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寧睡得很不安穩。
明明作為愛豆的事務繁忙,他自從遊樂園那天之後卻整個人渾渾噩噩,晚上也睡不好,吃不進東西,直接瘦了一圈。計劃裡的很多日程都被迫暫停了,粉絲都在超話裡喊話,在機場接機時叫讓他休息。
“寧寧!要好好休息!”
“寧寧怎麼瘦這麼多?是家裡怎麼了嗎?”
“寧寧要注意身體,不要那麼拚命工作了……”
少年本來就巴掌大的臉,變得更加尖削。下巴放在手心都戳人。
小愛豆機場的生圖也被人拍到。
戴著鴨舌帽的少年,身體單薄纖細,蒼白的臉色懨懨,茫然的一雙小貓眼,望人的時候都讓人心疼。
對待粉絲送的花,他還會接過去抱起來,小聲地說“謝謝”。
又乖又笨。
粉絲都以為是他工作勞累——畢竟,從某天開始起,他們就發現一向熱衷於劃水的笨蛋美人裴知寧開始努力營業了:
唱跳不行就苦練,大片代言耗多久都敬業拍攝,綜藝要寒風裡吹好幾l個小時,嬌生慣養的omega裴知寧居然一個字的苦都沒抱怨過。
【裴知寧事業心】這個詞條硬生生在熱搜榜上呆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震撼了整個愛豆圈。
粉絲都震驚了,黑粉也震驚了——一時之間都找不出來地方黑,甚至還有些“一直恨鐵不成鋼的小omega居然一朝醒悟了”的望子成龍感,許多人由黑轉粉,成為裴知寧事業粉的一員。
而沒人知道的是……
在每一項日程結束之後。
從舞台上下來的小愛豆,會趴在保姆車的桌子上,認認真真地數硬幣。
叮當的清脆聲。
淩晨的夜色裡,硬幣閃著微弱的光。
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卸的妝,少年的手指一枚一枚地撚過硬幣,點過,又鄭重將它們塞回存錢罐裡,寶貝似的把它抱進懷裡。
裴知寧靠在車座上,望著窗外的天。
林林說,讓他攢夠十枚,就能換一次親親。
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情。
畢竟……
畢竟在很久以前,他連跟她親近的機會都沒有。
-
裴知寧開始生病,是在十六歲。
有一對娛樂圈資曆夠深,人脈夠廣的父母,和一個年少成名的影星哥哥,裴知寧的愛豆之路走得算是順風順水,令人豔羨。
但身邊的人都說他“笨”——有的時候嚴厲的老師會反複糾正他某個動作上的錯誤,裴知寧呆呆地聽著,傻傻地去模仿,最後卻依然一塌糊塗,全部做不過自己的同期。
裴知寧很茫然,卻又委屈,悶悶的酸意憋在懷裡,無處可說。
在那樣一個夏日裡,一向膽子小的少年,做了人生第一個大膽的舉動——
他從訓練的地方逃了出去。
他來到了那個高中。
林加栗的高中。
林加栗不喜歡他。裴知寧知道。
林加栗更喜歡哥哥。裴知寧也知道。
做愛豆的裴知寧並不需要走正常升學的那條路,也隻能悶在練習室裡,但無數次坐在車裡路過這所學校的時候,裴知寧都在想,如果自己能去林林的學校,跟她一起上課……該有多好。
他到的那次,正好是放課後。
國際高中下課早,下午正是無數社團活動的時間,裴知寧走在陽光浸滿的校園道路上,聽著不遠處操場傳來的喊聲,少年的心都微微繃緊。
裴知寧記得,林加栗似乎並不熱衷於社團。
這個點……她會不會已經走了?
漂亮又單純的少年omega拉住了人問路,對方興奮地看他兩眼,卻又在聽到他嘴裡的“林加栗”三個字之後,僵住了表情。
“——林加栗?你說……那個林加栗?”
對方古怪的眼神又落到他的身上,過了會兒,也沒說話,指了個方向,
“我剛看她往體育館走了。”
見他要走,對方又說,“喂,你真的要去?”
裴知寧看回去,點點頭。
對方說:“那你彆告訴她,尤其是她朋友……是我告訴你的。”
裴知寧疑惑地望了望這個人,對方卻很慫地一彆頭,轉身就走。
少年不明所以,還是邁步向著體育館走了。
國際高中財大氣粗,各類場館都建得極近完善。體育館是個占地面積小幾l萬平方米的圓頂場館,裴知寧在裡面兜兜轉轉地走,路過了好幾l個球場,都沒有發現林加栗的身影。
不得已,他又問人,“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林加……”
“林加栗”的名字還沒出來,被問話的人臉色就微微一變,把他打發走。
……怎麼回事?
有人看不下去了,偷偷拉住他,“你是外校的吧?來找林加栗的?”
裴知寧點點頭。
“那你問過羅簡安嗎?”
羅簡安?那是誰?
“你這樣的omega,要來找林加栗,最好先通過羅簡安這一關。她點頭了,才能讓你見她。”
對方的目光在少年漂亮的臉蛋上掃了一下,含糊道,“你這麼漂亮的……不行。”
……好奇怪。
跟人道了謝,裴知寧壓了壓頭上的鴨舌帽,少年還是決定自己去找。
最終裴知寧看到了。
器材室很偏僻,在一樓的角落。
門微微虛掩。
在那一道不完全視角內,穿著校服的黑發少女單腿抬高,踩在一把破舊的椅子上,背靠著收納櫃的鐵門。
她垂著眼,綢緞般的黑發從肩頭垂落。
她校服裙下埋著一個人。
少女一隻手繞著根糖,另一隻手慢條斯理地按著對方的後腦。
纖細的手指,撩撥過對方校服後領之上的脖
頸後側的皮膚,“想要我標記啊。”
少女的嗓音帶著點婭,卻又輕飄飄,尾音勾人。
“深一點。”
“……!”
門外,裴知寧倏地睜大了眼。
少年心臟都停了一瞬,他抽了口氣,下意識就想要後退,腳步後撤一步——
一隻手,強硬地從他身後捂住了他的嘴,將他猛地一拽,離地拉進了昏暗的側邊走廊。
一陣驚慌失措之後,裴知寧定下視線……
才看到了一簇火光。
對方嘖了聲。
火機啪嗒一聲響。
短發的女Alpha神情冷淡,點了根煙。
長腿支著,她靠著學校的牆,淡淡地睨過來,說了句,“我認識你,你是那個她的小愛豆竹馬吧。”
她說,煙霧從她的指間升起。
女Alpha吸了一口煙,又吐出去,嗓音很冷。
“看到了,就不要說話,也不要讓她知道。”
裴知寧呆呆地盯著她。
他知道……她在說剛剛那件事。
少年心裡驚濤駭浪。卻又懵懵懂懂漿糊一片,什麼也想不明白。
走廊裡寂靜,隻有煙霧在彌漫。
總這樣一個視角,反而也能更遠地瞥見器材室半掩的門。
女Alpha沉默地盯著,注視著。
抽完了一支煙,就要走,裴知寧傻傻地問了一句,
“……那你,你是誰,你是她的朋友嗎,你為什麼在這,你也不告訴她你看見——”
對方隻是嗤了聲。
煙被她摁滅,手一甩,精準地扔進了垃圾桶裡。
“‘朋友’?”她重複道。
微微笑了聲。
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
……
女Alpha走了,裴知寧還傻傻地留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家的。
裴父裴母看到小兒子突然回來,都很驚訝。
“知寧,是老師那裡給你放假了嗎?”
“怎麼今天回來……”
“知寧,知寧?——”
裴知寧一路上樓,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推開浴室門,少年把自己扔進了浴缸底。
浴室內沒有開燈,但裴知寧打開了水龍頭。
少年合衣,把自己浸泡在浴缸底下。
昏暗的水面,昏暗的光線,裴知寧向上看,茫然地,全是今天看到的畫面。
他將食指塞入了自己的口腔。
望著天花板,少年的舌尖,試探地貼上手指,慢慢地吮嗦了一下。
“…………”
少年身體僵直了片刻。
然後,又放得深了一點。
像是下午時……她說的那樣。
津液塗滿了手指,順著手掌往下淌。浴缸裡的水嘩啦啦
地放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少年的小腿也架上了浴缸的邊緣。
無法停止。
一個壞了的按鈕,隻會被一遍一遍地摁下。
像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林加栗從來不會出現在他的夢裡。無論他有多想。
……然而,在某一個……在某一個煙花盛開的時候,眩暈的白光裡,裴知寧看到自己出現在了自己的幻想裡。
是他出現在了那個體育館的器材室裡。
是他……虔誠地……
好像,隻有在這樣的時刻……
他才能離她近一點。
少年眼睫沾上了淚水,他嗚嗚咽咽地掉眼淚,幸福地,朝聖一般,卻又痛苦。
他沒有辦法停下來了。
淺嘗輒止的快樂,又像是毒藥一樣。
一遍,一遍,又一遍。
至少在這樣的時刻,他好像離她近了一點。
滿臉淚痕的少年,呆呆地想道。
這樣就好。
這樣……就很好了。
……
但今天的夢裡有林加栗。
昏暗的朦朧之中,裴知寧感覺自己聽到了她的聲音,也嗅到了她的氣味。
柔軟的枕頭墊在臉下,他向那個熱度來源的方向慢慢地蹭了蹭。
“原來林林……”
少年含糊地道,抿起了唇,“會在我的夢裡出現……”
真好。
然後睫毛上傳來觸感。
像是有人的手指拂過了綴著的水珠。
她似乎嘗了嘗,說了一句,“……是鹹的。”
……什麼……鹹的?
對方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柔軟的唇瓣,帶著她的味道。
……
裴知寧覺得自己活在一個好難得的美夢裡,他像是脫水的魚,渴求一般地貼上去,去求吻,淚水都順著眼尾往下滑。
“親親我……”他哀求道。
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快讓他碎掉。
少年卻不敢睜開眼睛,生怕夢會醒來。
房車的床並不算太大,但是也足夠他翻身爬上去,他不敢知道對方的反應,隻能自己來。
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手指慢慢納了進去。
……
讓裴知寧忽然驚醒的,是房車的門的響動。
門被拉開,正在最頂端的裴知寧倏然一驚,少年睜開淚水朦朧的臉,往側邊一看,卻正好看到自己哥哥走了進來。
被他裹挾的她的那隻手,也微微一僵。
但裴知寧猛地咬了唇,不可控製地……到了。
……
之後的記憶都很模糊。
他聽到了兩人交談的聲音,林加栗跌跌撞撞地爬台階下床,自己哥哥的嗓音,兩人一來一回,然後……
接吻了。
趴在床邊,裴知寧眼裡還含著淚,模糊不清地看著自己
哥哥和自己的心上人在床下接吻。
林加栗後退了幾l步,卻被自己哥哥低下頭摟著親吻。
親昵又纏綿。
“知寒哥……”
最後,是少女的嗓音帶著喘,結結巴巴地響起,“我,我下午還要去……教堂……”
吻被結束。
車門打開,腳步聲遠去。
門又關上。
她已經離開了。
車內回歸了寂靜,裴知寧手攥著被單,紅著眼望向床下自己的哥哥。
少年唇都要咬破,一言不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哥哥。
而影帝隻是仰起頭,平靜地跟他對視,
“知寧,如果你想要我幫你,”
“你應該也要習慣她跟我的親密。”
“‘如果有彆人,不如是我們’。”
他說,“‘我們’,記得麼?”
……
-
我都不知道我這幾l天是怎麼過完的。
自從那天從片場回來之後,我就有點失了智,下午去教堂我都過得麻麻木木,就連尤金小神父都擔憂我的精神狀態。
我一個拇指:“我精神態狀好挺的。”
小神父看我的眼神更加擔憂了。
然後轉過身繼續為我去祈禱:“神啊,請讓林小姐在下周儀式前回複神智——”
我:“。”
實在沒辦法。
我一想起那天片場下午發生的事情,我的大腦運算能力就過載,一過載,我就死機。
不是,什麼意思啊?!!我盯著他們那個頭戴面紗的神像,覺得問神也是白瞎。
這個神,一看上去,就是個virgin。
我:“。”算了。
於是這幾l天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開始認認真真地做起了上班族,每天都去公司報道,朝九晚六,一天不落。
我甚至還決定清心寡欲,向佛戒色,做一個根正苗紅清正廉潔的好Alpha。
所以就在我回公寓前,還猶豫了一下。
但事情顯然跟我想的不一樣——
我將鑰匙串裡的家門鑰匙找出來,輕手輕腳地對準門縫扭開了,打開我公寓的門,儘量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吱呀——”
開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一激靈,瞬間回頭,“裡昂,我隻是回來拿個東西——”
我卻跟一個陌生人面面相覷。
對面開了門是個年輕的青年人,疑惑了片刻,又恍然大悟,走上前來:
“哦,您是說上一任屋主對吧!您好您好,我是您新搬來的鄰居,初次見面,以後還請您多多——”
我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等一下,你說前屋主?”
對方停頓了一下。
“欸,您不知道嗎?”
“裡昂先生……前幾l天搬走了呀。”
新鄰居遞來一個盒子,“哦,差點忘了,他說,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
關上門。
我還有點愣神。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我把盒子拿起來,看了看。
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酒紅色,係了漂亮的絲帶,很有裡昂的風格。
本來想著要不要給他發條消息,但摸了摸手機,感覺似乎又沒有必要。
我抽開了帶子,慢慢倒了一下盒子。
而從裡面滾出來的東西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一樣。
——是一把精致的,金色的,花紋繁複的……
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