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
伴隨著全場的驚歎,烏金長刀劃下,血漿濺出。
沙克人捂著裂開的胸腹,徒勞地阻止著傾斜而出的臟器。
他的眼底赤紅,映出一個白發長衣的身影。
路夢沒有看他,而是向身側一瞥。
懸浮的數字再次刷新:
【實戰等級:62→63】
這是第三個。
進入軍團級後,再對付之前層次的敵人變得異常輕鬆。
若是現在的路夢再碰見那隊襲擊嶽昱店鋪的克拉爾之選,哪裡還用得著又是假冒身份,又是潛入監獄塔,大費周章的。
他直接在初見面時,就能把對方全員留下。
不過相應的,升級的速度也緩慢了下來。
場下的艾達同樣默數道。
‘這就是你所說的……你隻殺你想殺的人嗎?’
他回憶起了初次和路夢溝通時,對方說過的話。
後半段比賽進行到這個階段,就連實力處在中遊的選手都已經放棄了。
雖然沒有強製淘汰的規定,但對決中刀槍無眼,選手的戰力也越來越強,雙方難免會受到各種傷勢,在高強度的輪賽製下,休息時間隻有一天或半天,大多數受傷的人都堅持不下去。
這就是他們的極限了,最後會根據勝負場來計分。
然而這個人類戰士的表現已經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進行到第五輪,他連勝五場。
還基本上是無傷碾壓的局面,這毫不輸於那些賭場預測奪冠概率位居前列的熱門選手。
在陣斬了第二個對手後,路夢也沒有像許多人猜測的那樣,將所有的對手全部殺死。
他的第三個對手就是艾達。
出人意料的是,雙方隻在試探性地對拚過一招後,就停止了動作。
接著,艾達開口認輸。
路夢也沒有在此之前趁機出手。
艾達‘成功’活了下來。
而且就像路夢說的,敵人的身份各種各樣,他殺死的選手中,有新人也有老兵,並沒有固定的標準。
這排除了他針對新人集團的嫌疑。
然而除了知道真相的艾達和亞敏,其餘新人還是認為這個人類戰士背叛了他們,漸漸和他疏遠了。
對此,艾達覺得路夢並不會在意。
——從來沒有拉近過的距離,又談何疏遠?
艾達認為自己可能是個例外。
那一天,對方臨走之時又留下一段話。
說是等到競技場結束,就告訴他是怎麼甄彆出敵人的——
“哦,那時候方法也不重要了。”白發青年又補了一句。
“因為我會直接告訴你他們的藏身地。”
艾達很期待。
比武台旁,沙克人終究還是站立不住,轟然倒地。
隻是看他的表情,絲毫沒有前兩個被抓出來的克拉爾之選那般錯愕。
克選戰士就這麼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又或者說,他們早已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路夢注視著倒地的屍體。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但對方那已經凝固的表情,平靜得有些可怕。
負責主持的警衛跑上台,他沒有直接宣告對決的結果,而是湊到路夢近前,低聲道:
“路北遊戰士,大山城主非常關注你們的戰鬥,到了這個層次,他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損失發生,所以特許我透露一些消息……”
警衛定了定神,才說道:“你下一輪的對手是瑞恩。”
“雷霆競技場已經快要結束了,按理來說下一輪對決完就可以定下最終的名次……還請加油。”
說完,警衛不由得也感到有些惋惜。
這個叫路北遊的人類戰士異軍突起,在這屆競技場中是難得的景象。
他也由此獲得了不少的支持者,其中就有這個警衛。
同為戰士,他們希望看見路北遊能夠走到最後,即便不能奪冠,名次靠前的話,也能得到城主的獎賞。
可惜就在這最關鍵的節點。
他碰上了瑞恩。
那個殺手般的瑞恩。
警衛倒不是擔心路北遊像其他人一樣被乾掉,而是這個沙克族的女戰士實在不同凡響。她還在阿德馬克當百團守衛的時候,就得到過石魔女王的親自嘉獎。
如果能順利成長下去,甚至是無敵五人眾的有力候補人選。
隻是後來據說瑞恩在一次關鍵的決鬥中失敗,丟掉了所有的地位。
這樣的人會來參加雷霆競技場,就有些不講道理了。
從熱門選手們的戰果來看,大家都咬得很緊。
除了路北遊累積了五勝零負外,瑞恩、亞敏等都是如此。
這個時候要是誰先負分,很有可能就被直接擠下出線的名額。
作為常年負責主持的警衛知道雷霆競技場其實有一條潛規則,他們不會把種子選手們提前安排在一起互相消耗,而是會等到最後定位次的時候,再讓不服冠軍人選的戰士自行站出來挑戰。
既能儘可能挑選出優秀的戰士,還能保留一些部落傳統。
這次卻是例外。
警衛看向路夢,想知道這位戰士得知這個消息後的反應。
沒有遺憾更沒有惶恐,相反,路夢顯得好像有些高興。
“好啊,謝了。”他隻是簡單回應了一句,便笑著走下台去。
警衛在心中讚歎。
面臨大敵,氣血上頭不懼生死的,當然算是勇敢。
但突逢變故,還能面色如常不為所動的,才是更勝一籌。
……
等待的時間很快過去。
如果說期間發生了什麼讓賽場觀眾在意的事,那倒是有一件。
除了路北遊外,又一個大家都沒想到的選手加入了賭場預測的奪冠熱門。
斯昆鎮的一位警衛長官,康。
康一直以來的表現都不算亮眼,每場都是中規中矩。雖然在賽程的前半段他還能比較輕鬆地獲得勝利,但進入了後半程,他的每一場幾乎都是苦戰。
即便能夠贏下來,往往也是滿身傷痕。
這樣的狀態,很難說能再堅持多久。
然而,在大家都沒有關注到的角落,就是拖著這樣的傷軀,康贏下了一場又一場的對決。
每一次看起來他就要倒下了,但最後倒下的總是他的對手。
不知不覺中,康接連贏下了五場對決。
人們這才意識到,他有多麼穩。
大家在讚賞這位長官的毅力時,也很好奇為什麼康能在受了這麼多傷的情況下,還能堅持下來,保持狀態。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意誌就能解釋的了。
戰士們討論了很久,最後也隻能歸功於康長官的體質過人。
“嘶,痛。”
沙克大漢隨口出聲。
“一點小傷而已,”路夢一邊幫他清潔傷口,一邊上藥,“上次幫你縫那麼大一道口子都沒吱過聲。”
“那是有力氣才能吱聲,”康面色如常,“而且我懂你的尿性了……在你手下看病,喊痛不丟人。”
路夢搖搖頭,給繃帶上結。
他看向自己的成果,康整個人包得像是木乃伊似的。
不過路夢知道,這看起來嚴重,其實都是些皮外傷。
以自己的醫術加康的體質,甚至能讓他在下一場比賽開始前就恢複得差不多,隻是表面上看還沒愈合而已。
不過說起來。
看他打成這樣,路夢都有些懷疑他偷學了自己練習【韌性】的手法。
情有可原。
外行人看熱鬨,路夢卻是知道,康看起來和對手勢均力敵,每每傷重累累,這是因為他作戰風格的緣故。
康走的是打法激進,仗著體質和防禦,和敵人以傷換傷的路子。
相反,那個女戰士瑞恩,她的作戰方式是穩健流,之所以能每每以碾壓的態勢戰勝對手……單純是實力差距太大。
這倒不是說康的硬實力就比不上瑞恩。
路夢估計還是康在警衛隊伍裡的時間太長了,緝捕的都是城中的小賊小盜,武藝難免荒廢些。
事實上經過雷霆競技場這麼多輪的對決下來,路夢可以感覺到康的狀態越來越好。
以他的實力,最後出線問題不大。
至於自己……
康擦了擦汗,思考了良久,看向路夢:
“路北遊,你不用擔心那個巨……瑞恩的。”
“聽起來像是安慰。”路夢笑道,“為什麼這麼說?”
“我看你在想著事情。”康坦言。
“彆看她威風凜凜的,但其實也不一定打得過你……我是說萬一,萬一你輸了這場對決,也沒關係嘛,以你的能力,要不了幾年自己都能夠升上高階軍官了。”
路夢:“那你自己為啥這麼多年都沒混上去。”
康:“你這人酒品不錯,就是愛戳人痛處。”
“這裡面也是有很多門道的,我也懶得管。”沙克大漢歎道,“不過若是兄弟你有這個心思,我也可以教你,你是人類,會起來肯定比我快的。”
“那就多謝了。”路夢隨意道,“不過這些對我來說不重要,也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
“我的確是在想事情,卻不是在想對決的事。”路夢沒有正面回答,“我在想以後要去哪。”
“去哪?兄弟你要走了嗎!”康驚道,“斯昆鎮可是附近最安全的地界了。”
他知道大多數外地人來斯昆,看中的就是這裡的安定。
這個路兄弟也不例外。
“往南是蜘蛛平原,每天都有大批的人皮蜘蛛出沒,所到之處任何的生物都無法幸存。我們沙克王國設在那裡的防線之所以叫‘終極要塞’,就是因為去往那裡的戰士就等於到達了一生的終點,沒有一個能回來的。
“而且新政發布了命令,隻有年事已高隻想死在戰場的沙克戰士,才能申請前往終極要塞,兄弟你怕是還不夠格。”
他掰著指頭盤算著。
路夢在一邊微微點頭,不知是在讚同還是表示“知道了”。
“往西走就是虛榮穀,西部蜂巢住的地方,之前還發生了異變,現在雖說有族群還幸存吧,但蜂人們雖然會歡迎你過去做生意,卻不會允許你們留下來。我想除了他們自己也沒人住得慣那裡的泥巴屋子……再西邊就是大海了,兄弟你會遊泳嗎?”
“這個……還真不一定。”路夢想了想,模棱兩可道。
他以前是會遊泳的。
然而來到這個世界,彆說遊泳了,就是能把人浸沒的野地水池都沒見過。
而且【遊泳】是一項專屬的技能,面板上也沒有記錄,那就說明他這具身體不會。
不過記憶還在,真要學也是很快的。
“這就對了。”康繼續勸說道,“還是說你想去阿德馬克尋找更大的機會?其實在大山城主的領導下,我們斯昆鎮發展到現在,前途也不輸給首都嘛,你看雷霆競技場都是我們這裡舉辦的。”
“還是說……”康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他試探道:“兄弟你想去聖國?”
那裡畢竟是人類的國度。
如果路北遊真的是想去那裡,作為一個沙克人,但又作為他的朋友,康也很為難,隻能假裝不知道。
路夢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笑道:“大概我這輩子是沒法光明正大地去那裡了吧?”
“你好像忘說了一個地方。”他說,“沼澤地呢?”
“沼澤地?”康有些驚訝,他確實沒往這方面想過。
蜘蛛平原雖然最危險,但好歹時常有沙克軍隊巡邏,各種消息能夠傳出來。
但沼澤地對外人來說,居民排外,地形複雜險惡,普通人根本不知裡面的情形,便是商隊也隻能在外圍貿易。
據說他們村與村之間都互相隔絕不相往來,隻有最老練的沼澤民才能在其中穿行。
真就像它的名字那樣,是一片神秘的沼澤,進去就陷住了。
“你有地圖嗎?”康試探道。
其實就是有地圖也沒用,一場大雨下來,泥沼會淹沒掉原先所有的道路,一切都變了模樣。
“我就是舉個例子,把你漏掉的給補上。”路夢話題一轉,“那‘卡拉利亞’呢?”
“那你可就來晚了。”康歎了一口氣,“卡拉利亞早就毀滅了——在聖國軍隊的手中。據說以前的繁榮程度比阿德馬克還要更勝一籌。”
“裡面的居民呢?”
“大部分都死了吧,還活著的大概也被帶去了重生鎮……總之我在治所工作這麼多年,都沒見登記從卡拉利亞來的人。”
“兄弟你真想去卡拉利亞那就隻能睡廢墟了——但不管你去哪,真混不下去了也可以回來嘛,來找我,準有你一口飯吃,咳咳咳……”
沙克大漢拍拍胸膛,不經意間按在了傷口上。
“你悠著點,要走也不是現在。”看著康的樣子,路夢不禁笑道。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一樣。”路夢沉思了一下。
“如果你覺得現在的日子過不下去了,也可以來找我……找一個叫‘路夢’的人。”
路夢?假名麼……康在心裡念叨幾句,記下。
雖說康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不覺得有什麼投奔對方的機會,但白發青年話語裡的誠意他是聽得出來的。
一股暖流從心裡湧出,激得他起身站起:
“好兄弟,來喝一杯!”
路夢把沙克大漢硬生生按下:
“你受傷了。”
“忌酒忌辛辣。”
康:……
得,你是醫生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