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康星州的冬天很冷,這是商明寶第一次關心這個離紐約不算遠的州的氣候。APP上,顯示威斯康星州首府麥迪遜今日的氣溫是零下二度到七度,向斐然做本底調查的區域在威斯康星北部,多山地,靠近蘇必利爾湖,應當比這個實時顯示的氣溫更低一些。
冬季的調查要趕在聖誕長假前完成,向斐然和一個碩士、一個副教授組成了他們這邊的隊伍,作出委托的基金組織及聯合國環境開發署的相關工作人員則組成了另一支,合計九人。行程共二十天,全程深入冰川山地和湖區森林,沒有信號也沒有酒店,當中隻有一天是有下撤補給點的。
這種級彆的考察要做的準備工作很多,還有一堆必須跟組裡實習生交代交接的事情,因此出發前,向斐然沒顧上跟商明寶見面。
商明寶睡前給他發了信息,讓他注意安全。
在說出“注意安全”時,她的腦內沒有對應出任何具體的事項,於是這四個字變成了一句空話,正如男生讓女生多喝熱水。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生活和世界認知匱乏,欠缺細節。
她隻能問蘇菲:“這個時候在野外做考察,會遇到什麼事呢?”
她知道考察隊伍的規模,也知道隊員的構成專業且科學,具有豐富的野外經驗,想著頂多風餐露宿艱苦了點,總不至於真有什麼事。
“暴風雪或其他極端天氣。”蘇菲答。
“當然,這個我想得到。”
“迷路,失溫?補給耗空?掉隊失聯?遇到野獸,比如熊,或者狼?危險的持槍盜獵者,”蘇菲認真地思索,“設備壞在半路,或者雪崩,山體滑坡,冰面破裂、掉下冰窟。”
一抬頭,發現商明寶臉都白了。
蘇菲趕快安慰:“我說的都是極端情況,出門在外有一些小小的突發狀況是正常的,隻要有充足的經驗就沒問題。”
但這樣的話也不能滿足商明寶,她很貪心:“不要,他什麼事都不會遇到。”
她現在有點理解溫有宜的迷信了,在她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話語時,她總擔心一語成讖,要呸掉,再溫柔地點一下她的鼻尖,說上一聲“童言無忌”。
蘇菲話裡有話地問:“誰啊?誰去野外做考察?”
商明寶迅速搖搖頭:“沒誰,一個還算要好的朋友。”
她做了一晚上紛繁危險的夢。早上五點醒來時,才發現向斐然在淩晨三點多時回了她消息,說這趟考察不會有什麼危險,讓她不必擔心,好好準備期末。
向斐然在飛機落地後給她留了最後一道言,語句依然很簡練:【落地,提前祝你聖誕快樂。】
他聖誕時趕不回來,順利的話,會在出山的越野車上,不順利的話,就還在冰磧和高地岩石上跋涉。
整個團隊隻有他一個亞裔,同隊的副教授及碩士都很了解他的個性,也不怎麼拿多餘的閒話來打擾他,於是在深入林地的漫長路途中,他安靜沉默地坐在這輛福特商務越野的
後座,隻做了兩件事:寫論文,以及偶爾不受控地想她。
或許是他敲擊鍵盤的聲音總是停下來,副教授回過頭,略帶玩笑地問:“很難得看到你效率不高的時候。”
端倪到了被外人所察的地步,就不是端倪了,而是昭然若揭。
向斐然摘下眼鏡,合上筆記本,放縱了自己半個小時。
研究生偶爾回頭看他,隻見到他環著雙臂,搭腿而坐。明明該是鬆弛養神的姿勢,但他好看的眉心卻一直蹙著,好像在忍受什麼本能。
·
周末時,商明寶按時赴約,陪Alice和阿佳挑選珠寶。
Alice遲到了整整四十分鐘才姍姍來遲。她今天打扮得精致而隆重,頭發是新做的,從頭到腳的秀場款,配飾也可圈可點,手上拎了個黃白配色的鉑金包,以表明這是愛馬仕專門給她的定製色。阿佳家世比她稍低一些,平時穿著打扮便也注意著不搶Alice的鏡。
商明寶還是頭一遭等彆人這麼久,反複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換上笑。
她們去的第一家是大名鼎鼎的珠寶世家valeridge,它在第五大道的全玻璃旗艦店是這裡最矚目的地標性建築之一。商明寶跟在兩人的身後進去,副店已眼尖認出她,滿面微笑地迎上來:“商小姐,要過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們好做一下準備。”
Alice眯了眼看她:“看不出來,你級彆還挺高?”
副店喚過導購,耳語兩句。商明寶知道她是吩咐他去清場,但她馬上自如地說:“我這兩位客戶也是臨時起意要來看看,所以就沒提前跟你說。Alice小姐肯定在你們的貴賓名單上?”
副店長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將兩人迎至看貴賓室,並查閱了名單。她們確實消費過,但最高的一筆隻是三百萬,是在北京的旗艦店裡消費的。
趁導購泡茶的空檔,Alice問:“看你熟的,你經常帶客人過來?”
“當然。”商明寶兩手疊在玻璃櫃上,小聲道:“她很歡迎我,因為我每次帶來的客人買個上千萬,她們店的bonus全靠我。”
Alice:“……”
商明寶更掩唇小聲,激將法十分高明:“你彆有壓力,隨便看看也是可以的。”
Alice:“…………”
說話間,店內的銷售助理已將茶點備好,副店長過來寒暄了幾句,介紹了一位資深的珠寶顧問陪同服務。
Alice有點後悔了,如果是她和佳佳單獨來,那麼儘可以把那些幾千萬的高珠試個爽,然後一件都不買,但現在身邊多了個商明寶,她莫名感覺到了些壓力。
心理預算從三十萬直接跳到了五十萬往上,她看了一圈,相中了一枚接近百萬級的紫色大主石戒指。
珠寶顧問介紹:“這是一顆6.39克拉的紫色鋰輝石,非常夢幻,戒托做雙層鏤空蕾絲處理,這是我們家的獨家工藝,Alice小姐肯定也是很清楚的。為了凸顯主石的閃耀,戒壁四
周選擇了淡黃色鑽石和鉑金的包鑲……”
Alice上手試戴了一下,確實很紮眼。
商明寶湊過去,中文說:“買個牌子和設計,鋰輝石不值錢。”
Alice:“……”
“雖然我也很認可這個牌子,但鋰輝石的產量非常穩定,算不上是貴重寶石的。”又話鋒一轉:“當然,Alice你手這麼好看,很襯這個顏色,買個玩玩也是不錯的。”
Alice面無表情地摘了下來:“商明寶,你可真能掃興。”
商明寶眨眨眼:“我的任務是陪你買一件喜歡又相對保值的珠寶,這個係列的曆史不長,我確實不建議。”
買高珠一看品牌,二看設計,三看曆史,越淵久的係列越經得起時間的洗練。她三言兩語介紹了這枚戒指的背景曆史,總結道:“還沒有足夠沉澱出,而且因為主石上的投機取巧,我不看好它整體係列的升值。”
阿佳半信半疑地聽著,給Alice指了下旁邊一顆淡黃色大主石的戒指:“這個呢?這個看著也不錯呢。”
商明寶瞥了一眼,還不等顧問介紹,便直接說:“玉髓,成噸出的,不值錢——佳佳姐姐,我們看點上檔次的。”
阿佳:“……”
她們雖然一直用中文聊,但顧問已然從各人神色猜測出了什麼,微笑說:“Alice小姐,其實以您的氣質,是很適合我們的博物館係列的,您要不要試試?”
商明寶挑了下眉,心想這個顧問倒是很上道。
博物館係列是valeridge曆史超過百年的當家係列,單品很豐富,因此可搭配的套係玩法便很靈活,重要的是,這個係列全線以祖母綠為主料,這一點就意味了它價格不菲。
Alice被顧問馬屁一拍,已經飄飄然。到了專門陳列博物館係列的那一間展館櫃台後,雖然心中警鈴大作,但目光卻根本挪不開——這裡的每一件陳列品,都華彩奪目。
也就是旗艦店的緣故,才能看到這種高規格的實物,彆的店都隻能看圖冊和小件通貨。
商明寶看出她今天是想買一枚戒指,那些超過五百萬的高珠她直接略過,細細巡視了一圈後,點中其中一枚:“這顆,老礦木佐綠?”
顧問讚歎道:“商小姐好眼力。”
她戴著黑絲手套的雙手,從灑落星光般明亮的陳列櫃裡取出了這枚深邃濃翠的綠色戒指,一手托舉一手展示:“這顆是真正產自哥倫比亞木佐老礦的木佐綠,4.15ct,大台面尺寸,全淨無油,隱秘式鑲嵌,非常罕見難得的。”
如果是商明寶自己來逛,這個價格也就是買個開心,但現在她是陪Alice的,便儘職儘責地戴起絲綢手套,拿起了寶石專用放大鏡,邊說:“把所有證書都給Alice小姐看一下。”
顧問提供出了古柏林、ssef、agl以及GRS四家機構的鑒定證。
Alice和阿佳已經很久沒說話,全程沉默在商明寶和顧問的對話中。
從這股鬆弛且自如的對答中,她們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絲壓迫感和格格不入。
Alice像是很淡定地翻著證書,阿佳則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右下角的錆色金屬立牌價簽,在心裡倒抽了一口氣後,輕輕咳嗽一聲,輕輕碰了下Alice的胳膊。
Alice嫌她反應丟人,硬是無視了她的提醒。
商明寶看完了這枚戒指的主石和一左一右的兩顆2ct的無色配鑽後,主動將放大鏡遞給Alice:“你要不要看一看?”
Alice裝逼:“不用了吧,證書都在,valeridge這種頂級牌子,還能欺客不成?”
商明寶笑了一下:“不是這個意思,但每顆石頭都有每顆石頭的個性。anyway,你覺得怎麼樣?”
Alice冷靜地說:“一百九十八萬,就算是頂級祖母綠,這個卡數是不是也有點離譜了?”
商明寶早猜到了她的反應,有條不紊地說:“你如果市場上收購一顆裸石,自己送去鑲嵌,也許不超過五十萬就能拿下,但是你也知道,這是valeridge博物館係列,它的設計、切割和工藝,不是你隨便找個工匠做個鑲嵌就能比較的。”
她直視著Alice的眼睛,微笑道:“Alice,我想你應該是能欣賞到品牌淵源的那種人吧?況且,頂級石頭向來都是優先流向頂級品牌的。”
Alice被她看得心裡不自在,躲過目光說:“兩百萬,我沒這麼快下決定。”
商明寶也不急,又陪她看了彆的係列。
逛完了Valeridge,她說了聲稍等,去店內的女士洗手間點了一支煙,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副店長貼心地幫她在外面立了塊免打擾的告示牌,道:“商小姐,您可以去樓上貴賓室抽的。”
商明寶指尖嫻熟地點點纖細煙管:“不了,不能讓他們等太久。”
她這支煙也隻打算抽一半。
“您倒是好久沒來店裡了。”副店關切道:“這個季度的新品您不喜歡?”
商明寶搖搖頭,有些求饒意味地笑道:“改天,改天。”
她現在自己都靠從彆人兜裡掏錢過日子呢,買一件不得喝上一年的西北風?隻盼望期末績點高一些,好分彆讓爸爸媽媽大哥大姐二姐小哥哥一人送她一件禮物。
店外,阿佳裹緊了皮草大衣,不爽地嘟囔一句:“商明寶看上去真挺懂的。”
Alice冷哼一聲:“就是因為窮逼才更懂啊,你看哪個月薪三千的不對勞斯萊斯頭頭是道?”
阿佳茅塞頓開:“有道理哎。不過剛剛那個祖母綠真挺不錯,一比起來,外面那個什麼紫鋰輝?確實就顯得單薄了。”
“廢話,那個才八十萬。”Alice白她一眼。
“那怎麼?拿了那顆?”
Alice遊移不定的當口,阿佳耳語:“你回頭再來訂不就得了?就不用給她付傭金了,誰能知道你買沒買?大不了以後戴的時候
彆讓她看到咯?更何況,你玩的那些圈子都根本沒人帶她進來。”
Alice經她一點撥,真頓悟了,跟她對視一眼——
迅速達成共識。
商明寶將抽了一半的煙撚了,掏出手機看了眼新信息。乾乾淨淨的頁面。
她將煙蒂彈進垃圾桶,洗手漱口。洗了一半,垂下臉,雙手撐在洗手台上深吸了一口氣。
想他。
她從帶拉鏈的口袋裡掏出了那枚琥珀,走出洗手間,找到副店:“可以鑲嵌嗎?”
副店雙手接過,仔細看著。雖然這是一枚含完整花朵的琥珀,但在貴重寶石面前,價格是不值一提的。她不知道商明寶為什麼要問這個,含蓄地說:“琥珀比較特殊,這要問問珠寶坊的,您想做成什麼?”
商明寶:“讓他們出圖紙給我吧。”
她這種級彆的客人擁有提出一切要求的權利,副店點頭應承:“Sure,ofcourse.”
商明寶已經往店門口走了,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回頭:“還是先還給我,改天我直接去你們珠寶坊。”
她怕店裡人粗心大意弄丟——雖然這是極微小概率事件。
副店笑著將它裝回那個厚實的絲絨束口袋裡:“它對你來說很重要。”
吃一塹長一智,商明寶將琥珀收進口袋後,將拉鏈確保無疑地拉上,才回答她:“你知道嗎,這裡面這朵花是盛開在一億多年以前,早白堊紀的花。”
出了店鋪,Alice和阿佳兩人的神色看上去都很愉悅,隻稍稍責怪她去個洗手間這麼久。
打車到另一家頂奢高珠Josemal的店鋪後,兩人的預算好像忽然高了,上來就要試數百萬的高珠。
這一家近年的係列主打鈦金屬工藝,如此的好處是立體雕塑感很強,即使是滿鑲寶石也維持了很靈動輕盈的骨架,並且能呈現很完整具象的畫面。
商明寶陪她們在這裡試了足足三個小時,連推薦帶講解的,終於察覺到了些不對勁——
她們不想買這裡的任何一款,隻是為了戴起來自拍。
如此的情況,也延續到了Desolee,乃至第四家、第五家,直到暮色四沉。
“哎,好可惜,”最終,Alice長歎一口,滿面遺憾地說:“雖然試了這麼多,但是我哪個都很喜歡,就顯得哪個都不太喜歡了。”
商明寶挑眉:“你可以allin。”
Alice被噎了一下,自相矛盾地換了副說辭:“我覺得今天這些一般吧,沒有特彆打動我的。”
“哦。”商明寶聽懂了。
“我請你吃個飯吧,看你辛苦了一整天。”Alice大發慈悲地說。
“不用了。”商明寶將手抄進外套口袋,指尖隔著絨布摩挲那枚琥珀,以讓自己平靜下來。
“那我給你五百刀,當你今天的跑腿費。”Alice說著,從錢夾裡抽出紙幣。
商明寶抿了抿唇,明
媚揚唇,爽快地回:“謝謝,你真大方。”
“不是我說啊,”阿佳打量著她:“你確實是挺懂的,但專業度還不夠,而且你帶彆的顧客過去也這樣嗎?喧賓奪主,讓那些sales連是誰買單都分不清?”
Alice遞出錢,像是很大度地說:“沒關係,畢竟他們是一起吃提成的。你服務態度還不錯,我下次介紹彆人給你。”
商明寶接了錢,跟她們告彆,在掛滿聖誕彩燈的行道樹間,頂著風慢慢地穿過。
她一整天沒吃飯,光吃了各個貴賓廳的茶和甜點,聞到熱狗的香味,她停下腳步張望,在離自己五米遠處看到了一輛餐車。
商明寶摸出紙幣,人生第一次在街邊餐車買了份經典熱狗和熱巧,並就近坐在長椅上認真吃了起來。
吃了一半想起什麼,她拍了張啃了一半的熱狗照片,發給向斐然。
當然沒有回信。不知道他現在在乾什麼?也許在冰天雪地的營地裡。
聽聞蘇必利爾湖湖岸已冰封。
不知道他的防寒服夠不夠。
吃完後,商明寶從剛剛的氣餒中平複過來,撥打電話給V家的副店,如果這兩人回去買了什麼的話,要她隨時通知她。
廖雨諾在第二天下午聽完了整件事後,擲地有聲的一個詞:“bitch!”
商明寶托著腮:“沒事,她們真不買也就算了,服務業就是這樣的嘛,但隻要她們買了什麼,那該付的傭金就一分也彆想少。”
“下次應該先簽合同。”
商明寶眼睛亮了起來:“對啊,你說得對,哪有做生意不簽合同的?”
“而且我覺得你不應該在學校裡找客戶,你要找真正能對自己錢包說了算的。”廖雨諾抿著蛋糕叉子,給她出謀劃策。
“係啊,我也知道,可是這個要靠圈子的嘛。”商明寶若有所思。一個圈子的,大家知根知底,人家用不上她也不敢用她伺候;不是一個圈子的貴婦,她又不認識。
廖雨諾睨了她一眼:“伍柏延咯。”
“哈?”
“他一上東區土生土長釘子戶,認識的貴婦阿姨肯定夠你賺的了,而且還跟你的圈子完美錯開。”
她說得確實很有道理。找伍夫人肯定是不行的,以伍夫人的殷勤和算計,商明寶這事情最後肯定會演變為欠她人情,而伍柏延到底隻有十八歲,還是個小朋友。
雖然他對她有一點若有似無的歪心思,但商明寶認為無傷大雅,因為她和伍柏延畢竟是從小認識的,在那場煙花之前,他們兩個的狀態更接近於見面就互懟。
伍柏延加入了哥大皮劃艇隊,接到電話時,尚在訓練中。他讓商明寶到圖書館前的中庭等他,掐著時間回宿舍衝了個澡,套上件衛衣就去見她了。
他對上次電話還有點耿耿於懷:“你不會是來找向斐然,順便見我的吧?”
“不啊,”商明寶好笑地看他一眼,“斐然哥哥去威斯康星了,你不知道?”
伍柏延罵道:“廢話,我乾什麼要知道?”
商明寶忍住翻白眼,將自己的難處和打算跟他聊了聊。
伍柏延聽到她一個月隻能花十五萬時,就已經發出了無情的爆笑,以至於後面的話都沒有很認真地聽進去。直到瞥見商明寶氣鼓鼓冷冰冰的臉色時,才清清嗓子正色:“可以啊,你要我怎麼幫???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商明寶倒有點意外他的乾脆,懷疑道:“這麼好說話?”
“有條件。”
商明寶蹙眉:“什麼條件?”
“服務好一個客人,就要請我吃一頓飯。”
“你,”商明寶無語,“你當我三陪啊?”
“不行算了。”
他轉身要走,就等著商明寶拽他胳膊。真拽住了,壓平唇角,作出很不耐煩的模樣:“沒得商量。”
“伍柏延,我警告你彆對我有意思,少用這種下三濫手段。”商明寶明確告訴他。
“我草。”伍柏延罵了一聲,“姐姐,你怎麼這麼自戀啊,向斐然勾到手沒有?就在這裡暗示我?”
商明寶張口結舌,對他如此自然的倒打一耙無語至極:“我真服你了,伍艾倫。”
伍柏延冷冷地盯著她:“你不否認嗎,向斐然。”
商明寶懶得理他:“關你屁事,算了,不用你幫了。”
這次輪到伍柏延拉住她:“幫幫幫,”他咬牙,不情不願:“等我翻翻通訊錄,下周午餐會時再幫你物色物色。”
他還算有行動力,真當場翻起通訊錄打起電話來。穿得少了,在外面站得冷,拽著商明寶走進旁邊樓裡。
他比商明寶還能在長輩面前裝乖,說自己有個要好的同學勤工儉學,對珠寶品牌很有研究,願意提供低價優質的顧問服務。
商明寶等他打完一通電話,說:“原來你也不是那麼不靠譜啊。”
如此一邊等著他打電話,一邊漫步,不知不覺順著走廊走到很深。
當中一扇辦公室的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個子小巧的女生,綁著低馬尾。商明寶並沒有在意,直到對方“咦”了一聲,主動停住腳步,打招呼道:“是你。”
商明寶抬起眼,隻覺得她長得很寧靜斯文,流暢的長圓臉,但實在沒能和認識的誰對應起來。
“那天在餐館,師兄打電話出去找的人就是你吧?你當時在馬路對面。”林犀笑道,合上手中的文件夾,“我叫林犀,是這裡的研究生。”
雖然現在是周日,但是對於他們課題組來說和工作日沒什麼區彆。何況向斐然一走大半個月,她不敢落進度。
經她一說,商明寶想起來了。對方複又補充一句:“師兄就是向博。”
商明寶點點頭,對她微笑。
她今天化妝了,不似那天不修邊幅帶著病容。林犀那天尚能跟她坦然對視,今天卻不行了,將目光從容地下移,問道:“這位是?”
“一個朋友。”
“哦。”林犀瞥了眼伍柏延,珠玉在
前,他雖然英俊,但不如向博士讓人移不開眼。
伍柏延挺有家教,看出她們認識,而自己這邊電話一時結束不了,便點點商明寶的肩膀,示意說先過去那邊等她,將空間讓給了她們兩個。
林犀問:“你來找師兄?他出去考察了,你不知道嗎?”
商明寶回說:“知道,隻是剛好路過,沒想到這麼巧。”
她抬頭看看銘牌:“這裡是他平時做研究的地方麼?”
林犀笑道:“不是,在樓上,我是下來找個朋友。”
她又熱心地問:“師兄這次出去很久,你有沒有他的聯係號碼?”
商明寶愣了一下:“沒有,沒信號。”
“有衛星電話,”林犀還是自來熟地笑說:“不過我們一般也隻有緊急的事才聯係他。”
商明寶抿了下唇,向她打聽:“他怎麼樣?還順利嗎?”
“嗯,那天說路上看到了熊爪印,整個隊伍不得不臨時撤換路徑。”
熊爪印……很危險吧。該是印象鮮明的特殊事件,可是他沒有分享給她,或者說,沒有預留一條可以與她分享的通道。
他還是那樣,隻允許人認識他歡迎你認識的那一面。
林犀按下圓珠筆,一邊將衛星電話寫在紙上,一邊說:“看來你不是他的女朋友。說實話剛開始以為你是,我還挺意外的。”
商明寶尷尬地扯了下唇角:“確實不是。你意外什麼?”
林犀爽快地撕下一角遞給她:“因為師兄是不婚主義嘛。”她理所當然地說,“能在這一點前提下跟他交往的人,我覺得還挺酷的。”
“不婚……主義者?”商明寶本能地一愕,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對啊,”林犀點點頭,“他以前說過,不婚主義者隻會找不婚主義者談戀愛,以免將來有不必要的麻煩。因為這一點,他很輕鬆地拒絕掉了所有的表白——當然了,這招對白人女孩不太有效,但對我們中國女孩子來說,還是挺勸退的吧?我們還是挺向往從一而終的。”
她笑笑,將筆夾回文件夾:“我還有點事,先回辦公室了。歡迎你常來玩。”
伍柏延掛了電話半天,都沒等到商明寶過來,又覺得樓道裡似乎沒聽到什麼聊天人聲,便推開通道門,回到了這截走廊。
商明寶孤零零一個人站著,身邊已不見那個女生。
伍柏延走過去的腳步並不算輕,但商明寶似乎一無所覺,以至於他拍了她肩膀時,她整個人都像貓應激似的一抖。
下意識轉過來的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是如此茫然,好像在荒無人煙的荒原上站了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