“哦,要換領導了”,今天的工作還是和昨天一樣,影響不大,對於譚仕章和譚皓陽來說,則顯得有些微妙。

但既然說了要保密那就保密,馮斂臣也不會多嘴多舌,即便在床上的時候。

譚仕章問:“你在想什麼?”

馮斂臣閉著眼,擰著眉頭,手指在他背上留下痕跡,良久才反應過來:“你問什麼?”

譚仕章摸摸他汗濕的頭發,他很少花樣,唯獨喜歡從正面進入馮斂臣,欣賞他似痛苦似歡愉的表情,後面的話悉數變成悶哼,臥室裡更顯靜謐,隻有鈴鐺不停作響,直至半夜方歇。

情事過後兩人靠在一起,十指相扣,仿佛情深意篤,但也隻限於黑暗的臥室裡。

又過一會兒,馮斂臣起身欲走,譚仕章按住他,纏綿地抱上來:“留下過夜吧。”

氣氛溫存,不容人拒絕,馮斂臣稍一遲疑,譚仕章從後面環著他:“明天又不上班……”

馮斂臣上半身被牢牢箍住,側頭和他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

像是抗議那句不上班,午夜鈴聲煞風景地響起,是某個還在公司加班的員工——自己加班還不算,遇到需要決策的問題,也不管現在幾點,直接一個電話追到馮斂臣這裡。

譚仕章聽他應付對方,一下一下撫弄他的脊背:“你們這到底是什麼作風?”

馮斂臣收了線,把手機扔回去:“我也從沒要求過他們這麼加班,總是有人表現欲強,想彰顯自己為公司付出多少,你看他待會兒還要發”

譚仕章哼笑兩聲。

馮斂臣想起一件事:“對了,寄放在你家的貓,我想把它接回來養,方便嗎?”

譚仕章說沒什麼不方便:“怎麼突然想通了?”

“不瞞你說,前幾天做了個古怪的夢。”馮斂臣說,“夢到自己養貓,真的忘記喂了,結果把貓給餓死,大概良心不安吧,醒來之後有的這個想法,把它接回來彌補一下。”

譚仕章沒有探究,淡淡笑了笑說:“知道了,找個時間給你送過去。”

他抱著馮斂臣側躺在床上,兩人交頸而眠。

大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晚馮斂臣夢到譚月仙退休的光景,宣布譚皓陽勝任董事長。

隻是大概他在夢中也覺荒謬,因此不是很忌憚,其實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

又往旁邊看時,見譚仕章站在不遠處,淡漠無情地望著他。

睜開眼天已經亮了,偌大的雙人床另一邊是空的,浴室傳來水聲,是譚仕章在洗澡。

馮斂臣從毯子裡探出一隻手,摸索床頭櫃,如願拿到手機,仔細看卻不是自己的。這隻手機不停發出消息提示音,已經騷擾了他好一會兒。

雖然屏幕沒有解鎖,但可以看到發件人昵稱,顯示是“Andy”。

——由於羅凱森與夔龍集團的親密擁抱,譚氏和紅海集團的合作雖然還在拖,

在大多數人心裡其實已經宣告失敗,譚仕章能有什麼事,和他們這位創意總監還在聊個沒完?

馮斂臣把他的手機放回去,卻沒有多問的打算。

他找到自己的手機,看看時間,昨天No.7的官方賬號發布了新品,習慣性也刷了一下。

隻是點開評論區,除了幾個表示期待的網友,脫離IP加持後,實際買賬的並不多:

“感覺有點好看,本來想買條項鏈的,多少?五萬五?”

“貧窮限製了你的想象力,它明明可以搶你的錢,卻還送你一條項鏈,還不感恩?”

“這是什麼牌子?都沒聽說過的雜牌,感覺造型很生硬,一點也沒靈氣。”

“說句實話,五千塊我都不會買,這個設計就是五百塊的檔次吧。”

“沒有你們說得那麼糟,我從第一個係列就開始關注,確實挺獨特的,而且能買這個的人,花五萬塊跟五百塊沒區彆,你覺得貴說明受眾本來就不是你啊。”

“上面驚現商家小號?”

“再標榜一萬句,品牌調性還是配不上這個價格,奢侈品主打的是社交屬性,你戴這個東西出去,誰認識你戴的什麼東西?富婆不是傻子,官方也醒醒吧,彆總活在夢裡,你不能襯托地位,沒有人為你那點設計買單。”

“查了一下,這個牌子還是譚氏的,我的媽呀,他家也這麼與時俱進了嗎?我對它的印象還是所有親戚朋友結婚時買三金的地方。”

“我點進去看了其他設計,果然不騙窮人——開個玩笑,我記得譚氏原本明明就有奢侈線,麗華珠寶是他家的,還要搞這麼個輕奢侈品,那我隻能理解為割韭菜了。能看出品牌團隊好像在很認真地做產品,但是我不理解這個牌子的目標受眾,普通人買不起,有錢人直接選擇奢侈品,這種急功近利的策略很難評論,總之結論是建議不要買,如果你是有錢人隨意。”

譚仕章出來的時候,馮斂臣已經穿好衣服,對著穿衣鏡打領帶。

因為偶有留宿,譚仕章的公寓裡漸漸多了他的換洗衣物,馮斂臣卻仍穿上昨天那套西裝。

這麼正式,譚仕章看出他要出去,還是問了一句:“中午一起吃飯嗎?”

馮斂臣從鏡子裡看他:“不了,我約了人。”

譚仕章走過去,幫他整理領帶,鬆手的時候多了一枚領帶夾。他的動作自然而然,也不吝惜這些小的配飾,大概手裡不缺這種小玩意兒,像變魔術似的,時不時送一件給馮斂臣。

馮斂臣也習慣了,微笑了咦嘻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多謝。”

譚仕章沒擦乾的頭發還帶著洗發水的香味,突如其來的親昵顯得。

譚仕章回神,穿著睡衣送馮斂臣到玄關:“路上開車小心。”

馮斂臣乘電梯下樓,找到自己帕薩特停放的位置,他昨天開車來的,從道閘出去拐上主路,因為不熟悉路線,所以打開了導航。

跟著指引找到目的地,是老城區一棟造型仿佛巨蛋的公共建築

,論年頭和水灣批發市場大約有得比,不過前些年翻修了一次,外立面新了很多,霓虹標牌掛的是“向日葵劇場”。()

這裡上世紀其實是個梨園,後來看戲的人少了,拆掉後改成演出劇場。如今這個老牌劇場依然承辦歌劇舞劇和話劇表演,不過舞台表演也整體式微了,平時一般上座率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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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沒有演出,但舞台上有話劇在排練,馮斂臣看了兩眼,左右看看,打了個電話。

“我到了……對,剛剛走到舞台下面,怎麼沒看到你?”

很快有工作人員出來,把馮斂臣帶去後台,走廊很長,雖然經過粉刷,牆壁和吊燈仍然能看出歲月痕跡。他們到了化妝間,一張張化妝台上豎著帶燈的頸子,桌上堆滿各種演出服裝和行頭,很多閒著的演員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說笑,也沒注意有陌生人過來。

馮斂臣倒是一眼就找到約好的人——薛青平,他過去客客氣氣握了個手。

*

周一上班的時候,品牌部動作很快,已經重新修改了關於內部秀的策劃方案,改秀為展。

同時他們提出一個主意,挑選內部員工自主拍攝一部珠寶宣傳片。

其實也不算很新的創意,不知道是不是天天看譚仕章那幾張大幅海報啟發出的靈感,不過大多高管持讚成態度,認為這種有想法有作為的態度可圈可點,支持積極嘗試。

況且內部秀可以當做試點,如果活動效果好的話,下一步正可以開展對外推廣活動。

因此馮斂臣被守在他辦公室門口的小員工蹲個正著。

品牌部的小姑娘眨著兩隻大眼睛,情真意切地勸:“譚董都說了,不管什麼職位,隻要我們看上了,都可以拉過來……專不專業沒關係,重在參與嘛……”

有頂頭大老板支持,品牌部的小夥伴萬分積極,最近到處遊說攛掇。

雖然說是重在參與,有適合當模特的總不能浪費資源,對方意誌堅定,鍥而不舍,馮斂臣幾乎沒有拒絕餘地:“可以,具體怎麼樣你們安排吧,我隻負責聽指揮。”

對方笑道:“馮總您就出個人,到時候化個妝戴首飾出鏡,腳本我們自己寫了,也在征集更好的創意,燈光、攝像、剪輯,全都是,”

馮斂臣問:“成片是隻對內發布,還是要公開放到網上?”

“問過譚董和黃總,商量的結果還是公開,打算放到官網上,這是咱們員工辛苦努力的成果,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也是展示企業面貌的機會,所以先跟您說一聲。”

“知道了,沒問題。”

相較之下,設計部的議案則很有問題,總結成一句話是出師不利,而且希望不大。

想和薛青平取得聯係並不困難,對方如今定居國內,已經不在法國生活,圈子裡總有人能和他扯上關係,隻是不出意外,中間人委婉轉達,薛青平直接給出了拒絕的答案。

說辭倒是人情世故多了,說是多謝厚愛,可惜由於身體原因不能勝任顧問一職。

提起薛青

() 平,倒是員工之間重新掀起一波討論,尤其設計部。()

其他部門尚可能說不認識這個人,對所有設計師來說,不管欣不欣賞他的風格,幾乎不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甚至休息時間,林詩茹特地問過馮斂臣:你是不是見過薛青平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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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斂臣說是因為工作原因,以前公司和他參加過同一個展會。

林詩茹問:“你知不知道他的手是什麼情況?”

她隨口一問,這是最近大家聊天打聽的問題。

馮斂臣其實是知道的,但是因為知道,反而沒有多說。

大概很少有人想到,他和薛青平兩人居然還談得上有那麼一點交情。

當年薛青平當眾拒絕了馮斂臣的名片,給他製造了一場難堪,後來還是助理來道歉,送了張名片到譚儒那裡。本來所有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之後未必真的會合作,遑論再打交道。

誰也沒想到僅半年後,這位天才設計師遭遇飛來橫禍。

薛青平出事後,手傷嚴重的確是真的,醫生說是傷及神經,需要長期複健。預後好的話,有望恢複九成功能,做精細的動作或許都沒問題,但是要說完全像原來一樣,還是不大可能。

但是薛青平那樣精微的雕刻手法,何止是“能做精細動作”能夠滿足的?

到了他這個層次,需要的是手、眼、心高度協調,差之毫厘都不能稱之為藝術。

業內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紛紛表示關注和關心,包括譚儒在內,他囑咐馮斂臣記得寫封問候信,馮斂臣以集團的名義給他的工作室發了一封郵件,內容自然是些表示寬慰的場面話,末尾表示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和他們聯係,署名處有他帶有聯係方式的電子。

這封信他擬了兩天,出於遺憾和唏噓,官方措辭背後,也多少有幾分真情實感。

當然,不出所料,送去的禮品沒有被接受,郵件發過去也是石沉大海。

大約又過了幾個月後的某個晚上,馮斂臣突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開始不知道是誰,險些還以為詐騙電話,那邊自嘲地笑了一聲:“不是說有任何需要,隨時可以聯係嗎?”

對方掛電話前,馮斂臣突然聽出對方的聲音。

他連忙喊了聲:“薛先生?”

後來據薛青平說,打出這個電話也完全是陰差陽錯,有一陣子,他不想見到任何認識的面孔,不管是關心的親戚還是熟悉的助理,隻想讓所有人都消失。

那天背著人喝了酒,從郵箱裡找了封看起來誠懇一點的郵件,按上面留的電話打過來。

他發了一通牢騷倒頭就睡,馮斂臣隻是聽著——大約發現馮斂臣是個很好的聽眾,薛青平第一回酒醒說不好意思,第二回喝了酒又來騷擾他,之後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係。

這些年陸陸續續,始終維持著交流,君子之交淡如水,兩人交往就維持在這個界限。

因此馮斂臣模糊知道薛青平的生活狀態,取決於對方聊天時主動透漏多少。

() 似乎以那場車禍為分界點,薛青平的人生分成擁有一切和失去一切兩個階段。()

對一個藝術家來說,失去創作能力已經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打擊,何況父母妻子一夜之間全部離開,當時在車上的孩子也遭受到巨大的驚嚇,很長一段時間隻會尖叫和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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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孩子本來就有點不合群,長期以來都是妻子照顧,當父親的隻做甩手掌櫃。過去妻子溺愛小孩,隻覺得孩子被慣壞了,做了一個月心理乾預後,卻被診斷出高功能自閉症。

恢複無望的事業,喪失親人的打擊,需要額外費心的孩子……有的人可能會一蹶不振,薛青平倒還算豁達,從那段灰暗時期走出來後,他沒再回來做珠寶設計,但也不算一蹶不振,據馮斂臣聽說,這兩年他對舞台戲劇產生了興趣,和各大劇團保持著合作關係。

隻是看來,他寧可擔任劇團的藝術顧問,鑽研服化道和舞美藝術,也不想接受譚氏邀請,袖著手念念叨叨:“沒時間啊,你也知道養小孩很辛苦的,還要接送孩子去乾預中心……”

周六馮斂臣去劇院找他,其實沒有提什麼要求,隻是為了當面解釋一下情況和立場。

他和薛青平的交情屬於私人來往,何況也並不密切,甚至連朋友都不知算不算得上。

如果代入公司的立場,不免就變得複雜了,牽扯到很多利益層面的關係。

私心來說,馮斂臣並不想動用這點所謂的人情,認識薛青平這件事並不叫他有什麼額外的優越感,人情是最不經消磨的東西,因此他待了一會兒,跟著看了場話劇排練就告辭了。

說起來,馮斂臣想,這是他瞞著譚仕章的又一件事。

但怎麼說呢,也並不算刻意隱瞞,隻是屬於“不想說”的範疇而已,對象不限於譚仕章,而是所有領導和同事。這總不能算什麼錯誤,每個人有自己的原則,也總有擁有秘密的權利。

至於譚仕章會是什麼反應,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的話——那就到時候再說了。

馮斂臣下意識裡似乎沒有特彆擔心,大概覺得對方心性成熟,有邊界感,不然總不至於像譚皓陽一樣,哭著喊著來問他為什麼對不起自己吧?

這個想象有點讓人發笑,馮斂臣並沒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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