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斐然隻僵了很短的一瞬,就毫不猶豫地牽緊了商明寶的手。
被他手掌包裹的感覺很陌生,他的手很大,掌心溫度灼熱,更襯得她的手柔軟而涼。向斐然牽著她,像撈著一段沁了水的絲綢。
商明寶咳嗽了一下,往向斐然身邊挨了一步,欲蓋彌彰地說:“這樣就不會穿幫了吧?”
“不牽也不會穿幫,穿幫了也不會怎麼樣。”
他臉上神情自若地的,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一手牽著她,另一手打開櫃台抽屜,從裡面撿了一枚琥珀出來。
商明寶抿了下唇:“那你鬆手。”
剛要抽動,向斐然便緊了一緊:“彆半途而廢。”
商明寶果真不動了,依過去跟他一起看那枚琥珀:“這是什麼?”
商明寶對彩寶鑽石是有研究的,對於這些高珠不常用的文玩玉石了解便少了。她隻覺得這它金黃剔透,裡面凝固的東西纖毫畢現,仔細看,似乎是一朵花。
向斐然答她:“緬甸金珀。”
“就是琥珀?是真的嗎?”
“是真的。”
“那裡面的是什麼?花?”
“是一朵非常完整的花,”向斐然非常自然地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枚放大鏡,一一展現給她,“你可以看到它的莖、花托、萼片,這是它的花瓣,這是花柱和柱頭。”
在這枚拇指大的金珀下,這朵花細如絲線,薄如蟬翼,但形態完整而栩栩如生。周圍一同被凝固進去的浮塵、碎葉,形成一串飄花,是生命的意猶未儘的省略號。
商明寶認真地看著,不由得問:“這是什麼時候的?”
“白堊紀末期,距今一億多年。”
“一億多年?”商明寶懵了。
“是的,在早白堊紀,這個河穀生長著大片的水杉林,也許在某一次天災中,受傷的水杉流淌樹脂,將沿途所有的東西都包裹了進去,包括了這朵花。這是它最盛開的時候,它舒展蓬勃的姿態被猝不及防地凝固,經過一億年地底的高溫、高壓與黑暗,在又一次的地質運動後終於重見天日,並從緬甸越洋而來,出現在了此時此刻你的眼前。”
他語速勻緩而口吻平淡,似乎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正好老板端著兩杯雞尾酒出來,向斐然便將這枚金珀收在手裡,跟商明寶一起返回到他的櫃台前。
他吃了退燒和消炎藥,隻能謝絕老板這杯價值千金的酒,老板便都推到了商明寶跟前。
“行不行?”在商明寶要喝第二杯前,向斐然虛虛地壓住了杯口,端詳她的瞳色。
商明寶沒什麼上頭的感覺,隻面色更紅潤了一些。“嗯”了一聲,鼻音酸軟道:“男人不能說不行,女人也不能。”
向斐然:“……”
要不還是彆喝了。
但是商明寶最終還是把兩杯都喝完了,四舍五入一下,覺得自己立賺六千美金。
告辭前,向斐然
將那枚琥珀示意給老板看了一下,並很爽快地刷卡付了款。他沒問價格,商明寶也沒看到他究竟刷了多少錢。
“我現在相信她是你女朋友了,因為你從沒有這麼出手闊綽過。”老板不忘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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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明寶反倒不好意思,她料想這個東西應該不便宜,向斐然也沒說這是送給她的,老板這麼一調侃,他反而難辦。
便解釋:“這不是送給我的。”
向斐然將禮盒塞到她懷裡,像看傻子的眼神:“不是送給你的,還能送給誰?”
商明寶還想說什麼,被他牽得跌撞一步。老板在身後喊:“打了九折也不說聲謝謝!”
向斐然沒回頭,抬起手揚了揚,算是謝過。
出了門,他牽著她的那隻手緊了一緊,繼而了無痕跡地鬆開了,沒有留下任何掙紮或不舍的成份。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將手抄進了口袋,仿佛怕冷風吹散溫度太快。
商明寶將那個禮盒也收進燈芯絨夾克的衣兜裡,沒話找話地問:“那朵花有名字嗎?”
她沒想到真有。
“Laoaterriae。”向斐然答她。
“什麼?”這也太拗口了。
“拉丁學名。中文名暫時還沒有。”
“那叫它明寶花怎麼樣?”商明寶異想天開地問。
“恐怕不行,”向斐然好笑地瞥她一眼,“因為按定年來說,它出現在白堊紀,目前關於被子植物出現年代的假說及化石證據支撐,學界普遍接受為白堊紀起源、末期爆發,因此……”他頓了一頓,眸底笑意加深:“它算是被子植物裡的老奶奶,你是嗎?babe同學。”
商明寶窘了一下:“不行就不行,乾嘛叫我老奶奶……”
她清清嗓子,面頰如有螞蟻在撓:“乾嘛突然送我禮物?”
向斐然漫應道:“重逢見面禮,不用太當回事。”
商明寶將手抄進兜裡,指腹摩挲著禮盒的邊角。
這是一億年前的禮物,一億年前的花,她怎麼能不當回事?他說這句話就是犯規的,明知是她做不到的。
“你明明知道我會當回事。”商明寶輕輕地抱怨。
向斐然垂下視線:“會當哪一回事?”
商明寶被他問得心底一震,與他對視著,失了語。
她沒回答,氣氛微妙地沉了一下。
轉過街角,集市的喧鬨又再度闖入他們的世界。
“為什麼會想到擺攤?”向斐然淡定地重啟了一個話題。
商明寶將那些玄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怕他笑,先發製人說:“你不許笑。”
但向斐然早就已經笑開了,微啞的笑聲悶在口罩裡。
“那你呢?那些畫,掛在店裡的,是你做的?”
那些標本畫風格獨特沉靜,是很有質感和美感的裝飾物。向斐然最開始隻是掛在網上,是老板主動聯係了他。有店鋪寄賣托管,他樂見其成。得知
那些畫一幅賣500-1000美金時,商明寶震撼了:“多少?”
向斐然重複了一遍:“裡面有很多落果是世界各地的保護植物,或者分布地較為狹窄集中的物種,收集不易,有一定的稀缺性。”
對於自己那些精細絕倫的植物科學畫,他隻字不提。
商明寶沒有求他教自己,而是迅速明白了一件事,擺攤的收入杯水車薪,如果不是爸爸給了她百倍的對賭承諾,她擺上一整天也買不來自己的一個抓夾。也許要找到自己真正獨特、擅長的東西,並且定位到給得起錢的人群,才能養活自己。
天啊,揾錢太難了!為什麼她不是商業奇才,這樣大哥和大姐就能分點業務給她,她萬眾矚目她締造商業傳奇,她把大哥從董事局的位子上拉下來,她成為位高權重舉重若輕的細商董,包養、包養……
“你在想什麼?”向斐然冷然的聲音插入耳中。
商明寶心虛耳熱:“沒……在做夢。”
“什麼夢?”向斐然喝了口咖啡,不經意問。
“斐然哥哥,你對……你對那種被富婆包養的好看的男孩子,怎麼看?”
向斐然睨她一眼:“沒接觸過,不怎麼看。”
“你不排斥嗎?”
“跟我沒關係,用不著我來排斥。”
“那要是有富婆想包養你呢?”
向斐然嗆了一口,淡定擦擦嘴:“包養我……給她代寫論文嗎?按篇收費就可以。”
“當然不是!”商明寶氣道,小小聲:“包養就是那種包養咯……”
向斐然提著咖啡紙杯的杯口,好笑地看著商明寶:“商明寶,我們來聊聊你三觀是什麼時候開始歪的。”
商明寶大窘:“我又沒說是我……”
話趕話聊到這兒了,她開始瞎扯:“幫我朋友問,朋友。”
向斐然一隻手好整以暇地撐到了牆上,將她困在懷裡:“那你告訴我,你哪個壞朋友這麼不開眼,想包養我?”
商明寶臉紅得厲害,故作鎮定道:“一個漂亮朋友。”
“哦,漂亮朋友。”向斐然微挑眉,“多漂亮?”
商明寶:“……”
“跟你一樣漂亮?”
“……”
向斐然的目光垂落在她嘴唇上:“那不如,見個面看看。說不定我不僅不用她花錢包養,我還傾家蕩產倒貼她。”
氣氛太壞,商明寶一邊罵他三觀跟著五官走一邊落荒而逃。
逃回到廖雨諾的攤位那兒,廖雨諾問:“你的向博士呢?”
向斐然還有些數據要處理,因此先走一步,之後直接去五十六街那邊找她。
廖雨諾八卦心旺盛:“有沒有進展?比如……接吻?”
商明寶還是搬出哥哥那一套,廖雨諾直接拆穿她:“騙騙姐妹得了彆把自己也給騙了,你看他的眼神根本算不上清白,他要是親你,你怕是今天昨天都分不清,直接繳械投降。”
她
還講了許多露骨的詞彙,商明寶都沒耳聽,讓她小聲點,粵語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加密語言。
商明寶拿手背貼臉:“可是如果分手了,不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想這麼遠?”廖雨諾為她的未雨綢繆感到好笑,隨意道:“那你就跟他當一輩子的朋友,看他跟彆人娶妻生子咯。”
“也許我沒有那麼喜歡他。”商明寶設想了一下向斐然跟彆的女孩子談戀愛結婚的畫面,覺得心跳還算穩定,“我是對他有好感的,但沒有很喜歡,不是非他不可。如果談過以後分了,反而失去一個不錯的朋友。”
廖雨諾沒想到她如此冷靜清醒,與她每天嬉笑玩樂單純無憂的模樣簡直有天壤之彆。
“也就是說……”連廖雨諾都有點不確定了,“他對你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但不一定要是男朋友,或者有愛情的人。”
商明寶點了下頭:“嗯。”
“那我去追了。”廖雨諾故意道。
“如果換個女孩子追他,我無所謂,我不讓你追是因為你沒有真心,而且這樣我們三個人都會很尷尬。”商明寶無比有條理地說。
廖雨諾捋了一下,“等等,等等等等,我們設想一下,假如,現在他交往了一個女朋友,你的反應是——?”
“送禮物,保持距離。”商明寶不加思索地說。
廖雨諾啞口無言,豎起大拇指:“我真小看你了,babe,你是這個。”
“我不能喜歡他的啦,”商明寶一邊開始收攤,一邊輕聲說:“注定沒有結果的事,就不要多此一舉了。”
廖雨諾看著她,先問:“怎麼這麼早收攤?下午六點才結束。”
“這個沒意思,賺不到錢。”商明寶回她,想了一想,拿起馬克筆,將上面的價錢劃掉,寫上大大的1,攤也不收了,直接清倉。
廖雨諾本來也就是出來玩的,便又陪她坐了下來,看她接待了兩個顧客後,若有所思地繼續問道:“你當時跟鐘屏時,想過這些嗎?他雖然是明星,但你媽媽應該也不可能允許你嫁給他的,這點你應該清楚吧。”
商明寶愣了一下,垂下眼睫:“嗯。”
“那你為什麼還開始了?你特彆喜歡他,所以寧願飛蛾撲火?”
商明寶愣了愣:“做手術前,把所有的關注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不開玩笑,他那些演講采訪,我都會背。我覺得他很勵誌很勇敢,正面激勵到我了。手術以後,他追我,我沒想太多,覺得很夢幻,而且有上天眷顧我的感覺。彆的我沒想太多。”
而且鐘屏畢竟是個中老手,在名利場的染缸中早就練就了一手好演技、好騙術,他要拿捏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易如反掌。
商明寶又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小哥哥特彆厭惡他,也許那時候我還有一點為了他跟全世界為敵的叛逆,是不是很好笑?”
“好笑。”廖雨諾乾巴巴地哈了三聲:“所以,你明明可以隨便談個戀愛,單純地enjoy戀愛本身,但你就是不能
把這件事的對象改成你斐然哥哥。你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客人來詢問,商明寶讓他們自助買單,怔怔地跟廖雨諾對視一會兒,抿唇笑道:“也許是因為他太好了,而且我沒那麼喜歡他。”
她太堅持“沒那麼喜歡他”這一點,廖雨諾被她說服,“好吧,你是當事人,你說了算。”
在“通通一塊,全場一塊”的魔力下,貨品清倉很快,商明寶叫了司機,那些擺攤的工具直接送給了旁邊的一家華裔家庭,跟廖雨諾兩人一身輕鬆而歸。
廖雨諾約了人喝酒,商明寶將她在半路放下了,讓司機送她去五十六街的公寓。
距離會面還有四十分鐘,商明寶掏出鑰匙,在推開門時,心情就已經緊張起來。
怎麼回事?他又不在裡面等她,有什麼好緊張的?
她脫了衣服,簡單衝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舒適的家居服。
沒什麼曲線,雖然粉色桃心的刺繡紋很甜美,但確實跟性感美豔搭不上邊。
要不要換那身純白蕾絲的?雖然也不美豔,但應該更唯美。
她隻是略想了一想,就立刻打住了自己。向斐然是來幫她收拾新家的,不是來欣賞她的家居服的。新買的床墊、書桌都會在今天送到,那些她搞不了。
護了膚後,商明寶將外套掛上衣帽架,手往衣兜裡一掏——
空的?
她神色一變,連忙摸進另一邊口袋——依然是空的。
不可能。放褲子口袋了?不對,她今天穿的是瑜伽褲。
那股淹沒到心口的慌張不講道理也不給她喘息之機,她神情空白,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廖雨諾:“cheese,你有沒有撿到一個白色的紙盒,是首飾禮盒,上面印了字樣是——”
廖雨諾乾脆地答她:“沒有。”
“沒有嗎?那你有看到過嗎?是不是清倉的時候——”
“也沒有,完全沒印象。”廖雨諾問:“是什麼很要緊的東西嗎?”
是一億年前的花。
安靜而美麗地凝固住了,擁有一個奇怪的拉丁文名,無法被她記住。
商明寶咽了一下,迫使自己喘了口氣:“不是很要緊,沒關係,我再找找。”
她貼牆坐在地板上,閉上眼努力回想,撥出電話給司機,努力鎮定,字字叮囑:“找仔細一點,把整個車子每個角落都找一遍,尤其是座椅底下,或者門縫。”
司機得令,想掛電話,聽到商明寶說:“彆掛,就這麼找,有什麼隨時告訴我。”
司機隻能一手掌著手機,一邊俯身,從後座開始細細地搜尋,將地毯也掀開。
在這通話的一分二十秒內,商明寶不敢讓自己心跳太響,像用一根細線吊著、懸著。心跳太響的話,會讓她錯過對方的第一答複。
胸腔裡是空的,似有穿堂風。她的脈跳落不到實處。
“找到了。”
像一柄鋒利的刀劃開了罩在她臉上的塑料薄膜,她
可以呼吸了,本能地說了句:“太好了。”
她自己沒發現,司機卻聽得清楚,說道:“小姐彆哭,我這就給你送過來。”
哭了嗎?商明寶下意識抹了下臉頰。
沒有哭,隻是聲音裡劫後餘生失而複得的欣喜那麼強烈,以至於讓司機以為她是喜極而泣。
那枚金珀在向斐然抵達之後,才被送上了門。
向斐然是有時間觀念的人,提前了十五分鐘到達。商明寶原以為是司機,滿面笑容地去開門,一見是他,反而怔了一下。
向斐然將她神情的變幻捕捉地清楚:“約了彆人?來得不巧?”
他很自然地打算回避,腳步往旁邊讓了一步。
商明寶連忙打開門:“不是,我以為是司機。真的。”
向斐然點點頭。室內氤氳著一股濃鬱但又帶點清新的花香,從浴室蒸騰出來的熱氣漫漶在通往臥室的通道中,令人很容易便猜到她是剛洗了澡。
向斐然換下籃球鞋,摘下口罩。想問商明寶今天需要幫什麼忙時,門鈴再度響起。
商家的司機穿得比他這個博士正式多了,西裝革履的,雙手遞上一個眼熟的白色硬紙禮盒,道:“卡在後座的地墊和門縫裡,幸好你及時問,否則下一回開門,也許就滾下去真找不著了。”
商明寶接過,對他道謝。轉身時,看到向斐然雙腿交疊,斜倚著玄關的白牆。
“這麼快就丟了一次?”他笑了笑,但神情很淡,眸色深沉,在他這副鋒利清冷的長相上,明顯地顯現出一股拒人很遠的冷感。
商明寶有些磕絆地解釋:“不是,我一直放在口袋裡的,可是那個袋子太淺了,今天沒有拿包……”
“不要緊。”向斐然站直身體,轉身往客廳裡走:“東西送你就是你的了。”
送貨上門的客人一波連一波,床墊、書桌、梳妝台、沙發椅。商明寶買的都是高級實木家具,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安裝,大部份是整裝出廠,即使是分部件的,也由送貨工人安裝。
屋內忙碌不停,進出工人的鞋套在地板上發出來來回回的窸窣聲,更顯得這一目了然的小公寓十分安靜。
商明寶從冰箱裡拿出純淨水,挨個給工人分了,最後遞給向斐然,用慣用的撒嬌語氣說:“彆生氣了。”
向斐然勾起唇,心平氣和地說:“沒有生氣,彆多想。這個東西不貴,不要把它當成你的負擔。一件出於高興而送出去的東西,如果最後變成了一件不知道怎麼讓人處置的負擔的話,反而弄巧成拙了。”
最後一波工人離開後,室內徹底安靜下來,隔著厚實的陽台玻璃,似乎能聽到樓下轉角處明黃色計程車駛過柏油路面的聲音。
向斐然擰上水瓶瓶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
他隻來了一個小時,負責在旁邊監工,順便用不低的存在感告訴這些工人,這個公寓並不是隻有一個女生單獨居住。
“還有……”商明寶絞儘
腦汁也想不出。因為她根本就沒搬過家,不知道要忙些什麼,而這裡看上去東西也已經準備齊全,隻等她入住後慢慢地豐滿布置。
簡言之,她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已經完成了。
“我請你吃飯,我們還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呢。”商明寶說,“我讓蘇菲訂個位子。”
“改天吧,我還有點低燒,需要回去休息,明天周一,有組會要開。”
他說的是正經事正經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商明寶覺得這些話很冷淡。
“你燒還沒好?中午陪我逛街時,也沒退麼?”
“沒退,但沒關係,不是會傳染的感冒。”
“我不是這個意思。”
向斐然已經越過她身邊,客觀而冷靜的姿態:“babe,我們都還要在紐約待一段時間,吃飯什麼的,不急在今天。”
商明寶衝動地拉住他:“你那天明明早就認出我了,為什麼不拆穿我?為什麼直接就走了?”
她一拉他的手,就知道他的燒真的還沒退。
明明是去拉他手,卻反過來被他握住。她心裡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被他體溫燙的,還是被他如此強勢的反客為主而嚇的。
向斐然捏緊了她的手:“你真的想知道?”
商明寶的眼眸隻敢抬起一半。在他突如其來的強勢面前,她忽然變得氣勢衰弱而膽怯。
“因為我以為你不想再跟我有第二次交集。”
“什麼?”商明寶懵了,“怎麼可能?無論怎麼樣,我都不可能……你不問一問就走?”
“因為你的招數太離譜太弱智太侮辱人,明白嗎?”向斐然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麼弱智的表現,我隻能認為你在明確告訴我,我們不需要久彆重逢這件事。商明寶,我尊重你。”
他的話和詞語都咄咄逼人,眼神也很讓人陌生。商明寶被他晦沉的視線鎖著,咽了一咽:“如果有下次,你也可以不那麼尊重我,至少——”
她的“至少”在向斐然的冷笑中戛然而止。
向斐然微眯了眯眼睛:“可以不那麼尊重你?”他語氣莫名地放輕:“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今天早上起來就在反思自己,昨天因為彼此相認,可以看作是真正的重逢,加上他高燒不退,所以言行中似乎有欠缺穩當、突破邊界的地方。
他反思了一上午。
直到去藥房買完藥,來不及吃一口午飯,在集市上猝不及防再見到她——
他所有的反思都土崩瓦解。紙糊的。假惺惺的。自欺欺人的。
生氣?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塊他送她的琥珀差一點背弄丟了而生氣?
他隻是必須要走。
因為他今天,燒、沒、退。
而她現在居然敢說,你可以不那麼尊重我?
她太單純,根本想象不到他要的是什麼。
向斐然薄唇抿著,視線如有實質地停留在商明寶的臉上,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昨
天因為發燒,加上高興,所以有冒犯你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那種會對女孩子很隨便的人,尤其那個人還是你,我對你——”
沒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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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明寶的呼吸已經薄如蟬翼,或者說,蛛絲一樣脆弱。她輕而疑惑地從鼻尖哼出一個“嗯”,聲線輕輕地顫抖。
向斐然原本的話沒有說完,突兀而低聲地另起了一句:“我今天燒還沒退,說真的。”
商明寶家居服底下的身體,出了細密的薄汗。
她仰著脖頸,仰著巴掌大的臉,目光迎著他的逼視,又受不住似的眼睫一顫,將視線闔了下來:“那你……吃退燒藥了嗎?”
向斐然扣緊了她細細的手腕,手裡的礦泉水瓶被捏的咯吱作響,卻誰也沒察覺。
那陣咯吱聲突然停了。
砰的一聲,水瓶被隨手扔在了剛拆開塑封薄膜的乳膠床墊上。他空出來的那隻手,扶上商明寶的腰。
她的腰肢如此纖細,不堪一握,在他的掌心底下沒出息地發軟,幾乎難以支撐她上半具身體。
是的,她站不住了。被向斐然握在她腰上的力道支撐著,卻像是把自己往他手裡送。
向斐然垂下臉,鼻尖與她的面頰若有似無地輕觸,講話與呼吸的滾燙輕而薄地拂在商明寶的臉上:“沒吃,趕著來見你,忘記吃了。”
這句話是要命的。商明寶張了張唇,想說什麼,但下一秒,她驀地被向斐然折了腰,抵在窗台上。
她終於還是被他堅定、強勢地吻住。
瞳孔的怔然和渙散隻是一秒,一秒後,商明寶閉上眼,根本無從抵抗,順從地張開唇,接納了他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