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玥知道孫笑笑對小飯店感興趣, 所以後面幾天從餛飩店老板那裡打聽周圍比較火爆的飯店,在白躍的陪同下,一一踩點。
岑肆消失了一段時間, 白躍和孫笑笑要離開的那天,他才出現,將兩人送去火車站。
白躍再三囑咐後, 才依依不舍地坐上火車。
這趟回去, 他估計要等玥玥生日那會兒再來接她, 他和笑笑的婚宴也打算在那時候擺。
時玥內心也不平靜, 原主的願望是多跟哥哥在一起, 滿心滿眼都是她哥哥,可是時玥卻不想自己真的成為累贅。
先熬一段時間再說吧,說不定就活下來了呢。
聽到火車嗚嗚離去的聲響, 時玥轉身撲到岑肆懷裡,哭得傷心。
不過她抱著對方的腰時,卻又忽然抬頭看他, “肆哥, 你瘦了。”
不僅瘦了,他還有黑眼圈, 面色本就冷峻,此時添上幾分滄桑, 讓人更有距離感。
岑肆低頭看她濕漉漉的眼, 也不否認,“嗯。”
“發生什麼事情?”時玥問。
“跟你哥哥一樣, 被逼婚了。”
“???”時玥眼睛瞪圓,莫名興奮,“這麼厲害!我要聽!”
岑肆:“……”
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但是她為什麼這麼興奮?明明剛才還一副蔫蔫的模樣呢。
“軍區家屬院裡都傳開我跟秦玉有一腿, 還有人檢舉我私生活不檢點,秦玉那幫朋友頻繁堵我,說要跟我結婚。”
聽到這兒,時玥就一抹眼淚,憤憤地說,“有毛病吧,你還不檢點?你檢點得都變成和尚了,我有時候都懷疑你不行!”
“……”岑肆嘴角抽搐,死亡凝視投下來,“你說什麼?”
時玥濕潤的睫毛顫啊顫,嘴巴都可以掛上油瓶,“我是替你不平,這是誣陷!簡直太過分,查出來弄亖她!”
“……”岑肆懶得聽她說話,拎著她胳膊,帶她離開擁擠的火車站。
小丫頭嘴裡沒一句話能聽的。
他走到現在的位置,並不是沒有自己的人脈,況且,從一個白躍再到他,類似的事情再次出現,組織當時信任白躍,這回也信任他。
劉家那一窩毒瘤,也是時候清理一下。
岑肆將時玥送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搬到一個獨立的大院去。
新租的地方要僻靜和乾淨很多,岑肆本來還想給時玥請一個人照顧她,但是被拒絕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時玥背著手在院子裡走一圈,“而且有其他人在,我不習慣。”
岑肆黑眸定定看著她一會兒,也隻能點頭,“院子你哥哥租的,他明面上不說,實際上很擔心你,最近還是有些涼,出門記得要穿多一點。”
時玥聽著他的嘮叨,點點頭,“知道知道。”
岑肆轉頭進房間給她布置好床品,時玥看著那標準的被子方塊,忍不住伸手破壞掉。
“要是閒著,就想想去哪個飯店吃飯,吃完我得趕回去。”岑肆隻是看她一眼,又迅速地將被子棱角折好。
時玥依舊沒放過那方塊被子,又是用力一扯,“哦,為什麼非要折成方塊呢?我喜歡平鋪著的呀……”
說著她將岑肆推開,她將被子拉直,揚起一鋪,隨即拍著手回頭看他,水墨般的眼眸帶著挑釁,“怎麼樣?這樣多方便,我要是想躺著,馬上能鑽進去。”
岑肆黑眸凝著她,半晌才說,“你喜歡就好。”
“你這話說得很勉強啊……”
“這是你住的地方,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你眼神就不是這個意思,你還是想疊方塊。”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還盯著我被子看?”
……
兩人就這個問題,來來回回扯了半天,結果發現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岑肆隻能無奈帶著時玥出門吃飯,再將她送回來時,已經是臨近黃昏。
“好好在家裡呆著。”岑肆立在車前,身形挺拔如鬆,此時微微低著頭,內斂沉靜的面容看不出多餘情緒。
時玥仰頭看著他,伸手抱一下他,趁著四下無人,她小聲問,“岑肆,你要不要親親我?”
岑肆隻覺周邊的一切都在無形中褪色,連所有噪音也被隔絕,隻能聽到她輕輕軟軟的嗓音,那墨色的水潤眼眸,煙籠似的隱隱約約透著期待。
“想什麼呢,快回去。”岑肆拎著她後衣領,扳著她的肩膀,將她調轉過去,“我過幾天再來看你,有事給我打電話,彆總往影廠跑,那裡人多很亂。”
他不是多話的人,但是最近一張嘴就停不下來。
背對著他的時玥雙手抱胸,聲音略帶失望,“哼,現在不親,以後不給你親。”
說完,她就甩開他的手,快步走進去,將門啪地關上。
岑肆看著那扇門,神色間的寥落稍縱即逝,他重新回到車上。
吉普車開出去,他腦子裡還是縈繞著那句話。
——岑肆,你要不要親親我?
也不知道開出去多久,天幕已經變成墨黑色,無星無月,城市的煙火並不濃重,路便寂寥昏黃的燈,就像他那顆心一樣,急於想要在漆黑的天地中占領一席之地。
他在路口將車調轉,往剛才的路開回去。
時玥拉開一盞小燈,搬來一張凳子,她坐下後,抱起一本中醫的書,把右邊腳丫子的鞋襪脫到一邊,看著書上的圖解,自己按摩穴位。
忽然聽到開門聲,她下意識撈起身下的小馬紮。
沒想到走進來的是去而複返的岑肆。
見他一張臉上全是嚴肅,時玥擔心地問,“肆哥,你怎麼了?”
她右腳的鞋襪都脫了,此時隻能踩著左腳,單足站著,身形搖搖欲墜。
岑肆已經走上台階站到她跟前,在她一臉不解的時候,他帶著粗繭的手指輕輕抬起她下巴,他低頭下來,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吻。
薄唇輕觸後離開。
隻留下淡淡的餘溫。
時玥滿腦子疑惑,微微張開小.嘴,“肆哥……”
在這方面她總是比岑肆要肆無忌憚一些,可是這次,明顯是她沒能占上風。
岑肆再次靠近,微涼的唇印在她嘴角。
見她站不穩,岑肆見她手裡的小馬紮放下,扶著她坐回去。
他站在台階下,啞聲道,“我要回去了。”
“啊,哦……”時玥反應過來,那個老古板已經轉身走出去,步履匆忙,卻比剛才要輕快。
聽到吱呀合上門的聲音,時玥才輕笑一聲,“他的反應弧線,是不是太長了?半個小時後才反應過來?”
這天過後,岑肆隔三差五才能來一趟,每次都給她帶一頂可愛的帽子。
但是時玥再讓他親自己,他都會扳著臉說她不知羞,愣是不再碰她。
沒有寒風裹挾,時玥頭疼的情況已經減少,大半夜沒有抱著暖爐也能睡個好覺,閒著的時候,她偶爾跑去看《山茶花之戀》劇組的拍攝情況。
前期都是搭了一個綠皮火車內景在拍。
後面萬國帶著整個劇組的人坐上那趟列車,進行最重要的拍攝。
所幸這年頭劇組的人不多,工作人員和演員兢兢業業,拍攝也很順利。
天氣乍暖還寒,時玥半夜發燒加上咳嗽不止,整個人精神更差。
她以前在村裡也經常這樣,吃一點以前的藥,勉強好一些,燒也退了。
不過她還是去醫院看了一下,醫生給她開過藥,說她這種情況一般有自愈性,家裡注意通風透氣,吃點藥就能好。
總歸還是因為她免疫力太低。
直到某一天從影廠回來,許是因為路上嗆到一口冷風,她回屋後就咳個沒完。
她給自己倒水,喝一口熱水下去,咳嗽稍微緩解。
她躺回床上,裹住被子,大口喘氣,等喉嚨那陣暖熱過去後,又忍不住咳嗽,比之前更加劇烈。
仿佛有什麼要從肺裡鑽出來一樣,她倒是想去醫院,可是她現在渾身無力,根本連家門都走不出去。
隔壁院子,一家人正在吃晚飯,時不時聽到女孩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年輕夫婦對看一眼,皆忍不住擔憂。
那女孩挺可愛的,聽說在影廠上班,文文弱弱的,有時候還會教他們兩個小孩兒在地上寫大字。
她哥哥好像是當兵的,面冷心熱,上次還給送了一袋大米,說是讓他們幫忙注意點女孩的身體情況。
“我去敲門看看,這幾天看她的臉色都不太好。”女人放下筷子離開。
沒一會兒就愁眉苦臉地走回來,“估計是沒聽到。”
男人擦了擦手,起身道,“上次不是記下她哥哥的電話?我去給他打個電話吧,你們先吃。”
“也好。”女人揮揮手說,“快去吧。”
男人快步離開,去附近的一個雜貨鋪,撥通那個電話。
轉接比較慢,後面接到電話的也不是岑肆,男人隱約聽到有人喊“營長”,頓時心頭一凜,整個人下意識站得筆直。
岑肆接到電話時,就有不好的預感。
營地在郊區,這時候不會堵車,但是路不太好走,儘管這樣,半個小時後,岑肆也風.塵仆仆趕了過來。
天色已經暗下來,屋裡一片清冷幽暗,時玥努力睜開眼,看向手腕處,嘴裡念叨著,“七點了,再不吃飯,岑肆又該說我飲食不規律……”
她歎息一聲,好一會兒,感覺找回一些力氣,不過胸口和喉嚨隱隱作痛,哪怕動作大一點,她就感覺嗓子像是被人用羽毛撓著又猛地紮進去,直到鮮血淋漓,又疼又癢。
隻有不斷的咳嗽,才能緩解那股入骨的癢意。
岑肆還在小院子裡,就已經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神情繃緊,較快腳步將門打開,一路穿過堂屋,走去東邊的房間。
燈火亮堂起來,坐在床上的女孩一手撐著床,一手按在胸口,低埋著頭,咳嗽聲都帶著明顯的嘶啞,宛若彌留之際的人最後掙紮。
岑肆手裡染過鮮血,見慣生死,可是就在剛才,他深切體會到那種恐懼和無望,路上的半個小時,將他這種恐懼放到最大。
“玥玥……”
一身鐵骨,煞氣滿滿的修羅,此時雙臂顫抖著,他想要將女孩抱起,可是她卻難受得直蜷縮著,連他來了,她都無暇顧及。
他讓她依靠在他身前,輕輕拍撫著她後背,“不著急,先緩緩……”
可是他的聲音卻在發抖。
他伸手去床頭櫃,想要給她倒水,然而手掌冰冷僵硬,搪瓷杯被碰倒,落在水泥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懷裡的人似乎感覺到他的安撫,呼吸平緩許多,也熬過那一陣難受,本來蜷縮的身子,開始放輕鬆,軟軟地依靠著他胸膛。
“肆哥……”她伸手搭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一下,“你彆緊張,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肆哥手抖……”
她的手白淨纖細,常年冷冰冰的,但是卻總是很軟,她的手拂過,他的手背上卻是一片溫熱的濕潤,血色從她掌心染到他手上,格外刺目。
岑肆驀地低頭,便看到她青白的唇邊沾染著更多的血色,好像止不住一樣,從她嘴角溢出來。
他僵硬著手擦掉,轉眼又是一片漫開的紅色。
她半合著眼,似乎疲憊至極,呼吸粗噶,見他垂眸看自己,她還擠出一個笑容來,看著他軍帽中間那顆紅星說,“肆哥,你能不能,把那顆星星送給我?”
岑肆幽深的黑眸波浪動蕩,血絲隱隱浮現,他的手掌擦過她的嘴角、下巴,語氣鄭重得仿佛在許諾,“嗯,給你,等你好起來,再給你摘。”
他用自己的外套將她裹起來,抱著她起身時,溫柔道,“乖,把頭靠著我肩膀。”
時玥本來沒什麼精神,嘴.巴粘膩腥甜,聽到他的話卻乖乖點頭。
岑肆大步往外走,心頭仿佛被重重的山碾壓著,在她笑著撒嬌要他抱抱要他親親的時候,他為什麼要拒絕她,為什麼總是要跟她講那麼多規矩……
屋外有風,岑肆手臂收緊,將懷裡的人抱得嚴實,悶悶的咳嗽聲從他的衣服下傳來,他低聲說道,“很快就到醫院,你在心裡數數,看需要數到多少。”
咳嗽聲減弱,女孩聲音嘶啞地說,“你當我小孩子?我才不數。”
但是在這兒之後,她卻安靜了下來,呼吸也漸漸調整,隻模模糊糊說一句,“等我醒來,再給哥哥打電話……”
“嗯。”岑肆應一聲,將她放到副駕上,再次給她擦去嘴角那觸目驚心的紅。
他動作迅速,沒有任何停滯,仿佛隻是在拭去粘在上面的花瓣,黑沉的瞳孔,四周卻泛紅。
吉普車開遠,隔壁院門口站著的那人歎息著往回走。
“怎麼樣?”女人迎上來問。
“都是血……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麼嚴重?”
“誒,希望老天保佑吧,我看她哥哥,眼睛紅得啊,官再大又怎樣,還是健康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