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萬物的主宰。”
“神花了二百一十六日掌握時間,又花了四十六日,讓河流,高山,天空,和無儘的飛鳥和羊群,成為神在土地上的鐫刻,人不在畫卷中,於是人生來有罪,需要償還罪債。罪人用金銀承受刑罰,用潔水灌注肉.體,踩踏猩紅的荊棘,以神的名義——”
教堂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喊:
“以神的名義——”
……
頭磕在前面椅子的椅背上。
我終於睡醒了。
從小到大,我一聽傳教就睡著的毛病,果然過了這麼久都沒好。
理論上來講,我覺得這玩意兒跟繞口令沒多大區彆,多聽幾遍就能背下來。
小時候爺爺帶我來,我還能勉強聽上兩句,之後就拉倒了,唯有它催眠的效果與日俱增,我剛剛就在這個教堂的長椅上睡了我這幾天來最舒服的覺。
“。”原來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淚目,我悟了。
話雖如此,隻有一個Stupify魔咒,還不至於讓我受個洗來信教。尤其我對諾亞那個瘋子還有ptsd……雖然原則上,諾亞作為聖子,這輩子都不該離開A國的主教區,我也不可能在這裡見到他——但這對我不想信教沒半點幫助。
我,林加栗,一個根正苗紅的新時代好青年,是結結實實的無神論者。
“……”
“林小姐?”
“……”
“——林小姐,你在聽嗎?”
我一瞬間回神回來,看向面前的神父。
黑袍的小神父捏著手裡金色的十字架,正走到了教堂長椅前,俯眼低頭注視著我。
“林小姐,過幾天就是林老先生的十年祭日,你的父母要求在你爺爺的正式忌日前先排演整個流程,其中包括主儀式,懺悔,和頌詩——”
小神父說,“你覺得,這一遍的過場怎麼樣?”
剛睡得昏天黑地從宣講開始就閉上眼的我:“……”
“簡直太完美了,我從未見過如此流暢之流程。”
我厚顏無恥地儘說瞎話,“我們現在就這麼確定吧,我爺爺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也非常滿意,我真的覺得,我們不用再演練了。”這段歌頌神明的唱段我已經聽了二十遍了,再來真的要洗腦了。
我剛準備收拾東西站起來,就聽到神父又說:“——但是剛剛頌詠那裡,我們似乎配合得並不是很好……”
“林小姐你覺得,我們可以再演練一遍嗎?”
我轉頭看他:“?”
他目光虔誠,柔聲道:“就再一遍。”
頓了幾秒,我妥協了:“好吧。”
小神父於是點了點頭,又回去組織重新排演。
我坐了下來。
看著前方教堂高台上所有穿著袍子的人又開始忙忙碌碌,我心酸地吸了一口氣,靠倒在長椅椅背上,為自己的性癖懺悔。
“……”是的,沒錯。
我還能忍受留在這裡的唯一原因——也不得不說這個神經病教會首次卡住了我的命門——
因為這個小神父,真的……
我:“。”真的很可愛。
栗發虎牙,笑起來還有甜甜的兩個酒窩,像隻單純的小羊羔,卻偏偏還披著黑色神袍,讓人有種”從小看到大的鄰家弟弟被騙去做傳銷但他竟然一不小心混到了高位不是吧怎麼會這樣但你還是很心疼他於是買了二十萬塊的微商產品”的不忍心。
我隻是犯了一個alpha都會犯的錯。
對於一個香香軟軟的omega,你怎麼能說不呢?雖然他腦子被奇怪的信仰洗壞掉了,雖然他可能滿腦子都是主,救贖,罪罰,但你一定還是會愛他的。
我知道。林加栗,因為你就是一個大寫的顏狗。
我:“。”
我才不是!我絕不——
於是我又狠狠地答應聽了三遍他們的《頌詠詩》。
我:“……”
小神父最後高興地笑了:“這下沒問題了。林小姐,明天你能來和我再確認一下最後的細節嗎?”
我點點頭說“好”。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加入我們的《頌詠詩》嗎?就是唱歌,詞很簡單的,我可以發給你……”
我含淚了。
再不走我真的要被可愛小神父哄騙進傳銷了。
於是我忍住了想要瘋狂點頭的想法,說了聲“明天見”,伴隨著身後的樂聲走了出去。
……
“——所以,告訴我吧。她怎麼樣?”
緩慢平靜的嗓音,落在空無一人的空間裡,有種空靈的質感。
狹小的告解室被一牆分為了兩間。
進入後間的小神父腳步都發顫,他低著頭,關上門坐下在木椅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恭恭敬敬地回答:
“林小姐她很好,精神也不錯,跟您之前給我看的照片上長得一樣。”
“是麼。”
“那很好。”木牆之後的那位又問,“她對你感興趣嗎?”
“按您說的一樣,林小姐的眼睛的確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我並不確定她對我的興趣,但她但同意了明天來確認細節……”
一板一眼地敘述完,轉而,小神父忽地抬起頭,擔憂地急切道,
“但是,林小姐她,三番五次表示對加入頌詠沒有任何興趣,這樣的人,我們神明還會眷顧她嗎?就算她的肉.體在教堂裡,也得不到救贖,聖子大人——”
“這並沒有關係。”
隔著有一個圓窄小洞的木牆,能瞥到對面的人金色的長發,在昏暗中都散發著淡淡光澤,聖潔無比。
聖子大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平穩,讓人有不由自主信服的魔力。
“神對我們的眷顧不光在肉.體,也在靈魂,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感化世人,讓他們認清自己的罪孽,才能為自己或者
他人贖罪。如果我們抱著這樣的使命,被人拒絕幾次,又有什麼關係?”
小神父聽得連連點頭,眼含淚水:“您說的,您說的對……”
“尤金,並且,你應該帶了鎖鏈。”
“是……是的,聖子大人。”
漆黑狹小的懺悔室裡,叫做尤金的小神父跪下。
滿臉淚水的少年跪著,虔誠地向著前方低下頭。
神袍被他解開,露出少年瘦弱的軀體。而那軀體上,纏繞著細密的沉重鎖鏈,從鎖骨,肩胛骨,到脊背,再往下。
是需要鑰匙才能解開的地方。
“人不該擁有情.欲,我……我犯了罪,需要贖罪,請天神原諒我……”
羊羔的手掌捧起,兩手掌心之中捧著一枚銀色的鑰匙,握緊了。
前方是一個厚重的木箱,開了一個一指寬的下小口。
隔著一堵木牆,聖子大人的金色長發並沒有動,隻有淡淡的話語。
“扔進去吧。”
於是當啷一聲,銀色的鑰匙從虔誠信徒的手掌間滑落,滾進了深深的箱底。
……
確認了自己安排到她面前的人,也無法和她產生任何實質性的關係——
諾亞頭微微上揚,黑色的眼罩遮擋住左眼,而另外單隻美麗的綠眸,望向縫隙處透進來的光線。
他彎眼笑了起來,心情很好。
-
……
“——小姐,您的金銀花果茶好了。”
“哦,謝謝,零錢不用找了。”
拿著果汁杯,我默默地就著吸管喝了一口。
好難喝,但沒事,有點上頭。
這段時間在教堂裡聽了一堆什麼“金銀”什麼“潔水”什麼“荊棘”的,導致我口味都變異了。
陽光很好,我看著斜對面教區裡的尖頂教堂,陷入了沉思。
雖然跟尤金小神父的會面已經結束了,但教區這個地方遠,幾乎都在城郊了,我就不急不忙地先在旁邊散步了一會兒,獨自享受一些閒暇的時光,安靜,舒適。
我:“……”
好吧。
其實我真正不想回去的原因是……我在躲我哥。
搬家,果然不是常人能忍受之痛。
上周的周末,我真的按照約定回了家,還特地帶了一些公司的資料準備在我哥面前裝模作樣一兩下,沒想到,從晚飯還沒吃多久開始,我就面臨了大寫加粗的生存危機——
“哥……我也要吃飯……嗚嗚……”
“嗯。”
“就算我是你的飯後甜點小餅乾,你也不可以把我親成這樣——”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做0!嗚嗚,哥,你為什麼比我……”
上周日被我哥親得七葷八素之後,我大腦都漿糊了,還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告訴了他我一直以來在心裡的比喻。
而我哥手頓了一下,“什麼。”
我
呆呆:“我不做0。”
“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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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我是你的飯後甜點小餅乾……”
再逼迫我又重新說了一遍“甜點小餅乾”之後,我哥淡定地關上了剛剛開啟的手機錄音。
然後這個英俊倨傲,瀟灑冷酷的言情男主總裁,就屈尊降貴地笑了我整整一晚,還當著我的面把我的備注改成了“加栗小餅乾”。
我:“……”宋時淵,你這個狗。
於是新的一周小餅乾決定離家出走。
“……”
靠著果汁店的扶欄,我又絲溜溜吸了一口紙杯裡的飲料。
今天又要到周末了。
我今晚一定得找點什麼彆的事情填補一下我的日常,這樣至少可以等深夜了再回去,避開我哥的嘲笑。
就比如……
禮拜的時間結束,我看著一批信徒從教區離開,想了想,又順著街道走了回去。
“——嗯?林小姐?”
小神父眼睛睜大了,驚訝地看我,他有點驚訝,
“你想要……留下來……幫忙?”
就隻是一會兒沒見,不知道為什麼,尤金小神父的臉色蒼白了許多,似乎是很緊張。
他的手指捏緊了金色的十字架。
“對啊,反正我沒事。”我說,我看了看空空蕩蕩的教堂,“我可以幫你收拾收拾,而且本來不是說明天要確認細節的嗎,正好我現在有時間,我們對一下列表?”
小神父愣了下,語氣有點躲閃,“但你不是說,今天等下公司有事嗎?”
我:“。”
那是想起來今天要回家住之前。
我誠懇:“我現在很有時間,非常有時間。”
“教堂剛剛才做了禮拜,是不是還需要做點清掃?”
“但我們已經有人來打掃了……”
“沒事,那我就看看,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等,等一下!”
我剛要往裡走,忽地,小神父從身後追上來了我。
正式夕陽黃昏時分,金色的陽光順著教堂的彩色玻璃照進來,顯得小神父臉上泛著有些不自然的紅色,像是慌亂。
我似乎看到有一個披著黑袍的身影從教堂二樓的門廊下一閃而過,對方腳步很輕快,一轉眼就不見了。
是信徒嗎?
“那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走到我面前,尤金有點結巴道,“其實,我剛就任神父沒有多久,很多事情還沒有那麼熟練,如果真到了儀式那天出醜就不好了,所以才一直找你幫忙排演……”
小神父又靠近一點,黑袍隨著他的腳步尾擺掀起褶皺,他目光澄澈,格外篤定虔誠,
“能跟我去告解室,幫我練習一下……告解儀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