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第19章

他這樣講話就不再是以一個下屬的立場了。譚皓陽撓了撓腦袋,倒還是很輕鬆地笑笑。

“先說明白,我並不在意黃芮,更沒打算追求她。”譚皓陽攤手,“隻不過,單論談婚論嫁,我們確實是最合適的對象,這也不可否認。對了,說起這個,之前你講那個什麼家族憲章挑唆眠眠和我吵鬨,其實倒是拿捏不了我,我本人並不排斥結婚,更可以理解聯姻。”

家族憲章那事都過去了,馮斂臣還反應一下:“哦……你說江一眠。你管他叫眠眠?”

譚皓陽環胸靠著辦公桌,微笑著反問:“怎麼,有什麼問題?”

馮斂臣說:“沒問題,挺好聽。然後呢?你就這樣跟他說的?”

譚皓陽說:“那倒也不是很必要。感情上的事,我向來是相信緣分的,有緣則聚,沒緣就散了,這緣分能走到哪一天都說不定呢。我不排斥結婚,又不等於急著馬上結婚,沒準三五年以後,這是都將來的事情,何必為了未來的不確定,搞得現在就不開心?”

馮斂臣眼神有點譏笑:“到底還是你的本事,能把花心和不負責任形容的這麼浪漫。”

“比起花心,我其實是個怕無聊的人。”譚皓陽說,“生活得太無聊,不如讓我去死。”

話說到這就沒什麼意思了,馮斂臣沒接茬。而譚皓陽叫他上來,就為了講這麼幾句,生拉硬扯,警告他彆妄想攀附黃芮,結果挨了兩個白眼,自己頓了頓,好像也發現有點無聊。

也不知怎麼,譚皓陽就是這樣,隻要見到馮斂臣,他心裡惡劣的一面就開始作祟。

說來說去,他好像就是看不得馮斂臣活得太安逸——人不在眼前的時候,輕易也想不起來,隻要看到了,就恨不得戳弄戳弄,馮斂臣不爽了,他自己才高興,鬼知道是什麼心理。

馮斂臣不冷不熱地喊了聲皓陽總,問他有沒有彆的吩咐,沒有的話,他就下去了。

譚皓陽擺擺手,沒有阻攔。他看著馮斂臣向自己欠了欠身。

走之前馮斂臣反手帶了把董事辦的門,譚皓陽靠著桌子,出神地盯著他的手,不知在想什麼。實沉的木門在地毯上卡住了,馮斂臣又用力拉一下,扭頭回來,正好跟他視線交彙。

譚皓陽忽然覺得,他眼神裡似乎有些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但來不及多想門就合上了。

馮斂臣回到辦公室,打開抽屜,摸出片專用濕巾,摘下眼鏡擦了擦,複又戴上。

譚皓陽其實是個冷心冷肺的。隻不過跟他不熟的時候,從表面上可能不大能看得出來。

畢竟怎麼看,他性格都是開朗陽光型的,尤其打定主意追一個人的時候,稱得上一句殷勤備至,甚至來勢洶洶,讓人招架不住。他會觀察你喜歡吃什麼,喝什麼,還有投其所好,送你心頭好的東西——那熱情,那架勢,讓人根本無法拒絕,甚至很難拒絕領他的好意。

他怎麼拿下的江一眠,馮斂臣不清楚,反正他自己倒是見識過

。去年馮斂臣還住握手樓那會兒,有回傳染流感,發高燒請假,睡醒打開房門,外面就是提著藥的譚皓陽,滿臉關切。

然後進屋,譚皓陽又是裹冰袋,又是纏著問想吃什麼,馮斂臣隨口說句粥,他一個少爺在廚房搗鼓了倆小時,熬成一鍋乾飯,也沒吱聲,半夜又跑出去,找粥鋪打包了一份回來。

他這種熱情在當下是真真實實的,但不持久也是真的,來得快,去得更快。譚皓陽估計也是那種三分鐘熱度的人,喜新厭舊,也不會有很長情的興趣愛好。他就像旅人臨時遇到的火堆,溫暖如春,但等到烤習慣的時候,他就漸漸地滅了,開始轉冷,不留情面,相當自我。

這時座機再次響起來,是集團的首席法律顧問,趙喆。

趙律師剛剛已經打過一次電話,隻是馮斂臣去董事辦,錯過了。兩人接下來要說的事不好公開,於是默契地相約去了天台。趙律師是先到的,已經在那抽煙,除他以外空無一人。

見了馮斂臣,趙律師給他也讓了一根。

上次兩人這樣聊天,還是在譚儒葬禮結束後,那時他還調侃馮斂臣站對了隊,前途可期。

然後又是兩人一起當眾宣布的遺囑。

再比照現在——兩人談完正事,竟都有些唏噓的意思,隻是默然抽煙,好一會兒沒說話。

回來的時候,前台提醒馮斂臣,說有個他的快遞到了。

他道了謝,拿回來一個小巧的盒子,裡面是枚品玉佛,品相不錯,晶瑩剔透,觸手溫潤。

這是之前跟一個熟識的供應商訂的——對方是經常合作的客戶,馮斂臣以私人名義托他從礦區捎點東西,當然錢是照給的,不過是對方賣人情給他,接近成本價,基本不多賺。

人家還給配了條精致的編繩,馮斂臣他奶奶信佛,這是給老人家的,求個平安健康。

隻不過這周末肯定沒時間回去了。

現在已是月末,集團董事會在下個月1號召開,正好是下周一。

馮斂臣撥通了譚仕章的電話。

昨天譚月仙那通電話的目的,就是讓他轉達譚仕章,她想在會前邀請這個侄子見一面。

要說什麼並未透露,地點還是在淩雲閣,時間是禮拜天的中午,譚月仙訂了房間。

譚仕章在電話那端沉吟片刻:“知道了,你跟姑姑說可以。”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然後馮斂臣儘助理的職責:“會議綱要呢?需要我先發給您嗎?”

會議綱要是需要上會的內容整理,事前發給與會領導,以供準備。說話時,馮斂臣面前正開著Word文檔,是秘書辦佟雨曼從OA係統裡傳來的,當天第一項議程就是董事長選舉。

譚仕章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你也發到我的郵箱吧,謝謝。”

馮斂臣答應下來,又聽譚仕章問:“馮助,周六你在的吧?”

雖然他沒說有工作安排,但這周肯定要隨時待命,馮斂臣早有心理準備。

左右知道不可能閒

著,到了周六,他將西裝穿戴整齊,仍照平時的上班時間來到公司。

譚仕章沒在,馮斂臣獨自在辦公室值班,翻看以前的工作資料。到中午的時候,他下去簡單吃了個飯,再回來便見總監辦公室門戶大開——走的時候是鎖了門的,那就是有人來了。

見到譚仕章坐在老板椅上看文件時,竟驀然生出種許久不見的感覺。

譚仕章還是那個樣子,頭發往腦後一束,點點頭:“馮助。”

馮斂臣走過去,淡淡笑說:“您可真是曠工有段日子了。”

譚仕章揚了揚眉峰:“我這不算曠工吧,經常性出外勤而已。”

他做出輕鬆調侃的模樣,但笑意並不達眼底,心情未必像表面上那樣平和。這段時間積壓了許多文件,馮斂臣都理好了,拿給譚仕章過目。譚仕章低頭簽字的時候,表情十分冷淡。

他肩膀寬闊,其實身量比譚皓陽更高,伏在桌前的身影,卻有幾分說不出的寂寥。

就這樣忙一下午,先把這些處理好了。馮斂臣一抬頭,譚仕章正撐著下巴注視他。

譚仕章緩緩開口:“我不在這段時間,公司還有什麼事是我需要知道的?”

馮斂臣挑一些跟他講了,至於跟本部門有關的,當然就是黃芮。

譚仕章想起來:“哦,對,之前還讓你多照顧照顧她。她怎麼樣?”

說到黃芮,又自然少不了引到Jessica身上。雖然也不是專門要為她出頭,譚仕章本就沒忘想換部長的那茬事,這下態度更堅決而已,向馮斂臣要了目前已有的人選名單來看。

這些該說的都說完了,譚仕章卻仍追問:“還有嗎?”

馮斂臣遲疑片刻,微彎著腰,手裡的鋼筆頓了一下。

他向譚仕章靠近半步,附在他耳邊:“皓陽總可能私下見了一些董事。但這不是很確定。”

純屬猜測的事,說出來意味著擔責,以他謹慎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向不相關的人開口。

譚仕章隻是笑笑。他側過臉,目光深深鎖在馮斂臣臉上。

然後突然把面前文件一推:“對了,這麼說,差點忘了跟你講,我們待會兒也要去見。”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

他們下了樓,司機已經把車泊在街邊,然而寸步難行,原來有個小孩蹲在車頭前嚎啕大哭,傷心欲絕,哭得嗓子都劈了,總不能硬拖到一邊。司機偷眼覷譚仕章,擔心他不耐煩。

譚仕章兩手抄兜,倒不急不躁,隻是作壁上觀。

馮斂臣上前,蹲下問她:“小朋友,怎麼了?”

孩子是小學才一二年紀的樣子,穿著校服裙,嚎得撕心裂肺,也不知什麼天大的事情,就惹得這樣傷心。

司機無奈,他倒是看到了全過程——母女兩個補課回家,大約考試沒考好,當媽的一路數落,孩子一路抽噎,哭哭啼啼路過車前時,年輕的家長終於炸了,說哭就在這哭個夠。

然後把孩子扔在原地,作勢揚長而去,

司機推門下車,攔都沒來得及攔。

馮斂臣溫聲安慰:“原來隻是一次成績不好,這有什麼的,不哭了好不好?”

他摸摸她的腦袋,小女孩哇一聲,撲到他懷裡,抱住他脖子,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馮斂臣保持蹲著的姿勢,把她抱在懷裡,他用拇指給她擦淚,司機從車上拿了包紙巾。

這時候家長終於匆忙忙折回來:“怎麼回事,還在這哭?哎呀我差點以為你丟了!”

司機勸說:“你也是的,把孩子一個人扔在馬路上,在外頭賭什麼氣,回家再說啦!”

馮斂臣拍了拍孩子的背,把她交給母親。孩子還揪著他的後領不放,當媽的怒意已消大半,反有點後怕,接過紙巾給她擤了把鼻涕,又跟他們道了謝,一大一小牽著手走得遠了。

譚仕章站在一旁,這才打開車門:“行了?走吧。”

司機把他們送到上次譚仕章待客的大酒樓門口。

他們是真的來見董事的。

現今集團董事會成員共九人,其中黃大鈞、譚月仙、譚仕章、譚皓陽各占一席,剩下的五人,雖然不會跟譚皓陽輕易唱反調,但也不一定就齊心支持他,大家還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馮斂臣不知譚仕章私下已經見過多少,反正今天包廂裡這個,是位獨立董事,五十多歲,性情豪邁,又好杯中物,這一晚上,拽著譚仕章不停劃拳喝酒,投票態度卻曖昧,避而不提。

再出門的時候譚仕章已經有點喝高了。

幸而他酒品尚可,不吵不鬨,被馮斂臣扶著,不過走得有些踉蹌。馮斂臣也喝了點酒,主要是給該董事敬了兩杯。人家大概沒有將他看進眼裡,反而免於被灌的命運。

既然到這附近,循著記憶,索性去了譚仕章那棟用作展館和工作室的彆墅。

保安還認得人,問了聲要不要幫忙,馮斂臣客氣地說不用,自己把上司扶到二樓。

譚仕章哼了兩聲,往床上一撲,馮斂臣將他放平,幫他把鞋脫下。

床上的人半睡半醒,已難溝通,馮斂臣歎了口氣,遲疑一下,一隻白皙的手按在床邊,先去幫他脫全是酒氣的馬甲。手指剛觸到紐扣,譚仕章睜開了眼,眼神是清明的。

他抓住馮斂臣的手腕,馮斂臣猝不及防,被一把帶倒。譚仕章突然襲擊,將他按在床間。

頭頂聲音也是清明的,甚至仿佛笑了一下,但不確切,聽來又像冷哼:“馮助,最後一次機會,要是還有什麼該和我說的,現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