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if線(下) 那會是多麼開心的一年……(1 / 1)

3.

百日誓師過後, 高考的緊迫感變得愈發具體。

仿佛進入行山的最後一個險峻關隘,日出將至。

春早尋了個中午,去學校門口的圖文店將未名湖風景打印下來, 做成一張無字勵誌圖,用美紋紙固定四角, 粘貼在書桌牆面上,正對自己, 學累了就抬頭洗洗眼, 打打氣, 用作自我激勵。

除了心之所向之地,原也也成為她奮進的因由之一。

他各科成績無懈可擊,春早不然。數學是她的短板。

比如二模聯考, 她的數學就不太理想。

春初珍深諳緊要關頭不可給孩子施壓,破天荒地沒對女兒的成績指手畫腳, 但春早心頭還是梗著一股氣, 連續兩天晚自習回來路上都懨懨不快, 或時而分神複盤那些錯題。

“想什麼呢。”男生給草莓牛奶插上吸管,遞過來。

春早接過去, 吸了口:“在想數學試卷上的錯題。不該錯的……”

原也瞥她:“這次考試本來就難。”

春早沒好氣嘟噥:“那你不也考了滿分嗎?站著說話不腰疼。”

原也被堵一下, 不再開口,多說多錯。

春早察覺到, 抬眼:“抱歉,我有些情緒化了,自己不行還遷怒比我強的人。”

原也呼口氣,笑了下:“比我強的人?我是你的對手還是對象?”

春早咬著吸管,思忖幾秒:“你是我的數學偶像。”

“……”原也被取悅,唇角上揚:“你也沒有不行, 你們班120以上的有幾個?”

春早:“四個。”

原也:“我們班140以上的有十個,我不過十分之一,這麼看,你好像還比我強一些。”

“你們班是什麼等級!”

“不都是文理科實驗班?你彆搞文理歧視。”

可一班……是當之無愧的清北班。

而她不是。

她還沒有足夠的底氣和優勢,十拿九穩地攻下top2學府。

讓喜歡的人向下兼容,恐怕比砍她一刀還難受。

她不想要這樣的感情。

也不是沒這樣的實力。

懷抱著這樣的念頭,春早刷題到兩點才倒頭休息。

翌日晚間,數學自習,老師帶了幾份數學模考複印卷來班裡,分給各組傳閱,說是一班原也的滿分卷,非常整潔清晰有條理,大家都看看和學學人家的解題思路,找點啟發。

話音落下,不少人聚焦春早座位,八卦臉色。

她立刻在書後傾頭,耳朵微微紅,按著筆帽裝消失。

試卷傳來她手裡時,春早取出自己的作對比,逐一認真分析。目光定格在倒數第二大題,E(X)期望最終結果的數字上面時,她微微蹙了下眉,片刻舒展,蘋果肌上抬。

下課時分,當中一份複印件自然被課代表知趣地留給春早。

春早欣然接手,將它與自己的講義彆放在一起,妥帖收回書包。

回去路上,春早提到這事:“我今天看到你的試卷了誒。”

原也預料到了:“怎麼樣?”

春早似懂非懂:“挺好的,就是有個地方不理解。”

原也偏頭看她:“哪裡?”

春早說:“E(X)等於6,你為什麼要寫那種帶一個圈的6啊——像標號那種。”

原也偏頭看她:“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春早頓一頓:“好像知道,但我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

原也:“說說。”

春早用拇指和食指圈出一個圓:“你的代號是不是一個圓嗎,你在說自己很6,讓我看到覺得好笑?”

原也失語兩秒:“非也。”

“那是什麼?”

“分明是原也在給春早扣6。”

“哈……?”春早第一次在二模後翹高嘴角到難以下降:“是這樣嗎?”

“對啊。”身邊的男生迫不及待邀功:“開心了?”

他透亮的視線總能一下擊碎她防線,春早忍俊不禁:“怎麼想到的?”

原也說:“本來還問了老班可不可以畫簡筆畫,他讓我彆太飄,萬一其他學生模仿。隻能這樣了,以為你能懂,結果把我想成搞笑男。”

春早露出八顆小貝母般的牙齒:“大差不差啦,效果是一樣就行。”

“也是,畢竟知道我代號的,全世界也就你一個。”

“真的?”

“真的。”

好吧,春早相信,畢竟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6”用的這麼巧妙。

4.

四月末,高統一拍集體畢業照,規整的大合影過後,老師留了小半會兒的自由活動時間,給苦學大半年的困獸們放風。

畢竟高考一過,就是人去樓空。

這樣的機會,此生難再有。

偌大的操場上星羅棋布。

童越帶了隻大炮筒單反,像名專業發燒友,給班裡各位同學當免費攝影師。

大家爭先恐後找她拍照。

春早不愛擠熱鬨,就在旁邊等著排上號。

期間她多次注意一班位置,他們班也在操場拍照。原也自然出眾,像處必須打卡的網紅景點,不間斷有人找他合照。

她也有意,但這種時候,眾目睽睽,反倒近鄉情怯,羞於貿然上前。

畢竟比起那些同樣喜歡他的同學們,她與他接觸的機會要多得多。

可……穿著統一的畢業服,這輩子可能也就這一回。

察覺到姐妹的焦灼,童越擠出人群,拍一下發愣的春早:“哎,你要不要跟原也合照啊?”

春早看看遠方,男生仍抽不開身的樣子,不免躊躇:“等一會兒吧……”

童越掃一眼手機時間:“時間可不等人,還五分鐘就要回班了。”

她問:“我幫你叫他?”

春早抓住她胳膊,阻止:“不用。”

童越催促:“那你倒是趕緊啊,彆等到你們拍了,我相機都沒內存了。”

春早輕吸一口氣,不再猶豫,邁開步子朝原也走過去。

而同一時刻,男生跟旁邊同學知會一聲,離開班級人群,衝餘光多次留意的方位轉身。

四目相彙。

兩人同時怔愣,又默契地笑開來,加快步伐。

他走向她,她也走向他,在綠茵場的中央相彙。

後半段,原也幾乎是奔跑過去的。

同學裡爆發出高呼,起哄聲漸強,仿佛親曆直擊草坪婚禮。

連老師都笑著往這邊多瞟了一眼。

童越立刻跑上前去,化身跟拍攝影師,把鏡頭瞄準這對神仙眷侶。

“看我——”她抬手示意。

男生女生並排而立,隔著小段間隙,拘謹但不疏離,因為他們的微笑是如此相契,幾乎複製黏貼,一樣的明媚,一樣的生機。

“裝什麼不熟呢!給我靠近點!”童越不滿嚷嚷。

春早微微往左邊挪了點,不多,避免胳膊相遇。儘管在這之前,他們有過不少更親密的接觸。

但光天化日,還是低調一點。

原也顯然不想低調,他單手一伸,攬住女生肩膀,將她直直靠向自己。

春早的笑容立刻挽不住了。

他也是。

童越做了個OK手勢:“Nice——保持住——3——2——1——cheese——”

按下快門的那一瞬,碰巧有風來,草葉颯颯,樟樹翻湧起綠浪,天光明朗。

少女的發尾,少年的劉海,自然漾動,且無一例外的目若星辰。

就好像青春,每個人都擁有、也經曆過的青春,

可以被記錄,被定格,但永遠無法阻止它生動滋長,自由向上。

5.

高考將近,班裡開始舉行一些道彆儀式,給各科老師的噴花和花束,還有掛在後牆的大紅色橫幅,都在抒發雄心壯誌,也在婉訴將彆傷感。

女生們哭擁成一團,也有男生熱淚盈眶,拿著粗黑馬克筆四處串座,把身上的校服當簽名牆。

春早比較文藝,精心準備一本海藍色布藝書皮的手賬本,當做紀念冊,讓班裡同學在上面留下寄語。

等班裡的彙集完畢,她跑到同樣人頭攢動的一班,在窗口張望。

有靠窗同學留意到,回頭呼喊:“原也,你老婆找——”

原也正在同學後背簽名,聞言轉頭,隨即將筆套闔上,撂給彆人,快走出教室。

春早將手裡的本子遞送出去。

原也拿過來:“什麼?”

春早下巴一抬:“我的畢業紀念冊,麻煩你留句話。”

原也有些意外:“現在?”

春早點頭:“對啊。”

“不要想想嗎?”

“你頭腦這麼好,還要醞釀啊。”

“當然,這可是給你的。”

春早努努嘴:“給你十秒。我可沒辦法多待。”

原也怔一下,失笑,然後無奈探身到窗裡,叫一位同學名字:“哎,丟個筆給我。”

對方選了支黑色中性筆扔過來。

原也接過,將那本冊子斜按到窗台上,眉心微擰,隨即低頭書寫,格外認真。

春早要歪過身子窺視,他就將另一邊架高,阻隔視線。

春早驚訝:“你要寫什麼神奇咒語,一眼都不能看。”

原也唇角微勾:“現在不能。”

他似乎在提名字了,握筆態勢變得灑脫起來,最後,他利落地將頁面並攏,交回來。

春早要掀開,卻被他一把阻止,故作玄虛:“回去再看。”

女生愣了愣,答應:“行。”

好奇心旺盛,她一刻也不能停地折回班裡,入座,平複心跳,在桌肚裡揭示謎底。

仿佛打開潘多拉的魔盒,有強光透出。

春早眼波微顫。

原也確確實實寫下了一句神奇的咒語,完全出人意料,雞皮疙瘩集體致敬。

她僵傻好久,最後同桌見不對勁關心幾句,她才搖頭說沒事,又渾不覺地彎唇。

原也寫的是:我會一直陪你到海水變藍。

他怎麼會知道?

她的人生之言,她恪守的信條,她湛藍色的,一望無垠的希冀。

是夜,高考前一晚,她打開扣扣,詢問隔壁間同樣將要出征的戰友:

-你怎麼知道那句話的?

-你到底見過我幾次?

原也回:實不相瞞,我來自外星係,你是我在地球的跟蹤觀察目標。

春早笑著接梗:我信了。

原也:這麼容易就信了?

春早有依據:你成績好得是有點外星高等文明在身上。

一個胡掰,一個瞎扯,不知不覺稀釋著考前的緊張與焦慮。

春早又問:為什麼選我當目標?

原也:你是這個星球上最有生命力的。

春早:哦,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最漂亮的。

原也立刻改口:你是這個星球上最漂亮,也最有生命力的。

春早莞爾,開啟訪談模式:明天就要參加地球人的高考了,請問有什麼目標或想法嗎?

原也:如果你不介意。

原也:高考一結束,我就想奔向你。