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人睡袋寬幅有限,即使完全鋪展開,也很難完全蓋住兩個人。商明寶好心好意,攥著向斐然的T恤說:“你彆睡這麼遠,後背蓋不到。”
向斐然隻將上半身意思性地往她那邊挨了一挨。
商明寶閉上眼睛準備睡了,醞釀了會兒,隻覺得他籠在她鼻尖的呼吸很熱,而她自己的也很熱。她有點想吞口水,可是不敢,因為黑夜裡一切都很寂靜,吞咽的聲音會很明顯。半上不下地忍了一會兒後,她開口,小小聲地說:“熱。”
向斐然隻好與她分開幾寸,問:“這樣呢?”
商明寶感受了會兒,說:“中間進風了。”
攤平了的羽絨睡袋很輕很輕,沒有那種四處壓實了的包裹感。
向斐然睡意全無,任她折騰,“你想怎麼樣?”
商明寶想了想:“我換件睡衣。”
她起身,也沒開燈,而是摸黑到了衣櫃處,憑印象和手感抓了條輕薄的絲質睡裙。
黑暗中,傳來她換衣物的窸窣聲。
過了會兒,床墊搖了一搖,她身體的香味比她更早地到了向斐然身邊。床很大,她屈膝跪爬了兩步,才掀開了睡袋。
“我換了件更涼快的。”商明寶很聰明地說,“你現在可以躺回來了。”
向斐然:“……”
他屏息,喉結滾動,卻不敢下咽。
商明寶見他沒動靜,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衣服:“手臂給我。”
向斐然睜開那雙狹長清明的雙眼,冷靜地說:“商明寶,你是真不管我死活。”
商明寶腦袋上冒出問號。雖然剛剛已經做過了很親密的事了,但她對男人的認知還是有限,不知道這個年紀的男人有著怎樣血氣方剛又不講理的生理反應。她是他放在夢裡的女孩子,此刻穿這麼清涼跟他躺在一起,根本就是蹭一蹭皮膚就會上火,聞一聞呼吸都能立旗,而她對此居然一無所知,還一派天真純潔地邀請他共同抵禦寒冷。
他不需要抵禦寒冷,他現在比較需要洗冷水澡,或者去陽台上再凍一凍。
在商明寶好心的堅持下,向斐然還是伸出了手臂,壓抑著自己的滿心鬼胎,讓她枕進了懷裡。
……奇怪,都穿這麼涼快了,怎麼睡了沒十分鐘,又覺得熱得透不過氣了?
商明寶覺得燥熱難擋,在他懷裡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下姿勢。隻是剛動了一下,就被向斐然摁住:“彆亂動。”
商明寶不聽他,將膝蓋屈了一屈——即使隻是隔著運動褲蹭到了大腿,向斐然也覺得身體哪處緊了一緊。他眉心低壓,深深地閉了閉眼。
這還沒完。商明寶突然將手掌貼到了他手臂上,感受了會兒,問:“斐然哥哥,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她回憶了一下,向斐然今晚上似乎確實都在冷冷熱熱地交替著。
向斐然被她冷不丁一碰,猝不及防地倒抽了半口氣——屏住了,忍了一會,化為克製灼熱的一息,緩緩地歎儘了後
,才稍稍低下了點頭,說:“你到底睡不睡?”
商明寶抿了抿唇:“你身體好熱,我睡不著。”
向斐然抽出手臂翻身下床——全程不帶一絲拖泥帶水:“衝個澡。”
他以極快的速度洗了會涼水澡,帶著一身與冬夜不符的冷氣回到她身邊。這回商明寶安分了,枕著他手臂轉了個身,背對著他,說:“晚安。”
實在很困,心思一沉靜下來後,睡意便無孔不入席卷而來。她沒幾分鐘就睡著了,呼吸平穩綿長,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給向斐然造成了多大的困擾。
實在走投無路,向斐然開始在心裡默寫植物的拉丁學名。
不知道淩晨幾點,商明寶被熱醒。她第一時間並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全然忘了自己在冬季。後背出了很多汗,吸著絲質睡衣貼在皮膚上。她睜開眼,在一團混沌的黑暗中清醒了會兒,緩緩地意識到了不對勁——腿、腿縫間的……
是什麼?
即使隔著運動褲有一定厚度的料質,她也感到了相當的熱度和……分量。
身後的呼吸明明很寧靜,就連兩隻手也十分紳士守己,一隻手墊在她頸下,另一隻手則自然地搭在她腰間。
要怪隻能怪,他們的身量太貼合,抱起來是嚴絲合縫地正正好好。
商明寶一動也不敢動,隻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下——她怕自己一動,就把向斐然吵醒了。
一雙眼睛瞪得很大。
這就是談戀愛嗎?她發出哲學的、靈魂的拷問。談戀愛是要做這些事的!不行不行,雖然平時追星衝浪的她“熟能生巧”、頭頭是道、略懂略懂,但一旦真需要親身上陣,她就立刻被打回了葉公好龍的原形——
這種事情,還是看彆人搞搞就好……來不了來不了,來不了一點!
一片緊張中,商明寶沒注意到身後的呼吸凝了一凝——
向斐然也醒了過來,但不是被商明寶弄醒的,而是因為充血緊繃的感覺太反人類,直接將他從睡夢中拽了出來。
向斐然也完全無暇發現懷裡這具軀體的僵硬,深深地吸了口氣後,他將手從商明寶的腰間輕輕抬走。
斐然哥哥醒了!
商明寶唰地一下閉上眼,每個毛孔都熱得燥得發癢,體表像是燒著了一般。
在她高懸不下的忐忑中,向斐然將枕著她的那隻胳膊抽動。他既要抽出,又要防止吵醒她,因此動作行進得很緩慢。
床很軟,吃力道——向斐然不可避免地借助腰腹核心。
一下很輕很輕的前頂,破開了上下兩團溫熱、沉甸甸的腿肉。
這隻是毫無力道的一下意外,但帶來的力量比想象中更有穿透力,不是漣漪,也不是水紋,而是帶力度的溫泉水湧,柔蕩著,直接送到了商明寶的身體深處。
她隻覺得脊心一酥,用力抿住唇,才抵抗住了那一聲本能的輕哼。
向斐然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或者說,比她更糟糕。
脊心
躥起電流,從尾椎一直襲到了大腦皮層,帶給他近乎失重的快感。甚至想,要不要直接做了。但這個不負責任的想法隻在他腦子裡閃了一秒,就被他狠狠壓了回去。
他終於順利地將手臂抽了出來,輕輕地、劫後餘生般地舒了口氣,繼而毫不留戀地起身。
這覺是他媽的睡不了了。
他走到客廳,抽起茶幾上的煙盒。怕推拉玻璃門的聲響吵醒商明寶,他這次走進了浴室,在洗手台邊抽了一支煙。
鍍鉻水龍頭裡流出冷水,將跌落的煙灰衝進下水道。向斐然看了會兒,接了幾捧冷水潑臉,繼而兩手撐著洗手台,從鏡子裡眯眼打量著自己,充滿了一股抽離的陌生與探究。
被鏡子倒映出的男人的臉,清絕骨相分毫未改,但被水流淌過下巴與喉結時,眼裡卻有了此前從未有過的欲色。這種欲色被他用理智壓了下去,像怪物被潛回了黑色深淵,壓抑著、躁動著,攪起一層令人無法看清的晦沉。
他從來都無欲無求、平靜凝練的雙眼,成為了欲望的深淵。
但他不打算跟她做的,今晚上發生的,就是他能允許自己的極限了。
想不清,暫時就不要想。他所心所欲地活了二十四年,連向微山幾百億市值的資產和國際頂尖級彆的生物實驗室都能無動於衷,又憑什麼不能拒絕她的身體?
在對自我意誌的做主上,他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天才。
他穿上外衣,在沙發上闔眼躺了一晚。
-
第二天一早,商明寶是被掃雪車的運作聲吵醒的。
室內很明亮,不見向斐然人影。但奇異的是,她心裡一點不慌,並不著急找他的去處,因為她知道向斐然不會丟下她不告而彆。
穿衣起身,商明寶一邊隨手梳攏頭發,一邊走上陽台,點開app推送的新聞直播。
整個曼島銀裝素裹,哈德遜河的河面反射著金色晨光,如此絢爛,讓人快看不清兩岸的建築。新聞裡,主持人報道這是本世紀自2004年和2015年之後,哈德遜河第二次最嚴重的結冰,冰層厚度超過了2015年的1.5英尺。為了不影響航運,破冰船已經在運作,被破開的碎冰浮動於金色河流上,讓人以為春汛已來。
商明寶聽了會兒新聞,才驚覺到這是她第一次聽晨間新聞。
怎麼,跟向斐然在一起的第一天,連天氣都成為了她想要關心的細節。
她不僅關心天氣,也關心過去二十四小時這世界上發生的一切——政要出訪、局部戰爭、曼島交通擁堵、聖誕集市照常營業、波道夫·古德曼百貨營業額創新高、有隻斑點狗在午夜前夕叼出了它隻有二個月大的小主人讓他免受死亡之災。
下了一夜雪的紐約澄靜無風,正如她伏在欄杆上看著世界的心情。
視線中瞥到向斐然的身影時,商明寶忍不住自顧自笑起來。
果然,他是去買早餐了,左手提了兩個紙袋和咖啡。
他穿行在深厚積雪中的畫面,有
一股濃墨重彩的寂靜。
商明寶一手托腮認真看著。也許是目光擁有感應心靈的力量,她看到向斐然的腳步緩了一緩,接著,準確無誤地向這個方向、這個樓層高度抬起頭來。
他準確、堅定捕捉到她的樣子,仿佛他早已在街角仰望過這片陽台,不止一次。
商明寶托著腮的手鬆了一鬆,身體卻不動。直到手機裡的新聞播報被來電震動打斷——是向斐然打的。他掌著手機,目光從樓下筆直地望著她。
商明寶接起了,聽到他說:“進去等。”
商明寶問:“你買了什麼早飯?”
明明馬上就可以見面聊的,但向斐然在街角站住,與陽台上的她聊了起來。
“吞拿魚二明治,雞絲粥,可頌,牛肉時蔬卷。”
“這麼多?”
“不知道你愛吃什麼。”
商明寶將臉貼上了伏在欄杆上的手臂:“我早飯都不吃的。”
向斐然無奈反問:“誰教你的壞習慣?”
蘇菲也常常批評她、勸導她,但她早上起來都是用一杯熱咖啡解決的。
“那我改吧……”商明寶語調綿綿地說,“就從今天開始好了。”
向斐然笑了一下,也不多廢話:“掛了。”
他摁掉通話,將手機揣回褲兜裡,保持姿態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會,那意思好像在問怎麼還不滾回房間裡。
商明寶縮縮脖子,趕緊回了房間。
早上起來得匆忙,她沒留神周圍。此刻一回去,才發現聖誕樹下有個禮盒。很漂亮,紅白條紋的,紅色絲帶在頂部係了個非常標準的蝴蝶結。
商明寶的腳步停了一停,眼睛瞪大,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衝到聖誕樹下的身影快得像一陣風。幾步路的功夫,風落了,她的呼吸也落到了聖誕樹下。
她在地毯上盤腿而坐,雙手托起禮盒。輕輕的。會是什麼?
她甚至搖了搖,想猜透裡面的動靜。
她是傻了,從小到大收過不知道多少份禮物,這次卻全然忘了裡面會鋪滿拉菲草,無論什麼東西都不會被晃出聲響的。
商明寶將禮盒放到腿間,像是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
在睡衣上擦了擦手汗。
斐然哥哥呢,沒什麼錢,醫院的急救單都要借兩百,一個人在紐約生活,即使拿了全獎也不會太寬裕,日常出行是騎自行車和坐地鐵,何況還在外面租公寓住,上次送給她的琥珀一定很不便宜吧,可能已經透支了他的餘額了——
所以,不要抱太高的期望。
如果他這份禮物買得早,那就和琥珀的消費很接近,他出不了太多錢。
如果他這份禮物買得晚,那時候,他們已經有矛盾了,她已經開始躲著他了,他應該也不會買太貴的禮物的——會成為沉沒成本。
所以,不可以抱太高的期望。
商明寶輕輕地提一口氣,又再度擦了擦手汗,接著,兩個指尖捏住了絲帶蝴蝶結的一角。
她準備好了。在控製不住加快的心跳中,將那一角輕巧地一抽。
絲帶從四周鬆落下去。
商明寶兩手握住禮盒的上蓋,臉色莫名地紅潤了起來,雙眼亦很明亮。
如果爸爸媽媽看到,一定會取笑她的,這跟她小時候收生日禮物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她輕輕地呼氣,將蓋子揭了開來——
一個長方形的絲絨首飾盒,端正地躺在紅色拉菲草之間。
商明寶愣住,將蓋子丟在一旁,遲疑地——是近鄉情更怯地,拿起那個首飾盒、打開蓋子。
一副由澳白珍珠組成的耳夾,一左一右對稱地擺著。
因為是貼合耳廓外骨走向而設計的形狀,因此,它們就像是一顆心。
純白的、純淨的、閃爍著頂級火彩的心。做好了傾家蕩產、有來無回的準備的心。
衝上鼻尖的酸澀是如此突然洶湧、不講道理,在商明寶反應過來之前,就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熱淚,從她的眼眶裡砸下。
向斐然沒有騙她——他的禮物,是不會過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