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1)

明寶斐然 三三娘 16909 字 7個月前

一夜伴著隆隆溪水而眠,清早,商明寶在蒙蒙霧氣中自然醒。

第一反應仍然是下雨了,因為這高山溪澗之聲真像滂沱雨,但拉開窗簾一看,山色空蒙,玻璃上凝著霧氣,一眼便知道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商明寶原以為自己會睡不好,偷偷地準備了褪黑素在包裡,但根本沒用上。她睡得好極了,一覺到天明。刷牙時,不好好在洗手間待著,推開窗戶,伏在窗台上一邊看著水車一邊刷。

旺姆正從對面山坡抄近道下來,藤條筐裡似乎是一些折下的鬆條,看到商明寶,她笑著揮了揮手:“早上好!”

商明寶叼著牙刷,也用力地揮手回應她:“早——啊。”

牙刷從她嘴邊掉下,掉進溪水中,被浪花卷著不見了。

商明寶呆呆地看了兩秒,自顧自趴在窗台上笑個不停。

早餐是青稞餅和酥油茶。剛烙好的青稞餅口感厚實且鬆軟,雖然什麼味道也沒有,卻讓人想用香噴噴這個詞。商明寶用手掰著吃了兩片,覺得咀嚼間唇齒生香。與她平時一日三餐的精致料理比起來,這是她吃過最“粗糙”的食物了,她忍不住拍了張照,發在兄弟姐妹的小群中。

商家五個兄弟姐妹有自己小群,是商明寶建的,群名是「闔家有錢」。大哥商邵甚少在裡面說話,小哥哥商陸之前會聊,這一年銷聲匿跡,於是五人群裡便隻有三個女生聊得熱鬨。

這個點,常人可能剛起床或還在睡,大姐商明羨卻已經在酒店的自助早餐廳進行巡場和服務調查。看到照片,她問:「這什麼?」

商明寶:「青稞餅。」

又扔了一張相關的科普截圖上來。

商明羨沉思:「不得了,沒想到有一天會從babe身上學到真東西」

商明寶:「……什麼意思!」

商明羨忙著呢,不再陪她閒聊,讓她一邊玩兒去。等略略巡視完,準備去沙灘上看一眼今日的冥想課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抬腕看了眼表。才七點多?這小朋友今天起這麼早?

用完早餐,三人整裝待發。

因為有連續三晚的露營,紮西牽了頭騾子,用以背行囊。明黃色的馱袋搭於騾子健壯的腹部兩側,裡面裝著極寒睡袋、帳篷、炊具以及這三日的食材、飲用水。

“騙子。”商明寶小聲嘀咕。

向斐然瞥向她:“騙你什麼了?”

“說什麼當你學生就要自己背帳篷,原來有騾子……”

向斐然笑了笑:“怎麼,就這麼鐘意當我學生?”

“咩啊,不行嗎?”

向斐然雲淡風輕:“跨專業考我的研究生有點難,尤其是對於一個刷牙能把牙刷掉進河裡的人。”

商明寶:“……”

被她皺鼻瞪了兩秒,向斐然笑了笑,雙臂環著的上半身忽然俯下,湊她眼前:“可以,先叫聲老師來聽聽?”

經他一逗,商明寶反而扭捏著不叫了。

“你是哪門子的老師……”她臉色泛紅地嘟囔,“還不是現學現賣……”

向斐然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更近地俯身到她耳側,用隻有她聽得到的耳語音量:“那你覺得我學得怎麼樣?”

商明寶不理他了,攥緊了兩隻拳頭往前走。

雖然有騾子分擔,但各自背包裡的重量依然不輕。商明寶的采集工作做得並不好,向斐然交給她的任務便隻是拍照,用百微記錄植物形態細節,用廣角拍攝生境。

兩隻鏡頭加上全幅單反機身,加起來就快有十斤了,掛在脖子上傷頸椎不說,也不便行走攀登。向斐然在她背包肩帶前裝了相機快裝板,又在她腰上束了一條鏡頭快插固定帶。如此一來,便能將重量均勻依賴在身體核心,也充分解放了雙手。

出發前,商明寶全副武裝地對鏡自拍了一張,將青稞餅、長蟲子的醜蘋果以及這樣的自己一起po在了ig上。

這是與她過往人生截然不同的一組相片,沒有水晶燈與高腳杯,也沒有珠寶玉石與紅唇,有的隻是普通人日常可觸及的、每日見到的東西。但點讚數卻離奇地高,粉絲和朋友紛紛問她這個假期去哪兒了。

他們還以為她找到了什麼新鮮的、原汁原味的度假方式。

伍柏延也刷到了這一條,但沒點讚。穿著黑色衝鋒衣與衝鋒褲、登山靴的她,樸實得看不出丁點精致細節,登山包固定帶與相機帶鬆垮地勒過了她的腰際,看著那樣瘦,卻有一股颯爽與堅毅從軀乾裡生長出來。

與穿高定的她比起來,分明是兩個她。

伍柏延不懂為什麼城堡裡的公主不好好地待在城堡裡。就算她想親近自然,雇團隊就好了;她想認識世界,找世界級的紀錄片團隊為她定製路、帶她上天入海就好了;她想登山,想去國家公園,聘專業的地陪就好了;想露營、在曠野裡過夜,開幾百萬的房車就好了。

為什麼。

伍柏延拒絕思考這個“為什麼”,因此也拒絕點讚。

發完ig,進入上山路,信號立刻便消失了。

紮西牽著騾子領頭,商明寶走中間,向斐然殿後。像三年前一樣,她的體力沒有什麼長進,沒走上一公裡就開始氣喘。

紮西拍拍騾子:“不怕,要是走不動,就讓騾子馱你。”

商明寶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要不要,等下它累死了。”

紮西多嘴,笑道:“這頭騾子就是為你準備的,你不來,向博哪用得上這種東西?”

紮西對向斐然的體力和精力印象深刻。他原本以為除了專業玩戶外的,這些城裡來的都四體不勤,走不了幾步就嚷嚷著要休息或騎騾子,但他接待向斐然的幾次,發現他腳程根本就比他還快,上山不喘,下坡技巧專業,需要語音記錄或給攝製組提供谘詢時,能不疾不徐、呼吸均勻地講兩分鐘,進營地搭帳篷、休整、生火都有著最簡潔高效的一套流程,一看就是長期實踐下來所總結出的最行之有效的經驗。

不僅如此,入夜後,所有人都休息

了,他居然還能整理標本至半夜兩點。

不過紮西也發現他不是那種天然覺少的人,他隻是摒棄了無意義的事情,把做雜事都用來睡覺了。譬如在攝製組的車上,彆人吹牛他睡覺,彆人撩妹他睡覺,彆人吵架他睡覺,彆人講八卦他睡覺,彆人睡覺他當然睡覺,彆人唱歌他掛上耳機繼續睡覺,總而言之,爭分奪秒隨時隨地睡覺。

紮西那頭騾子也有名字,叫達魯,很安靜。感應到商明寶打量它的目光,它低下頭,默默往山坡那處挪了幾分,四隻蹄子噠噠兒地一陣小跑,快快地從她身邊走掉了。

商明寶:“……”

它怕她。她還怕它呢!

跟動物計較丟人,她扭過頭去,找向斐然的茬:“你不相信我能走完?”

“相信。“向斐然拍拍她肩膀,透著股漫不經心的哄,“來,我們證明一下,半個小時內走到前面那個坡。”

商明寶遙望了一眼:“……”

要她命。

向斐然壓平唇角,揉揉她的頭發:“不急,也不用在我面前逞強,我知道你幾斤幾兩。”

商明寶故意問:“幾斤幾兩?”

翠色.欲滴的山穀中,向斐然雙手插兜著看了她幾秒:“十二分鐘的斤兩。”

商明寶張了張唇剛想反駁,意識到他說的斤兩是什麼意思,羞惱轉身悶頭往前走:“不理你了!”

紮西:“向老師,你怎麼天天都招人不理你?”

向斐然無奈失笑:“那我反省一下。”

一路逆著高山溪流攀登,滿目綠意,讓人想不到現在是在高海拔地帶的三月份。

商明寶當晚在她的出野外筆記中記錄道:

“巨大的倒木隨處可見,構成這個寒溫性森林生態係統維係和演替的重要一環,地衣、苔蘚及杜鵑、高山柏從中生長,被腐蝕掏空的樹洞成為鬆鼠和昆蟲的休憩地;

由於生長環境的惡劣,此地的高山柏會矮化成小小的灌木,隻有四五十厘米高,有股生氣勃勃的可愛;

在溪流沿岸的鬆沃水土上,花楸、紅白樺、山楊、槭樹、高山櫟與柳樹是最常見的樹木,箭竹生長於山坡之上與溪邊亂石從中(ps:是大熊貓吃的箭竹);

越往高處去,由雲杉與冷杉構成的針葉林取代了闊葉林,棵棵筆直,直指天際(斐然哥哥說可以長到三十多米),枝椏與針葉上掛滿了淡綠色的鬆蘿,紮西說他們叫它‘樹胡子’,不生長在有汙染的環境裡。(我說它像斐然哥哥,他說我癡線,說他沒那麼脆弱。)以及,這個可以吃,涼拌菜,紮西答應了等下山後讓旺姆拌給我吃。”

當然,她還記下了那條長長的、從海拔四千多米處蜿蜒傾瀉而下的高山溪流的名字。

“咕嚕說滴?”商明寶不敢置信,懷疑向斐然和紮西串通起來騙她,“你騙我。”

“沒有。”向斐然在一塊岩石上蹲下,一邊從中撈起一片落葉一邊說:“是真的。”

他修長的手指掛著晶瑩的溪水

,那截墨綠的鬆枝在他指間顯得尤為鮮亮。

“長苞冷杉,國二。”

商明寶雙手接過,讓它躺在手心,繼而收納到用以裝植物的無紡布帶中。

行至瀑布處,陽光下現一道小彩虹,層疊十數米的白色水流之下,苔蘚厚軟成墊,水霧晶瑩,飛濺出的水花如珠玉落。

這是商明寶人生中最艱苦的一天,在生理期中攀升了一千多米的海拔,但她竟不覺勞累,到營地時還處於亢奮中。向斐然說這是內啡肽帶給她的快樂。

營地在高山草甸之中,春天的腳步尚未造訪,入目皆是黃色,名為舟葉橐吾的植物散落在草甸與森林的邊緣區。不等商明寶問,紮西就說:“這個也能吃。”

商明寶:“……”

紮西:“你最關心這個。”

商明寶忽然想起她第一次關心起雲南這個省份,就是因為那天夜遊,向斐然告訴她南山藤有毒,但雲南人會吃。

三年前埋下的種子,她早忘了。如今燎原般想起來——是的,她那時候第一次對中國內地的邊遠省份好奇,開始關心土地與民族。

想到這一點,商明寶突然跑到向斐然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怎麼了?”向斐然對她心血來潮的擁抱已快習以為常,表情隻是微動,但聲音低沉溫柔。

商明寶搖搖頭,不回答。

高山草甸向來是絕佳的牧場,因此營地裡隨處可見牲畜的糞便,密集處簡直難以下腳,但向斐然和紮西都對此反應平淡。

經過風吹日曬,大部份已經風乾,結成灰色的結實的一餅。至牧人小屋附近,也即他們未來三晚安營紮寨之處,商明寶終於崩潰:“你不要告訴我,帳篷就搭在這些……這些……上面!”

她連“糞便”兩字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很不幸地告訴你,是的。”向斐然雲淡風輕地說。

“……”

也許是商明寶臉上的表情太不敢置信,向斐然試圖講道理:“牛和馬都是吃草料長大的,所以,理論上來說,這些也是草,隻是換了一種物質形態出現在你眼前。”

商明寶表情空白:“shit。”

向斐然頷首:“確實。”

……一詞雙關。

因為她的強烈要求,向斐然和紮西不得不將那些風乾了的排泄物用鞋子踢開,或者撿至一處。

向斐然好歹還戴了手套,紮西是徒手撿的,說:“這些都是很好的生火燃料,晚上你要靠這些取暖的。我們以前冬天,沒有通電時,就用這種硬梆梆的來生火塘。”他一邊說著,一邊在上面敲了敲:“你看。”

商明寶抱頭蹲地,瞳孔震驚。

什麼?!她已經喪失了分辨紮西所述真假的能力了!

清理了小半個小時,終於清出了一小片空地,夠搭三頂帳篷。

商明寶已然忘了帳篷是怎麼搭的,幫不上忙,蹲在地上看向斐然變魔術般,眨眼間組好了一頂帳篷。

把這些地釘固定到地上,我跟紮西去準備晚飯。”向斐然將裝有地釘的袋子遞給她:“可不可以做好?”

商明寶不住點頭。雖然是小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但她乾得認真賣力,覺得自己也不算一無是處。

達魯的馱袋已被卸下,正在吃草。見商明寶靠近,鈴鐺的響聲停止了——它一動不動,眼珠子也凝著。

人和騾子都表現出了不確定對方想乾嘛的尷尬,直到商明寶人站在半米遠之處,伸直手臂,指尖小心翼翼地在它鬃毛上摸了摸。

摸完,她“啊”了一聲,火速跳開。

達魯:“……”

她叫什麼?

一旁看了半天的向斐然悶笑出聲,懶洋洋道:“你越緊張,動物也越緊張,它不知道你要乾什麼,也怕你。”

商明寶撚了撚指腹:“好硬,動畫片裡畫得那麼軟。”

“那你試試問問它,為什麼毛發一點都不軟?”

商明寶已經開始接受藏民世界有另一套運行邏輯了,遲疑地問:“它聽得懂嗎?”

“我說它肯定聽不懂,但你應該可以。”

“為什麼?”

“因為眾所周知,隻有公主才擁有跟小動物說話的技能。”

商明寶用力抿了抿唇,仰起的巴掌大的臉上,雙眸大而明亮,瞳孔圓黑。

她不知道,她這副樣子在向斐然這種身高的人眼裡,也跟動畫電影裡的公主一樣。

商明寶再次雙手抱住他,將臉貼在他懷裡用力地蹭了又蹭。

她閉著眼的神情是如此依戀,美過了降落在這曠野中的晚霞。

向斐然的手掌蓋在她鬢角側臉。

溫情時刻,商明寶忽然驚醒:“你剛剛撿過牛糞了!”

向斐然:“……”

“拜托,小姐,”他半抬起手,垂眸兩秒,講道理:“我戴著手套,而且洗手了。”

這隻手指節修長,指骨能用上清雋之詞來修飾,怎麼都不該是會被嫌棄的手。何況它還如此靈活。

商明寶退開到光年之外:“到明天前都不許碰我了!”

向斐然一歪下巴,唇角含笑目光筆直地盯著她:“行啊。”

·

鑒於對自己的烹飪水準的充分清晰的認知,向斐然沒有插手晚飯,隻泡了茶。

趁他們在忙,商明寶去營地旁洗漱。這是一條由高山湖水彙流而下的小溪,被牧民用半截平剖開的樹乾作為水渠蓄了起來,作為生活用水。

暮色已降,氣溫冷得要命,商明寶洗完臉,手已被凍僵,哈著寒氣跑回木屋。

剩下的天黑前的時光,便在篝火旁消磨掉。

紮西沒有騙她,那些風乾的犛牛糞便確實可以生火,而且神奇地沒有任何異味。在紅色跳躍的焰火中,商明寶捧著保溫杯,視線從木屋的小窗中延伸出去。

遠方並不是雪山的高山,因為冬日的緣故也有了霜色,遠遠望去如蛋糕上的糖霜。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最後一抹

落日的餘暉散儘了,世界落入風的呢喃中。

安靜下來後,身處無人之境的感覺切實起來,沒有人,沒有動物,亦沒有信號。名為人類文明的東西在這裡消失了,寂寞感鋪天蓋地。

商明寶忽然不敢細想,坐回到向斐然的身邊,緊緊挨著他,直到用完這一餐。

晚上的米飯夾生,這一點商明寶倒是在課本上學過的,有朝一日身臨其境,體內流竄起奇妙的共鳴感。紮西講起趣事:“明寶比上次那個明星厲害。”

向斐然前年來這裡時,是為了配合一家省台衛視拍攝紀錄片。

這是一項有關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國家基金扶持項目,十二集的規格中包括了動植物與山地高原海洋。

攝製組需要人擔任植物部分的拍攝顧問,植物分類學者是最適合的。他們輾轉聯係到了分類學泰鬥周英澍院士,請他做推薦。周教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遠在美國的向斐然。

“要上鏡,當然是斐然最合適。”周教授調侃,“不過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哦,忘了介紹,他是我以前的學生,現在在哥大攻讀博士。”

能得院士青眼相加並被認領稱一句“學生”,足見他對他的重視和認可。

攝製組笑道:“隻是顧問,倒沒有出鏡的任務,勞煩您給問問?”

周英澍算著時差,親自給向斐然去了通電話,又給Tryon教授致電,才算是把向斐然的時間預約出來。

他有私心,想讓向斐然回國發展,而不是像很多留洋人才一樣,順理成章地拿綠卡、永居。

自然,要論做學術的環境,國外可能更適合向斐然的性格,但周英澍舍不得。為他牽橋搭線,逼他做一些不得已的登台露面,是周院士的小小把戲。

有他親自開口,Tryon教授也不可能不放人,趁機談了兩項數據支持後,爽快地鬆口。

為了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公眾普及度,攝製組每一集都邀請了不同的明星嘉賓做主講。負責高山植物那一期的,是一個十分當紅的流量女星,向斐然對她的印象並不深,隻記得當時整個錄製組都住在村子裡,唯獨她的團隊睡在了國家公園外的豪華度假村。

她的排場很大,帶了三個助理和一個專職司機,但本人很客氣,凡張口必稱老師。見到紮西,叫紮西老師,見到旺姆,叫旺姆老師,把兩人叫得抓耳撓腮連連擺手。不過對於“旺姆老師”給她泡的茶、做的晚飯,她謹慎地淺嘗輒止。

執行經紀對節目組的生活紙片提要求時,向斐然也在一旁。

“我們譚老師出道早,嬌氣慣了,吃住行都有固定的要求,否則就會焦慮得哮喘、起濕疹、抑鬱。”

“雖然每天花四個小時進山很久,但山路崎嶇,安全第一,睡得不好又會水腫,上鏡拍起來不好看,粉絲會鬨。”

“劇組老師們多等一會也沒事,畢竟譚譚的狀態決定了咱們最後的效果和流量。”

向斐然對這位明星及其團隊的印象業已模糊,經紮西一提,反倒鮮明起

來——在商明寶的襯托下。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商明寶半途而廢、進村而返、或撒嬌耍賴躲掉行程的準備。但她甚至都沒有提過要騎一下騾子。

紮西將下載至後台的紀錄片點開給商明寶看,尤其強調這一集裡有他的出境。

商明寶目不轉睛地看著,十幾分鐘後,問向斐然:“怎麼沒你的鏡頭?”

向斐然:“這是另外的價錢。”

“……”

其實當時見了本尊後,攝製組就後悔了,因為這張臉很顯然是現成的熱點。製片人隱晦地改口,說顧問老師也可以上鏡,但眼前這個長相清絕氣質冷淡的年輕人一本正經地說自己有某種恐懼症,在攝像機前會變成啞巴。

紮西幫腔:“向博說不就不,誰勸都沒用。那個老板還問呢,要不要幫他做什麼賬號。”

紮西通紅的臉頰笑起來總有股淳樸又狡黠的賴皮感:“向老師,你把她名片丟了,我看到了。”

向斐然沒說那經紀人後來不知道從哪要來了他的私人聯係方式,軟硬兼施勸他許久,直到被他拉黑。

“要是出道,可以賺好多錢呢。”商明寶若有所思地說,“賺了錢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向斐然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做喜歡的事不需要有錢,隻需要有心。如果一件愛好或興趣需要很多錢後才能啟動,那說明你喜歡的其實是賺錢,它隻是你對有錢生活的描述之一。”

商明寶心底震了一下。她不應該是向斐然這句話的受眾群體,她永遠不會缺錢,但她聽懂了。

·

內務已在天黑前整理好,吃完飯後,紮西直接躺回去睡覺,商明寶則陪著向斐然在工作帳篷裡處理標本。

彼此相對著整理植物形態、壓製、收錄標簽、將語音信息記錄為文字的過程漫長枯燥,但商明寶不覺得累,不知不覺便至九點,回過神來時才覺肩膀酸痛。

從這頂帳篷出來,天空銀河倒懸,風冰涼。向斐然駐足,仰望片刻。

向斐然,今夜星空,有人陪你一起抬頭。

帳篷上已沾露水,隨著掀開的動靜而滑下水滴,無聲沒入草甸之中。

“斐然哥哥。”商明寶跪坐著,要鑽進睡袋前,忽而叫了他一聲。

向斐然拉開衝鋒衣拉鏈,應了她一聲。

“我沒有給你幫倒忙吧?”

向斐然不知道她怎麼有此一問,答道:“沒有。”

“那,我也有幫上一點忙吧?”

向斐然笑了笑:“有,很多。”

“那……”商明寶舔了下唇,沐浴在帳篷馬燈的臉微微偏著,泛著冷白色如月光銀輝的瓷光:“以後你出野外,都帶上我吧。”

她抬起眼,睫毛如羽翼眨動:“彆一個人了,好嗎。”

如果說心底的顫動是一場太平洋上的風暴,沒有人會信。因為他看著是那麼的不動聲色。他將衝鋒衣扔到帳篷一角,像是很漫不經心的模樣,接著他才轉過臉,勾動唇

角,乾脆地說:“好,隻要你不覺得無聊或辛苦。”

至於一個從來都獨來獨往於曠野群山中的人,在花了漫長的時間去習慣身邊有另一個人之後,又該如何回到孤身一人的狀態,他在心底隻淺淺想了一秒。

關了燈,星光照透帳篷頂。

兩頂帳篷挨得很近,商明寶湊到向斐然耳邊:“紮西會聽到我們講話嗎?”

“會。”

“……”

“但這個不會。”

他兩根手指輕輕點在商明寶下頜角,將她臉轉了過來,停頓兩秒後,將唇吻上去。

這是個不含欲望也沒有撩撥身體的吻,他單單隻是安靜而繾綣地親著,碾磨她瑩潤微甜的唇瓣,連舌尖都沒有抵入。

親了一會兒,向斐然低聲哼笑:“忘了,答應了這隻手不能碰你的。”

他的指尖從商明寶臉側移開。

寂靜中,聽聞達魯脖間的鈴鐺聲。

噠啦當。噠啦當。

商明寶不太勻的呼吸間雜其中,將她的情潮曝露得明顯。

過了及其安靜的一會兒後,羽絨睡袋發出窸窣聲。向斐然隔著睡袋壓上她。

“商明寶。”

商明寶用鼻息哼出好聽的“嗯”,音調發緊。

“要幾天才好?”

商明寶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身體極速升溫,換了乾淨棉條的那處好像湧了一股新鮮的血出來。

“六、六天吧……還要兩天……”她聲如蚊蚋了。

“睜開眼,看著我。”向斐然推她的眼罩至額,聲音沉穩。

商明寶睜開眼,才覺到帳篷內並非昏暗一片。是有光的,足夠他們看清近在咫尺、交睫相聚的彼此,足夠她看清他那雙冷淡雙眼中的溫度和情緒。

如此平靜,平靜得讓人察覺不到他剛剛才推翻了他設在他們交往中的一條準則。

“如果我想要你,你怎麼辦?”

商明寶的眼睛驚惶地眨了一下,明明聽懂了,但像是沒懂。

她知道他說的不是現在,那個“要”也不是之前的那種“要”。

她沒再能說話,向斐然不等她的回答,就複又吻住了她。這一次來勢洶洶,不留情面,舌抵進,輕掃她敏感的上顎,吮她的舌尖,咬她的唇珠。

商明寶在他的體溫和羽絨睡袋中冒了汗,交疊的雙腿輕輕地蹭。

她的身體就在睡袋裡面,不著寸縷,活色生香。但向斐然的手始終沒有動。

商明寶快被他氣哭了,頭昏腦脹中說出不像她能說的話:“斐然哥哥,你……你摸一下我。”

好羞恥,她怎麼能這麼要求彆人呢?

“不行,答應過你的。”向斐然移開唇,嗓音被灼得沙啞,口吻卻淡定。

“我反悔了。”

“反悔沒用。”

“…………”她走投無路,亂叫他:“向老師,向教授,向博……”

向斐然的耐力像戒過毒:“沒用。”

商明寶沮喪地呻泣了一聲:“那你滾開。”

“為什麼要滾開?”向斐然眯眼,拉開她睡袋一側拉鏈,讓裡面帶香味的熱氣冒出來,接著低首,一路吻下去,直到唇瓣快要碰到她想他碰的地方。

“商明寶,”他在這麼關鍵的前方停了,清醒地說:“我剛剛說的是認真的,我想要你,你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