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1 / 1)

賀枕流:“你在看什麼?”

林加栗:“沒什麼。”

停下了給她包紮的手,賀枕流鄭重看她。

林加栗面色不變。

“你看我胸前。”

“我沒看。”

“我胸前有什麼嗎?”

“兩邊都沒有。”

賀枕流皺眉還要問:“可是——”

林加栗往後一歪閉眼:“出血有點多,我有點暈。啊,我要昏了。”

賀枕流猛地一驚,趕緊加快了手下止血的速度,把那新淌出來的三滴血擦掉了。

“抱歉,我光顧著說話沒看到你傷口流血!我這就給你包紮完!”

林加栗努力攥攥手指又擠了一滴。

“不行了,失血過多……”

黑發青年手忙腳亂:“這樣好點嗎?要不要加個毯子?你要不要喝點水?熱水還是溫水?要不要加蜂蜜?”

“這樣好。要毯子。喝水。溫水。加蜂蜜。”

“?”

“我可能得睡會兒……”

“好好好你睡,我不打擾你!”

“好的麻煩替我關上門關個燈。空調打高點。謝謝。”

……

一番急匆匆折騰之下,賀枕流關上房門,站進走廊。

出來了幾秒,他眉頭一皺,恍然警覺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

好像不太重要。

那就算了。賀枕流充分尊重自己目前出走的腦子,順手理了理自己胸前的衣領。

自己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

雖然林加栗在裡面睡著,但賀枕流一個人在外面待著,總是坐立難安。

Alpha在自己面積八百平上下三層的頂級公寓裡來回踱步,在每一幅拍賣會拍下的畫作前長久駐足,在落地窗前凝視城市夜景,還在兩個遊泳池前顧影自省。

有錢人的煩惱總是樸實無華。

不行,還是擔心她。

賀枕流的踱步地點換成了客臥前。

但踱步了兩回,又怕吵醒她,賀大少爺最後還是面無表情地在門口盤腿坐下了。

沒有什麼彆的,就是覺得這裡空氣比較好,比較適合調養身心。

“嗡嗡。”

手機振動。是路聞發來消息。

【路聞:賀哥,你還守著人家呢?】

賀枕流開始敲字回複:【關你——】

【路聞:寸步不離?不會在人臥室門口坐著吧?】

賀枕流開始打字罵人:【關你p事——】

【路聞:你超愛。】

賀枕流手滑給他點了個讚。

操,可惡的手。

賀枕流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將點讚留在那裡了。

難道點了讚還又取消?這不是顯得自己很不穩重?!

賀大少爺堅定閉目。

話說回來,自己好像還沒有她的聯係方式……

冒昧去問,是不是不太好?那要不要迂回一點,可是怎麼迂回?

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自己要不要看書學習一下?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賀枕流沉心靜氣,覺得這是一個好方法。

他說乾就乾,上網進行了一番搜索,仔細下單了《Alpha男德一百條》、《五年男德,三年模擬》、《做一個討人喜歡的Alpha:從0開始》等等經典網絡推薦書,準備等回來好好研讀。

這樣等到自己學成,一定就能取得一番成績,說不定那個時候就能加上她的聯係方式。

對自己點了點頭,賀枕流心想自己真是計劃通,這樣下去,不出三年,他就能跟她成為q/q好友了,速度比火箭還快,告白指日可待。

不過現在閒著也是閒著,為了先人一步,賀枕流決定抓緊時間,先從網絡電子書版開始看起,剛打開《Alpha男德一百條》作者深情寄語《愛她就要原諒她》,就聽手機又響了起來。

【路聞:賀哥,跟你說個事。】

【路聞:我在網上搜了一下,壓根沒有媒體報道你說的海邊教堂失火的事情——你確定,你是從教堂把她救出來的?】

【H:?】

【H:[視力檢查雙眼5.2截圖.jpg]】

【H:?】

【路聞:……不是,】

【路聞:如果連新聞都沒有,那不就是隻能說明……那個害林加栗差點關在火場裡的人,隻手遮天到連媒體都能控製。有這種權力的人,肯定不是什麼一般人,竟然能把這種事故新聞都壓下來。】

【路聞:你之前說林加栗不讓你報警,也不去醫院。她很明顯不想留下明面上的痕跡。這非常不合常理。】

【路聞:而且重中之重,雖然你救了她,但她非要跟你這個陌生人回家……你真不覺得奇怪?】

看到自己好友發來的分析。

賀枕流放下了手中的書,沉默了幾秒。

不久之前,他在教堂裡看到她差點葬身火海時,那種心跳的停滯感,又浮現出來。

但賀枕流知道,路聞其實說的每一條都沒錯。在那時情急之下,林加栗渾身是血又差點有生命危險,實在是情況危急,讓他完全分不出神來考慮後續。

但後來脫離危險冷靜下來細想,林加栗身上確實有很多疑點。首先,按道理來說,如果她剛剛受到生命威脅,脫險之後第一選擇的就應該是報警。但與之相反,林加栗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彆打電話,甚至一身傷,卻連診所都沒有打算去。

以及,她雖然看起來很狼狽,但是卻又意外地有條不紊。如果一個人依然在這種情況下能夠理智思考,她要不然會選擇讓信任的人來接自己,要不然會直接聯係家人,而與之相反——她直接跟一個陌生人——自己回了他的住所。這種,要不是沒有安全意識,就是彆有所圖,其他的理由很難站得住腳。

想到這裡,賀枕流面色凝重,他的內心已經隱隱浮現出了一個不得不推出的結論。

【H:這可能就是緣分。】

微信界面陷入了二十秒的長寂。

【路聞:…………………………】

【路聞:?】

【路聞:不是,哥?你真的,你認真……】

【路聞:賀哥……你……我……唉。你……啊?啊??我,不是,你怎麼……啊??】

【路聞:我……我是說……你能不能……唉!】

又是十秒。

【路聞:祝你成功。】

賀枕流欣慰點頭,十分誠懇:

【H:謝謝。】

不知道是不是賀枕流的錯覺,他總覺得路聞的微信界面此時隱隱散發出了一種死誌。

甚至他的頭像,好像都灰色不會再跳動了。

但沒有關係,賀枕流發現自從幾年前開始,路聞總是有這種症狀。

好像是從自己跟他吐露自己有暗戀對象開始,他就經常出現散發死誌的狀態,不過這很正常,賀枕流認為自己暗戀的對象這麼完美,彆人一時接受不了,心生嫉妒也是有可能的。

賀大少爺對此表示充分的理解和肯定。

但很快,他的暗戀對象不對勁了。

臥室內傳來嘭地一聲翻倒聲。

賀枕流立刻衝進去,看到林加栗半倒在床邊的地上,黑眸虛弱地向他看來,

“啊……沒站穩。”

……

林加栗其實沒她看上去那麼平靜。

賀枕流把她扶回床上的時候,得出了這個結論。

因為就在剛剛,她說了句,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意思,但能不能麻煩你……喂我喝點水?”

……

賀枕流愣神。

“喂……水?”

倒好水的玻璃杯就放在她的床頭,隻要伸手就能拿到。

“對。”她靠在床板上,示意手邊。

她臉上本身就帶著不自然的潮紅,現在那種紅色愈演愈烈,似乎是之前的酒精上湧對她造成的傷害還在持續。

“酒裡……有東西。”

看著他,她很安靜地說,“所以我有點沒力氣。”

輕描淡寫。

恐怕不是普通的沒力氣。

賀枕流驀地擰眉。

明明腿上沒有大傷,卻要他踉踉蹌蹌扶著走;說要自己處理傷口,最後還是任他上的手。連喝水的水杯都要人喂。

……是因為自己已經沒法拿穩東西了嗎?

賀枕流現在明白了。

林加栗跟他回來,不是因為林加栗對他沒有戒心,也不是因為她有彆的企圖,她選擇問他能不能收留她——

純粹是因為她已經沒有辦法一個人活動了。

在那個荒涼的教堂附近,他成了她那根唯一的稻草。

“……要

不要,還是讓警察來處理?()”

喉結滾了滾,給她喂完水之後,賀枕流將自己的手機遞到她手邊,低聲詢問。

賀枕流之前問過她要不要給人打電話,她說自己的手機被在教堂裡燒壞了,不記得任何聯係人的號碼。

問說警察,問說律師,問說醫生,她都說不要。

我欠人一個人情,我需要還。②[(()”她說。

“欠誰?是教堂裡的那個……”

“不是他。”

林加栗那時被他架在肩上,微微喘著氣,身體的大半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語調卻很靜。

“一個以前幫過我的長輩。”

……

但現在在這一刻,昏暗的臥室內,面對著他遞來的手機,林加栗看了他一會兒,沒有說話。

那就是不要。

賀枕流滾了滾喉嚨。

但就在他想要把手機收回去的時候,聽到她說了句,

“你有點……熟悉。”她說,

“我們以前見過嗎?”

賀枕流愣了下,轉過頭,正好撞上她凝視來的黑眸。

頓了頓,手有點僵。

他抿了下唇點頭:“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意上湧不太清醒了的關係,她說話都輕飄飄的。

“原來我們見過。”

過了幾秒,她又說,“但我不記得你了。”

“真抱歉。”

被她這麼盯著,賀枕流臉上有點燒,她的被角因為剛剛的動作稍微掀開了一點,賀枕流下意識伸手替她攏了攏。

以前在學校裡見到……她都不認識自己。

“是小時候的事情,太久以前了,你不記得了也很正常……沒關係。”

黑發青年心都在打鼓,莫名其妙有點緊張,想要掩藏臉上逐漸泛起的燙意,低聲道,

“我記得就好了。”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因為她的指尖忽然伸了過來——戳上了他的臉頰。

或者說,戳上了那顆淡色的小痣。

賀枕流一下抬頭望向她。一瞬間呼吸都滯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我好喜歡……你這顆痣。”

她輕聲說,黑眸靜靜,像是有些茫然。

“為什麼?”

因為是你……留的標記。

賀枕流想說。她的氣息就忽地遠去了。

她閉了閉眼,嗓音很輕。

“……好像。”

“什麼?”

林加栗氣息有些起伏,她感覺情緒忽然有些脫離自己的控製。

可能是又是昏昏沉沉,可能是又是床前,可能是自己又是視線模糊。

可能是身邊的人給她的感覺太熟悉了。

又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有人在她的身邊。

“……林加栗。”他這麼

() 輕聲叫她。()

這手下相似的小痣,耳邊喊她名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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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握在手裡的溫暖的觸感。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指纖細冰涼,緊緊地握住他,像是失而複得,又像是害怕失去。

她攥他的手很用力,幾乎要用上全身的力氣。

她幾乎有些不正常。

“林加栗……?”

身側的人似乎有些緊張了,他也湊過來,到她面前,似乎想要用另外一隻手去碰她的額頭量溫度。

“林加栗,你沒事嗎?”

她隻是用力、用力地攥著。

身上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但還是用力地想要抓著他的手,就這麼抓著,然後……然後……

好討厭。

好煩。

不該這樣。

林加栗猛地向後靠去,胸膛起伏。

不該這樣。

給她這種想法的,都是騙子。

這個念頭在腦海裡出現的那一刻,林加栗反而冷靜了。

暈眩的大腦,被酒精侵蝕的大腦,無動於衷的理智,在這一刻,反而隻給了她一個念頭。

她說:“你喜歡我嗎?”

身前的人似乎驀地一怔。

“什……”

“小時候見過我,之前冒生命危險從火裡救我,帶我回家,現在還這麼用心照顧我。”

少女黑眸凝視他,像深潭。

“是因為你喜歡我嗎?”

對面的黑發青年被她逼問,喉結都滾了滾。

他不自覺咽了下嗓子,像是這個問題戳破了某層玻璃。

而林加栗隻是注視著他。

他握緊了一點她的手。

“林加栗,我……”

“看來是喜歡。”

而她已經明白了,笑起來的弧度有些冷,

聲音輕飄飄,不甚在意的樣子,

“那你想不想,做一次?”

……

對林加栗來說。愛不存在。

父母的愛不存在。親情的愛不存在。愛人之間的愛不存在。

她看過的隻有做.愛的愛。

就像是小時候的她,看到父母和情人們在家的各個角落纏綿廝混一樣。她隻被教會了這一種愛。

用彆人的愛填滿自己,用柔軟的皮肉溫暖自己,被擁抱,被含入,被汗水和淚水包圍,滾燙和痛苦和快樂之間……這原來是他們嘴裡的愛。

那這也是她能理解的東西。

多令人上癮。

想要就能有。像是用錢這種無用的東西就能買到一樣,多麼美妙。

雨國的王者富有卻無能,欄杆下餓死的百姓都不能安慰它的國王。——所以誰的愛也好,誰的愛都行。

知寒哥也好,羅簡安也好,她睡過的無數人也好,所有的這些人的愛,加在一起,都沒有辦法填滿

() 她。

她總是想要更多。

無底洞一樣,隻有回聲。

所以……就算面前這個陌生人來路不明,就算這個陌生人可能喜歡她,就算這個陌生人或許以前跟她有什麼糾葛,甚至她竟然還產生了糟糕的依賴感——那跟她有什麼關係?

在這一刻,她隻是需要溫暖的溫度而已。像無數次一樣,她沒有良心的負擔。

利用彆人的愛也並不是她的錯。

靠在床上的少女,笑起來眉眼彎彎,純真又真切:

“所以怎麼樣,你考慮一下嗎?我們——”

……

下一秒,她被用力地抱住了。

-

臥室裡很安靜。

窗簾被吹拂起來,掃過柔軟的地毯,夏夜的風很寧靜,卻又好像撞上了耳膜。

林加栗感覺腦內空白了一瞬。

身側的人擁上來的擁抱溫暖又寬容,寬厚又有力,幾乎在那一瞬間,要將她整個人融化在裡面。

她聽到他叫她:“林加栗。”

“……”

“林加栗。”

“……嗯。”

她幾乎有一瞬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林加栗。”

“……我……”

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麼對不起?

林加栗無法思考,她無法應對這樣的思考。

但莫名地,她也無法推開他。

甚至,像是本能……她覺得安心一樣。

而賀枕流的呼吸也都快停了。

他眼睫垂著,用力抱著她,心跳也沉。猛烈地跳動,在黑夜裡他都覺得她能聽清。

吵鬨著,喧鬨著,撞著他的耳膜,讓他一瞬間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事。

他抱緊她。黑發的Alpha抿了抿唇,像是想要通過自己身體的溫度告訴她自己的堅定。

隻有這樣的擁抱,隻有這樣的方式,才能傳達出自己的想法。

隔著薄薄的衣物,兩個人的心臟貼在一起,仿佛心跳聲都同頻。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他說:“你痛苦的話,林加栗。”

他艱難地說:“我會救你。”

-

耳鳴的聲音,或者是心跳的聲音,或者是其他的,模糊的,籠罩在她身上的聲音,像是一層薄膜,隔絕了身邊所有的聲響。

在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林加栗發現她還在跟他擁抱。

她茫然地看著房間內。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逐漸回籠。

她又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是小時候照顧我的,神父。”

她說。

“……什麼?”

“我要還的那個人情。”

“幫我的長輩,是教會的老神父。”

“教會……”

“……我

不是靠正當手段做上的繼承人。”

“從打定主意要做繼承人後,我花了很多時間,背下了教會所有的信冊,聽彌撒,去祈禱,我對他們了如指掌。如果你真要問我任何教義,我可能比他們宗教裡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

她低低道,仿佛有什麼內心的湧動,讓她能放心地把心底的事說出來,

“隻有老神父喜歡我,爺爺才會喜歡我。”

“我爺爺是個很爛的老頭,年輕時候風流,老了快死了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錢都不重要了。那個人才重要。”

“因為他的初戀喜歡我,所以他也喜歡我。”

“我陪他們一起說話,陪他們一起去教堂,融入他們的感情,在裡面牟取我自己的利益。”

“所以爺爺最後才選我做繼承人。”

“我利用他,也利用我爺爺。但我知道我欠老神父一個人情。因為在我爸媽去了我爺爺的病房大鬨要換繼承人後,是他阻止了。”

“——所以你明白嗎?”

林加栗有點茫然,“今晚肇事縱火的人,是老神父的得意門生,在教會裡,聖子幾乎就算是他的孩子。”

“我讓他的孩子坐牢,就等於往他身上抹灰。”

“所以酒我也喝了,喝得很多。反正我總是會酒後斷片,隻要我記憶出現缺失,在法庭上,我的證詞就會有漏洞,不能成為足夠質控他的證據……他就坐不了牢。”

“諾亞做不了牢。”林加栗說,她的唇角微微彎起來,是一個微弱的笑,

“這是我還他的人情。”

賀枕流聽著。

黑發青年在昏暗中沉默。

少女的胸膛微微起伏,她闔著眼,但是賀枕流知道她並沒有睡著。

“林加栗。”

他的嗓音有點乾澀,在黑暗裡,有些沙啞,

“關於繼承人。”

“……”

“……你爺爺,在你爸媽去病床前鬨的時候,”

“他就拒絕了他們了。”

仿佛一粒石子落湖,少女的睫毛微微顫動,她睜開眼眸,向他看來。

“你爺爺重病時,用的是最新的醫療科技,我家的人就在病房外。”

賀枕流喉結攢動了一下,他道,“在你爸媽……提出要換繼承人之後,林老爺子,直接把他們趕出了病房。”

賀枕流想起那時候聽到那個親戚複述的場景,林老爺子氣得氣血上湧,勃然大怒,抄起病床旁的拐杖抽自己的女兒女婿,讓他們滾出去。

“‘我的繼承人就是林加栗,她那個小丫頭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配當我的繼承人’。”

“林加栗,不是老神父喜歡你,你爺爺才讓你當繼承人。”

賀枕流凝視著她,沉默了下,認真地說道,

“是因為你爺爺選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