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問題,馮斂臣把這些天吃飯的地方報了個遍,隻是譚皓陽似乎不太信隻是吃喝玩樂,說話時兩個人都在天台上,馮斂臣本來隻是出來透氣,結果正撞見譚皓陽在吞雲吐霧。
譚皓陽抽了口煙,笑嘻嘻地又問:“聽說馮總你喜歡尊龍啊?還是喜歡梁廣烈?”
馮斂臣說:“我追不追星你還不知道嗎?”
譚皓陽說:“不一定啊,人是可能會變的。”
如今譚皓陽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星之鑰的工作上,與紅海集團的合作沒有輪到他牽頭。
雖然如此,顯然他也支棱著一隻耳朵,隻是這套暗示“我什麼都知道”的伎倆,對馮斂臣來說不是很管用。
那天大家在路邊閒聊,聽到他談論明星的就在場幾個——高總,譚仕章,李部長,小文員,乍一聽似乎讓人不免細思恐極,其實到底是誰泄露給譚皓陽的,有那麼重要嗎?
馮斂臣已經不可能為這麼點小事就一驚一乍,譚皓陽真有本事,也不用靠這個試探他了。
另外,現階段真的沒談任何正事,馮斂臣說隻是吃飯,是十分誠懇的實話。
這群外國佬界限比較鮮明,休閒時間就是休閒時間,不到談公事的時候就不會開口。
就算現在做了什麼口頭約定,隻要不寫在合同上,就是沒效力的,白費口水而已。
這種相處最多能夠互相摸摸對方的底,主要是性格上的,比如那個創意總監Andy脾氣相當難伺候,想一出是一出,李部長客氣說有任何需要可以提出來,他就真的沒客氣,把李部長當哆啦A夢,需要什麼就理所當然地幾條消息過來。
行政部的小文員曾經從城東跑到城西,就為了給他買一套指定的進口繪圖工具。
某種意義上,這樣的傻白甜反而好應付,多派司機跑兩趟就打發了。
這些人裡,整天笑眯眯的Steven才是老油條,日常和他來往,隻會覺得他談吐風趣,情緒穩定,像個有魅力的老紳士,但是大家早就打過交道,這人到了談判桌上是最愛挖坑的。
所以之後坐下來洽談,負責人必須得派個氣場夠強的,雙方才能勢均力敵地談條件。
從這點來說,譚皓陽那種自以為是的性格,隻有被牽著鼻子走的份。
馮斂臣想著這些,皮笑肉不笑給了譚皓陽一個眼神,直到他下去,譚皓陽也沒有理解。
隨著春節越來越近,所有人都淹沒在各種年終工作裡。
述職報告,部門年終總結,公司年終總結,給供應商結尾款,給客戶發郵件維護關係……
一茬接一茬的事,處理完一件還有五六七八件,等把這些都應付過去,年會眨眼到了。
齊春生來找馮斂臣,問他有沒有護照的時候,馮斂臣第一反應這個節骨眼上還要出差。
所幸不是出差,是給優秀員工的獎勵,名義是出國培訓,實際是公費旅遊,歐洲五日遊費用全包。這樣的機會彆說對員工,
對一些不常出去的領導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每個分公司也有一個給高管的名額,齊春生不好意思假公濟私安排給自己。
按“地位”算下來也就馮斂臣了,但是論業務積極性,他其實不如其他副總,畢竟身兼兩份工作,因此馮斂臣也不想占這個名額,主動說:“我不用了,不如讓給王總。”
錢克其實也算兢兢業業,如果沒有乾蠢事,可能這個名額就是他的了。
出了酒局事件後他雖然沒辭職,但是誌氣低迷,不知道有沒有回過味自己為什麼翻車。
齊春生笑嗬嗬地說好,又跟馮斂臣討論了一下年終述職的細節就離開了。
*
行政部下發年會行程通知,去的是設計部之前團建的那個溫泉酒店度假村。
上次他們去踩過點,環境很好,不僅有天然溫泉浴場,後面還有大片的活動場地,娛樂活動應有儘有,密室逃脫,高爾夫球場,釣魚場,燒烤場,甚至附近還有一個能跑馬的馬場。
因為人多,總部全體員工加上各子公司分公司高管,洋洋灑灑上千人,公司包了整個場。
往年的年會一般是兩天,在外面過一夜,今年提高了員工福利,增加到三天兩夜,日期安排在工作日,也不打算搞什麼虛頭巴腦的團建活動,多出來的時間,員工自己尋歡作樂。
還沒出發,士氣高漲的激勵作用已經體現出來,各個商量著那邊有什麼好玩的。
酒店位於郊區,行政安排了兩輛大巴車,集團高管另行坐單獨的公車前往。
但譚月仙和譚仕章等人不在任何一輛車上,他們提前一天就去酒店做準備。
馮斂臣跟高總一起坐公司公車。
他們速度快,比大巴先到,到了酒店先去前台辦理入住。
遞過身份證時,旁邊走來幾個人,高總扭頭,樂嗬嗬地叫了一聲:“譚董,黃總。”
譚月仙和黃大鈞兩個人走過來,譚仕章也在裡面,譚皓陽倒是不在。
酒店前台把房卡遞給馮斂臣,譚仕章正好看見:“馮總住哪間?”
馮斂臣低頭確認:“2803。”
譚仕章露出一個笑容:“這麼巧,我住2805。”
馮斂臣拖著行李箱笑了笑,譚月仙她們還要去乾彆的,他和高總則先上樓安頓行李。
譚仕章卻說自己也打算回趟房間,跟他們兩個一起進了客房電梯。
高總的房間在2513,提前三層就下了,酒店的電梯高檔,電機的動靜極小,兩個人在封閉的空間裡,幾乎能聽到對方的呼吸,馮斂臣抬頭盯著樓層數字,直到“叮”地一聲。
他出了門,左右望望,譚仕章碰了碰他胳膊:“這邊。”
經過2805,他卻沒有掏房卡的意思,隻是跟在馮斂臣身後,等他刷開2803的門。
不等馮斂臣開口,譚仕章兩隻手從兜裡抽出來:“剛發現沒帶卡,借你屋裡電話一用。”
門開了,馮
斂臣順手把房卡查在卡槽裡,屋裡瞬間通電。
譚仕章卻沒往電話的方向看一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隻是打量房間。
大床房,普通員工兩人住一間,高管是一個人一間,落地窗簾大開,對面風景極佳,遠遠能看得到海平面。但他們兩個就住隔壁,規格應該是一樣的,不知道有什麼特地過來看。
馮斂臣平靜地問:“不是用電話嗎?”
譚仕章卻坐到床邊:“卡我帶了。其實我想問問你,準不準備給我答案。”
一口氣想歎出來,到了嘴邊,終究消散於無形。
馮斂臣的感覺不啻遇到一個棘手的世紀難題,哥德巴赫猜想,譚仕章還硬要他在三天之內解答出來。當然,仔細想想,對方留的時間不隻三天,問題在於不管多久他都拿不出答案。
自從成年以後,好像已經很少這樣左右為難。
譚仕章也發現了:“行或者不行,就這麼麻煩嗎?”
馮斂臣靠在桌子上,跟他面對面,冷靜地說:“我其實是個很輸不起的人。”
他解釋:“我從小玩遊戲就一定要贏,就算隻是和鄰居小孩打鬨,隻要贏不了,就會翻臉,置氣,掉眼淚,大人都笑我輸不起,可能確實是這樣,輸這件事會讓我覺得很丟人,相應的,如果做一件事,卻沒有照我預想中發展,或者事態失去掌控,都會讓我難受得要命。”
譚仕章笑了,說他是完美主義:“所以談感情也要定個輸贏出來?”
馮斂臣說:“好像不應該這樣,但有時候,情緒和感覺是自己很難控製的。”
譚仕章問:“照你的標準怎麼才算贏?我可以讓你贏,我不是很在意這個。”
馮斂臣一時沉默:“讓我再想想吧。”他發現自己好像把自己繞進去了。
不喜歡輸是真的,就像和譚皓陽之間,就算是關係破冰的時候,也不想顯得低對方一頭,不能接受被對方牽著鼻子走,這是輸給對方的感覺,但是贏呢?感情上的贏其實沒有標準。
這時譚仕章說:“我怎麼覺得漏了一件事?”
“什麼?”
“分析來分析去的,都是客觀條件。”譚仕章站起來,湊到他跟前,“最重要的事你就跳過不談了,感情首先該考慮的一點,身體的接觸受不受得了,接受不了,就直接什麼都不用說了,一切免談。你不喜歡輸,但是沒覺得不喜歡靠這麼近?”
馮斂臣瞪著他,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像是受到一點驚嚇,一點都沒給面子。
譚仕章笑了笑,抬手看表:“9點半了,10點鐘集團班子要先開個小會,我得下去了。”
馮斂臣鬆口氣送他出門,然後走回來,半跪在床邊,打開行李箱,把防塵袋拿出來。
看起來都是西裝,但是不一樣,他身上這套是平時通勤穿的,箱子裡帶來的是晚禮服,年會通知裡要求員工盛裝出席,以出席晚宴的標準為佳,每個場合有每個場合的規矩。
收拾好之後,馮斂臣也下了樓,下午人到齊了,與
會人員在會議廳進行工作彙報。
這是各個子公司的負責人一年一度向總部正式述職的時候,很多是從外地甚至國外趕回來的,所有員工也在後面旁聽,一部分人做出認真的樣子,一部分人打著哈欠神遊天外。
散會後傍晚則有兩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供人回房間換衣服,需要化妝的回去化妝。
七點鐘,年會晚宴開始。
每到這個時候,公司裡的審美階層基本就一覽無餘,像是市場、營銷、設計這些部門,要麼跑客戶,要麼藝術出身,平時就夠時髦,此時更是豔光四射,打扮得像走戛納紅毯。
其他大多數員工雖然沒這麼鮮亮,也都儘力打扮。當然,也不是沒有全不講究的,最多換身襯衣、腳上還穿著運動鞋,端著盤子從自助餐桌走回來,多半是IT部或者倉儲的直男。
譚月仙首先上台致辭,她講話不囉嗦,五分鐘搞定,下面掌聲雷動。
接著主持人接過話筒,把場子炒熱起來,節目環節開始了,幾個領導的排在前面。
高總胖歸胖,真人不露相,聲音雄渾,上去就是一首《我的太陽》。
馮斂臣在後台聽到叫自己的名字,這是該他出場了。
他唱了一首英文歌,禮服熨燙得板板正正,人也板板正正,又瘦又高,往舞台上一站,是和平時截然不同的風景,員工比剛剛給高總歡呼得還響,應景地在下面揮舞手機燈光。
舞台上炫光強烈,台下則是昏黑的,其實往下看視野很差。
馮斂臣知道譚仕章坐在哪個位置,但是看向那個方向時,看不清任何表情。
音樂落定員工歡呼聲雷動,下面“安可”個不停。年會哪有什麼返場節目,就這一首多了沒有。馮斂臣下來之後見到黃芮穿了身熱辣的緊身裙,塗脂抹粉得像個小妖精。
後面還有一排差不多打扮的小姑將:“你們這是搞了什麼節目?”
黃芮說:“哎呦你老人家這記性,我們練了那麼久的女團舞,你不是見過嗎?”
馮斂臣這時確實想起她們利用空餘時間在公司蹦蹦躂躂,但是那時沒換衣服,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什麼健身操:“哦那個啊,挺好看的。”他點頭給了幾句鼓勵,“都加油,彆怯場。”
除了表演就是喝酒,下台後馮斂臣在場裡轉一圈,什麼都沒吃著,七八杯酒就下肚了。
他要和其他的班子成員敬譚月仙和黃大鈞等人,另外也有不少人過來敬他。
在這種場合哪個領導都是少不了喝酒的,至於馮斂臣,下面的員工有的覺得他性情平和,寬以待人,有的覺得他外表高冷不好親近,不管哪種,這都是個肆無忌憚灌酒的機會。
馮斂臣時常應酬,酒量尚可,但是架不住一杯接一杯,沒一會兒就有點上頭。
喝完第一輪他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躲躲,旁邊陰魂不散地跟過來個譚皓陽:“馮總。”
譚皓陽端了杯香檳:“這一年下來多有辛苦,我還沒敬你一杯。”
馮斂臣瞥他,說客套話:“皓陽總,還是我敬你吧。”
譚皓陽笑嘻嘻地說不敢當,他乜斜還被人團團圍著的黃大鈞:“就算看在黃總的面子上,這一杯也得是我敬,你就彆推了。”他嗓門不小,頓時吸引幾道視線過來。
馮斂臣都不知道他和黃芮的這個離譜八卦什麼時候傳起來的,其實也不成氣候,隻是個彆人因為兩人關係好,懷疑他們是不是有點什麼,畢竟黃芮剛進公司的時候就纏著馮斂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